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悠然忽然沉默了,她一句话也不愿多说,不再试图辩驳和解释。因为这一次,章晓琦触及到她的底线了,她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意义了。
在外企中,最忌讳的就是“越级”,不管是员工越级上告,还是老板越级指挥,都是一种不够职业的表现,也不符合职业定律。
如果老板只是单纯的性子急、爱发火,那么作为员工是可以体谅和接受的。然而如果是肆意地撒泼耍浑、无理取闹,那么谁也不愿自己永远给她充当出气筒。
自从这次事件之后,董悠然开始了她职场生涯中的第一次骑驴找马。原本,她还只是左右摇摆,因为人都是有惯性的,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都不愿轻易挪地方。
然而一个月后,董悠然坐在办公室里看数据,突然从外面进来一群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而办公楼的保安竟然被他们中的一些人按在外面的墙上不能动弹,一个看起来像领头人的光头男子径直坐在她的办公桌上,指着她问道:“你是董悠然?”
“我是,你们是?”董悠然仿佛有些明白了,章晓琦单方面撕毁合同,擅自从西二环的大厦里撤出,当时还引起了公司工程部员工与对方物业和保安的一场械斗。况且,她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经常会有些合作伙伴堵上门来理论、要账,可是往往都是去总经理办公室和财务部闹,这还是第一次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所以不免有些惊愕。
“我们是讨债公司的。你们欠了爱丽晶特印刷公司的印刷款15万,有这事没有?”对方来势汹汹。
“有,不过那笔款应该早就结了。我上个月已经把合同和清款单交给财务了!按照程序,一周之内就会打款。”董悠然放下心来,原来是节前那批dm手册。
“得了吧,别编了。一直就没给。我刚跟你们老板通完电话,她说那笔活她不知道,谁让印刷厂做的让我们找谁。她让我们来找你!”对方掏出一支钢棍在桌上用力敲着,目光极为凶悍,指着董悠然威吓道:“怎么着,您给解决一下吧!”
董悠然腾地一下子就火了,她面色微微发红,冷冷说道:“怎么解决?要么你们直接把我打死。否则如果只是打伤、打残,我们老板连点医药费都不会给我出,反而会谢谢你们给她省了一份工资。你们在外面混的,怎么也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她让你们找我要,你们就真的来找我要钱?十五万?把我卖了,能还上这钱吗?况且,北京现在好像不允许买卖人口吧!而且合同上明明盖着迪克美家的公章,这就是公司行为,印的东西又不是我自己的照片,那是公司的产品宣传册!”
光头男子想了想,手中的钢棍在办公桌上用力一戳:“那好,那你说你们老板在哪儿吧。我们现在找不着她!”
董悠然身子向后一倚,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答着:“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老板的行踪是不会跟我汇报的,不过,既然这是公司总部,她迟早会来的。”
光头男子紧盯着董悠然,唇边渐渐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行,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她!”
于是,当章晓琦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不免又是一场闹剧。
事后,章晓琦指着董悠然的鼻子恨恨说道:“你当过领导吗?在企业里当领导,我给你那么高的工资,就是为了让你‘管人’、让你‘担事’的,你倒好,下面的人懒散得像头猪,你不但不管还替他们讲情。公司资金紧张,往你身上推一推又怎么了?居然还让他们来公司堵我?”
董悠然沉默半晌,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不称职,所以我辞职!”
章晓琦愣了,那双微微发黄的眸子盯着董悠然稍微一怔,随即吼道:“滚!”
只是她没想到,董悠然真的走了。
事情如果从表面上去看,就是如此简单。
离职事件缘起于“十一”之前,因为章晓琦的突然变卦而引发的市场部在工作部署上的种种混乱与危机,让董悠然心存芥蒂,也真正让她意识到,迪克美家在建制上虽然是外企,然而实质上,民营企业的通病它全都具备,而且这里更像是一个女帝临朝的封建帝国。于是,董悠然开始着手准备另谋良主。
然而事情并不像表面显现出来的这样简单,在正式办理离职手续的时候,董悠然才从销售总监高亚彬的口中得知事情始末缘由,老板为什么会对她从充分信任转而心存疑虑。
一切正应了那句“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市场部有一个负责活动执行的小伙子叫陈超,他经常迟到早退,做事情浮于表面而不能深入到位,缺少责任心又喜欢投机取巧,于是董悠然在几次谈话无效后便将他劝退了。作为职业经理人,甄别人选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原本就是她的职责,一切出于公心,所以董悠然做得十分坦然。
然而,离职后的陈超对此却心存不满,他竟然直接给章晓琦打电话,污蔑董悠然营私舞弊,排除异己,在公司里搞小团体,培植亲信,并且在宣传品制作和广告投放的环节上拿回扣。
对于这种事情,就算一向大度的老板也会将信将疑,更何况原本就气量狭小的章晓琦,于是她开始没事找事,寻衅滋事。
听到内情之后,董悠然不免大呼冤枉。
然而高亚彬则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生受益的忠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句话在职场根本不适用。你经手高额的市场费用,不管你有多清廉,人家都会认为你不干净。你庇护员工,奖优罚劣,原本出于公心,然而你得想想你眼中的优劣,与老板的标准是不是一致。总之,需要高高挂起的时候,就不能直眉愣眼地往上冲。就说我吧,负责采购部,国际国内每年采购的金额近亿,老板为什么不疑心我?因为每一项决定都不是我作出的。每个品类,每季的新品,进哪家的货,进多少,进货价定在什么尺度上,甚至是供应商老板的家里电话,我都一并交到章总那儿。所有关键环节,都是她定了,再通过我的嘴对外宣布而已。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替老板做主。”
董悠然懂了,职场八年,原本以为自己成熟了,可以应对职场中的各种风波与挑战,然而却没承想自己仍在混沌之中。
董悠然离开以后,章晓琦在市场总监的职位上,试了不下十个人,都不合她的心意,于是又想起董悠然的种种好处,想请她回去。
她给董悠然发过一条短信:“可能你会觉得我狠,我承认。只是如果我不够狠,我就不可能有今天。在商场上,没有哪个人的第一桶金是干净的,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善良。我只是不虚伪罢了!”
董悠然考虑再三,还是回复如下:“我没有所谓的‘以为’,我只是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得到相应的认可。同样是因为不虚伪,所以才会犯颜。我和您,两个都不虚伪的人,自然就像两只刺猬一样,会刺痛对方。我会在职场中继续修炼,希望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坐下来喝茶聊天,就像碰壁后变得聪明的刺猬,在冬日里学会拥抱在一起取暖,而不必担心刺痛对方。”
第25章 浪漫邂逅 (1)
带着淡淡哀伤的蓝调,漂浮在水杯中闪烁着忽明忽暗柔和光晕的香蜡,还有角落里那株紫色的薰衣草,营造出一种“出离”的快乐。坐在舒服的藤椅里,忘掉那些该死的工作和工蚁般的生活,这一刻,只想永远地处于度假状态中。
王艳手中持着一只高脚杯,浅斟慢饮,慢慢地晃动那抹幽暗的红。脸上神色若有所思,静静地注视之后才缓缓开口:“你也喝一杯吧!聊了一个下午,喝了一肚子咖啡,如果不喝杯红酒,今天晚上估计睡不着了。”
“要是没有那些咖啡,真不愿重新提起过去的那些往事。”董悠然看着窗外的波光粼粼,与不远处沙发上那两只睡得奇形怪状的懒猫,不禁哑然失笑。真想不到她和王艳竟会如此一见如故,在东三环的咖啡馆里聊了一下午,竟然还觉得不够尽兴,所以又来到后海“老白的吧”里,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前面几段职场故事,让我不禁为你喝彩。三个公司,完成了从职员、部门经理到总监的三级跳。那么第四家公司,又有怎样的传奇呢?”王艳靠在那张古朴的雕花圈椅中,脸上的表情生动得如同夏花般灿烂。
“后来?”董悠然摇了摇头,“就是现在这家add,是一家真正的外企。公司主要是做化妆品和保健品的,我在这儿的title是品牌总监,就是从产品的引进、包装、命名、国内oem厂商的选择到渠道定位、诚招代理商,最终推向市场,终端以及通路的所有宣传推广,全权负责。”
“职位虽然依旧是总监,但是听起来,职责内容应该是扩大了,向上游延伸到了研发和生产环节。从职业发展上来说,还是上了一个台阶!”王艳看起来虽然面色潮红,醉意微露,然而分析得却精辟到位,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算是吧。在这儿的两年里,干得还算比较开心,不再像以前的工作那么单调,完全只是动脑子做策划。新的工作性质调动起我全部的精力和体力,我要全国各地地跑,几乎成了飞人。产品流向哪里,我就会飞到哪儿。不管是新疆还是海南,是江浙还是东北,最忙的时候12小时的时间里,我竟在四个不同的城市切换着脚步。从北京坐最早的航班飞到上海,然后提着行李到闵行的工业区去看新生产出来的样品,在跟厂方交换过意见以后,坐大巴去杭州,午饭就是在车上啃个面包了事。到了杭州以后,找个最近的酒店在卫生间里换上礼服,然后再急匆匆赶去参加西湖博览会的产品发布会现场,发言之后,与媒体和代理商们开始分批地洽谈、沟通。来不及等到会议结束又要赶到火车站坐火车去宁波,参加当地代理商组织的一个推广活动…”
“很忙,也很充实。对了,我一直想问,又不太好意思问出口。”王艳拿着手中的高脚杯与董悠然的茶杯轻轻碰了一下。
“我在你面前都快成了一个完全透明的人,十年经历在你面前悉数剖析得彻头彻尾、干干净净,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问出口的?”董悠然笑了,似啧非啧地说道。
“虽然我们的谈话一直是围绕工作的,是你职场中的经历,但是在这么多年当中你的感情生活是怎样的?我真的很好奇。这样出众的你,会有一个怎样的男人在你身后呢?”
无言的沉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寂寂无声中悄悄传递。
董悠然伸手叫来服务员,要了一杯红粉佳人,低眉浅酌,温柔中掺着少有的娇媚,忧郁中露出一种矜持还有些许的怅然。直到动人的眸子中渐渐有了一泓醉意,才开口讲起那段原本应该永远沉浸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历程。
马可·波罗曾在1294年回国后所著的《马可·波罗游记》中称杭州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华贵之城”。他说:“人处其中,自信为置身天堂…”
而董悠然与齐建斌的邂逅就发生在此地,这个所谓的“天堂”。
西湖,是一首诗,一幅天然图画,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不论是多年居住在这里的人还是匆匆而过的旅人,无不为这天下无双的美景所倾倒。
2006年夏,董悠然来到西湖。这一次是为了拍摄一条30秒的广告片。
也许是旅游旺季,脑海中那个莺飞草长、水波潋滟、山色空蒙、青黛含翠的西湖美景不见了,满眼是摩肩接踵的游人。走在堤上,对岸是正在动工的高楼大厦,置身游船之上,不见接天连碧的世外仙境,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带着现代气息的游船交错而往。
这样的背景,自然不能拍出想要的效果。
为了保证效果,在董悠然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换景,换方案,二是安静地等待,寻找合适的机会再进行拍摄。
广告公司的负责人,正是齐建斌。
为了此事,他约董悠然在西湖边上的酒吧见面。
那间酒吧,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揽月酒吧”。西班牙式的建筑,大块、大块的落地玻璃干净透明,甚至能映照出湖水上反射出的太阳光。
站在二楼的露台上,几乎可以伸手可及地触摸到那摇曳而茂盛的树冠,再举目而望印入眼帘的就是传说中的西湖和对岸的南屏山,棱壁横坡,玲珑锦绣。
落座之后,董悠然开门见山:“我们当初就商量了两个方案,一是西湖,二是长白山天池。现在西湖的感觉完全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诗情画意的意境根本出不来。我们应该马上换景,去天池。”
齐建斌拿出一支烟,目光投向董悠然:“可以吗?”
董悠然不置可否。
于是,他手指轻轻拿着那只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随即折断放在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内:“你去过长白山天池吗?”
“没有,只看过照片,所以很期待。”董悠然实话实说。
“想看长白山天池的风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个月也就只有四五天的好日子,百分之八十慕名而来的游客都会带着遗憾离开,大多数人都无法见到长白山天池的真面目。能不能看到长白山天池,要看你的福气。”齐建斌的目光掠过坐在对面的董悠然,把头稍稍偏向一边,直视着西湖那汪碧波。
夏日的午后,燥热难耐,暑气灼人。湖边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揽月酒吧可以说是风景独好,居然置身纷乱中却独自保留着一份恬淡与安宁。
他稍稍停顿之后,继续说道:“长白山附近没有住宿的宾馆,最近的也在200公里以外的安图县城。而山区的200公里,与城市中的公路的概念完全不同,就是这200公里,天气好的时候要走上4个多小时,而天气不好,六七个小时是很正常的。经过一番颠簸之后来到长白山山门,如果运气好,此时也许会云开雾散,但是你千万别高兴太早,长白山的脸瞬间万变,比小孩子的脸变得还快。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就是头顶乌云。即使在山门处蓝天白云,风和日丽,然而当你爬到山顶时,也很有可能云雾迷漫,什么都没看到。”
“那么,你看到过吗?”董悠然眉头微皱,心中暗想既然如此,当初提案的时候,你们为什么送了这个方案?
齐建斌脸上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那感觉就像是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会自乱方寸,他说:“我在1995年、1998年各去了一次,都没有看到。去年,我第三次上去,原本在山脚下就阴云密布,很多人都劝我不要上去了,但是我想既然来都来了,俗话说的好‘事不过三’,我就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也看不到,以后我再也不来了。就这样,我一个人向上而行,当我登顶的那一刻,云开雾散,是的,我看到了。真的很震撼,抬头仰观苍穹,蓝天白云辉映成趣,宛若入了仙境一般。而低头向下一瞥,便立即惊了,天池如同镶嵌在琼崖上的一块碧玉。那种美,有些不真实,让我觉得它像一幅画,不像自然景观。我觉得自己所有的形容词都用不上,任何的言语都成了累赘,只有惊叹,再就是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我就是那百分之二十的幸运的人,我看到了。然而只是几分钟,云雾渐起,又是一片混沌,美景瞬间被迷雾吞噬,看不到了。如果不是当时留下的这些照片,我甚至以为这是一个梦。”
董悠然永远记得齐建斌当时的神情,他长得不帅,更说不上迷人和英俊。只是这个时候,他眼中闪烁的温柔与温和外表下表露出来的深厚内涵,让她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其实每一个人在世上,有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明明此人并不认识,或者只有寥寥几面,甚至是于茫茫人海中的擦肩而过,但是你会对着那张原本应该陌生的面庞,觉得似曾相识,熟悉和亲近,就是自然而然的了。
很多人把这种奇妙的感觉归结为缘分,也有人会宿命地认为,这是前世的记忆。
董悠然也把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所以,你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说换景换方案是不现实的?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报那个方案?”
“怎么讲呢?就像商场里你们的专柜上,原本是销售化妆品的,可是橱窗里最显眼的地方总是会摆着时尚漂亮的各式手包、化妆工具、精美的饰品、丝巾,或者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睡衣。你们称这些为赠品,也叫促销品,同时也是非卖品。其实你们明明知道,很多顾客是冲着这些赠品才买的产品,对吗?”齐建斌穿着一件白色立领的中式衬衫,给原本魁梧的他增添了一些儒雅的气质,透过眼镜片,眼眸微眨,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可爱。
“也就是说你们的方案b原本就是一个非卖品,为了促销而设的根本没有想过去执行的方案?”董悠然原本是应该发火的,可是她笑了,“想不到研究了十年顾客心理的我,居然让你们给耍了。买椟还珠,不是买的那个人傻,而是从一开始,卖家想出手的就是那个做工精美引人眼球的漂亮盒子。”
“我很抱歉,不过我只负责创意和督导他们拍出成品,公司业务人员怎么跟你们谈的,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真实情况。”齐建斌的话里有歉意的味道。
董悠然深深吸了口气,端起面前的西湖龙井轻酌了一口:“我应该感谢你的。如果你不跟我说,我拉着队伍上了长白山,等不到三上三下拍到天池美景,恐怕老板就得把我炒了。”
对此,齐建斌并没有推辞,他笑了。
董悠然以手轻轻托着下颌,眉头微皱,盯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西湖岸边,仿佛没了主意。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江郎才尽和进退维谷这两句成语的真谛。
“如果,你能信任我,或许还有一个变通的法子!”齐建斌目光炯炯,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也是董悠然第一次感受到,男人似乎也是可以依靠的。
有一种美,虽然很静谧,却能打动你的心灵。
第26章 浪漫邂逅 (2)
在齐建斌的陪伴下,董悠然第一次走近乌镇。以前在茅盾的《大地山河》中,对他笔下那可爱的故乡有着不止一次的憧憬和向往。而经年的奔波,从来没有静下来,走近它,欣赏它。
现在,身处其间,小小的古镇里这份淡淡的随意和幽静,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华章异彩,徘徊在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上,映入眼帘的那白色的墙、黛色的瓦、吊脚的水阁、穿着蓝色印花布的淳朴的少女,这种淋漓尽致的水乡景致让她深醉其间。
弯弯的小河从镇中穿过,赋予小镇生命的流动和生活的闲趣。
晨曦里,它像一幅笼罩在烟雨蒙蒙下的淡雅水墨画,你不得不为之赞叹。
夜色中,星星点点的渔火、流水潺潺的幽静让你领略月影辉映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迤逦。
于是,在水阁里,两个人即兴而就,策划出一条令众人惊羡、让业内叫绝的广告片。同时,也成就了他和她人生中最美丽的一场邂逅。
董悠然讲完的时候,已经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窗外,这是时隔两年之后北京后海的湖面,与那一年人面桃花相映红的西湖和月影交辉的乌镇小河看似是早已移步换景,心境也完全不同了,但是那种醉的感觉,却十分相像。
从始至终,王艳没有开口插嘴,她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董悠然看个没完,酒吧的服务员又为她们换了一只香蜡。看到小姑娘诧异的眼神儿,王艳才笑了起来:“人家一定以为咱们俩有毛病,两个女人,在酒吧聊天居然聊了大半夜。”
“是啊。”董悠然回过神来了,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想不明白。原本有些自闭的我,怎么会在你面前将近十年的职场生涯与感情经历悉数坦白。我觉得你绝对有做侦察员的潜质,可以让人毫不设防、心无旁骛地讲出心事。哎,你真是厉害。不过,我现在很想知道,在完全了解我以后,你要给我作什么样的安排?”
王艳把自己的手臂伸到董悠然面前,指了指自己腕上的手表:“我们在一起聊了12个小时。原本初衷正是为了它,但是现在我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为了它?”董悠然摇了摇头,“我不明白!”
王艳晃了晃自己的手表:“欧米茄在招品牌总监,年薪是30万起步。我本来是想推荐你去的,但是现在,听完了你的全部故事以后,我有些犹豫了。因为这个职位对你来说好像并不合适。因为它只是一项收入看起来还不错的工作。而你,似乎更需要一份事业。”
董悠然仔细琢磨着王艳话里的意思,不赞同也不反对,像是补充又像是在问她:“融入快乐、实践理想、可以当成事业来做的,真的会有这样的工作吗?”
王艳将杯底那浅浅的酒液一口吞下:“当然有了,只是你现在还没遇到而已。比如说我,我在宝洁做了12年,做到华东区的销售总监。可是我用了12年的时间才发现,我不喜欢。所以我出来做猎头,每天跟很多看起来高薪高职的人打交道,分享他们的经历与故事,体会着他们光鲜背后不为人知的苦涩与孤独。把他们当成宝宝一样养着,然后推荐出去,卖一个好价钱。看着她们最终各得其所,收获成功和快乐,我就很开心。”
董悠然仔细凝视着王艳的眼睛,这也是一个明艳动人、聪慧干练的职场女性,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她从这份工作中得到快乐。也许在职场上打拼了十年,自己真的应该冷静地想一想,到底应该做些什么,什么才是一种主动的选择。
“好了,亲爱的,我先走了。我会先把你雪藏起来,当然如果有合适的雇主,或者你有需要,我们随时联系!”王艳拍了拍董悠然的肩膀,像一个幽灵一样闪出了她的视线。
很快就到了除夕前夜,也就是农历大年二十九。董悠然来到珠市口的星际酒店,停好车,一面往里走,一面拿起手机拨给好友,就是那个从初中时起就与她形影不离的唐雨珊。
走进酒店一层的旋转门,一个英俊的男人突然挡在她面前:“没看见我呀?冲你一个劲地招手,不会把我当门童了吧!”
男人的长相有好多种,阳刚、儒雅、阴郁,因韩流而引起的男色时代,让女人们突然认真审视起身边的男人来了。其实中国男人的先天条件比韩日要强太多了,可是在发型和着装上太过老成,缺少新意,于是个个看起来老气横秋。
面前的这个周涛却恰恰相反。
俊美的五官、修长的身材,加上刻意的打扮,与韩剧里的奶油男生或者美酒男人相比毫不逊色。
难怪雨珊会被他吃得死死的,董悠然暗想。
“雨珊呢?”她四下瞄着却不见雨珊俏丽的身影。
“楼上呢。大家都到了,就等你了!”周涛拉着董悠然进了电梯,直接按了“3”。
“什么大家?还约了谁?”董悠然似乎有些诧异,直愣愣地瞪着周涛。
周涛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董悠然,一件深紫色亮光的短款棉服,黑色的长裤,清水挂面的发型,脸上更没有上妆,不由微微撇了撇嘴:“看来雨珊没告诉你,今天帮你约了一个钻石级的好男人…”
“什么?她没事吧?这么着急替我找下家?可真有她的!”董悠然耸了耸肩,立即伸手在电梯控制板上按动了“1”。
周涛笑了:“她还不是紧张你,为你着想吗?好了好了,人都来了,说什么也得见上一面吧。”
董悠然还想回嘴,然而电梯正好在此时停了。电梯门打开,周涛轻轻一推,董悠然就站在了门外。
酒店三层是一家海鲜自助餐厅,有美丽时尚的歌者在此献唱。环境幽静,视野开阔,风光通透,灯火璀璨,而高大的落地窗更可以将两广路的夜景尽收眼底。
然而目光回落,自然就看到了他们。
雨珊穿了一件白色短袖毛衫连衣裙,肉色的丝袜,黑色的高筒靴,很浓的烟熏妆再加上那个栗色的齐眉流海的韩版假发,很美也很时尚,就是稍稍有些夸张。
脸上是孩童般的笑容,伸着如玉的手臂冲他们挥舞着。
这份真挚的笑容与热情,足以融化董悠然脸上的寒冰。周涛说得对,雨珊会有今天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虽然有些不是地方,但是好过没有。
于是浅浅一笑,走了过去。
在雨珊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当董悠然走到桌前的时候,他适时地站起身,没有太早以便显得有些殷勤过度,也没有太晚所以不会让人觉得他木讷,总之是极有风度地替董悠然拉了拉椅子。
于是四个人落座,面面相视。
有雨珊的地方,自然就不会冷场。
5分钟之内,她便把双方的情况抖了个底。
首先,她是这样介绍男方的:“陈浩凡,山东最大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风和丽园,海天一色,这些高档海景别墅区都是他的项目。有过一次婚姻经历,现在单身。对了,陈总是属牛的,今年正好本命年。绝对的青年才俊。”
轮到介绍女方了,董悠然在她开口之前,脸上洋溢着如同缕缕春风的笑容,目光里似笑非笑,带着三分戏谑的表情盯着雨珊。雨珊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自然知晓董悠然通过笑容传递给她的警告和暗示,于是只轻描淡写地说道:“悠然,人如其名,秀外慧中,温文尔雅,最难得的是作为职场精英,却不失贤惠,性格如水,温柔谦和…”
她仔细搜寻着记忆中所有的用来形容女人美好品德的好词好句,董悠然笑了,是风度之外的有些随意的笑:“她说的不是我,这一切我听起来觉得很陌生!”
陈浩凡看起来是位典型的山东大汉,魁梧而阳刚。如果说周涛是一个英俊的男孩,那么陈浩凡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北方汉子。他的长相让董悠然想起了李幼斌在《闯关东》里塑造的那个山东男人的形象。
陈浩凡微微怔了怔,目光从雨珊的脸上移到董悠然,四目相对,透着三分探究,还有稍许的好奇,也许是山东人的爽朗,一阵大笑过后他说:“董小姐真幽默。”
董悠然耸了耸肩,“是实在!”
“实在好!”陈浩凡频频点头。
“刚才唐小姐说,您在外企工作,在职场上很有建树,自己买了房子和车,我很钦佩。因为现在的女孩大都怎么想着去掏有钱男人兜里的钱,很少有自己努力打拼的!”陈浩凡应该是一番赞赏之辞,然而在董悠然听来却多少有些刺耳。
“其实,女孩儿盯着男人的钱包也没什么不对的!”她愣愣地顶了回去。
“悠然!”雨珊立即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儿,“去拿些吃的东西吧!”
“我倒很想听听董小姐的高论!”陈浩凡摸了摸桌上的那盒“小熊猫”,看到餐厅里禁止吸烟,于是又只好作罢。
董悠然面色沉静,幽幽说道:“算不上高论,依旧是实在话。女孩儿盯着男人的钱袋子,并非是想从中占有多少,真正的原因是这个时代造成的。现在又不像古代,男人通过十年寒窗可以考取功名来证明自己的能力。钱,就是一个男人在社会上立世、拼搏的证明,说明他的生存能力。就像在丛林里生活的狮子,公狮子也要能捕到猎物,才可以得到母狮子的青睐一样。再说了,等到什么时候男人不再盯着女人的脸蛋儿和身材,那么似乎才有资格要求女人不盯着他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