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正是爱睡呢,好好将养着,再进些上好的温补吃食,开解些胸怀,多活动活动,自然会慢慢好起来的。”明兰慢条斯理的拨动着茶盖,“早上叫她多睡会儿,待吃过了早饭,人都活泛开了,再过来请安也不迟。回头我每日会叫人送炖品过去,你们要盯着蓉姐儿吃,秋娘,这事儿就多烦劳你了。”
秋娘忙应声,连连答是。
明兰又转向红绡,面色温和道:“这孩子五岁就到你跟前的,如今她可会读写?识得几个字了?《三字经》可学完了?”
红绡当即一颤,看了明兰,再看了看蓉姐儿,张了张嘴,才支吾道:“这个…这……蓉姐儿身子不好,我也不敢多督促着,好像…似乎…略识十来个字罢。”
明兰脸带了几分不虞,红绡惊慌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明兰放缓语气道:“咱们这样人家,就算比不得她廷灿姑姑诗书满腹,蓉姐儿也不能做个睁眼瞎吧。你们没来时,我就听人说巩姨娘是书香人家出来的,最是知书达理;我当时就想了,我们蓉姐儿真是有福气,有这么个姨娘在身边教着,以后言行举止读书认字,那是不用愁了。可是,如今……”
她长叹一口气,略带责难的目光扫过去,直盯的红绡抬不起头来,明兰顿了顿继续道:“以前的事就算过去了,从今日起,你要多看顾些!难道以后亲朋好友来了,蓉姐儿也这般模样?总不成一辈子关在内院不见人罢。”
红绡被数落的头也抬不起来,昨日她才说过‘太夫人托付’云云,今日就打嘴了;秋娘更是大气也不敢出。明兰语气略略凝重,威严道:“蓉姐儿和我认生,那是常理,可她与你们却是一个屋檐下待了多少年的。你们俩既受了托付,就要担起责任来!”
红绡和秋娘战战兢兢的应声,明兰又吩咐了几句,才打发人送她们三个回了蔻香苑;里头的小桃和丹橘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丹橘笑吟吟的出来,手上拿着几朵珠花,一边慢慢替明兰带上,一边道:“便是当初的林姨娘,在太太跟前也从不敢开口闭口规矩的,她们还真长胆子!夫人正该震慑她们一下,不然都欺负您面慈心软呢。”
明兰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其实很讨厌以势压人,但有些人似乎还就吃这套,你好声好气对她们,反而叫她们蹬鼻子上脸。“以后最多只能睡到辰正了……”她不无遗憾的叹息。
丹橘当即板起脸,数落起来:“不是我说您!自打嫁过来后,您的日子过的也忒懒散了,就是以前在娘家也没那么舒坦的,以后您可得打起精神来!多少人盯着您出错呢!”
看着丹橘充满斗志的面容,明兰不禁讪讪。
到了快午晌,顾廷烨下衙回府,明兰替他松了朝服发冠后,换过常服后,又叫人在临窗的炕几上摆饭,炕上早已铺了蒲苇棉麻和丝帛编成的炕席,迎着风凉的花草气夫妻俩吃起饭来,顾廷烨抿了一口清酿淡酒,含笑道:“今早可好?”
“好的很。”明兰眨眨眼睛,“我生平头一回也有人请安了。”
顾廷烨见她颊上一抹娇媚的粉色,便笑道:“这又何难?回头咱们生它十七八个儿子,待他们娶上媳妇后,要给你请安,还得挨个儿排队,那岂不甚热闹?”
明兰瞪了他一眼道:“敢情不是你十月怀胎,你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这么一摆活就完事了?”她并不排斥生孩子,但生育的身体条件她要掌握好,要知道古代可没妇产科,她可不打算生个孩子就去掉半条命。
顾廷烨压低声音,眉目隐含挑逗:“我可不止动了嘴皮子。”
“正吃饭呢!”明兰当即涨红了脸。
“食色性也,娘子说的好。”顾廷烨悠然道。
明兰瞪了他半天,自己先破功了,笑了出来:“你!你……唉,你闺女要是有你一半脸皮就好了!”
顾廷烨慢慢黯下了神色:“蓉姐儿……她还那样?”
“不说话,不理人,这么大了,也不读书认字,也不学针凿女红,接物待人是不用说了,就跟没人管的似的。”明兰沉吟着,“你说她小时候性子很烈,如今这样萎靡不振,想来是当初…呃…这几年……现下到了我们身边,自能慢慢缓过来的。”
“……曼娘,一直都是个狠得下心的女中丈夫。”顾廷烨嘴角微露一抹讽刺,又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明兰利落道,“等她长大了,等她自己想明白,这世上没什么人熬得过岁月,一个月,一年,好几年,总能慢慢变好的。我今日吩咐了,还叫秋娘照看她吃穿起居,叫巩姨娘照管她读书知礼,先养养身子,待她年岁长些了,就能另请些好师傅来教了。”她一个现代人,不也十年岁月熬成了古代闺阁么。
顾廷烨皱着眉头,其实他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他小时候不听话,或使性子,顾老侯爷就直接上板子竹棍,女孩却不好这样的。
明兰神色带着几分无奈:“自来千金小姐,名门闺秀,大多是养出来的,锦衣玉食的供着,绫罗绸缎的堆着,再呼奴引婢的恭敬服侍着,居移气,养移体,自能慢慢尊贵起来,有了威势,有了体面,潜移默化的就好了。”
顾廷烨慢慢的点了点头,露出赞成之意,明兰这话虽粗糙,却极是在理,而且处处见实在的善意,他微笑道:“就怕她是个倔性子,不肯孝敬你。”
“我不用她孝敬。”明兰一脸不以为然。
顾廷烨惊异不已,过了片刻,沉声道:“你不必气馁,孝顺嫡母是礼之**,她若不孝顺你,我自会狠狠责罚于她!”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明兰失笑道,“我也不会教孩子,只不过……” 她慢慢正了神色,诚恳道,“我只是望她明白,人活着,不是为了赌气,不是为了消沉,更不是为了怨恨,而是要好好活着。她还有一辈子要过,将来她也要生儿育女,过去的事不是她造成的,她也不该老揪着过去不放。天大地大,海阔天空,把心胸开阔了,把眼界放远了,日子才能过长远了。”
顾廷烨心里似化开了一片,双目发亮,抑制不住要翘起来的嘴角,他一手扯过明兰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身轻轻摩挲着,淳郁的声音满是笑意,低低道:“虽说你哄过我,唬过我,还常忽悠我,但我素来知道,你心思是极正的。”
明兰斜着眼睛看过去,故作不悦状:“你这是在夸我呀?”
这句话后,久久不见顾廷烨说话,却见他正似有些出神的看着明兰的襟口,眼神愣愣的,不复平时凌厉,明兰拍拍他的脸颊:“怎么啦?”
顾廷烨才回过神来,拿手掌在明兰胸口上按了两下,又揉了三下,叹息道:“不知什么时候,这儿倒长了不少肉。”手还在她柔软的胸口流连来回。
明兰羞恼之极,当下便涨红成了只虾子,捂着胸口要扭身跑掉,却叫顾廷烨捉回来,明兰伸爪子去呵男人的腰窝痒痒,两人嘻嘻哈哈倒在炕上闹起来,最后盛女侠不敌顾将军,被男人按在炕上吻了好久。
待小桃去进去时,还瞧见明兰嘴唇有些红肿,她不免奇怪:难道菜太烫了?
饭罢了,夫妻俩下了盘棋,便准备着要午睡;小桃和两个小丫头收拾好饭桌,端着碗碟杯盏走到庭院中时,正瞧见丹橘在不远处拦着一个人说话。
丹橘微笑的很正式:“秋姑娘……”
“你就叫我秋娘吧,妹妹若不嫌弃,我也叫你丹橘妹妹。”秋娘忙道。
丹橘额头重重抽了一下,脸上继续微笑:“秋娘姐姐,这会儿老爷怕是要午睡了,你若有要事要见老爷,我这就替你去通传。”
“午睡?”秋娘脸色茫然,“他从不在午晌歇息的呀。”
丹橘酸痛的腮帮子十分坚强的维持着微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自打我们夫人嫁进来,老爷只消有空,都会午睡一小会儿。”
秋娘神色怅然,手中挽着个小包袱,手指攥的紧紧的;丹橘心中冷哼了两声,转身进里屋去通报。明兰刚帮顾廷烨宽了外衣,闻听此言,顾廷烨眉头不自觉的一皱,但还是道:“叫她进来吧。”
秋娘进去时,却见顾廷烨一身雪白绫缎的里衣,强忍不耐的坐在床沿上:“有什么事?”
“这个…老爷…多年不见您了;我…我…”秋娘一听这口气就知不妙,瞥了眼坐在床头叠整朝服的明兰,心里为难,支吾了几下,却说不清的缘由,顾廷烨不耐烦了,直问道:“到底有什么事?赶紧的。”
秋娘只好长话短说:“这些年我给老爷做了些衣裳鞋袜,可是几年没见了,就怕尺寸不很妥当,想叫老爷试穿下,看好不好穿。”
明兰努力忍住住嘴角的轻嘲,继续专注的整理衣裳,还抽空温和的朝秋娘笑了笑。
顾廷烨轻轻一晒,斥责道:“这点小事也说了半天!这几年下来,你怎么反倒不如往日爽利了?!回头找几件我的衣裳鞋子比对了,不就完了?我哪有功夫一一试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