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朝义有些将信将疑,问道:你怎知道是往那边?
小川流云淡淡道:人在紧张或恐惧的时候,会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体味,圣上刚经历今晚的大变,身上的体味尤为强烈,这种特殊的味道为咱们指明了他的方向。
史朝义奇道:我怎么闻不到?
小川笑道:只有经过训练的特殊鼻子,才有足够灵敏的嗅觉,殿下闻不到也很正常。
虽然史朝义依然有些不信,任天翔对此却毫无怀疑,他连忙对任侠等人一挥手:快追!务必要将史贼截回来!
几个义门剑士立刻应声而去,身形犹如流星一般,转眼便消失在夜幕深处。史朝义则向随从吩咐:速速传令下去,就说有人挟持了圣上,所有兵将立刻加强警戒,务必将之拦下。
88、作乱
就在小川流云等人追出去不久,不远处便传来了打斗声,任天翔与史朝义循声过去一看,就见辛氏兄弟护着史思明正边战边退。原来小川以他那过人的嗅觉,准确地判断了史思明逃离的方向,在辛氏兄弟即将逃出军营之前,终于带义门众士将之追上。辛氏兄弟刀法虽高,但行藏败露,已陷入无数兵将的重重包围,只是那些兵将已认出面前竟是大燕国皇帝,一时心有疑惑,不敢上前动手。
史思明高呼道:我是大燕国皇帝,逆子想要杀我,速来救驾!
领兵的蔡文景与骆悦连忙高喊:别听他的,圣上是瘦刺客挟持,不得不照刺客的吩咐说。大家快上,将刺客拿下!
众兵将面面相觑,不知该听谁的。蔡文景与骆悦虽然是他们顶头上司,但面前的人却是大燕国皇帝,在众兵将心中有着崇高的地位,众人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到这一步史朝义也无法再躲在幕后,只得上前对众兵将喝道:快上前救驾,违令者斩!
众人毕竟是追随史朝义多年的兵将,听到命令不再犹豫,立刻上前围攻辛氏兄弟,辛氏兄弟武功虽高,但架不住对手人多势众,渐渐有所不支。就在这时,突听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惨呼,犹如发自地狱十八层深处一般凄厉恐怖,跟着就见有火光冲天而起,几团张牙舞爪的火球诡异地往四下狂奔,那凄厉的呼声真是来自那几团奔行2的火球。原本严阵以待的兵马开始骚乱起来,有人在失声惊呼:国师!国师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白袍老者大袖飘飘,正行若御风般大步而来,几个来不及避开的兵将被他或击或拍,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火人。十余名摩门高手包括摩门五明使在内,皆紧跟在他身后,果然就是被史思明封为国师的摩门大教长佛多诞。当初史思明拜他为国师之时,他曾在教场以天火烧死北燕门高手燕寒山,以及安庆绪手下第一猛将崔乾佑,这在范阳军中原本就已传得神乎其神,如今亲眼见他放火杀人,对众兵将的震慑远远超过了任何一个恐怖的传说。
范阳兵将以胡、奚、同罗、契丹等族为主,笃信各种神迹,见佛多诞露了这一手不可思议的武功,立刻将之视为不可阻挡的恶魔。当年史思明为让摩门顺利代替萨满教成为大燕国教,曾有意对佛多诞进行神化,造成范阳将士对这位神鬼莫测的国师,有着一种近乎迷信般的恐惧。如今见他亲自率摩门高手齐至,哪里还敢阻拦?众人不顾蔡文景、骆悦等人的将令,如潮水般纷纷往两旁散开,以至佛多诞竟毫无阻拦地来到了任天翔等人面前。
是你!佛多诞一眼就发现了史朝义身后的任天翔,碧蓝眼眸中不禁闪过一丝异色,难怪怀王敢犯上作乱,原来是你这小子在背后搞鬼。
任天翔见范阳诸将包括史朝义在内,对佛多诞畏若鬼神,只得上前两步,从容笑道:大师世外高人,没想到竟参与俗世纷争,实在是令人意外。
国师救驾!国师快来救朕!史思明见佛多诞一露面就震慑全场,不禁大喜过望,他想与摩门众人汇合,但却被义门众士拦在中间,一时难以如愿,忍不住高呼起来。
佛多诞对史思明抚胸一拜,转向史朝义道:怀王殿下,本师相信你与圣上只是有些误会,所以才被人利用犯上作乱。只要你悬崖勒马向圣上请罪,本师可代你向圣上求情,让圣上赦免你与手下众将一切罪责,所有参与其事的将领皆可无罪,今晚发生的事也既往不咎。
史朝义犹豫起来,不禁将目光转向了任天翔,就见任天翔淡淡道:今晚之事,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殿下若要投降,咱们这些人大不了痛快一死,我只怕殿下将来会生不如死。
史朝义心中一凛,立刻想到以父皇的为人,凡事参与叛乱者肯定没人能苟活,自己就算有佛多诞保命,失去了所有心腹部将,将来还不是任史朝清宰割。想起那个残忍好杀到有些变态的异母兄弟,他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最终横下心来,咬牙道:不错,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今晚之事,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说着他拔剑而出,挥剑高呼,给我杀,不留一个活口!
蔡、骆两将立刻率史朝义的亲兵向摩门众人冲去,这些亲兵俱是追随史朝义多年的心腹,无论忠诚和胆色俱远胜寻常兵将,众人毫不畏惧地冲向佛多诞,意图以兵力优势将摩门众人全部消灭。
佛多诞身形一晃,迎着这些凶汉冲了过来,人未至,双掌已连环拍出,转眼间数名亲兵的身上就窜出冲天的火焰,将夜色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中就见这些中招的汉子在张牙舞爪嘶声嚎叫,那情形犹如传说中的炼狱。
佛多诞并不与史朝义的亲兵纠缠,孤身扑向史思明。有摩门五明使等高手在后,足够解决这股不到百人的亲兵。几乎同时,辛氏兄弟也一齐动手,护着史思明往佛多诞方向冲。几名将佐抵挡不及三招,就先后中了佛多诞的“烈焰刀”,转眼变成几个手舞足蹈的火人,在夜幕下凄厉惨号。
史朝义手下那些兵将,怎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武功,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再不敢阻挡佛多诞去路,眼看他就要冲到史思明面前,任天翔急忙呼道:快拦住他!别让他们汇合!
熊奇手舞巨斧率先拦在佛多诞身前,谁知一招未发,胸口已被佛多诞轻飘飘拍了一掌。熊奇只感到一股热流犹如火线,沿着经脉直抵丹田,气海顿时被这股热流激发,像要沸腾般向全身弥漫,再不受自己控制,那炽热的感觉像火焰般直由气海往外乱窜。熊奇见过死在佛多诞手下那些人的情形,心知这是热毒即将发作的先兆,他不禁一声大吼,扔下沉重的巨斧,张臂向佛多诞抓去,他要在自燃之前缠住佛多诞,为同伴赢得击毙这恶魔的机会。
佛多诞没料到熊奇如此凶悍,不敢硬拼,忙往一旁躲闪,刚好迎上另一名墨士宁致远的长剑,佛多诞弹开长剑,正待挥手将其击退,谁知宁致远竟不顾安危,以两败俱伤的招数逼近他的身前。原来他已看出佛多诞武功之高,绝非自己可以相抗,所以一出手就是墨家死剑,欲与佛多诞同归于尽。
佛多诞虽武功高绝,却没料到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功,他虽然一掌击中了宁致远胸膛,但却被宁致远扣住了手腕,几乎同时,浑身冒火的熊奇也追踪而至,从后方兜头将人抱住,他急忙以内力震开熊奇,不过身形终究缓了一缓,这时就见另一名墨士郝啸林也扑了过来,奋不顾身一剑直指心脏。佛多诞危急中勉强往一旁让开一寸,避过了心脏要害,但因身体被熊奇缠住,终究未能完全躲开。就见这一剑在他胸前齐柄而没,将他刺了个对穿。
见这状若天人的摩门大教长、大燕国新的国师,竟然被人刺中,激战的双方都不禁停下了手。就见佛多诞虽然中剑,但依然震开了缠住自己的熊奇,尔后一掌将郝啸林击飞,这才捂着胸口踉跄后退。就见鲜血从他指缝间汹涌而出,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摩门五明使急忙上前将之搀住,齐声惊呼:大教长!
见义门高手再次逼近,佛多诞心知没有抵抗的实力,低声喝道:走!
摩门五明使护着佛多诞匆忙后退,再无暇营救史思明。这时熊奇、宁致远、郝啸林三人体内先后窜出了蓝幽幽的火苗,义门众人连忙上前救援,无暇阻拦摩门众人,终让摩门五明使冲破四周兵将的包围张皇而去。
拜火教秘密相传的邪门武功,果然霸道无匹,义门众人尽了最大努力,也无法阻止三个同伴陆续变成了火人,众人无助地望着三人在烈火中挣扎,最后不甘地倒下,在火焰中渐渐变成了三具焦黑的残骸。
辛丑见摩门众人已逃,心知凭他们兄弟二人,再难将史思明救出。他急忙一把将兄弟辛乙推开,嘶声喝道:快走,去给先生报信!
辛乙一怔,心知就算留下来,也不过为史思明陪葬而已,不禁一跺脚,挥刀杀出一条血路,往陕郡方向飞奔而去。由于义门众人忙着救助同伴,几乎没人阻拦,他终于凭着狠辣的刀法杀出史朝义营帐,直奔司马瑜处报信。
辛丑挥刀为兄弟挡住了大部分追兵,但最终架不住史朝义手下兵将围攻,被乱刀砍死。失去庇护的史思明面对无数叛军,犹在色厉内荏地喝道:朕乃大燕国皇帝,谁敢伤我?
众兵将在他的积威之下,俱不敢轻举妄动,双方正在僵持,蔡文景急忙来到史朝义面前,低声请示:殿下,怎么办?
史朝义避在一旁,低声嗫嚅道:他毕竟是我父皇,就算他对我不仁,我也不能对他不义,所以…这个…
任天翔眼见三个兄弟被佛多诞所杀,死得惨不忍睹,心中早已满腔怒火,见史朝义既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还在假模假样惺惺作态,不禁来到史朝义跟前,愤然道:方才就因为殿下优柔寡断,害义门白白牺牲了三个兄弟,如今殿下还不下决心,待司马瑜率大军赶到,史思明再登高一呼,殿下恐怕就要为我的兄弟们陪葬。是让你父皇为我义门兄弟陪葬,还是殿下亲自陪葬,你小子掂量着2办吧!!
任天翔这话令史朝义一阵惊惧,不敢再犹豫,含泪对蔡、骆二人点点头,却不再言语。蔡、骆二人俱是他心腹,立刻心领神会,二人转身直奔史思明。史思明一见二人神态,便知今晚已不能幸免,不禁高声怒骂:逆子无谋,中了人家离间之计而不自知。姓任那小子连大唐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岂会为你所用?义门众士以侠义为先,岂会帮你谋夺李唐江山?他们今天挑拨你杀父弑君,明日就会为了天下大义杀了你!
史朝义心中一动,不禁警惕地望向了任天翔。任天翔见状冷冷道:就算殿下对咱们有猜忌之心,也该先应付了眼前的危局。司马瑜正率大军赶到这里,殿下再优柔寡断,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将这里包围,史朝义心中一横,对蔡、骆二人使了个眼色。二人不再犹豫,上前将史思明按倒在地,一人抱腰压腿,一人取长弓套住史思明脖子,以弓弦勒住史思明咽喉,然后转动长弓,像当初史思明下令缢杀安庆绪一样,将这个乱世枭雄慢慢绞杀。
四周密集的马蹄声已来到近前,将营帐团团围困。听马蹄的声势和数量,显然是攻打陕郡的叛军主力,在司马瑜带领下敢来救驾,他们人数远在史朝义所部兵马之上,众人不禁相顾失色,尽皆望向了史朝义。
史朝义此刻一扫方才故意装出的优柔寡断,显出了他作为史思明长子的冷厉和果敢,他突然拔剑指向任天翔,厉声喝道:将他们拿下!
众兵将立刻将任天翔等人围在了中央,无数弩弓尽皆指向了义门众人。任天翔一眼望去,就见黑暗中指向义门众士的弓箭不下百枚,再看看自己人,不仅有三人已惨死,其他人在方才一番恶战中都多少挂彩,要想硬闯恐怕都不能幸免,他不禁对史朝义点头道:看来是我低估了你。
史朝义沉声道:我不管你帮我的目的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我只有借你的脑袋才能度过眼前危机,所以你不要怨我,要怨就怨你自己太聪明,手下能人异士辈出,实在令人不能放心。说完他对众兵将一挥手,拿下!
众兵将在蔡、骆二将率领下一拥而上,将义门众人五花大绑绑了起来。以义门众士的武功若是放手一搏,即便身上有伤,也未必就没有机会杀出重围,但现在四周无数箭簇指着任天翔,他们要是反抗,任天翔必定会被射成刺猬,所以他们不敢反抗,片刻间便被史朝义的亲兵绑了个结实。
就在这时,一个将领惊慌地奔到,结结巴巴地对史朝义道:军师率大军已来到城下,喝令咱们开门,不然就要攻入城中,救驾平叛。
史朝义一扫方才的胆怯和犹豫,指指被俘的任天翔等人和地上史思明的尸体,冷静地吩咐:带上他们,随我出城去见军师。
城外数万大军中,司马瑜正焦急地望着城头,心中懊恼不已。他一直为攻下陕郡而殚思竭虑,却忽视了史朝义与史思明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最终这对父子竟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刚得知史朝义犯上作乱抓走史思明之时,没有立刻带兵救驾,他以为派出辛氏兄弟加佛多诞和众摩门高手,足以救回史思明,没想到佛多诞身负重伤铩羽而归,辛氏兄弟仅有辛乙侥幸逃回,他更没有想到这场叛乱竟然是由任天翔在暗中策划,义门高手几乎是倾巢而出,要早知道这点,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先平定后方,再图谋攻陕郡。
但是现在一切后悔都已经晚了,他只有在心中默默祷告,但愿史思明还活着,只要这个大燕国皇帝还活着,他就有信心救回圣驾,平定叛乱。
城门洞开,史朝义一马当先率众而出,这让司马瑜有点意外。要知道司马瑜所率兵马是史朝义的数倍,如果没有这座新建的囤粮之城庇护,史朝义在司马瑜面前几乎就没有还手之力,他敢开门而出,显然是认定司马瑜不能拿2他怎样。想到这点,司马瑜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军师来得正好,我已将挟持圣上的奸细尽数拿下。”史朝义指了指身后被绑缚的任天翔等人。
“圣上呢?”司马瑜忙问,虽然任天翔的被俘令他十分吃惊,但依然比不上他对史思明安危的担忧。
史朝义突然垂泪哽咽道:“父皇…父皇已被他们杀害,孩儿救驾来迟,最终没能救回父皇性命。”
司马瑜身形一晃,差点从马鞍上摔了下来。他倒不是心痛史思明的死,只是他知道史思明对大燕国来说,就是一个不可或缺的精神领袖,如果他遭遇意外,大燕军队哪里还有心思打到长安?各路将领必定拥兵自重,大燕国除了史思明,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统领全军。想到这他心中不禁满腔怒火,抬手就要下令进攻,将叛乱者尽数斩杀,以消心头之愤!
“放屁!”司马瑜正待挥手下令,他身后的辛乙已纵马而出,对史朝义厉声怒骂,“圣上正是被你这叛贼带人抓走,又是你下令阻止我们兄弟营救圣上,我大哥呢?他在哪里?”
辛乙在方才突围之时身负重伤,现在依然浑身血迹伤痕累累,神情更是骇人。史朝义不敢直答,忙对司马瑜道:“军师,我有父皇遗诏,继承大燕基业。父皇临死前一再叮嘱朝义,平定天下一定要仰仗先生,父皇还称先生乃上天赐予我史家的良师,足以安邦定国。因此朝义欲拜先生为兵马大元帅,统领大燕国所有军队。”说到这史朝义从怀中拿出一封诏书,亲自纵马来到司马瑜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史朝义的话让司马瑜渐渐冷静下来,史思明已经死了,再杀史朝义于事无补,不因愤怒杀人,是千门弟子最起码的素养。他接过遗诏,见上面果然是史思明的笔迹,还盖有大燕国的玉玺,从程序上讲,遗诏没任何问题。
现在司马瑜要杀史朝义易如反掌,但杀了他又如何?自己的微信还不是足以让大燕国众将臣服,大燕国只会因内乱而分崩离析,再没有实力与大唐争天下。虽然史朝义的威信也不足以令众将俯首听令,但有了这封遗诏,总算聊胜于无。想到这司马瑜重重叹了口气,将遗诏还给了史朝义,然后在马鞍上拱手拜道:“微臣愿辅佐怀王殿下,继承先帝遗愿,一统天下。”
司马瑜既已称臣,却不下马跪拜,实在是倨傲无礼之极,不过史朝义已无心计较。他连忙在马鞍上拱手还拜道:“朝义得先生之助,实乃三生有幸,今后朝义当视先生如视如父,望先生尽展平生所学,早日扫平天下。”
司马瑜对史朝义的恭维并无半分得色,却指向史朝义身后的任天翔等人道:“还请圣上将圣上的遗骸,以及这帮弑杀圣上的奸细交给微臣,微臣要详加审讯,并让他们为圣上陪葬。”
史朝义知道现在生杀大权依然还掌握在司马瑜手中,他不敢有丝毫意见,忙示意手下将任天翔等人交给司马瑜的随从。就见司马瑜神情失落地望向长安方向,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喃喃叹息:“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啊!”
郊外的叛军大营之中,灯火通明如昼,司马瑜与任天翔相对而坐,二人面前是一桌丰盛的酒菜,这样的酒菜若在战乱前的任何一家酒楼,也许都算不上什么,但在颠沛流离的军营中,却是十分罕见,这情形不像是在审讯犯人,倒像是故人聚会一般。
司马瑜给任天翔斟满酒,淡淡道:“你能潜入史朝义身边,在我眼皮底下策动这次叛乱,为大唐除掉头号劲敌,没有内应绝对不行,这个人是谁?”
任天翔对司马瑜敏锐的洞察力暗自叹服,他躲开对方探究的目光,冷哼道:“你说是谁那就是谁,以司马公子的头脑,还用得着问我?”
司马瑜沉吟道:“你策划这样的行动,最担心的应该是被我识破,所以这个人对我的行踪应了如指掌,你们才能避开我暗中行事。但是我身边的人好像都没有背叛我的理由,除非…”司马瑜说到这目光一寒,低声喝道,“来人,让邱厚礼来见我!”
辛乙应声而去,不一会邱厚礼神情忐忑地来到司马瑜面前,陪笑问:“公子找我何事?”
司马瑜盯着他看了良久,直看得邱厚礼胆怯地低下了头,他才冷冷道:“如果说方才我还只是揣测,现在我却已经可以肯定。”
“肯定什么?”邱厚礼嗫嚅问道。
司马瑜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道:“当初我收留你时曾经说过,你跟着我若看不到前途,可以随时离开,在我落难的时候你甚至可以出卖我,所以你在邺城叛我,我一点不会怪你,但是你不该低估我的度量。在受到威胁之时不是向我坦白,而是大胆的背叛我,你让我非常失望。”
邱厚礼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人不懂。”
司马瑜一声冷哼,“你现在不光是背叛了我,还敢侮辱我的智慧,在我面前公然抵赖。来人,拉出去砍了!”
两个兵卒应声而入,架起邱厚礼就走。到这一步邱厚礼再不反抗,那就不是儒门剑士了。就见他双臂一振弹开两个兵卒,拔剑在手向司马瑜扑来,待辛乙闪身护主时,他的身形在半途一折,声东击西向一边掠去,长剑划开牛皮大帐,意图向外逃窜。就在大帐被划开的瞬间,突听帐外弓弦声响,十余支箭羽尽数钉在了他的胸膛上,邱厚礼喉咙“咯咯”作响,一步步倒退入帐,举剑指向端坐不动的司马瑜,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帐外埋伏的弓箭手悄然而出,将尚未断气的邱厚礼抬了出去,片刻间帐中又恢复了平静,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司马瑜意态萧索地对辛乙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待辛乙离去后,帐中就只剩下司马瑜和任天翔二人。就见司马瑜缓缓举起酒杯,强笑道:“咱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任天翔想了想,颔首道:“咱们才在邺城一起喝过。”
司马瑜道:“那次酒还没动,兄弟就被安庆绪派人带走,不能算数。”
任天翔点点头,再次回想,却再也想不起何时与司马瑜单独一起喝过酒。不过他想起了与司马瑜在长安以及在哥舒翰军中饮宴的情形,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们是那样熟悉,熟悉到超过任何一个朋友。
最了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任天翔第一次对这话生出了莫名的崇拜。二人酒到杯干,边喝边聊起从结识到敌对的每一次冲突,他们没有半分敌意,只有对对方才智的由衷佩服。二人没多久就喝光了一坛酒,司马瑜有些醉了,他定定地望着任天翔,突然涩声问:你无数次坏我大计,无数次让我功败垂成,我都从来没有除掉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任天翔答不上来,不过他知道司马瑜没有夸张,至少在睢阳他就公然放过自己一次。任天翔曾有过无数猜测,但都没有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如果仅仅是因为亲情,司马瑜连自己妹妹都可以牺牲,难道表兄弟或妹夫能亲过妹妹?如果说是因为对对手的欣赏,这种欣赏难道能超过他胸中的雄图霸业?任天翔想了半晌,最后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司马瑜突然哈哈大笑:你也有想不明白的事,你也有不知道的情况?以你如此聪明的头脑,难道就完全没有一点揣测?他笑得狂放,以至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不停地以衣袖擦拭,谁知那泪水却如涌泉,再不可抑制,他笑得声嘶力竭,最后竟变成了无声的呜咽。
任天翔从来没有见过司马瑜如此失态,心中震动非常。他几次想要相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不知过得多久,司马瑜渐渐止住泪水,目光呆滞地望向虚空,就在任天翔以为他已经睡着之时,却听他轻声道:我有一个弟弟,叫司马亮,当初爷爷为我们取名,正是取自“一时瑜亮”之意。他比我小两岁,我五岁读书,他就在一边咿咿跟学,我六岁习棋,他就在一旁专门捣蛋,将我好不容易摆下的棋局弄得七零八落。不过我却非常喜欢他,因为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小孩,只能跟他在一起,我才可以无拘无束为所欲为,我喜欢他嫩声嫩气地叫我哥哥,喜欢他跟着我读书写字,在我受爷爷处罚的时候,陪我在阴森恐怖的祠堂中罚跪。
说道这司马瑜突然停了下来,眼中洋溢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情和怜爱,他的表情时而温柔,时而无声失笑,让任天翔也不禁有些心动,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从来没听小薇说过她还有一个哥哥,他叫司马亮?
司马瑜默默地没有说话,不知过得多久,他才幽幽叹道:三岁那一年,他被爷爷送走了,然后我就少了一个弟弟,多了一个妹妹,也就是小薇。
这是怎么…任天翔正待要问,突然感觉有如利箭穿胸,浑身一颤,酒杯应声落地。,他怔怔望着司马瑜,使劲摇头:不!你在说谎!你在骗我!
司马瑜没有辩驳,依旧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遥望虚空喃喃自语道:那时候阿亮整天穿着开裆裤,我总是取笑他屁股上的胎记像猴子一样红,所以称它为“猴屁股”。
任天翔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他的屁股上确实有一块红胎记,小时候十分明显,长大后渐渐淡了许多,成年后基本上就已经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小时候见过他这块胎记,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曾经有过这样一块红印迹。
虽然任天翔拼命想否认,但他那远超于常人的头脑,依然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切准确地在他心中还原——司马蓉与仁重远生下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司马家为了司马蓉的孩子将来有机会继承义安堂,用司马家的孩子替换了司马蓉所生那个年岁相仿的女孩。小薇不应该姓司马而应该姓任,而那个叫任天翔的孩子,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司马亮,是司马瑜的亲弟弟,所以司马瑜才屡屡在生死关头放过人,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