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思量了一会儿,说:“就说吕家收容在逃罪女高氏为妾,心怀不轨,罔顾法纪,又攀附皇家,上表请求尚主。高氏妒恨公主,又因已有身孕,自觉得了依仗,丧心病狂把吕修贞阉了,成婚后吕修贞屡屡抗拒圆房,公主察觉有异,禀报宫中,皇后明辨是非,查出真相之后将吕修贞与高氏正法,以儆效尤!”
苗皇后:“……”
高祖洋洋得意道:“没毛病吧?”
刘彻展现出一个捧哏应有的素质:“666666!”
第32章 真假千金1
高祖既敲定了主意,便不再迟疑,反正这时候该死的吕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吕家家主知道轻重,必然不敢阳奉阴违,当下便吩咐人将这消息传出去,抢占舆论优势。
反正我们家的公主是没问题的,温柔贤淑,被驸马那个王八蛋欺负了四个多月都没吭声,这不叫纯真和善,什么叫纯真和善?
都是吕修贞昏了头,高氏太不要脸,吕修贞他娘眼瞎心忙、愚蠢狂妄,才会把事情闹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吕修贞被赐死,高氏被杖杀,吕夫人畏罪自尽,吕家家主上表请罪,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被敲定了结,等长安勋贵们反应过来,吕家人都已经迁出长安、返回祖地,除了念叨几句吕家胆大包天、清河公主实在可怜之外,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事发之后高祖没叫清河公主回去,只让她暂时留在宫中,陪伴在韩贤妃身边,昭阳公主知晓事情内幕,听闻吕修贞死讯之后大喊一声痛快,然后便匆匆入宫去探望姐姐。
高祖也是很怜惜这个女儿的,专门往韩贤妃处走了一遭,屏退了宫人内侍,只留韩贤妃在侧,温和道:“静柔,朕同你母后商量过去了,公主府还是给你留着,你若是愿意,仍旧可以出宫久居,若是挂念你阿娘,也可以在宫里常住,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拘谨。”
清河公主谢了恩,高祖便想起两个老伙计出的主意,含蓄道:“你可还有意再嫁?若是有中意的人选,阿爹再给你指婚。”
清河公主苦笑,摇头道:“我知道这是阿爹的一片好意,只是此时此刻,女儿实在没这个心思。”
“哦,”高祖应了一声,又问:“那阿爹给你选几个男宠?你喜欢什么样的?”
韩贤妃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捂着心口开始咳嗽。
清河公主脸上一红,吃惊过后,又忍不住笑了。
她起身行礼,动容道:“阿爹的拳拳爱护之意,女儿都明白的,只是现下这时候谈这些,未免为时尚早,还请您给女儿一些时间,让女儿整理心绪,从这场噩梦中彻底的走出来吧。”
“好吧。”高祖并不强求她:“阿爹很希望你能快乐。”
儿子是要带出去迎接风雨霜雪的,女儿嘛,是要捧在手心呵护着的,如若不能庇护妻儿家小,这皇帝当的还有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与父亲的一番谈话,这晚清河公主又做了一个梦,梦见的却是此前噩梦中她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
梦中她虽是长女,却不得父亲宠爱,死后被人草草收敛安葬,吕修贞上表称公主病逝,父亲随意的赐了一些哀礼,此事便宣告了结。
她的死没有引起任何波动,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涟漪迅速泛起,很快又恢复平静。
她的贴身侍女十分忠心,知道吕家被吕修贞和高燕燕把持,所以不敢显露恨意,等到夜黑人静时方才悄悄起身,钻过她在后园偷偷凿出的洞口逃脱,上京去寻韩昭仪为公主主持公道。
韩昭仪唯有栾静柔一个女儿,自从得知她死讯,便日日以泪洗面,那侍女寻到了韩家去,几经辗转,终于见到韩昭仪,告知她公主之死的真相。
杀女之仇不共戴天,韩昭仪如何忍得下,当即便带着侍女往太极殿去求皇帝主持公道,只是吕氏一族千年世家,又与秦家有旧,吕修贞作为吕家家主,在外有世家勋贵照应,在内又有新后秦氏为他周全,最终竟毫发无损,得以全身而退。
韩昭仪如何痛心失望自不必说,唇亡齿寒,宫中老资历的妃嫔们同样觉得胆战心惊。
栾静柔身为帝女,竟被驸马下令杖杀,事发之后皇帝竟不置一词,漠视至此,怎能不让人畏惧惶恐!
长安人心涌动,波涛暗起,废后苗氏所出公主与其弟暗中联络朝中旧臣,结交将官,将这些年百官心中积蓄的愤怒与不平编织成一张巨网,待到皇帝与秦皇后一道往京郊祭祀时猝然发动,雷霆一击,事告成功。
那一日天子驾崩,秦皇后亦被缢杀,苗皇后所出长子已逝,群臣便拥立其次子继位,以其姐为镇国公主,又追谥故去的苗皇后与这些年来无辜枉死的臣工与皇子公主。
韩家亦是发动政变这方的一员,镇国公主尤且惦念与长姐相伴多年的情分,奉养韩昭仪为贵太妃,旋即又下令杖杀吕修贞与高氏,追谥长姐为清河长公主,焚香敬告之后启出她尸骨从礼安葬,此后新帝大刀阔斧废黜旧政,打压世家,消弭这些年乱政的影响,不过这都是后事了……
夜色寂寂,内殿中帘幕无风自起,几个守夜的宫人靠在熏炉上,下颌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清河公主便在此时猛然惊醒,坐起身来。
韩贤妃担忧女儿,这夜与她同眠,清河公主既起身,她也随之被惊醒过来,怔楞一瞬,柔声唤道:“静柔,你怎么啦?”
清河公主抬袖擦拭额头细细的汗珠,转头看着身边慈爱的母亲,眼底忽然涌上一股泪意。
她伸臂拥住母亲的腰,像是小时候那样,埋脸在母亲怀里,声音带着一丝细微哽咽,无人察觉:“我无事,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便好了……”
第二日清河公主起身,正巧侍女领着前去探望的昭阳公主入殿,回想起侍女只身一人往长安去的满腔孤勇,昭阳公主多年后不忘故旧的姐妹之情,不禁拥住二人,失声痛哭。
韩贤妃一边抚着她背,一边心疼的掉了眼泪:“昨夜又做了一宿噩梦,叫她哭一场吧,天杀的吕修贞……”
昭阳公主听见这个名字便来气,立时道:“不行,我得去把他坟刨了!”
清河公主破涕为笑:“过去的事情了,还理他做什么?不提了不提了!”
……
大安朝由兴至败,历六百年国祚,尤其以开国之君栾正焕及其子栾安国开创盛世,奠定此后数代之基,其后虽也有子孙不肖,但亦有中兴之主力挽狂澜,挽大厦于将倾。
国家富强,四方来朝,开放与包容的大国心态孕育出辉煌而灿烂的文明,而大安公主的剽悍,更成了这一朝代的鲜明特征之一。
高祖长女清河公主,起初下嫁吕修贞,驸马收容罪女为妾,与之争,乃伤己身,不能人道,清河公主既知内情,大怒,入宫言说此事,帝遂杀驸马以平其愤,其后两年,许嫁邓氏,夫妻相得,终老一生。
清河公主既开此先例,皇族宗室女更不以和离为羞,如是高门民间风气日开,二婚三婚者不计其数,亦不乏豢养男宠,与之公然同游之辈,御史言官屡有上疏,然而终大安一朝,此风仍未断绝。
高祖次女昭阳公主,有乃父尚武之风,骁勇不逊儿郎,建宁六年驸马郭阳嘉奉令戍边,公主同行,驸马因粮草故奔赴凉州,恰逢柔然来犯,公主乃披挂上马,大破敌军,高祖传书戏曰吾家雌虎。
太宗年间边防军急之时,昭阳公主乃以健妇成队,称娘子军,时人誉之,此后京中女眷尚武之风盛行,其后历代公主亦不乏领军出征,坐镇朝纲之人,其风气之开放历代罕见。
……
熟悉的晕眩袭来,高祖意识回归,望见身边无边无际的白雾之后,便明白自己此时身在空间之中。
几个老伙计围坐身边,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天,看着代表这方世界本源意识的白绢自白雾上空缓缓落下。
刘彻搓着下巴,眼珠滴溜溜的转:“你们说这次会是什么?”
高祖说:“这谁能猜到啊!”
嬴政皱眉道:“总不会比驸马杖毙公主还荒唐吧?”
李世民咂舌道:“不好说。”
“猜什么猜,”朱元璋一把将那白绢抓住:“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完便将那白绢展开,细细瞧上边字。
皇帝们起初还按兵不动,眼瞅着朱元璋眉头越皱越紧,便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围了上去。
“我康康我康康!”
一窝蜂挤上去瞧了眼,便见上边写着几行字:
爹是一方军阀,娘是名门千金,上边还有两个宠她如命的哥哥,宝珠拿的是人生赢家剧本,哪知道忽然某天有人告诉她,她并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而是被产婆偷偷掉包的农家女?
爹娘说:我们只认你这一个女儿!
哥哥们说:我们只认你这一个妹妹!
真千金虎视眈眈,毒计百出,逼她让出所有,且看宝珠如何挑动风云,让她显出本来面目,书写自己的灿烂人生!
高祖:“……”
嬴政:“……”
朱元璋:“……”
李世民:“……”
刘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说:“我寻思着,她既然是假千金,那真千金让她腾位置也没啥错吧?她本来就是占了人家东西啊!”
高祖撇嘴说:“吃人家饭,占人家爹娘,她还有理了?”
朱元璋拥有最朴实的权力观和血脉观:“不是这家的种,那还好意思继续留在人家家里?继续给她口饭吃都是慈悲心肠,咋还要这要那,她这是想上天?”
嬴政亦是神情嫌恶:“这家人脑袋也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朱元璋眉头拧个疙瘩,正想说句什么,视线忽的一花,面前光线腾转,画面颠倒,再回过神来时,便听风声烈烈,杀声不绝,入目满眼血色,血气冲天。
他定一定神,便见自己此时正身处在一座简陋帅帐之中,两边是军容规整、铠甲染血的将士扈从,几名谋士模样的中年文士围着地形图言辞激烈的商讨着什么,帐外战鼓声与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战火扑面而来。
朱元璋一时还不知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掀开军帐往外瞟了一眼,便见不远处立着一座坚城,城头将士手持弩箭等防备利器严阵以待,观其阵仗,却并非健壮士卒,隐约掺杂有老人妇孺。
他心中泛起嘀咕来,再见己方军备齐全、士卒众多却不曾全力攻城,只是游走左右空耗军力,得不偿失,更觉奇怪。
兵临城下,万事俱备,这会儿还不攻城,磨蹭什么呢?
难道是另有妙计,须得在此拖延,制造假象?
看那战局图上所述,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朱元璋满腹疑云,忽听一声震响,扭头去看,便见一中年文士面有怒色,敛衣向自己一礼,咬牙道:“吴王,不能再拖下去了啊!”
他面有悲色,激烈愤慨:“董贼坚守不出,一心等待援军前来,这已经是第三日,再不全力攻城,待他与援军两下相会,合力包抄,你我死无葬身之地啊!”
吴王?
哎呦喂,这称呼听起来可真是太亲切了。
不是,先等等,感情你们不是另有妙计,真就是空耗军力在这儿磨?
脑袋被驴踢了是吗?!
朱元璋心头火起,正待说话,便见面前人影一闪,紧接着便是“啪”的一声脆响。
定睛一看,便见此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贵妇人猛然起身,扑过去给了那谋士一记耳光,旋即连撕带打痛骂出声:“许宏文,你安得是什么心?华耀尚在敌手,此时攻城,他焉有命在?!”
名叫许宏文的谋士亦是面有怒色,反唇相讥:“二公子失陷敌手,是因他瞒着主公贪功冒进,以致酿成大祸,归根结底,是他咎由自取!而我二十万大军又有何辜,因他一人停于此地,猛攻三日不得前进一步,空耗士卒性命逾万?!怎能因一小儿狂妄冒失之行,而使吴王数年基业毁于一旦,北伐大业付之一炬?!”
“说的倒是好听!”那贵妇人目光凌厉,声色逼人:“若今日被擒的是你,你也会这么说吗?!”
许宏文眼含热泪,断然道:“吴王于我有再造之恩,我若失陷敌手,必当自绝,定不叫主公为难至此,以二十万将士的性命来押我苟活于世!”
贵妇人冷笑出声:“被抓的不是你,你尽可以说风凉话,摆高姿态了!”
许宏文被她激的面色涨红,声色愤慨,不及众人反应,便自扈从腰间拔出长刀,抵在颈上。
军帐中众人大惊失色,慌忙近前去夺刀:“许先生!”
“勿要近前!”许宏文大声道:“主公与我有知遇之恩,诸君与我有同袍之谊,今日事已至此,不进则失江州,大祸临头,宏文愿以一己之身,换主公一声令下,直取江州,死无憾矣!”说完,毅然举刀刎颈。
众人忙呼不可,另有人快步近前夺刀,然而那刀锋已经先一步划开皮肉,血色飞溅。
贵妇人惊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几步,帐中有通晓医术之人迅速近前帮他掩住伤口,将人放平,又吩咐去取医药前来处置。
另一名谋士沾了满身热血,含泪近前,激声道:“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若是阵前失陷敌手也就罢了,自己贪功冒进作死,怪得了谁?
为了这么个瘌痢头小子硬生生拖上三天,贻误了多少战机!
朱元璋听了事情原委,再不迟疑,猛一击案,震声道:“传我军令,攻城!”
众将领精神振奋,齐声道:“是!”
“父王不可!”那贵妇人一声惊呼,近前几步跪倒,抱着他腿不放,泪流满面的苦求道:“华耀还在敌手,这时候攻城他就没命了!那是您嫡亲的孙儿啊!”
朱元璋早就觉她厌烦,当下一脚踹翻,不假思索道:“孙子没了可以再生,天下没了那就完犊子了!能活是他的福气,死了是他命该如此,传我军令,打!”
第33章 真假千金2
那贵妇人被朱元璋一脚踹翻,捂着心口痛呼出声,再听他冷然下令,更是一声哀嚎,连连哭求。
朱元璋听得心烦,勃然大怒道:“此处乃是军帐,议事之所,岂容妇人在此撒泼作乱,困扰军心?且许先生乃我肱股之臣,结交数年,我尚且不敢有失礼之处,你这痴愚妇人安敢如此冒犯?!”
“来人!”他断然道:“即刻将她押下,重则三十军棍,以正军心!”
贵妇人满面骇然,花容失色,惊道:“父王,我乃是世子之妻,世孙之母,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折辱?!”
“不然呢?”朱元璋嗤之以鼻:“你在军帐里大闹一场,到最后老子还得找个庙把你供起来?!”
贵妇人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下惧怕,又哭道:“还请父王恕罪,儿媳已经知错了,您如此施刑于我,日后儿媳怎么再出门见人?”说完,求救目光四处扫射。
军帐中众将士、谋臣这几日早被这贵妇人缠的心中窝火,只是碍于她身份,方才不敢表露,现下听朱元璋下令刑杖,皆是暗暗在心中叫好,竟无一人出声相劝。
唯有贵妇人身侧老仆壮着胆子上前,叩头哀求道:“还请吴王给世子妃留些颜面吧,就算是为了世子和世孙……”
朱元璋置之不理,只冷冷扫一眼军帐外扈从,道:“我说话不好使,是吗?!”
扈从们再不敢迟疑,口中应是,近前去向世子妃道了声得罪,便一左一右将她拖出军帐行刑。
世子妃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过这等苦头,被拽着出了军帐,便开始惊声尖叫,哭叫求饶。
那老仆眼见朱元璋面上不豫之色更重,不敢进一步试探他底线,从袖中取出帕子堵住世子妃嘴,抹着眼泪跟了出去。
伴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总攻正式开始,鼓声大振,杀声随之大作。
他大马金刀的往帅椅上坐了,脑海中一一浮现出这世界的背景与原主经历。
这是个史书中不曾记载过的朝代,国号为顺,国祚传承三百年之后子孙不肖,不能坐定天下,以至于国家倾覆,流民四起,战火滔天。
他现在便是南方起义军的首领马博兴,此人流民出身,起于永州,率军一路北上,先后击败了几个起义军势力,整合吸纳之后又先后征讨吉州、袁州、建州、泉州几地,全数拿下之后,便率领大军北上,刀锋直指江州董瀚。
南方的几股势力已经先后被马博兴吞并,只留下董瀚这样一块硬骨头,若再将他啃下,便可统一长江以南,届时整顿军备,从容北上,天下可期!
大军于一月前开拔,半月前顺利抵达江州,几经筹谋思量,终于将董瀚所部军力分割,逐一吞掉,眼见着事情进展顺利,即将大功告成之时,却出了一桩幺蛾子。
马博兴的次孙马华耀一心渴求建功立业,贪功冒进中了圈套,为董瀚所擒,被押到城楼上示众,以他的性命阻止了大军前进的脚步。
马博兴今年四十有六,长大成人的儿子就有三个,皆是原配发妻文氏所生,论嫡、论长、论资历,世子之位都该是嫡长子马长彦的囊中之物。
这儿子也算争气,马博兴交给他的差事都办的颇为妥当,只有一个地方叫他有些不喜,便是太过偏宠其妻谭氏,三十多岁的人了,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守着谭氏一个人过日子。
倒不是说马博兴看不得儿子跟儿媳妇夫妻恩爱,只是在他眼里谭氏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过矫揉造作,活脱儿就是个事儿精转世。
有油花的汤不喝,过了夜的水果不吃,泡茶的水要么是夏天收集起来的荷叶露珠,要不就是冬天从梅枝上收集起来的雪水,不然一口也不动,家务事不管,部将女眷不知拉拢,成天搬把椅子对着水池子伤春悲秋,也不知道几朵开败了的荷花有啥好看的。
哦,那不是荷花,是莲花,谭氏纠正过他一次。
……踏马的不都是水里边开的花吗,有啥不一样的。
最令马博兴反感的一点便是谭氏与婆母文氏不睦,略有些口角就开始装晕装病,嫁进门来没几年就把老妻气的心口疼,他几次想提着鞭子去抽这小娘们一顿,都被老妻大儿拼命拦住了。
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马博兴懒得管了。
这媳妇是大儿自己挑的,他自己乐意,做老子就别当恶人了。
再则谭氏肚子还算争气,嫁过来之后给大儿添了两儿一女,儿子后继有人,很多事情马博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马博兴拿下建州之后,便在幕僚和一干心腹们的建议下称王,追尊已逝的老妻文氏为吴王妃,又正式册立长子马长彦为吴王世子,其妻谭氏为世子妃,长孙马华良为世孙。
如果不出意外,他百年之后,长子便会承袭吴王之位——如果他那时候还没有更进一步的话,长孙也会成为大儿之后的又一任吴王。
现下大军到了江州,吴王世子的嫡次子贪功冒进被擒,事情也跟着难办起来。
都知道军情紧急,战机稍纵即逝,但谁敢发话攻城,枉顾吴王嫡孙生死?
到时候逼急了董瀚,吴王嫡孙死了,世子跟世子妃那儿怎么交代?
那可是亲儿子,不是路边捡的!
没人敢做这个主,只能飞鸽传书,请求吴王前来主持此事,消息传出不久,世子妃也闻讯而至,几位谋士眼见大军投鼠忌器,久攻不下,伤亡惨重,俱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顶着世子妃杀人般的目光请求进军,这才有了朱元璋刚过来时的那一幕。
马博兴。
朱元璋神情怅惘,在心底念了这个名字几遍。
不知是否天意如此,此人居然姓马。
他的老妻也姓马。
李元达说前一个世界里苗皇后相貌气度同他的徐皇后有所相似,却不知这个世界里同马博兴相濡以沫几十年的老妻文氏是否也与他的马皇后有几分相似之处。
可惜斯人已逝,必然是见不到了。
朱元璋眼眸闭合一瞬,复又睁开。
没人看见他眼底有转瞬即逝的泪意。
那是天子包裹在坚硬外边下的脆弱与柔情,也是人力终究无法对抗时间与世事的凄惘与怅然。
世子妃谭氏在外受刑,军棍打在身上噼啪闷响,幕僚与谋臣们眉宇间郁色消散,正围在战事图周围商讨下一步何去何从,军账外鼓声阵阵,杀声不绝。
朱元璋稳坐帅椅,同空间中几位老伙计道:“谭氏行事如此浮躁张狂,焉能母仪天下?我那便宜大儿被她捏的死死的,连个小老婆都不曾娶,也未必能担大任。”
虽只是匆匆见了片刻,嬴政却也极为不喜谭氏:“这妇人毫无大局观念,行事毛躁无半分章法,岂可以皇后之位许之?莫说是世子妃、太子妃——朕祖母华阳太后,历经几朝,尊贵非常,朕与朝臣商议灭楚之时,也不曾见她闯入大哭,动手责打朝臣。若依朕之见,这等蠢钝妇人便该打入冷宫,别叫她出来作乱!”
高祖嘿嘿的笑,摸着下巴上胡须,说:“你们还记得那白绢上说了什么吗?”
刘彻眼珠一转,会意道:“爹是一方军阀,娘是名门千金,上边还有两个宠她如命的哥哥——哦?”
李世民颔首道:“马长彦是一方军阀,谭氏是名门千金,膝下有两子一女,对上了!”
朱元璋表示心情很复杂。
穿越之后发现我的儿孙是憨憨。
怎么办?
他头疼的揉了揉额,便听帐外杀喊声似乎减轻些许,正觉疑惑,就听外边有士卒疾行前来报信:“钱将军令属下前来请命,董贼挟持王孙在城墙之上,言说若再敢攻城,便将杀之,该当如何,请吴王示下!”
朱元璋双目一凛,眸光湛湛:“无需再问,打便是了!”
士卒应声而去,不多时,杀声复起。
朱元璋听得心动眼热,披上铠甲,手提长刀,令左右牵了马来,亲身上阵杀敌。
幕僚近前去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朱元璋朗声而笑:“活动一下筋骨罢了,何谈危墙?”说罢,纵马驰入敌军阵中。
他本就是一刀一枪打下的江山,马博兴作为当代名将,更非浪得虚名,此时深入敌军,便如同虎入羊群,杀得兴起。
董瀚麾下将领士卒虽不识得吴王相貌,却也认得出他这身耀眼铠甲与吴王成名兵器,起初不乏有斩首之意,蜂拥而上,再之后发现此人果真悍勇非凡,讨不到好处,反倒容易丢了性命,心中便生怯意,且战且退,竟生生让出一条道路来。
朱元璋哈哈大笑,纵马长驱直入,直达江州城门之前,己方将士见主帅如此骁勇,亦是颇受鼓舞,一时间声势大振,士气如云。
董瀚一方败像已出,再难抵挡,如此激战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人首登城墙,大部队随之涌上,杀掉城墙上勉力抵抗的士卒老弱之后,开城门迎接大军入城,抵抗了十数日之后的江州,终于在吴王大军面前低头。
马蹄上沾染了血色,踏在江州城中的石板路上,留下了马蹄形的血印,街道上空无一人,唯有一双双畏惧的眼眸,躲藏在二楼临窗处不安的窥视着进入江州的征服者们。
朱元璋端坐马上,语调轻缓,问一侧心腹道:“我孙子呢?”
心腹语气一滞,偷眼打量他神色,小心道:“二公子为董贼所杀,属下已经令人收敛了他遗体。”
朱元璋“哦”了声,又问:“董瀚何在?”
心腹见他未曾过问二公子之事,暗松口气,忙答道:“董瀚已被擒下,同他家小一起被看押起来了。”
朱元璋又“哦”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一起杀了吧。”
心腹听得后背发冷,忙恭敬应是。
朱元璋却勒住马,转头去看身后一众将领幕僚,肃然道:“传我命令,入城之后将士们不得杀人劫掠,不得侵扰百姓,违令者斩!”
众人齐齐应声,另有人飞马往队伍后方去传吴王令,朱元璋未曾在此处停留,与一众将领幕僚一道,叫乞降的江州士卒领路,正式入驻江州府。
江州既克,此次北征便告功成,自此长江以南皆为吴王之土,一统天下在望。
同样的道路朱元璋走过一次,现下重新再来,心中五味俱全,幕僚们与众将领却是头一遭走,踌躇满志,欢欣非常。
一片庆贺声中,朱元璋丝毫未曾失去分寸,令人去江州府官署中寻取江州户籍名录与历年来官道、水利、赋税记档,稳定民心,自己则骑马出城,往城外军帐中去探望刎颈昏迷的许宏文。
与许宏文相交甚笃的谋臣卓明守在一侧,听得军账外欢呼声大作,再见许宏文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心下实在难过,忽然军帐一掀,身材高大、威仪难掩的吴王龙骧虎步,昂然入内。
吴王既大破江州,此时合该在城内畅饮庆祝,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卓明惊诧之余,心下不免有所感怀,起身郑重一礼,动容道:“吴王如此待之,若宏文知晓,死无憾矣!”
朱元璋抬手制止他施礼:“江州既克,天下一统在即,先生何必说此不详之言?”
说完又道:“军医说宏文伤的严重,即便是恢复了,说话只怕也会受到影响,我已经令人往建州去寻访名医,不日便归,宏文卧床不易挪动,这些时日便要仰仗先生多加顾看了。”
卓明自无异议,感激涕零:“愿为吴王效犬马之劳!”
朱元璋面有愧色,郁卒道:“家中妇人无知,几损我一肱股之臣!”
卓明愈发感激,连声称呼不敢。
从军帐中出来,朱元璋脸上神情迅速淡去,翻身上马,入城往江州府衙去,督促着幕僚们尽快掌控江州诸事,恢复民生,勿要因江州一地影响到来日北伐。
“让士卒们在江州休整半月,将领们清查损失,赏罚士卒,官员们趁此时机整理江州一干土地赋税档案……他们人呢?”
心腹面有笑意,说:“江州既被攻克,诸位将军都很高兴,叫了幕僚先生们往前厅吃酒去了,说是要大醉三日方休,还叫我给您带个话,说是在前边等您。”
“大醉三日?疯了吗?!”
朱元璋瞪眼道:“军务、政务都要堆到眼皮子底下了,哪来的时间大醉三日?就今天一天,喝完赶紧干活去!”
心腹:“……”
李世民听得头疼,说:“老朱你这样不行啊,人都是需要放松的,刚打完一场硬仗,你得给人家点时间缓缓啊。”
朱元璋诧异道:“我不是给他们一天时间了吗?”
“……”李世民:“?????”
李世民说:“一天时间顶个毛用啊,喝完酒睡一觉就没了!”
朱元璋怀疑人生道:“不是,你们当皇帝那会儿,官员们一年有多少假期?”
刘彻想了想,不太确定道:“五日一休沐?节日什么的也放假,我也没算过,不知道一年有多少。”
朱元璋上演劳模吃惊:“这么多?!”
刘彻茫然道:“多吗?”
朱元璋不再理他,转头去看李世民:“你们大唐呢,一年有多少假?”
李世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能有个一百来天?哎呀,我又不是大臣,怎么会想这么多!”
“……”朱元璋:“?????”
“我的天你跟你的大臣们都在干什么?这么浪费时间,不会觉得羞愧吗?!”
他忍怒转向高祖:“李元达你呢?!”
高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迟疑着说:“可能有个六十来天?大概是这样吧。”
“我的天呐!要那么多假期干什么,是工作不好吗,看奏疏不爽吗?早出晚归上班不幸福吗?!”
朱元璋痛心疾首的盯着几个皇帝看,愤愤不平道:“现在的人真是越来越不知足了,这般贪得无厌,耽于享乐,如何辅助皇帝治理天下?我们大明的官就不这样,一年放三天假还是活的很开心!”
高祖:“……”
刘彻:“……”
李世民:“……”
只有同为劳模、翻竹简翻得手臂酸痛抬不起来就吊在脖子上翻的嬴政面露赞许,附和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高祖:“……”
刘彻:“……”
李世民:“……”
朱元璋深感知音难寻:“你们大秦的官员一年放几天假啊?”
嬴政不屑道:“假期是什么?朕不需要这个,大秦也不需要。”
高祖:“……”
刘彻:“……”
李世民:“……”
朱元璋:“…………”
马德,输了。
第34章 真假千金3
世子妃谭氏出身不俗,未出嫁时便是娇生惯养、吟风弄月之辈,成婚之后又不耐处理俗务,诸事都由丈夫和身边管事嬷嬷打理,军帐中被朱元璋一脚踢在心窝,便觉呼吸有些不顺,还没等掉几滴泪,便被堵住嘴拖出去打了三十军棍。
她一向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苦头,这下子不必哭也不必吵闹了,剧痛之下玉容惨白,二话没说便晕死过去。
谭氏身边那老仆张嬷嬷原是马博兴之妻文氏安排在长子马长彦身边的,后者知道妻子不通庶务,便叫张嬷嬷跟随左右,因着曾经侍奉过文氏,在马博兴面前也略有些体面。
现下谭氏身边仆婢见主母受刑不住晕死过去,早慌得六神无主。
世子妃可是世子是心头肉、世孙的生母,若是在她们看顾之下出了意外,届时两位主子问罪下来,她们哪里还能有命活?
当下便行动起来,有的扑在谭氏身上阻止军中扈从行刑,有的便向张嬷嬷哭道:“世子妃何曾吃过这等苦头?三十军棍打下去,怕是会要了她的命!现下吴王罚也罚了,气也该消了,再打下去伤了世子妃性命,叫世子知晓,岂非要闹到父子失和?嬷嬷是吴王妃身边的旧人,还请您去走一遭,求吴王开恩吧!”
张妈妈正是因为曾经在吴王妃身边侍奉过,所以才更了解吴王秉性,当即便摇头道:“吴王在军帐中如何大怒,你们也是听见的,我不过一老仆,如何能劝?军中最忌讳朝令夕改,更不必说军帐中将领们与幕僚们都亲耳听得吴王下令,现下去劝,不仅于事无补,反倒会火上浇油。”
谭氏的两个陪嫁侍女见她不肯前去说情,眼底不禁闪过几分怨怼,正抽泣时,却被行刑扈从自谭氏身上拉开,令吩咐人按住,军棍又一次落了下来。
谭氏业已昏迷,此时却也不禁在浑浑噩噩之中痛的呻吟出声,两个陪嫁侍女推搡着往前冲,几乎要哭成了泪人,被几个军士拦住,如何也到不了近前去。
“还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