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双目一瞪又要发火,就听门外有人小声禀报:“公子,辛乙求见。”男子忙道:“让他进来。”
少女起身退到一旁,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就见房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双目微红的辛乙已大步进来,不急关心男子伤势,却哑着嗓子道:“先生借我的书,我看完了。”
男子对少女点点头,对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收起窗前的鸡汤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房中仅剩下辛乙与那男子二人,才听他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学得这般迅速,这么快就能看懂契丹文的史书了。”
辛乙双目微红,举起书涩声问:“这书上写的,可都是真的?”
男子心中暗暗好笑,这些书当然是经过他特别的挑选,而且是在最合适的时候被送到辛乙手中。他对辛乙可能出现的反应早有预料,不过此刻他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契丹人写下的历史,而你正好在学契丹文,所以就将它借给了你。”
辛乙手上青筋暴绽,将那本书几乎捏成了一团,双目含泪一字一顿道:“如果这书上记载属实,那,么我的父母,便是死于胡人之手,我们整个部落高过车轴的男子俱已被杀光,女人则被卖到内地为奴,只有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孤儿…才侥幸活了下来。”
男子望着辛乙哑然半晌,突然一声叹息:“我真不该教你识字。”“多谢先生教我识字,让辛乙明白了自己的身世。”辛乙在床前屈膝拜倒,咬牙切齿道:“不然辛乙至今还在认贼作父,将灭族仇人当成大恩人!”
男子淡淡问:“你说这话,不怕我向安将军高密?”辛乙正色道:“辛乙在识字之前,完全是条不明是非的狗,活得浑浑噩噩,是先生让我开智明理,知道了自己的来历和族人的灭族之仇。先生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你就是要辛乙去死,辛乙也毫不畏缩,岂会怕先生高密?”
男子颔首道:“既然你如此信任我,那我要你忘了过去的血仇,你能否做到?”辛乙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使劲摇头道:“我绝对做不到。”
“但是你必须做到。”男子深深地盯着辛乙的眼眸,一字一顿道,“你只有做到了这点,才能谈到其他,否则你就没有任何一丝机会报仇。”
辛乙迟疑良久,终于缓缓点头:“我一定努力做到,只要先生肯给辛乙一个承诺,辛乙便是竭尽全力也要做到。”
男子没有说话,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辛乙见状大喜,连忙大礼拜道:“从今往后,辛乙唯先生之命是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男子嘴边泛起一丝悠然笑意,颔首道:“近日我们一位老朋友要来范阳,你暗中盯着他,必要的时候还要暗中帮他一把。我希望他能给安将军多一些压力,令他早一点开始计划,而不是徒劳地等到世子安庆宗平安回来。”见辛乙有些不解,男子勾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耳语片刻。辛乙虽有些似懂非懂,却还是立刻点头答应:“好,我一定照先生吩咐去办。”见男子有些虚弱地躺回病榻,他赶忙道,“先生好好休息,我去了!”
辛乙走后,就见那男子望向虚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期待和兴奋,用手指敲着床沿喃喃自语:“这个游戏,终于要开始了。”
“什么要开始了?”方才出去的少女刚好进来,闻言后不禁好奇地问。男子从容笑道:“我是说秋猎的季节要开始了,你二哥庆绪早就约我一起打猎,只可惜我伤得不是时候。还好现在已无大碍,不如明天带我去郊外散散心,将你二哥也一并叫上。”
少女有些担忧:“车马劳顿,你这伤怎么吃得消?”“我没事!”男子挣扎着翻身下床,故作从容地活动了一下手脚,“你看,我早已好得差不多了,要是再整天关在屋里,只怕伤没好,病倒先给闷了出来。”
少女想了想,无奈道:“好吧,明天我去请二哥,我们就在近郊狩猎,陪你散散心。”“不,我们去蓬山。”男子嘴边挂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听说你奶奶就在蓬山,我们去狩猎散心的时候,不知你能否顺便带我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
少女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她故作不解地瞪了男子一眼:“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起去拜访我奶奶?”男子微笑道:“我早听说你奶奶是萨满教法术高深的巫师,是北方萨满教的大宗师,心中对她老人家一直充满好奇,现在我伤势好得七七八八,正好借狩猎散心的好机会去拜访。”
少女似乎对男子的回答略感失望,但还是点头答应道:“好,我带你去拜访她老人家。”
幽燕乃范阳都护府所在地,也是抵御北方奚、契丹、靺鞨诸部的边陲重镇,另一方面,它也是中原商贾与北方游商交易往来的主要城市,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因此即便守城兵勇最严格的盘查,也不会对那个洛阳来的年轻商贾起疑,何况那富商还随手孝敬了两叠大钱。
半个时辰后,那年轻富商已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客栈中安顿下来。几碗烈酒洗去了众人旅途的劳顿,不过在喝第三碗的时候,年轻富商没有像往常那样开怀畅饮,而是神情凝重地搁下酒碗,肃然道:“这是我们在范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喝酒,喝完这一碗后,从此得滴酒不沾,因为我们肩负着一桩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几个同伴立刻倒掉烈酒,皆以探寻的目光望向他们的东家。不用说,这个东家就是化妆成富商的任天翔,就见他的目光从五个伙计——诸刚、小川流云、任侠、杜刚、小薇——脸上徐徐扫过,轻声道:“这个任务就是将抗旨不遵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秘密抓捕入京。若不能抓捕,又发现他有谋反的迹象,那就就地处决。”此言一出,众人虽有所预料,却也十分吃惊,诸刚看看众人,低声问:“就凭我们几个?万一失手怎办?有没有密旨救命?”
任天翔摇摇头:“只有口谕,没有密旨,万一失手,就算有密旨也未必能救我们性命。所以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失败会如何?”任侠小声问。“不仅我们要死,而且留在长安的亲人朋友也可能会受到牵连。”任天翔叹了口气,“如果我们失手,皇帝定会将我们的行动说成是个人行为,与朝廷无关,并将我们的亲人朋友交由安禄山处置,以安安禄山之心。”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杜刚迟疑道:“就凭我们几个人,要想从安禄山的老巢将他抓捕,而且还要带着他平安脱身,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是成本最小的平叛手段。”任天翔接口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一场叛乱就会消弭于无形,就算我们失败了,对朝廷来说也没什么损失,就死几个无关紧要的江湖人而已,最多再加上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国舅。”
“朝廷既然这样对我们,我们为何一定要为它卖命?”小川大为不忿。
“圣上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任天翔苦笑道,“而且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一路过来大家也都看到了,安禄山正在厉兵秣马,蠢蠢欲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我们若能赶在他起事之前将之秘密抓捕,或可消弭一场天下大祸。虽然这里是安禄山起家的老巢,但也未必就是铁板一块。只要我们耐心寻找,总能找到机会。”见几个人再无异议,他长身而起,“明天一早分头行动,今天大家就早点休息。”话音未落,就见杜刚与任侠就如猎犬闻到猎物般突然竖起耳朵,小川流云也随之握住了刀柄。看到杜刚比的两个手势后,任天翔立刻醒悟,继续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们还得详细商量下。”
小薇莫名其妙地问:“还有什么事?”“就是…”任天翔目视杜刚与任侠,就见二人已悄悄来到门后,杜刚猛然拉开房门,任侠的剑随之闪电刺出。就见门外果然立着一个人,对刺到咽喉的剑锋全然不闪不躲。任侠的剑已做到收发随心,立刻停在了那人的咽喉之上。
那人脖子上系着一条显眼的红巾,众人一见之下都吃了一惊。任侠失声问:“是你?”“是我!”(这两句话真蛋疼)“你怎么找到我们?”“从你们入城那一刻。”
几个人不禁面面相觑,如果一入城就已被发现,那大家只怕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对方似乎只是孤身一人,并未带任何帮手。
任天翔走上前,从他脖子上拿开剑锋,笑问:“阿乙不是为抓我们而来吧?”“不是。”辛乙淡淡道,“我是来帮你们的。”
“帮我们?”任天翔有点意外,“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大家心照不宣。”
“你为何要帮我们?”“因为没有我的帮助,你们根本没有机会。”
任天翔皱起眉头:“我们好像不是朋友?”
“不是!”辛乙坦然道,“不过,现在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从对方的眼眸,任天翔知道他没有说谎,而且按照《心术》上的记载,对方那紧抿的双唇更是表明了他的决心。任天翔有点糊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安禄山这个最信任的侍卫,突然倒戈相助。不过他没有再问,因为他已从辛乙坚定的眼神和紧握的双拳等细节中,看到了这个契丹少年真实的心意。他抬手向辛乙示意:“辛公子屋里请。”
“不必了!”辛乙没有动,只压着嗓子道,“七天后是萨满教的节日,所以明天他将亲自去蓬山接蓬山圣母来军中做法事,通常有六七名侍从和五百多名亲兵随行,所以途中你们没有任何机会。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蓬山,那是萨满教的圣山,他会将所有亲兵留在山下,仅带侍从登山。”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究竟有何居心?”任侠在一旁喝问。
辛乙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绢绘制的地图,以及一块样式奇特的铜牌,挂到任侠剑上,冷冷道:“这是可以通行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所有关卡的腰牌,以及蓬山附近的地图和周围的兵力驻防图。往南撤离的安全线路图上已经标注出来,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运气。”说完他转身就走,杜刚伸手想要阻拦,任天翔已喝道:“让他走!”
杜刚只得收回手,悻悻地目送这辛乙傲然而去。诸刚忍不住问:“公子为何要放他走?”“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任天翔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背叛安禄山,但却知道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万一要是陷阱呢?”诸刚迟疑道。“如果他要想对我们不利,何不直接带兵包围这里?”任天翔沉吟道,“我想不出他饶那么大个圈来坑我们的理由,所以我决定赌上一把。”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道:“愿遵钜子号令!”
任天翔掉头道:“好!我们就仔细来研究下这张地图。”“停!”随行的侍从一声高喝,五百多名骑手应声而停。安禄山从漫天尘土中抬起头来,望向前方那座并不巍峨险峻的山峦,眼中闪过一丝柔光。
蓬山在幽州数百里之外,是一座仅数百丈高的小山。山势虽然不算高险崎岖,但重峦叠嶂绵延数百里,却算得上是幽燕之地的一处名胜。蓬山老母修行之处就在主峰半山腰的猿王洞,相传洞中曾有一群猿猴出没,不过在蓬山老母三十年前看上这处风水宝地,将之作为萨满教圣坛后,那群猿猴遍销声匿迹,从此猿王洞就只剩下一个名字,再没有猿猴。而蓬山,也就成为了萨满教的圣地。
安禄山摆摆手,侍从立刻高呼:“下马,扎营!”
五百多名兵将应声下马,在蓬山前驻足安营,而安禄山则带着六名随行侍从,纵马登山而上,直奔接近主峰山巅的猿王洞。翻过两道山梁,山势渐渐崎岖,战马仅能吃力地缓步而行。几名侍从翻身下马,将马留在一个山谷中,仅护着安禄山的马沿山而上。
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战马不禁发出一声欢嘶,几名侍从也都加快了步伐。长途奔行后众人早已一身臭汗,嗓子冒烟,能痛痛快快洗个脸,那是旅途中难得的享受。
来到溪水边,几名侍从先将安禄山扶下马,又奉上新装灌了溪水的羊皮袋,先伺候主子喝过后,这才开怀畅饮。出发前灌的水时间一长难免有点异味,自然不及这新鲜的溪水甘甜可口。
几个人喝够歇好,伺候安禄山上马继续前行,走出没几步,突见前方山道中央,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正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走在最前面的侍从正要喝问,却听对方抢先喝道:“安禄山接旨!”安禄山吓了一跳,本能要翻身下马,跪地接旨,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对方手中空无一物,哪来的圣旨?跟着他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禁一愣:“是任大人!”
任天翔一本正经地喝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还不快跪下接旨?”
安禄山在最初的惊诧过去后,心中已平定下来,哑然笑问:“任大人这是在闹什么玄虚?圣旨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任天翔正色喝道:“安禄山。圣上召你进京,你却托病推辞,所以圣上特令任某前来探病。若果安大人真病得卧床不起,那就罢了,若是欺君罔上,那就捉拿进京。我看安将军满面红光,步履矫健,哪是有病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进京向圣上请罪吧。”
安禄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任天翔,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在大人面前吹牛。他抚这颔下短髯呵呵笑问:“任大人要拿我?不知是凭什么?”
任天翔没有回答,却是抬手一挥,就听四周风声拂动,几道人影已从藏身处闪身而出,将安禄山一行包围在中央。安禄山虽然有点意外,却并不担心,他对自己几名心腹侍从的武功颇有信心,何况这里是萨满教圣地,只要自己的人能坚持片刻,萨满教的弟子必定会闻声赶来救援。所以他一点不急,只是饶有兴趣地等着任天翔表演。
任天翔似乎也不着急,并没有下令动手。安禄山有些奇怪,笑问:“你还有伏兵?”任天翔摇头:“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在等药性发作。”
话音刚落,安禄山突然感觉头*目一阵晕眩,差点从马鞍上摔了下来,他心中一惊,跟着立刻醒*悟,勃然变sè道:“那溪水…那溪水被你们下了dúyào?”“从上游算着时间,源源不断地*下*yào。”任天翔嘴边泛起得意的微笑,“不过不是dúyào,只是让你们昏迷片刻的蒙*汗*yào。”
像是在验证任天翔的话,一名水喝得最多的侍从,已经无声摔倒。安禄山见状心神大乱,掉转马头疾呼:“快走!”话音未落,任侠、小川等人已先后出手,几名侍从武功原本就跟他们有点差距,加上蒙*汗*yào的作用,哪里还抵挡得住?片刻间就被尽数打*倒。
“任兄弟,不知皇上给了你什么好处?为兄可以加倍给你!”安禄山换了付面孔,陪着笑脸软语央qiú。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已是在勉力支撑。突然想起这小子最是好sè,他急忙道,“你不是喜欢我女儿秀贞吗?我可以将她嫁给你,你看怎么样?”
任天翔一怔,冷笑道:“你以为美*人计就可以打动我?”安禄山急道:“现在秀贞跟马师yé走得很近,你要再犹豫,她可就嫁给马师yé了!”
任天翔又是一怔,跟着立刻对一旁的杜刚示意:“能不能让他闭嘴?”杜刚挥手在安禄山脖子上一斩,终于令他彻底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任侠等人已将几名中了蒙*汗*yào的侍从,闭住xué*道zàng入密林深处的洞*xué,并将打斗的痕迹尽数抹去,相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能找到他们。
见众人已将四周恢复了原状,任天翔立刻挥手下令:“撤!”
蓬山南麓的另一条路上,一辆窗帘紧闭的马车和几匹马早已等在那里,见任天翔等人终于出现在山道上,小薇连忙将车赶过去接应。就见诸刚和任侠将抬着的安禄山扔到车上。任天翔跳上马车,向众人一挥手:“走!”
马车向南疾驶,车中,任天翔在任侠的帮助下剥去安禄山的衣衫,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连靴子鞋帽也全部换过。接着任侠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安禄山修剪整齐的髯须全部剃尽,然后又在他脸上抹上泥土污垢。经过这一番乔装打扮,相信就是他亲娘老子,匆忙间也未必认得出来。
忙完这一切,任天翔终于舒了口长气,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按计划众人将安禄山假扮成重病求医的老人,小薇与任天翔则扮他的儿女、其余几人则是随行的车夫和仆佣。只要赶在安禄山失踪的消息传到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关卡之前,凭着那块可通行三镇的腰牌,相信可以蒙混过关。
马车粼粼而行,任天翔听着车行声在闭目养神。他神情虽平静松弛,心神却如车轴在高速旋转。顺利!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恍如梦中!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丝不安,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这种不安越发强烈。
“停!”他终于钻出马车,让诸刚停车。
众人不解地勒马停了下来,就见任天翔若有所思地望向前方,突然没来由地来了句:“我们不能照辛乙的路线走。”“为什么?”诸刚十分奇怪,忍不住问,“他没有骗我们,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切都进展得相当顺利,没有理由怀疑他给我们画下的撤离线路。”“是啊!”杜刚也皱眉道,“公子不是说哪个契丹人可以信赖么?为何现在又突然变卦?”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辛乙没有骗我们,但是我怀疑他也是被人所骗。”见众人都有些不解,任天翔耐心解释道“以我们对辛乙的了解,他也许会因某种特别的原因背叛安禄山,但绝不会想出如此周密的计划,就连撤离的路线都给我们画了出来,地图腰牌也准备的妥妥当当。”
几个人被任天翔这一提醒,顿时有所觉悟。诸刚迟疑道:“公子怀疑辛乙背后是马公子在指使?那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任天翔皱眉道,“但是我坚信,他这样做一定有特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决不是要帮我们秘密抓捕安禄山。”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为司马瑜的诡诈吃惊。就见任天翔遥望天边,微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企图,但只要我们不照他的计划走,也许就能将计就计,将安禄山带回长安。”
“公子好像已有对策?”看到任天翔嘴边那熟悉的微笑,诸刚也不由会心一笑。
任天翔拿出地图展开,指向地图道:“现在我们在这里,按计划我们该一路往南直奔翼州。不过现在我们计划要变一变,暂时分成两路,一路依旧照计划去翼州,另一路则往西去朔州方向。”
众人先是有些茫然,跟着就若有所思地点头,诸刚颔首笑道:“公子是想让人依旧赶着空车照计划往南走,尽量拖延麻痹司马公子,而自己则带着安禄山往西,绕道朔州回长安?”见任天翔点了点头,诸刚慨然道,“那这路佯兵就交给我来扮演,我是青州人,对这一带比较熟悉,遇到盘查也好交代。你们随公子走朔州,希望不久后我们在长安会合。”
“那就有劳诸兄了!”任天翔交代了几句,然后与诸刚挥手道别。
60偷天
数十快骑激起漫天的尘土,遮蔽了黄昏时分西天将沉末的夕阳。诸刚急忙将马车赶到一旁,让开道路。就见十名骑士或牵着狗或牵鹰,一路疾驰而来,打头是个身材壮实的年轻将领,面目粗豪眼神阴鸷,一身玄黑大氅更让他增添了几分煞气。紧随年轻胡将身后的,是个满身火红的猎装胡女,正冲那胡将轻喝:“二哥你慢点,马先生身上有伤。”那胡将哈哈笑道:“我看你这么心疼马先生,不如早点嫁给他算了,免得牵肠挂肚。”
在那胡女身后,是个眉目清秀,温文尔雅的青衫书生。诸刚远远就认出那是司马瑜和安秀贞,虽然领头的胡将从来没见过,但听安秀贞对他的称呼,也猜到那是安禄山另一个儿子安庆绪。诸刚赶紧压下头上的斗笠低头避让,心中暗自佩服任天翔有如神助的预料。
“等一下。”众骑手经过马车时,司马瑜突然勒马停了下来。领头的安庆绪皱眉回头问:“先生这么了?”
司马瑜没有看到诸刚的脸,因此并未认出对方,只道:“查查那辆车。”两个兵卒应声上前,掀开车帘看了看,跟着又盘问了诸刚几句,然后回来禀报:“车是空的,车夫是青州商贩,前日送货到幽州刚回来,没什么问题。”
司马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众人继续前行,片刻后就见蓬山已然在望,安庆绪在山前勒马回头道:“这里就是蓬山了,天色已晚,我在山脚扎营,等你们回来。”
“二哥不随我们去拜望奶奶?”安秀贞忙问。“我就不去了。”安庆绪缩缩脖子,“那老巫婆每次都没好脸色给我看,我何必自讨没趣?你们去,我在这等你们。”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山道上马蹄声响,几名骑手气喘吁吁地从山上疾驰下来。安庆绪认出那是父亲的亲兵,连忙喝问:“哈尔托,你们慌慌张张地作甚?”那个叫哈尔托的小头目连忙翻身下马,跪地拜道:“少将军在上,我们是随安将军前来迎接圣母,谁知安将军去了几乎一整天,至今也没见回来,这在以前还从未有过。所以小人派人到萨满教询问,哪知他们全说没见到过将军,小人无奈,只得满山搜寻。”
“找到没有?”安庆绪急忙问。“还没有。”哈尔托赶忙叩首道,“我们已将全山搜了个遍,至今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只在后山发现了两道车辙印,所以一路追踪而来。”
“你们不用再追了,快带我去安将军上山的路线。”司马瑜急忙道。片刻后他开始沿着安禄山行进的线路登山,没多久就找到了藏在密林深处那几个昏迷不醒的侍从。
安庆宗忙令人将几人救醒,然后抓着一个侍从脖子喝问:“怎么回事?将军你?”几个侍从将被人下药迷倒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安庆绪大急,喝道:“快通令全军追击,决不能让将军落到朝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