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没有了。”阿森支肘托腮坐在太师椅上,“是腊月的忌日,腊月初九。腊八节过后的第二天。”
在全家团圆喝腊八粥的第二天死去…傅庭筠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日子不好。
…
陌毅使劲地摇着蒲扇,就这样,豆大的汗珠还是不停地滚落下来。
“这鬼天气!”他低声抱怨着,问陈六,“你敢确定?”
陈六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们确定,他们都没有出去。赵凌每天躺在床上看书,郑三没事就坐在屋檐下给他儿子编背篓,傅姑娘和郑三娘厢房里做衣裳,阿森不是在赵凌身边服侍就是在傅姑娘那里玩,小五邀他上街,他都说天气太热,兴趣怏怏。”
陌毅听着嘀咕了一声:“傅姑娘没有提还钱给我们的事吗?”
“没有!”陈六神情有些尴尬,“可能傅姑娘在家习惯了到帐上去支东西…”
陌毅听着摇扇子的动作更猛了,扇子呼啦啦地直响:“算了,我去想想办法。”然后嘟呶道,“他妈的,宝庆银楼少于两千两的银票不兑,干什么都要付现银,这都成什么世道了。”
陈六不好回应。
陌毅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你在家看好了,别让他们几个出去,过几天陶牧来了,我们就可以松口气了。”
“陌爷放心,我知道的。”陈六送陌毅出院子门。
客栈的掌柜正领着个青年人看院子:“…三两银子一天,也只有我们这里还有两间院子,您去别家看看,哪家不是人满为患。如今在是荒年,来西安府避灾的人多着呢!”
年青人不过二十出头,身材颀长,剑眉星目,穿了件月白色直裰,中间扎着同色的布带,看上干净利索,精明干练,加之神色磊落大方,像商行里已经能当家作主的少东家。
看见陌毅,他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阳光般的灿烂,让人顿生好感。
“这位是?”他问掌柜。
掌柜忙道:“这也是我们客栈的客人。您要是不信,问问这位客人,他找了一天才找到我们这里。我们这里偏是偏了点,可偏也有偏的好处…”
陌毅懒得理会掌柜,朝着那年青人点了点头抬脚就准备走。
那年青人却满脸惊愕地望着他的身后:“阿森?”他旋即露出喜惊的表情,越过陌毅,大步朝院子里去,大声喊着:“阿森!阿森!”
陌毅和陈六面面相觑,转身看见阿森站在傅庭筠厢房外的屋檐下。
“玉成哥!”他高兴地跳着脚,“玉成哥!”跑了过来。
“哎哟!”那个被阿森喊“玉成哥”的年青人脸上全是笑,“我远远瞧见你的背影就觉得像,没想到真是你啊!”又道:“九爷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我听说你们那里遇了灾,就一直担心着,没想到在西安府遇到了。”
“在一起,在一起。”阿森连连点头,“九爷在路上受了点伤,正养着。我带你去见他。”
他们脸上洋溢着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一路朝赵凌的住处去。
掌柜追了上去:“杨爷,没想到您在这里还遇到了熟人。可见我们客栈和您有缘,您不如就在我们这里住下。闲着的时候还可以和熟人聊聊天,喝喝茶,反正现在西安府只让出不让进,您就是再好的货也运不进来,出了城,说不定还会遇到流民。那些流民,最爱打劫像您这样有钱的人了…”身影随着杨玉成消失在了赵凌的厢房。
那边立刻传来一阵欢畅的笑声。
陈九望着陌毅。
陌毅的脸色铁青:“我记得我们出门的时候,阿森是在傅姑娘屋里吧?你去给我打听清楚了,阿森是在这个叫什么鬼‘玉成’的人进门之前出的厢房?还是在这个玉成喊他之后出的厢房?”
陈六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恭敬应“是”。
陌毅扬长而去。
那边掌柜高高兴兴地作着揖从赵凌厢房里退了出来:“那我就吩咐人去收拾院子。”
这位杨爷可真大方,一口气拿出了九十两银子包下了旁边的院子一个月。
阿森送掌柜出门。
杨玉成已满脸焦虑地扑到了赵凌身边:“九爷,您现在感觉怎样?要不要我请个大夫来给您号号脉?事情怎么会这样?”
“你坐下来说话。”赵凌神色淡定而从容,感染了杨玉成。
他坐在了床前的小杌子上。
…
郑三娘停下了手中的活,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奇怪了,”她喃喃地道,“这个叫玉成的是什么人,怎么阿森听到他一喊,就像兔子似的窜了出去。”
第47章 困惑
傅庭筠不动声色,低头纫衣:“或者是遇到了故人?”
郑三娘丢下手中的活:“那我去给客人上杯茶。”
“不用了。”傅庭筠笑道,“那边有阿森呢!”然后和她闲聊起郑三来:“…听你这口气,他好像到过很多地方?”
“嗯!”郑三娘提起丈夫眼底就会浮现几分笑意:“他们走镖的就是这样的。”又道,“从前他在的镖行很大,总店设在京都,所有的人都由总店统一安排,有时候他们送一船货到江南,然后又有货让他们从江南送到川西,来来去去的,一年也回不了一趟家。”
傅庭筠点头:“行船走马三分险,还是回来的好!”然后说起他们在路上遇到冯四爷的事,“我一辈子也难得出趟门,出门却遇到这样的煞星,九爷的伤就是这样来的。要不是遇到了陌管事的东家,我们性命都保不住。”
郑三娘忙安慰傅庭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话是这么说,也不知道这冯家是什么来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结上怨。”傅庭筠道,“你帮我问问,看郑三听说过这家人没有?”
她没有把赵凌杀人的事说出来。
郑三娘应了,做了午膳,待留在这里吃午饭的杨玉成走了,收拾好厨房,她来给傅庭筠回话。
“我当家的说,要真是惹了这家人,最好还是劝九爷一声,如果外省有亲戚,不如投靠亲戚去。”她满脸的担心。
傅庭筠大吃一惊。
她看冯老四对赵凌颇为忌惮,赵凌收拾冯老四也颇为简单,怎么就到了要背井离乡避祸的地步?
“你快跟我说说。”她紧张地倾着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当家的说,这冯家是陕西乃至整个西北都数得着的富豪。原是高陵人,靠着在临潼贩私盐起家,后来搭上朝廷里的一个什么官,就改做官盐买卖了,却依旧把持着陕西的私盐贩子,势力极大。冯家从兄弟二十几个,家主就是这冯老四。他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性情暴戾,讲排场,好面子,和他一言不和的常常会招至杀身之祸,凡是路过陕西的镖局都会去拜会他。九爷从他手里逃了出来,他必定会觉得丢了面子,无论如何都会找回这个场子的。您一定要劝九爷早做打算。”
傅庭筠“嗯”了一声,认真思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