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睡着了。
“……”
云野顿了会,关了灯,自己去拿了手机。他大概和傅识则表达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明明是深夜了,他却毫无睡意,满脑子想着告白的事情。
坐立不安熬了半小时,傅识则才回了信息。
【我送你一台。】
第73章
上惯了早课,云野习惯性地七点钟起床,路过厨房,里面已经有个人身影在来回走动。
云野:“你怎么起那么早?”
云厘:“准备午饭。”
厨房的窗户朝阳,光影晕得云厘的身形模糊。云野打着哈欠,抓了抓头发:“这不是才早上?”
“熬粥,快的话也要好几个小时。”
“哦,对了。”云野边刷牙边走到厨房,“我今天要去找姐夫。”
云厘:“?”
云厘:“你这改口改得挺快的啊。”
“……”云野没好意思说傅识则要送他无人机的事情。
云野:“昨天我自己问了姐夫,我今天去找他拿无人机。”
云厘皱眉:“你从我房走的时候不是很晚了吗?”
云野看了眼手机:“那会儿两点多吧,姐夫也还没睡。”
“快去刷牙。”云厘将他从厨房赶出去,用勺子拌着砂锅里的米粥,划出的圆弧不过一秒便消失,她怔怔地看了一会。
两人在一起至今,傅识则在她面前的状态都很好。
和同学朋友相处时泰然自若,云厘也不想去竭力追问他的过往。
前一段恋爱中,她问过几次,傅识则似乎不太愿意说,就像她不愿被人提及自己分手的事情。
她觉得所有的事情,待时机成熟,傅识则都会和她说的。
他没有主动说,可能他自己还未消化好。
云永昌和杨芳也起了床,似乎已经习惯了云厘一大早起来折腾,没有多问。
云野陪着父母俩安安静静吃了早饭,两个长辈的目光始终在云厘身上瞟来瞟去。
许久,杨芳柔声问道:“厘厘,你爸爸说你谈男朋友了,请别人来家里吃个饭吧……”
“我问问他吧。”云厘心不在焉地应了几句。
云野换了衣服,刚打算出门,便看见云厘提了两个保温袋:“待会儿要野餐?”
“嗯,午饭。”云厘随口应道。
云野傲娇道:“哦,不想吃。”
“谁说给你了。”云厘将保温袋塞云野手里,“我送你过去,待会儿你拿完无人机,自己回家。”
“……”
车停在控制学院,云野跟着云厘上了楼,傅识则开了门,办公室内窗帘大开,他的身影沐浴在日光中,神色平静,带点柔和。
“姐夫。”云野喊了一声。
傅识则将他位置旁的长柜打开,里面放了好些无人机:“挑一个吧。”
云野眼睛发光,凑上去,他不是贪便宜的人:“我借来用一下就还回来。”
“没事儿。”傅识则倚在一旁,“放这儿也是浪费。”
听到他这么说,云野也不忸怩。
不好意思拿新的,他直接拿了最旧的那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份了,上面印着个掉了些漆字母U。
云野:“我拿这个可以吗?”
傅识则顿了下,云厘能看出他瞬间微变的表情,但随即,他平静地点了点头。
“走吧。”傅识则从桌上拿起鸭舌帽,却直接戴在了云厘头上,鸭舌帽偏大,挡住了云厘的视线。
他站在她身后,手指偶尔贴到她的枕骨,默默地替她调好松紧度。
室外日丽风清,西科大的大草坪处间或有野餐的学生。他们找了块树荫处,傅识则侧头告诉云野怎么操纵无人机。
身形颀长的两人站在一块,傅识则穿着宽松的白衬衫,看过去和云野差不多的少年气。
云野想得很简单,用无人机载着明信片给教学楼上的尹云祎。明信片对于他们而言具有重要含义,当初两人在寄明信片的过程互相明白心意。
这个告白的过程虽不算惊天动地。
不过,云野想了想,尹云祎应该会喜欢的。
傅识则教了云野基本操作后,便和云厘在树下乘凉。
找到独处的机会,云厘才问道:“云野今天和我说你昨天两点多还醒着……”
白日里他看起来精神不错。
正常得不会让人怀疑他有任何问题。
不过云厘也听别人说过博士毕业的那一年压力会非常大,失眠是常有的事情。
傅识则:“是有点睡不着。”
云厘没有问,等着他的下一句,傅识则玩了玩手柄,随口道:“可能写博士论文压力太大了吧。”
“哦……要不我帮你改博士论文?”云厘觉得自己也没其他能做的事情。
但转念一想,她只是普通重本院校的小硕,试图帮一个TOP院校的博士改毕业论文,好像不自量力了点。
憋了半天,云厘又说道:“我可以帮你画图。”
见他没什么反应,云厘继续道:“或者帮你检查数据?”
“帮你排版?”
“再不济,我帮你检查错别字也可以。”
云厘还补充了个条件:“只要你的论文不是英文的。”
傅识则听她说了半天,侧头问她:“你自己的写完了?”
“……”
云厘很实诚:“虽然我每次打开毕业论文,半天都挤不出几个字,在电脑前能发一天的呆。”
“但我没因此失眠。”她点明了一下自己的优势。
云厘没觉得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几个月后才交硕士论文,她现在吃得好睡得好,状态比傅识则好很多。
傅识则对她目前的情况有数,反问道:“不用我帮你?”
云厘正色道:“先把你的写完。”
她淡定地补充:“你就能全力帮我了。”
傅识则靠着树干,仰起头,瞳仁朝着她的方向:“怎么感觉我要写两篇?”
“不对。”云厘靠着他的肩膀,“明明是我们一起写。”
云野试飞了没多久,便自觉不当这个大灯泡,收拾东西回家。云厘把车钥匙给了他,不顾他的强烈反对,给车贴上了实习车标志。
……
来过控制学院许多次,这是云厘首次和傅识则实验室的人打交道。
几个男生见到她都有些腼腆,她不自然地坐到傅识则的旁边,工位不小,拉张椅子足以容下两人。
傅识则倒了杯水,试了试温度便放到云厘面前。随即便自己开了一个文档,专心致志地开始写东西。
傅识则给了她一台笔记本,让她用来自己办公,她下了几篇硕士论文看了几眼,刚专心不久,注意力就被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分散开。
不自觉便看向旁边的傅识则。
云厘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确实谈了个学霸男朋友。
中途好几次其他人起身打水,还有其他实验室的人过来讨论问题,云厘和他们视线对上,笑了笑便不太自然地低下头。
傅识则却恍若未闻,眼中倒映着屏幕上的文字。
受他影响,云厘定下心学了一个小时。随后便忍不住看向那闪了很久的微信。
是傅识则的账号。
她点开,有个实验室的小群,间隔有新信息弹出。
【卧槽!师兄带女朋友来了。】
【师兄有对象了,我们终于有活路了!】
【靠,拍个照啊,无图无证据。】
【不行,太明显了,他女朋友就坐他边上。】
【嫂子贼漂亮,坐在那像个女明星一样。】
看到这句,云厘脸微微泛红。
【你别一个劲儿说,拍照啊!】
【你们自己过来看啊,你们就假装来拿东西或者讨论问题。】
“……”
她才意识到,刚才那些人,都是来看她的。
得知这个事后,云厘如坐针毡,每有新的人进来她都会绷紧身子。傅识则忽然偏头看她,问她:“怎么?”
“……”
云厘的嘴巴像被缝住了,她朝傅识则晃了晃手机,发送信息:【感觉在这里不太方便……】
傅识则:【不太方便】
云厘回复的话还没输完,他又发来一句——【做什么?】
将两条信息连起来读,云厘往后一靠,幽幽地看向傅识则。
【那我们去隔壁空房间?】
连着前面的背景,整个故事有了暧昧的意味,云厘心里纠结了一会儿。
同意的话就好像主动在说:我今天不是来陪你好好学习的。
倒像是有别的意图。
傅识则直接起了身,在后面的柜子拿了台实验室的笔记本。他站在工位旁,目光带点调侃。
云厘慢吞吞地起了身,抱着笔记本跟在他身后。
不想引起人注意,她还特意保持两人间距一米。
傅识则停下脚步,想起什么似的,侧身牵起她的手,云厘试图挣脱,却被他牵得紧紧的。
他牵着她继续往外走。
云厘知道这里的门隔音不好,一路上都没说话。傅识则带她一个小实验室,入口放了操作台,还有个办公位和张单人沙发。
室内无窗,带点潮味,傅识则开了换气扇,机器老旧,扇叶铮铮作响。
云厘刚将笔记本放在操作台上,蓦然被他抵到门上。
她的脖颈直直都地贴着冰凉的门,身前确实他温热的躯干,他靠近她的右耳:“现在方便了?”
声线淹没在换气扇的噪声中,却如雷雨在她耳边响起。
云厘本便觉得房间内闷热,此刻更是感觉热气直接渗到了头顶。
她舔了舔下唇,盯着他点漆的眸,他的唇离她的仅半厘米不到,云厘最终还是别过头,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唇。
她红着脸道:“去写论文。”
傅识则顺从地松开她,打开笔记本坐下,他瞟了云厘两眼,用鼻音催促她坐到自己跟前。
云厘提心吊胆了一路,她拉了张椅子坐到他边上,撑着椅面,动了动唇,小声问:“我们这么明白张胆地走出来,你师弟会不会说你不务正业啊,会不会说你色欲熏心?”
傅识则偏偏头:“可能会吧。”
“那怎么办。”云厘长啊了一声,眼角下垂。
“没关系。”傅识则不在意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
这种时候,云厘只觉得傅识则语出惊人,关键他还面不红心不跳的。
她比他正经,顾虑得不少:“那要不我以后还是不来了,我不想别人说你不好。”
云厘觉得这种事情极其容易一传十十传百,容易引起别人对傅识则的非议。
她知道傅识则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她爱惜他的羽毛。
见她谨慎较真的模样,傅识则问道:“粥也不送了?”
“还送,这样我早上还能和你见一面。”云厘想起工作的事情,“我打算去优圣的子公司,对面可能会让我提前入职,这样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有限了。”
云厘规划了下:“在那之前,我会常来找你的。”
“在那之前,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傅识则上臂搭在沙发扶手上,玩了玩她的发,随意道:“在那之后,也不必。”
云厘犹豫了会:“我在你身边,会不会影响你办公啊?”
“刚刚不会。”傅识则回头和她说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要看你有没有给我发信息,容易打断工作。”
她在的话,傅识则反而不容易分心。
距离交博士论文全稿没有几个月了,他以前没有这个念头。
但想到身边的人会比较喜欢,他还是想拿个全国优秀毕业论文的。
“不过。”傅识则将笔记本放到一旁,将她拉到单人沙发的另外一角,“现在有一点。”
气氛骤然暧昧。
傅识则在她的唇上咬了两下:“只有我们俩,没办法学习。”
……
午间分食了她带来的粥后,傅识则有些犯困。云厘因为日常起得晚,平时没有午睡的习惯。
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晚,傅识则在沙发上,不过几秒便进入睡眠。
云厘的视线从手机移开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她起身,不发出一丝动静地拉上窗帘。
帘布遮光率不高,凭借透过的光线仍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云厘坐在他身前的小椅子上,观察着他的神情。
傅识则双目紧阖着,眉间紧锁,微抿的唇似乎意味着正处于不佳的梦境。
她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间,他苍白的脸终于有些放松。
云厘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他似是陷入了很深的睡眠,放松地倚着靠垫。
桌面上的手机亮了下屏,是条动态提示,锁屏依旧是他们的合照。
云厘给手机解了锁,滑到微信界面,他置顶了她的窗口,备注依旧是云厘厘三个字。
打开窗口,云厘往上滑,怔了一下。
在他们重逢的那天,傅识则给她发了条微信:【厘厘】
再往上翻,每一天,傅识则都会给她发一条信息,只有‘厘厘’两个字。
回应都是信息前红色的圆圈,以及系统提示的不是对方的好友。
几乎不敢相信地,云厘继续往上翻,手指滑动了许多次,却一直没有翻到尽头。
屋内安静得只有他的呼吸声,云厘不知疲倦地向上滑,直到聊天记录回到他们分手那段时间。
她垂下头,看向旁边睡着的人,心中极度难受。直到他设定的闹钟响了,云厘摁掉。
傅识则稍微舒展了一下身子,自然地把云厘拉到自己身上。
云厘声音涩然:“你之前每天都会给我发条信息?”
傅识则懒洋洋地嗯了声。
云厘的手抓紧了衣摆:“可是我不是删了你么……”
傅识则支着自己的发,合理猜测道:“你可能会偷偷加回我。”
他的语气很轻松:“就像上一次一样。”
在那一年半的日夜里,他每天都抱着希望。
可能下一次,界面上给他的回应不是那冷冰的提示,不是那刺目的红色。
第74章
云厘看向他:“为什么你没有直接来找我?”
直至离开南芜,云厘心底最深处都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
只要他能来找她,仅凭这多一步的喜欢,两人都能不计前嫌,可以继续走下去。
她在英国的时候,想起相处的细节,会告诉自己,傅识则是很喜欢自己的。只不过,分手之后,他不再需要她,也不是非她不可。
就这么错过了一年半。
她宁可这一切如她所想,她宁可傅识则迅速走出了这段感情,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至少这样,傅识则会过得比真实发生的情况更好。
“之前和你说过了。”傅识则身子稍微坐正了点,“我想变回以前的模样,再去找你。”
他那时还未做到,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傅识则身体前倾,手覆在她的发上,摸摸她的额角:“只是我不想排除另一种可能——你回来找我了。”
默了半晌,云厘轻声道:“我希望我当时回去找你了。”
云厘心中对这件事情是存在愧疚的,一想到傅识则当时的状态,她就觉得喘不上气。
她也往前倾了点,握住他的手指:“你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情,不会难过吗?”
傅识则直接道:“我不会去想那些事情。”他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后颈,是甜甜的沐浴露气味。
云厘感受到他柔软的唇贴在自己的脖颈上,他轻声呢喃:“我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想你了。”
云厘发现,自己和傅识则的情绪状态经常处于不同的频道,提起两人分手的事情,她总是难过、自责。而傅识则——
他似乎压根不会想这件事情。
想了,可能就脑袋里飘过一下,继续想别的事情。
所以,即便她发现了一件在她看来,很悲伤的事情——单向发信息一年半,在傅识则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
他好像完全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也正因为如此,除了内疚的情绪之外,云厘还感觉到了心疼。
她认真道:“你现在真的清楚了吗?我一开始在南芜见到你,喜欢你,并没有想过你以前的事情。”
云厘想让他知道,她从头到尾喜欢的仅仅是眼前的这个人。
“我不需要你变成什么样子的人。”
“嗯。”傅识则像是听进去了,继续打开了笔记本,久久地,才继续说道——“但我想给你更好的生活。”
回家后,云厘在门口发现了几个空的快递箱,她径直敲了敲云野的门。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那只和她九分像的眼睛。
云野还没来得及辨认人,云厘便一把推开了门。
云厘:“鬼鬼祟祟在干嘛?”
这粗暴的动作让云野根本不需要分辨来人,他头皮一紧,往后让了让,让云厘进门。
房间洋溢着甜味,地上零散摆放着干花,形状摆了一半,云野的手机正开着E站上的告白教程。
云厘:“……”
云野也有些窘,但还是硬着头皮,语气不善问她:“进来干嘛?”
云厘坐到他床上,直接和床呈90度躺下,她用手臂挡住光线。
云野踢了踢她的小腿:“没事你就出去。”
云厘:“我待一会,不打扰你。”
云野瞅她一眼,见她没动静,便勉强道:“行吧。”
云野坐回地板上,将手机调到静音,继续播放告白教程。手机屏幕小,他又放了倍速,得专注看才能识别出字幕内容。
一分钟后,云厘翻了个身。
她叹了口气:“云野,我觉得好内疚。”
云野:“……”
云野:“你能不能等我弄完……”话未完,见云厘幽幽地盯着他,他噤了声,将手机盖上,盘腿坐到云厘面前。
“说吧。”
云厘从傅识则的视角,将分手和复合的事情和云野描述了一遍。
说完后,她坐在边上,等云野说话。
云野:“说完了?”
云厘:“嗯。”
云野:“那你出去吧。”
云厘:“?”
云野极度不理解,之前尹云祎和他吵架,说他过于理性,她和他倾诉,他的反应是提出方案1到方案N,而非和她共情。
尹云祎说,他只要安静地听完,忍住他本能性地剖析问题,就可以了。
这会儿云野听完了云厘讲话,云厘又不开心地看着他。
在两个不同性格的女人之间,云野没有活路:“你想我说什么?”
云厘纠结道:“我觉得你姐夫不应该喜欢我这么久,我好像没什么好的。知道他给我发了一年半的信息以后,我内疚到现在。”
见她这态度都要低到尘土里了,云野不爽地皱眉:“谁这么和你说的。”他不假思索直接道:“你自己比划吧,长相、性格、学历,你哪个差了?”
云野补充了一条:“而且,你在姐夫面前还是比较讲道理的。”
见云厘沉默着没说话,云野继续道:“姐,你没有想过吗?这世界上有种人就是这样的,他们爱上一个人以后,就不会轻易改变的。”
云野和傅识则接触的机会不多。
但可能都为男性,他还挺能理解傅识则的。
在他眼里他是个很单纯的人,无论对事还是对人。
云野确信道:“我觉得姐夫是这样的人。”
“而且姐夫比较幸运吧,遇到的人是你,而不是分手之后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云野学她躺到床上,双手抱着脑后:“姐,你已经失去过了一次了。比起内疚,你现在更多的情绪难道不该是珍惜吗?”
云厘没说话,倏然起身回了房间。她坐到床上,又点亮了那个纸球灯。
内疚的情绪依旧存在,但有了新的情绪来替代——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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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钟,傅识则刚帮林井然改完文章,给小龟解了锁,手机振动了一会儿。
他打开信息,云厘给他发了条消息:【阿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