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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在后悔什么?

后悔承诺了她, 她随时可以推开他?

连笑下意识地要往后躲,身后却是门, 退无可退。而面前的他,甚至比她身后那道门更加难以撼动。她只勉强在彼此间拉开微毫的距离,又被他一手带回怀中。

他离得她那么近,那一瞬, 连笑几乎以为他就要在这儿, 当场把她就地□□了。下一瞬, 他却唇抵耳畔,用更低沉的嗓音,如大提琴的琴弓,在弦上厮磨:“你现在推开我还来得及…”

天知道他有多想背弃自己之前的承诺,就在此时, 此地,当场办了她。

趁他还有最后一点自制力强撑——

连笑被他带的,呼吸都有些不稳。

她有些不确定地推他肩膀,可他看似只是轻松地站在那儿,却那么沉。

她推开他的力道不由得又重了几分,可这一切落到他身上,简直是越慢条斯理越磨人,他再忍无可忍,一把攥紧她的手腕。

“你再不推开我可就没机会了…”

他咬牙切齿地看她,语气几乎是警告了。

连笑手腕被他攥得发疼,内心深处某些灰色地带的记忆如乌云压境,一点一点向她袭来,眼前的他却先行一步俯身而来,狂乱地吻住她。

仿佛两股势力对冲,连笑顷刻间被灭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突然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等她自己清醒过来时,方迟已被她狠狠推倒在地。

玄关的饰物柜上,插着造型雅致的樱花的花瓶,遭顺手挂倒。

“砰”地一声。

一切尘埃落定。

连笑如濒死的鱼一般,呼吸时胸腔剧烈起伏;半晌才缓过来。

此时,被推倒在地的方迟随意地坐在榻榻米上,拇指划过被咬破的嘴唇,抹去血迹,换上一抹无奈的笑。

终于,如他所愿,她推开了他。

只是这过程有点出乎他意料的激烈。

连笑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她下意识地上前要扶起他,却又在碰到他胳膊的前一刻蓦地一停,缩回手去。

见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方迟一笑:“放心,我现在应该没办法对你怎么样了。”说着举起自己撑在榻榻米上的那只手。

手心被花瓶碎片划了一道。

连笑干杵在原地半天,才急匆匆绕过他和一地狼藉,座机打给前台,想让服务生送止血用品过来。

然而和前台鸡同鸭讲了半天,连笑舌头打拐都快觉得自己不会说英语了,电话那头的前台依旧满嘴:“pardon?pardon?”非逼她再重复一遍。

连笑着急上火地在座机前来回踱步,忍不住骂了句:“靠…”听筒便被人顺手接了过去。

连笑扭头一看,方迟就这么站在她身侧,言简意赅地用日语交代了几句,挂机,随意地往茶几上一坐,借着此处稍亮一些的光,检查自己手心的伤口里还有没有花瓶碎片,头也不抬地说:“以后你就把哈哈哈那个外号让给我家猫吧。我给你取个新外号——”

“…”

他整个人看着,还挺惬意。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连笑神经紧绷产生的幻觉。

甚至他说话的语气也恢复了慵懒:“——浩克。”

连笑一皱眉。

浩克?

绿巨…人?

绿巨人的形象顿时在脑内形成,连笑都忘了问他怎么知道她外号叫哈哈哈。

方迟检查完了伤口,抬眸看她。

越发觉得这新外号适合她:“一旦预感到危险就会大变身。这点多像你。”

连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想了想,也矮身坐在了茶几上。之前订这家酒店就是看中这儿仿明治时期的建筑和装修风格,如今却甚是嫌弃房间里连个沙发都没有。

彼此均坐在茶几上,中间隔一道安全距离,连笑终是没忍住问:“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大概因为…”方迟想了想,再看她时,目光真挚到连笑都有些不忍直视,气氛却随着他的后半段话瞬间急转直下,“…贪图你的美`色。”

“…”

“…”

连笑终于被他逗笑了。

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连笑的笑。应该是服务生送医药箱来了,连笑正要起身,却被方迟伸手按住肩。

方迟的眼神稍稍示意了一下她身上,便起身而去替她应门。

连笑后知后觉地低头瞧一眼自己。

衣衫不整…

半个肩都露在外边。

肩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滑落的。

若不是自己之前突然变身浩克,大概…已经…

连笑赶忙摇摇头,将某些旖旎画面抛诸脑后。收拾好自己这一身的衣衫不整,起身跟上。

此时的方迟已站在门边,刚要接过服务生手中的医药箱,却在无意瞥向隔壁03A的房门时,稍稍一怔。

令他回神的则是自他身后传来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方迟很快收回目光恢复常态,扭过头去,果然见连笑向他走来。

连笑很快来到门边,替方迟接过服务生手中的医药箱。

她正要对服务生致谢、随手关门,余光却瞥见走廊不远处似乎有个身影,她刚要顺带着再看一眼,却听耳边传来“嘶”地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连笑循着这声音看去,只见方迟正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眉心吃痛地皱着。

大概他刚才开门时不小心又划到了伤口。

连笑再也管不了其他,刚问了方迟一句“没事吧?”方迟已顺手关上门——

将刚走到隔壁03A房门外的周子杉的身影,彻底隔绝在外。

*

连笑重新坐在茶几上,帮方迟处理伤口时,周子杉刚失力地跌坐在03A的房门外。

周子杉是真的喝多了。

他其实今天也去了船见坂。

甚至早在廖一晗邀他加入这次晗一的高层团建时——甚至这次的目的地是连笑钦点的北海道——他就想多了。

他以为她还记得《情书》里,邮差送信必经的那截长坡。

那部片子还是他和她一起看的。

翘了一节课,趁他爸妈还没回家时,回他家看的。

周子杉还记得,当时看到一半,他妈突然提前回家,吓得连笑躲进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

导致即便时隔多年,他再看到这部电影,能想起的,除了北海道的皑皑白雪,船见坂的长坡单车,就只剩下那个衣柜逼仄的一角,她躲在里头,他站在外头。他的窃笑,她的羞赧。

可惜周子杉到船见坂不久就下起了雨,他随便进了家沿街的店铺躲雨。那家店里卖的,都是和《情书》有关的纪念品。

小镇的惬意,如过往的恋情,均令人心生念想。

他随手拿起那个和电影中一模一样的信封时,正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窗外狂奔而过。

甚至他追出去时,她都还没跑远。

他喊了声她的名字。

她几乎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周子杉还以为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却原来,她是被那个横亘在她道路前方的、撑着伞的身影逼停。

周子杉就这么晚了一步,看着曾经属于他的那个人,和别人一道撑伞离开。

而自己,只能在属于他和她的回忆里的、船见坂的坡道上,独自一人,被雨淋个通透。

此时此刻,满身酒气的周子杉按响了03A的门铃。

等了许久也无人应门。

他终是失去重心,沿墙滑落在地,手中攥着的信封也掉在地上。

那是他在船见坂买的信封。

藤井树给藤井树的信里写了什么,周子杉早已印象模糊。于他,最深刻的,只有那个躲在衣柜里大气不敢喘的女生。

而他给她写的信里,只有几个字——

“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 33 章

借着醉意想要不顾一切一次却惨吃闭门羹的周子杉, 未曾想到,当年躲在衣柜里的女生,此刻正坐在04A茶室的茶几上, 用碘酒棉签给她身旁这个男人的手心消了毒。

碘酒涂得有些多, 顺着他掌心的纹路要往他手腕上滴, 连笑见茶几上的纸巾盒已经用空,赶紧伸手就要帮他摘他腕上那只手表。

他手上这块江诗丹顿的表带万一被碘酒染了色, 她可不赔。

方迟眉目一凛,这就要缩手,手心的伤口正撞在连笑指甲上,方迟当即倒抽口凉气——这回是真疼了。也因此未能阻止她把他的手表摘了下来, 用他的衣角去擦表带内侧刚染上的碘酒。

“幸好幸好…”连笑一边感叹着,一边把手表还给他, 却在这时一愣。

方迟虽以最快速度由原本的手心朝上改而手背朝上,连笑依旧依稀看见了他手腕上的那几道伤痕。

他却跟没事人似的接过手表,重新戴上,阻断了连笑的视线。

他也丝毫不避她的目光, 见她凝视自己, 有些不解地反问:“怎么了?”

这人淡定到连笑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看错, 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再往他手心上贴创口贴时,目光总忍不住往他重新系上的表带那儿瞅。

可最终也没瞅出什么究竟来,只能暗暗收回目光,整理好医药箱:“那我就先回去了。我得验收下今天拍的照片。”

摄影师会把今天拍好的照片简单调光,发给她筛选, 再发回国内给美工精修。

可连笑刚起身就被他喊停:“再陪我坐一会儿。”

她扭头看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在等他给她一个留下的理由。

“我把谭骁叫回来,你不是要和他说清楚么?免得他明天又把咱俩做的事添油加醋一番,到处乱传。”

方迟边说边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谭骁。

连笑也觉得他说得甚有道理。谭骁那个大嘴巴,她真恨不得把它缝上。

便又坐回来等。

不一会儿,连笑就听见他的手机震了。赶紧问:“谭骁回你了?”

方迟却迅速看完了自己刚收到的那条微信之后,删掉聊天记录,手机揣回兜里:“还没。是条垃圾短信。”

被方迟称为“垃圾短信”的,正是谭骁的回复:“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而片刻前方迟发给谭骁的微信,则并非催谭骁回来,而是——

“周子杉在03A门口,想办法把他弄走。”

谭骁办正事拖拉,干坏事却最积极,没一会儿就撇下在水吧刚勾搭上的日本软妹,回来了。

果然见03A门外,周子杉曲着一条腿沿墙根而坐。

周子杉其人,耷拉着脑袋,不见表情。谭骁也审时度势,迅速挽起一副惆怅的模样走近。越挨得近,越能闻见周子杉浑身散发的酒气。

他没打招呼,只深深地叹口气,径直坐在了周子杉身旁,却全然无视了周子杉。

周子杉慢悠悠地抬起头来,还不是太醉,眯着眼看了会儿谭骁便认出对方,却记不全名字,半天只想到一个姓:“谭…”

“谭骁。” 谭骁自报家门道。

周子杉记得这谭先生是和方迟一起入住的,可如今四下一看,走廊上就他俩再无第三人:“你怎么…”

谭骁惆怅地抬抬下巴,点了点隔壁04A的门:“我哥们和女朋友在房里happy hour,我只能出来晾一晾。”

哥们?

周子杉想了想,很快明白只得是谁。

至于女朋友——

周子杉顿时脸色惨白,不敢往下想了。

“周先生,你这是——”谭骁将周子杉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看他身后门上写着的03A,全然一副不知不解的样子,“——走错房间了?”

周子杉稍愣。

苦笑,喃喃重复起谭骁的话来:“对,走错房间了…”

说着就要起身,却脚下一踉跄差点摔倒。

谭骁也没打算伸手扶他,任由他挨着墙站稳了,才慢条斯理地跟着站了起来:“要不要喝两杯去?咱俩孤家寡人,也算有个伴。”

谭骁这头一回说真话,周子杉反倒不信了:“谭先生,我这两天在酒店里碰见过你几次,你可是次次都有不同的女士相伴。”

这也能算孤家寡人?

“我那是伤心之下,必须找点事做,调剂调剂心情。你知道我为谁来的么?可惜,我又一次被她拒绝了。她这回拒绝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狠,直接给我亮了她的订婚钻戒…”

谭骁说这话时的表情,假作真时真亦假。周子杉也没心情细究,摆摆手:“走吧,喝两杯去。”

*

谭骁、周子杉二人相伴离去时,隔壁04A中的连笑,还在百无聊赖地等着谭大忽悠回来。

连笑为了缓解二人独处的尴尬,游戏都打两盘了,输得底儿掉,方迟也没打搅她,端着笔记本电脑,正批注着今天刚收到的C轮商业计划。

连笑游戏里再度被灭,愤愤地把手机一丢,挂机不完了。扭头见他端着电脑,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指尖飞快打字,有点不敢打搅。正要收回目光,他却将将抬头,正与连笑四目相对。

如今一被他目光捕捉,她就心尖一紧是怎么回事?连笑作势一咳:“谭大少还没回复?”

方迟耸耸肩。

瞄一眼被她丢到一边的手机:“怎么?等得无聊了?”

连笑说不上来。也不是无聊,就是有些…闷。

想当初她一天到晚没事就跑他家里去蹭吃蹭喝,她也没觉得闷,审核能把他家当自己家,半点不见外。可如今,他敲键盘的声音,他喝水的声音,甚至他的呼吸声,都能引得她走神去听,难怪游戏总输。

闷。

“你会不会玩王者荣耀?”连笑打岔道,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他面前,她的角色即将复活,似乎是想让他接手。

方迟却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这你都不会玩,还是不是现代人?”

“我只是嫌这游戏低幼。”

连笑刚要反驳,她的游戏角色正巧复活,她赶紧低头忙活起来。然而不出五秒,她又惨叫着把手机摔到了一旁——

她这队输了,游戏结束。

输得如此难看,关键还被人讽刺低幼,连笑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起身站定在方迟面前,伸手讨要他的手机:“我来给谭骁打电话。”

方迟犹豫了一下,可还是掏出手机拨通谭骁的号码,特意开了语音递给她。

连笑拿着手机来回踱步,电话通了。

方迟低着头看着电脑屏幕,看似全心全意低头处理计划书,连笑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接收:“你在哪呢?什么时候回来?”

谭骁那边有些嘈杂,谭骁的声音倒是很清楚——他几乎是在嚷:“请关爱我这个失恋人士,别逼我回去看你俩撒狗粮好吗!”

连笑刚质疑了一句:“什么跟什么啊?”去电就被谭骁无情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