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男人刚才打电话时还偶尔漫不经心地应几声，自从她撞过来之后也没了声音。
乔茵就贴在他身上，身前狂风肆虐，身后好像也比狂风好不到哪儿去。她长得不矮，好歹过了一米六五，但是还是比纪寒声矮了一个头多。
敌不动，我也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几秒的时间内，因为距离实在太近，乔茵清楚地听见来自电话那端的疑问：“寒声？”
然后头顶终于有男声响起，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乔茵也不敢跟他耗着了，顶着大风往前迈了一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风过分的大了，她自认没瘦地跟个杆一样，才迈出去十厘米可能都不到，还是被一阵冲过来的风吹地往后晃了晃。
刚又和那人撞在一起，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拉了一下。
下一秒，乔茵反应过来抬眼一看，已经被拉到了纪寒声的身后，视线和狂风都被挡住了大半。
前面那人已经打算挂电话：“我等会儿去医院，到时候说。”
乔茵总算站稳了不少，刚踮了踮脚把头探出去，另一侧的手腕就又被握着拽了回来。
男人力道不大，覆在她手腕上的手没立刻拿开：“老实站着。”
天气恶劣，看热闹的路人已经少了不少，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人还站在倒在地上的广告牌附近。
乔茵干脆从另一边探头观察情况。
被广告牌砸到的人这会儿还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从那人头到肩膀的地面上还有一瘫血。
几个人站在边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碰瓷，没人凑上去仔细看。
乔茵看了眼已经超时锁屏的手机屏幕，风声大，她就只能把自己音量提了提：“我照片还没拍……”
她说着扯了扯男人袖口，“小叔叔，我们走近点儿看看。”
纪寒声偏头看了她一眼。
乔茵没注意，她视线还黏在受伤的人身上，“是伤到头了，没人敢碰他吗？”
她不是学医的，但是之前也看见过一起新闻，好像是一个七旬老人晨练的时候摔倒，结果被路人背着去医院的过程中，一路颠簸颠出了脑震荡。
本来谁都没有恶意，偏偏结果不让人称心如意。
前头那人半晌没动静。
乔茵都打算自己亲自出马的时候，那人才拉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边上几个人还在议论——
“救护车怎么还不来啊？”
“就是……这是什么鬼天气，我发际线都被吹到头顶了！”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啊？”
“不能动他，我男朋友是医生，说碰到头的病人不能随便乱动。”
乔茵被风吹得有点头疼，等终于等到救护车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冷得基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连连的电话打了好几通，一直到救护车拉了人乌拉乌拉地开走之后，乔茵才又给他回过去：“喂？”
“姐，你出来了没啊？”
“出来了……”乔茵抬头看了眼纪寒声，“中间耽误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到啊？”
“再有半个小时吧。”
这里距离目的地已经不远，就是走过去，估计也就只需要十几分钟的时间。
乔茵在打车和步行过去中间纠结了几秒，然后抬头望了望被风刮断了胳膊的大树，果断打算去路边拦出租车。
纪寒声也在打电话，乔茵跟他对了个口型之后，跑到路边拦车，结果刚坐上去关上车门，车窗就被扣响。
男人就站在外头，冲她勾了下手指。
司机师傅按了下喇叭：“和男朋友吵架了啊？”
乔茵：“……”
他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乔茵也没多解释，在车上还没把副驾驶座坐热，就又拉开出租车门，转而上了后头那辆车。
车内隔音效果极好，车窗关着的时候，外头的杂音半点听不见。
魏奕连又发了条短信，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乔茵差点翻白眼，都知道今天不安全了，还让她出门干什么，她点开聊天界面，发了个句号过去。
车子很快发动，纪寒声侧眸看了她一眼：“去哪儿？”
乔茵很快报了地点，顿了几秒，又有几分诧异地问：“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看他这样，也不太像家人生病了……乔茵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面色还不错，刚才还把她拉到身后挡风，看着也不像有气无力的样子。
乔茵实在猜不出来了，“你去医院干什么？”
“跟进一下刚才被砸到的人。”
乔茵前半年都在跟娱乐新闻，基本三天两头就跟在各路大小明星后头，大多数的时候是藏在没人的地方偷拍，极少数是正当地去参加发布会。
她实习期的记者证都没用过几次。
这次还是她第一次听说需要跟进伤者情况的新闻，乔茵眼睛亮了一下，“怎么跟进？”
纪寒声已经把车停在医院门口，“你想怎么跟进？”
除了跟医生了解一下受伤及后期治疗康复情况，还能怎么跟进？
纪寒声视线从她的眼睛移下，然后在她微张的嘴巴上停了几秒。
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她还想再塞张房卡跟进？
男人轻轻一哂，抬手把车钥匙拔下来。
乔茵这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窗外，“我不是去医院啊？”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跟进的？”
乔茵张了张嘴，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
距离她答应连连到达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她呼了口气，“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几分钟。”
才怪。
几分钟是在伤情比较轻，而且医院患者又不多的情况下。
今天天气不好，出的车祸顶上上周整周的了，光是自己把车撞在护栏上的都有好几个。
市医院已经人满为患。
乔茵才一进去就被吓了一跳，她本身方向感就不好，花了几年时间才勉强把北城认了个大概。
人一多，她顿时又方向感全无，唯恐把自己给走丢，寸步不离地跟在纪寒声后头。
男人去急诊，她就跟着去急诊。
男人去候诊大厅，她也跟着去候诊大厅。
兜兜转转绕了大半圈，乔茵总算跟着纪寒声停下，她还在应付魏奕连，没能立刻注意前头的情况。
前头有男声响起，声音低而轻：“这是哪儿来的人，做贼呢？”
乔茵本来以为那人说的跟自己搭不着边，结果那人下一句就把她打回原形，半靠着墙把她拉了出来：“跟在我们纪哥哥后头干什么？”
“……”
纪寒声皱眉瞥了他一眼，“手松开，说正事。”
那人轻嗤：“刚才送过来的被广告牌砸到那个，片子出来了，轻微脑震荡，颅内好像也有积血。”
乔茵抬眼看他，没见着他穿白大褂，所以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医生。
“别看了，”纪寒声下巴冲着傅晏轻点了下，“他是傅晏。”
傅晏今天本来是来医院跟委托人谈案子的，结果谈完要走的时候，硬是被纪寒声给留在了医院等着那个被广告牌砸了的人。
他还以为是哪个让他一见倾心的小姑娘，结果担架推过来的时候，感情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
傅晏眼神又落在乔茵身上：“你们报社的实习生？”
他对乔茵完全没有印象，“我记得你不带实习生。”
“半路上碰见了。”
纪寒声也懒得多说，抬手看了眼表，距离乔茵打电话说“半小时”那会儿，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
他收了手机：“晚了？”
乔茵点头。
那头魏奕连已经开始夺命连环call，乔茵冲那俩人点了下头，然后边接听边往医院门口走：“我马上过去……”
“姐，你的马是坏了吗！”
身后男人已经跟了上来，乔茵走了几步，到医院门口才停了下来。
今天风大，医院的透明玻璃门全部关着。
她把手机换了个耳朵讲电话：连连，要不我今天……”
“不去了”几个字还没说出来，身后男人手从她肩膀右侧伸过，替她推开玻璃门。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暴躁地打断她：“不行姐！你今天一定要过来！”
那头有嘈杂的音响，魏奕连声音也放大了不少：“念念姐不是说你喜欢眼角有痣的吗？我带了我同学过来介绍给你当男朋友！”
第10章 他那是泪痣吗？
门一推开，外面的狂风又裹挟着沙尘迎面呼啸卷过来。
乔茵虽然事先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风吹得脑袋发蒙，脸和脖子都被沙子打得有些僵硬。
她被狂风凌虐了两秒钟，然后还没走出门，就又缩了回来。
下一秒，风和尘土全都被关在门外。
魏奕连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见，刚才开门那半分钟，连耳朵仿佛都进了沙子，夹杂着那半句“介绍给你当男朋友”，这会儿还乱嗡嗡一片。
乔茵觉得魏奕连今天是故意来气她的……还给她介绍男朋友？
魏奕连的同学，往大里说也就十九二十岁，往小里说的话可能还未成年，乔茵揉了揉太阳穴，“你同学几岁了？”
“比你小三岁，”魏奕连心情明显还不错，都快把后面一句话哼成调子唱了出来：“女大三，抱金砖。”
乔茵越发头疼，“闭嘴。”
别说抱不了金砖了。
就算女大三真能抱金砖，那也应该是比她小的男方抱。
“姐，你赶紧过来吧，打不到车的话我去接你也行啊！”
“我现在在月亮河对面的酒吧，你等会儿到的时候叫我。”
月亮河是本市的一家清吧。
因为乔茵不喜欢嘈杂的地方，所以魏奕连特地把地点定在了安静不少的月亮河。
刚说完，“嘟”的一声，魏奕连像是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乔茵叹气，再叹气，实在没了再推拒下去的法子，只能又伸手把围巾拉到了鼻子以上，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湿漉漉地轻眨了几下，重新推开门出去。
顶风而行，乔茵刚走了几步就被定在那里。
外头还有几辆救护车停在路边上，警示灯四处乱闪，很快又有担架被抬了下来。
外头哭声喊声漫天，血污一直从救护车那里延伸到医院门口，场面混乱，堪比大型灾难现场。
乔茵视线盯着那几个担架走了个来回，越是胆战心惊，眼神越是不受控制又条件反射地跟着担架来回走。
刚要转头继续盯下一个，围巾就被人从鼻子那处继续往上一拉，这次直接遮住了眼睛。
男人声音就响在耳侧：“别看。”
乔茵忽的就有些心安。
围巾是用粗毛线织的，所以能隐约能透过线孔看能外面，乔茵“哦”了声，手一抬，还没能把围巾给拉下来，手腕就被人握住。
男人步子这次像是刻意放慢了一些，乔茵跟得明显省力不少。
眼前光线交错暗淡，乔茵干脆闭上眼睛，任由纪寒声一路牵着走过去。
然后耳边开车门的声音刚落下，她就被推上了副驾驶。
乔茵愣了几秒，意识到坐上车以后才扯下围巾。
身边男人也已经关上车门准备发动车子，乔茵手又扒到副驾的车窗上往外看了一眼——救护车效率极高，基本停不了几分钟就又开走继续工作。
天气极度恶劣，今天出事故的好像尤其多。
乔茵就没见过救护车这么忙的时候，她呼了口气，等车发动了才又靠回到副驾驶座上。
一晚下来，身心俱疲。
乔茵闭着眼睛假寐，就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差点睡了过去，直到车子靠路边停下，她才又猛地清醒过来。
转头一看，外面居然又飘起了雪花。
乔茵转头道谢，末了又加了一句：“你要一起去吗？”
纪寒声侧眸看她，安静几秒后，男人在她暗示意味极其强烈的眼神下扯了下唇角：“一起。”
乔茵：“……”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基本和女生被人送回家以后象征性问的那句“要上去喝杯茶吗”意思是一样的，正常人基本都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结果这人偏偏就不按常理出牌，拔了车钥匙就下了车。
乔茵呆了几秒，下车时因为太匆忙连围巾都没来得及拉上来挡脸，迎着风就跟了上去，“小叔叔……”
刚喊完这几个字，半路乔茵就被人蒙住了眼睛：“姐姐，猜猜我是谁？”
乔茵：“……”
这个智障。
叫她“姐姐”的，她数来数去也就一个“魏奕连”。
乔茵一把把他的手扒拉下来。“叫我过来干什么？”
“想你啊，”魏奕连毕竟刚成年不久，这会儿一张脸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张扬和朝气，一笑就露出来整齐的八颗牙齿，“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你介绍男朋友。”
她的准上司还在旁边站着呢，这时候还谈个屁的儿女私情！
乔茵眼皮一跳，“我不缺男朋友。”
顿了几秒，她又加了一句：“我只喜欢工作。”
纪寒声挑眉看她，唇角半勾，似笑非笑。
今天天气凉，这男人的视线也同样的凉，只淡淡地在乔茵脸上一扫，她就觉得整个人被冻上了一层冰。
魏奕连心比较大，这会儿根本还没注意到边上的陌生男人，拉着乔茵就往月亮河走：“我不管，来都来了，起码见一下嘛……”
少年还在嘀咕，“真看对眼了也不是没可能。”
魏奕连跟姐姐在一起时话尤其多，一直把他同学的优点长处念叨了一路。
乔茵拖着两条腿，尽了最大的努力拖延时间，结果还是三两下被少年硬拉着拽了进去。
魏奕连带她直奔吧台，“看到了吧？姐，你就说年不年轻吧？”
吧台处三三两两做了人，那男同学就坐在靠边的位置，跟魏奕连年纪差不多，这会儿抱着一杯白开水在那紧张地喝。
然后魏奕连一打招呼，他又迅速从凳子上跳下来，少年耳根一红，声音也弱下来：“您好，我是奕连的同学，叫……”
后面声音太小，乔茵没听见，她拖长调子“哦”了一声，“我是连连的姐姐。”
这场面，突然就跟她在电视上看过的一档相亲节目重合起来。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信。
乔茵头疼地直按太阳穴，趁着那俩人你一嘴交谈的几秒钟空当，侧眸偷瞄了一眼一同跟过来的上司——纪寒声轻靠在吧台，事不关己地拿了个酒杯在手里轻晃。
酒液猩红，透过杯壁在男人覆了一层极其妖冶的颜色，那人指尖轻扣，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看过来。
乔茵立刻回过头去。
她突然想起知乎前段时间的一个提问，问题就叫：上司跟去相亲现场了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来。
旁边俩少年简单交流几句之后，魏奕连深谙相亲的套路，很快又借着去上洗手间的理由先一步撤离。
他如意算盘打得好，本来是想给这俩人留一个二人空间，结果硬是没注意另一个没开过口的男人。
十分钟以后，魏奕连美哒哒的从洗手间出来，哼着流行歌曲往回走的时候，看见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对着酒杯叹气的同学时，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我姐呢？”
“被她上司叫走了。”
魏奕连松了口气：“没事，还有机会……”
那人于是更郁闷地叹气：“她上司还说，我的痣长得不标准。”
“……”
这人的痣长得确实不太标准，虽然是在眼睛底下，但是已经底得到了脸侧颧骨那里。
魏奕连盯着他那颗痣几秒，好半晌，也跟着无比郁闷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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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抱金砖的相亲交流会，比乔茵想象中还要顺利一些。
纪寒声三言两语替她解决了相亲对象，九点十分，乔茵又坐回暖气充足的副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