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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厢里,向嫂子抚着玲儿的手背,含泪而笑道:“就怕他们不放你出来,总算老天有眼…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我也怕。”玲儿挨在向嫂子怀中,轻轻道:“不过我对严姨娘说,若我死在公主府里,回头京城中就会有谣言四起,说严氏陷害大妇,种种恶行。我一个小小丫鬟,伤不了偌大的公主府,可坏一个姨娘的名声,还是不难的。”

  

  那向嫂子拍掌笑道:“这倒是。眼看大妇要倒了,又逢严家父兄都入了仕,她能不想扶正?正不能出半点差错的时候呢。”

  

  过了片刻,她又叹道:“你说,七姑娘还能活多久?”

  

    玲儿面色惨淡:“依着姑娘的气性,不会很久了。”那种凄楚艰难的日子,绝不是顾廷灿这种温室里的娇花能熬过去的。

  

  向嫂子见玲儿神色不好,安慰道:“你别往心里去。七姑娘的性子我知道,这件事就算我们不帮忙,她也会自己想法子去做的,到时不过是平白害了你做冤死鬼罢了。”

  

  “我没有后悔。”玲儿摇摇头,漠然道,“继续留在奶奶身边,不过一个结局。我,我还记得廷烟姑娘。”

  

  说起那个早早出嫁且不和娘家来往的顾府大小姐,向嫂子立刻起了劲儿,拍腿道:“没错!秦家人都不是好东西!我听老人们说过,当初廷烟姑娘的娘对自家主子也是忠心耿耿,本来都说好了合意的婆家,谁知那病秧子临终了还要害人!为着恶心白氏夫人,也为着廷煜大爷有人照料,就,就…嗨…”

  

  向嫂子想起那早逝的邱姨娘,胆气更足了:“秦家人过河拆桥,当初说的千好万好,结果太夫人一过了门,就开始看廷烟姑娘母女不顺眼了。唉,可怜的廷烟姑娘,叫太夫人哄着老侯爷嫁到那么远,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回京城!”

  

  玲儿点点头,轻轻道:“咱们做奴婢的,在主子眼里都不过是个物件,好用时就用,不好用时就随意丢开。”说到这里,她忽想起一事,伸手去揉向嫂子的膝盖,“我记得您的老寒腿一直没好,昨儿夜里又跪了半天,这会儿疼不?我给您揉揉。”

  

  她的手一触及膝盖,向嫂子就嘶得一声轻响,恨声骂道:“这对母女都是一路货色,从不把奴才当人看!我们家一辈子替她们卖命,我男人还是受了牵连被活活打死的,到我婆婆咽气,太夫人都没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只叫我们继续苦哈哈的当差!呸!”

  

  “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咱们赶紧离开京城,找个清静地方住下。”玲儿道,“有这些银子在,咱们总不愁过日子的。”

  

  向嫂子笑道:“正是正是。”忽又忧心道:“庆昌公主会放过咱们么?不会又改主意了罢。”

  

  玲儿展颜一笑:“这次的事,若没公主默许,你以为严姨娘能自作主张么。”

  

  向嫂子一惊:“难道,是公主要收拾七姑娘?”

  

  “若奶奶好好的,公主未必不能容她。”玲儿冷冷道,“偏奶奶一个劲儿撺掇三爷忤逆母亲,很早前公主就不想要这个媳妇了。不过后来太夫人死了,因不愿叫外头说公主府见风使舵,畏惧顾家权势,反而不好顷刻动手,才又拖了这许多年。”

  

  “好孩子,你真是个聪明的!”向嫂子大喜,搂着玲儿道,“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玲儿最会做小伏低,满脸感激:“我比青弟还大了两岁,承蒙您不嫌弃,以后我一定好好侍奉…侍奉…”她脸红如赤,羞涩不已。

  

  向嫂子笑眯眯道:“你叫我什么。”

  

  若是以前还在顾府吃香喝辣,她是定瞧不上玲儿做儿媳的,可这几年落魄,做生意被骗,卖苦力被欺侮,过了一段衣食不济的日子,她才惊觉家里非得有个能干的媳妇不可。

  

  像玲儿这样,既聪明本事,又死心塌地喜欢自己儿子,无亲无故,除了自家还能靠谁去,且她年纪又大了,只有怕男人不要她的份儿,更会加倍恭敬自己。

  

  玲儿静静瞧着向嫂子得意的神色,心中微微而笑,脸上却羞如二八少女,温顺道:“我以后一定好好侍奉娘。”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一个有力气,肯听话的丈夫,一个不算难伺候的婆婆,她就不信,自己会过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上了月榜,谢谢大家捧场,某关十分感动。 接下来还有两个番外,一个写小贺,一个写元宝,然后就完了。 对了,需要写后记吗?

  

  番外五 二月雪

  

  已介二月初春,莫名一股倒春寒袭来,森森寒气好似一面玻璃罩子生生盖在京城上空,明明日头还在当头,寒意却依旧从脚底往上渗。贺奶奶站在门口望向天际,跺跺脚甩脱寒意,吩咐婆子赶紧去烧地龙,“哥儿姐儿们的屋子里再多烧两个熏笼,叫丫头们都瞧着,仔细着凉了。”想了想,又多吩咐一句,“那边也是,别叫冷着病着,又折腾幺蛾子了。”

  

  那婆子笑着答应,又夸了几句主母仁德云云,方才下去,这时一个比甲束身打扮的媳妇子兴冲冲跑到廊下,笑着朝屋里回道:“回奶奶,马房的老安叔赶早一步回来,说老爷已到城门口了,只等将几车药货卸到铺子里就回。”

  

  贺奶奶面露欣喜:“这回出远门倒回得快,去,跟哥儿姐儿们说爹要回来了,快把往日练的那些字儿画儿呀的拿出来,叫老爷瞧了高兴高兴。”

  

  那媳妇子很是伶俐,笑着应声下去。

  

  远行的男人要回来,贺奶奶自是一阵忙活,先预备几大桶热水,纾困解乏的药草泡浴,干净的里衣和罩袍,将炕铺热热地烧起来,想着这时辰他定还未用午饭,便又叫厨上备几个男人爱吃的菜,孩子们蹦蹦跳跳地来了,就先叫里屋炕上等着……

  

  团团忙了半天,眼看已至傍晚,门外奔来一个满头大汗的婆子,脸上又恼怒又鄙夷,嘴里道:“奶奶,老爷回来了,可那不消停的又闹上了!叫个小丫头在门口堵着呢,一见了老爷就又哭又嚎地叫去瞧瞧,说什么曹姨娘快病死了!”

  

  这种把戏那边也不是头一回耍了,贺奶奶本懒得理睬,反正丈夫也不待见那边的,可此时眼见一双儿女都眼巴巴等着父亲回来,她不由得怒从心头起。

  

  贺奶奶娘家是行伍人家,她自小跟着父兄耳濡目染,养出一副刀剑般暴烈的脾气,当下不发二话,转身就往门外大步走去,跨出门槛时还大力甩了下,厚厚的夹棉锦缎帘子甩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沉沉的‘砰’。

  

  贺宅小小巧巧的,统共只三进半,不过几步路贺奶奶就走到西厢小院,不待院中仆妇传报,她就大步流星地一脚踏进屋里,刚将里屋的帘子掀开一半,只见一个素色亵衣打扮的女子半靠在床榻上,胸口半敞着,露出半圆粉嫩嫩的胸脯,衬着一抹滟滟的水红肚兜。

  

  曹姨娘形容楚楚,鬓发凌乱,一手抚着自己的胸,一手紧紧拉着床边的男子,哀哀道:“表哥,表哥,你好狠的心,这些日子来竟没来瞧我一眼……”

  

  男子一身风尘仆仆,声音里也带着疲惫:“我外出办货去了,如何来瞧你。”

  

  曹姨娘一双泪眼汪汪盯在男子身上,声音愈发娇柔:“那之前呢,若非我厚着脸皮,表哥怕是连瞧都不愿瞧我一眼罢!便是我死了,怕都没人知道!”

  

  男子一手扣在她脉门上,心不在焉道:“你身子没什么不妥的,有些郁结,开些发散的药就是了。”死不死的,这些年来他也听得多了,早麻木了。

  

  曹姨娘心中暗恨,若是寻常男子也就罢了,偏他是一流高明的大夫,想装病也无从装起,眼见男子要起身离开,她连忙扯住男人的衣袖,哭叫道:“表哥怜惜我!”

  

  然后半个身子挂到了男子身上,戚戚婉转:“……自从年前姨母过世,表哥就不爱见我了,我知道我有错,这些年来我拖累表哥了,不是吃药就是进补,想来也早就厌弃我了。偏我这口气又断不了,只盼着能和表哥长长久久的,姐姐又不许我踏进她处一步……”

  

  贺奶奶再也听不下去,用力一扯帘子,唰地冲了进去,一把把曹姨娘从男子身上拖开,用力掼在地上,骂道:“**!你要脸不要?敞着衣裳,露着胸脯子,婆母过世才几个月?!相公还守着孝呢,你就这般下作地来勾男人了!这么饥荒地厉害,我去外头寻几个长手大脚的壮汉子来,给你去去火!何必累及相公不孝!”

  

  曹姨娘素来怕这位拳脚有力的主母,尤其姨母过世后她已领教过主母亲自操持的一顿板子,她脸涨通红,呜呜趴在地上哭着:“…奶奶说话怎…怎这么难听!我…我不活了…”

  

  贺奶奶可没半分怜香惜玉的心,当即啐了一口在她身上,鄙夷道:“你趁早死了才好呢!只怕不肯死,獐头鼠目地伺机害人!婆母待你多慈厚,可你这死不要脸的,趁着婆母病重干出什么勾当来了?!你还好意思舔着脸哭呢!居然给相公下药,叫个不干净的贱丫头爬炕,想揣个野种进家门来祸害!婆母原还能拖半年的,叫你气得连都没过就没了!”

  

  曹姨娘捂着脸只是哭个不停:“奶奶若厌恶我,打我骂我都依,就是别冤枉我!我也是为贺家着想,表哥至今只一子一女,不若广纳妾侍,开枝散叶!我自己是个不中用的,便找个好生养的,谁知那丫头居心叵测,我也不知呀……”

  

  贺奶奶大怒,一脚踢过去把曹氏踹了个半翻,骂道:“我呸,我哄哪个呢!若非婆祖母提早防备着,还真叫你得了逞,只为这一样,我活剐了你都没人替你出头!你这种腌臜东西,踩到我的地界上都嫌脏了!”

  

  曹氏被主母掐得生疼,想要扑到男子脚边,却被贺奶奶又一脚踢翻了,曹氏在地上滚着哭道:“表哥,你就看着我这么受打骂么?”

  

  那男子站在门边,依旧神色淡淡的,好似眼前这两个女子的扭打跟他全无关系,“她是主母,你是妾侍,她要教诲于你,你好好受着便是了。……我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