正在此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姐姐,姐姐,请你留步!”
顾夕颜回头。
长椅后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后探出一张如梨花般白净的少女脸庞,齐腰的长发水样荡漾在她的身后。
顾夕颜朝四周望望,只有她们两人,笑着确定:“你是在喊我吗?”
少女点了点头,从香樟树后面走了出来。
那女孩五官非常瑰丽,眉宇之间还带着稚气,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的眼睛却带着盛气凌人神情。她倨傲地问顾夕颜:“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顾夕颜失笑。这女孩身材非常削瘦,没有曲线,虽然身高大约有一米六二左右,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正在发育中的小姑娘,最多不会超过十五岁。她身上穿一件月白色的真丝长袖长裤两截式左右交衽的睡衣,在月光下泛着真丝特有的茧光,衣袖中伸出来的手白若凝脂,纤若青葱,指甲剪的整整齐齐成一个个小小的月牙……
那女孩见顾夕颜打量她,立刻沉下脸来:“你看什么看?”
顾夕颜怎么会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计较呢?她笑道:“你有什么事呢?”
那女孩咬了咬如桃花般娇嫩的嘴唇,神色间略略有点不自然,声线也放低了点,说:“我,我迷了路……”
我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独身的小姑娘在这林子里徘徊呢?
顾夕颜笑了,说:“我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我们大家陪伴同行,你看可好?”
小姑娘一听到顾夕颜说愿意和她一起走出这片林子,脸上露出了如曙光乍现般的喜悦来,她笑眯眯地上前挽拉住了顾夕颜的手臂,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姐姐,多亏遇到了您。我在这林子转了大半夜了……心里好害怕啊!”
顾夕颜微笑。
看上去虽然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小姑娘……而且有点外强中干的味道!
顾夕颜带着她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延着小径朝前走着。
路上,小姑娘侧着头问顾夕颜:“姐姐,你叫什么名字?”神色间又露出那种傲气来,破坏了她如白梨花般的静谧之美。顾夕颜为她可惜,可转念一想,萍水相逢,何必管人家那么多?她笑介绍自己:“我叫顾夕颜。”
“真的吗?”小姑娘雀跃起来,“我也叫顾夕颜哦!”
顾夕颜真有些意外。夕颜这个名字有点文艺腔,据说是怀夕颜的时候她母亲正迷着琼瑶的小说,顾夕颜活了二十五岁,还没有碰到一个和自己同名的人,更何况还同姓。顾夕颜心里立刻对这小姑娘多了三分亲热。
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我是黄昏时候生的,所以父亲给我取名字叫夕颜,我还有一个姐姐,她和你差不多大,叫朝容,是太阳刚出生的时候生的。你说这名字好笑不好笑。我有一次问端娘,姐姐为什么不叫旭日,那可比朝容好听多了……”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望着顾夕颜,“姐姐,我很多话吧!端娘说我们马上就要到盛京了,得有顾家小姐的样子,让我以后少说话……”
顾夕颜自己命运多舛,遇事隐忍,却最喜欢那些带着点任性的小姑娘,觉得这样才是幸福生活的印迹,因为有所倚仗,因为从没见过阴暗的东西……就像一株植物,该长叶的时候长叶,该开花的时候开花,是自然的生长。因此她拍了拍这个叫顾夕颜和自己同名同姓少女的手,安慰她:“不会,我很爱听你说话,像小鸟似的欢快,我很喜欢。”
小姑娘听了顾夕颜的话果然很高兴的样子,她对顾夕颜的态度更亲热了,把头侧倚在顾夕颜的肩上,说:“姐姐,我也喜欢你。端娘就不喜欢我这个样子,总是管东管西的,一会说我说话像小孩子吐词不清,一会说我行事走路不稳重……你不知道,她还请了一个唱小曲的来教我发音,真是气死我了。那些下贱的戏子,竟然让我跟着她们学……”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惊。


第三章 奇怪女孩
顾夕颜听得心中一惊,非常的反感,忍不住道:“别这么说,大家都不容易,出来混口饭吃而已……”
小姑娘非常聪明,也非常伶俐,立刻感觉到了顾夕颜的不悦,没等顾夕颜的话说完,她就插嘴道:“好了,好了,姐姐也不用教训我了,要不然,我要把你当第二个端娘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小姑娘纵有千般错,自有她家的大人管教,顾夕颜不再说什么,淡然一笑,领着小姑娘在林子里穿行。
小姑娘紧紧地挽着顾夕颜的手臂,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和顾夕颜聊天:“姐姐,我喜欢你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像我的姐姐一样……不过,我很怕我姐姐,我每次见到她都不怎么敢和她说话,她总是盯着我看,吓得我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如果哪天我姐姐能和你一样,那该多好啊!”语气中,无限的怅然。
顾夕颜应酬她:“像我有什么好?”
她轻轻咬着嘴唇,露出如贝壳般光洁的小小细牙:“她从来都不赞扬我的……”
顾夕颜笑道:“是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事,所以你姐姐管你管得很紧?”
她大窘,说:“姐姐真是聪明。每次姐姐盯着我看的时候,不是我鞋没穿好,就是腰间的结打错了……总之,每次都被她捉到。”
爱之深责之切吧!这就是有亲人不同的地方……
小姑娘好奇地问顾夕颜:“姐姐怎么在这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可能因为这小姑娘是个陌生的人,走出了这林子就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顾夕颜心底的防线全面崩溃,她很坦然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又再娶,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母很精明,对我很客气,让我觉得自己是在做客似的……很想早点嫁人,有个自己的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实际,谁愿意无缘无故地总是付出,还是自己经济独立是王道……心里明白,可还是想有个肩膀在自己累的时候靠一靠,在受了委屈的时候吐吐糟……”
“姐姐不仅名字和我一样,连遭遇也差不多。”小姑娘听得泪盈于睫,谈话也变得热烈起来,“我很小的时候母亲也去世了,父亲也续了弦,生了一个弟弟……我住在舒州的乡下,只有端娘陪着顾夕颜,她怕我,不敢管我,家里的仆人也怕我,很不好玩……父亲和继母、弟弟住在盛京……今年春天姐姐带信来,说我年纪大了,不能总呆在乡下,要父亲把我接到盛京去,找个名师学学礼仪,好嫁人……”
顾夕颜真的有些意外,突然间理解了这个有白莲花般静谧气质的女孩子为什么会不时地露出倨傲的表情来。小姑娘耳垂上钉着的一对如莲子米般大小的珍珠耳钉,这种珍珠顾夕颜见过,好像是所谓的大溪地珍珠,像这样的大小,每颗至少要一千多元,两颗一模一样大,价格恐怕还要贵。可再优越的物资环境,也不能代替失去母亲的悲痛,父亲漠视的痛苦吧!
顾夕颜有些不忍,想起了自己走过来的那些心历旅程,不由笑安慰小姑娘:“你比我好,你还有个姐姐,有什么事可以找姐姐商量商量,不像我,有的也仅仅是一双手而已!”说以后面,她自己都有点唏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