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上车后,云厘注意到他手上缠着纱布。

  “你的手怎么了?”

  傅识则垂头看了眼中控台,打开空调,“擦到,不碍事。”

  他直接导航到了西科大。

  云厘:“不去酒店吗?”

  傅识则握方向盘的手一滞。

  “不去。”

  云厘本想再和他说说话,汽车启动后进入一段长隧道,重复的灯光和路段颇具催眠效果,等她睁眼,车已经停下来了。

  车停在僻静的角落,窗外暗沉。

  熄火后空调自动关闭,车里的温度降了不少,估计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云厘转过头,傅识则靠着驾驶位玩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得很低,再加上停车的区域光线很暗,在这环境中,她一下便睡了很久。

  “醒了?”

  她还在偷看的时候,傅识则冷不丁开口。

  他的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云厘也无暇猜测他怎么发现她醒了的,坐直了身体:“到西科大了吗?”

  “嗯。”

  云厘看了眼手机,距离他们离开机场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她眨眨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到西科大后,我在你边上还睡了一个多小时吗?你怎么没喊我?”

  傅识则瞥她一眼:“路上堵车。”

  语毕,他启动了车子。开出这个角落,再过两三百米便是大路,在校园内开了几分钟,车停在控制学院前。

  “你直接回家吧。”

  傅识则解开安全扣,从后备箱拿出行李,便径直走向控制学院大楼。

  闻言,原本跟着他的云厘停下脚步,回到了车上,驾驶位上多了个卡片夹,里面第一张便是傅识则的身份证。

  云厘看着这张身份证,照片里的少年对着镜头恣意地笑。她犹豫了下,摸了摸证件上的脸。

  感觉自己有点变态,心底又有些满足感。

  19940209

  他只比她大一个月。云厘打开手机日历,发现傅识则的出生日是那年的除夕。

  他是在烟花中出生的人。

  也应该有如烟花般绚烂的人生。

  没再翻看其他卡片,她找了个停车位把车挺好,拿上卡片夹朝着刚才傅识则消失的方向进了门。

  给傅识则打了几个电话和发了微信,他都没有回。

  云厘不熟悉楼内的布局,便顺着大厅和长廊走。

  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傅识则曾在这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无论是进门的海报,还是主楼大厅播放的宣传视频,都有他的影子。

  云厘在一楼兜了几圈,便杵在学院的门口等他,恰好她面前贴着傅识则的海报,她盯着也能打发时间。

  西伏昼夜温差大,云厘出门的时候只穿了件薄外套,学院门口凉风穿堂,她把扣子全部系好,抱着双臂在原处走动取暖。

  “同学,请问你是哪个学校的?”突然被人叫住,云厘顿了一下。

  闻声看去,迎面走过来一个男生,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云厘没正面回答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别的学校的。”

  眼镜男轻笑一声,说道:“我在这里读了八年了,从大一到博五,没有一个好看的女生,是我不认识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自信。

  “……”

  他强势地朝云厘的方向展示自己的二维码:“同学,可以留个微信吗?日后好相见。”

  云厘有点尴尬,退了一步道:“不了,我有男朋友了。”见男生一副不信的表情,她指着宣传栏里模范学生的照片,说道:“这个人。”

  “傅识则?”眼镜男子的表情带着怀疑。

  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云厘顿时心虚:“怎么了吗?”

  她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的胡言乱语。

  “不太信。”眼镜男子直白道。

  “……”

  “而且他都休学一年多了,拒绝也找个好点的理由。”

  “……”

  云厘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傅识则休学的事情。

  眼镜男的视线令她不舒服,她无言,转身想直接离开,却刚好看见傅识则从楼上下来,她像看见了救星,连忙小跑过去。

  眼镜男原不死心,想再喊住云厘,看见楼梯上那个漠然注视他的人,便顿住了,不可置信地嘟囔了句:“我靠,居然是真的。”

  傅识则看起来有些恍惚,双眸不太聚焦。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将视线放到云厘身上。

  和刚才离别时见到的相同,云厘穿着驼色长款外套,此刻将扣子全扣上了。微卷的头发垂下来,散落在肩膀上。下身穿着打底裤,两条笔直的腿纤细。

  她的头发长长了。

  云厘抬眼见到傅识则,眸子眨得明亮,似有点点星光。脸颊被冷风吹得泛红,耳尖也冻得通红。

  “你的卡片夹落在车上了,我怕你入住不了酒店,所以在这里等你。”

  云厘拿起手机晃了晃,“我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了,但是你可能没注意到……”

  冷冽的风从领口窜进去,傅识则看着她,问:“你一直在这儿等么?”

  云厘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蹭了蹭耳尖,说道:“嗯,因为我也不知道你在哪……但也没有等很久,你出来得也不晚。”

  她从包里拿出卡片夹,“给你。”

  傅识则无声地接过卡片夹,收到口袋里。他提起行李,走到路旁。

  “都这么晚了,天气还这么冷。如果你没约人的话——”云厘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停下了,才小声道:“我们要不一起吃晚饭吧?”

  “……”

  傅识则侧头看她,碎发随风浮动,他穿着深色风衣,搭了件白衬衫,冷然得出众,又与蓝调的路灯融为一体,仿佛从一开始便属于夜幕。

  云厘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傅识则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不了。”

  “噢好……”被直接地拒绝,云厘在原地有局促:“那我开车送你到酒店吧。你拿着行李也不方便。”

  “谢谢。不用了。”他依旧疏远的语气,拿出手机打车。

  云厘盯着他垂眸的模样,墨黑的瞳仁冷淡疏离,浑身上下透露着隔绝的意味。如果说,之前她还曾错误地感受过冷漠的消融,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彻底多余的。

  被拒绝得太多了。

  不意外,却多到不知所措。

  傅识则看了她一眼,忽然说:“站过来。后边有车。”

  “噢……”

  他的话打断了云厘的思绪。

  云厘站到他边上,路灯光线较暗,能看见他脸上被手机屏幕的光线打亮的一角,神态寡淡。

  他一直盯着屏幕上等待司机接单的倒计时。云厘在一旁多余得尴尬,也拿出手机,瞄了他的屏幕一眼,看清地址后,打了一辆到他所住酒店的车。

  傅识则:“……”

  傅识则:“你要跟着?”

第30章

  云厘摆了摆手,干巴巴地解释:“你不是打不到车么,我帮你一起打……”

  见他没吭声,云厘懊恼道:“你别觉得我有其他企图。”

  听她的话,傅识则才注意到,已经晚上八点半了。

  看向云厘,她化了淡妆,身形高挑,冻得泛红的脸颊削弱了眉眼的英气,像个未毕业的本科生。想起刚才在楼里见到她被男人搭讪,也是合情合理。

  手机震了一下,傅识则低头,程序显示已经有司机接单,距离他两公里,预计五分钟后到达。

  瞥了眼云厘的手机屏幕,还显示着“召唤司机中”。

  注意到他的目光,云厘朝他抬了抬屏幕:“可能现在车比较少,还没打到。你那边打到了吗?”

  “……”

  傅识则盯着手机屏幕,随意点了几下。

  他抬头,把手机塞回口袋:“打不到车。”

  云厘低头看了眼时间:“要不……还是我送你过去?我开了车,送你回去只需要十几分钟的事。”

  “现在很晚了,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早点回去。”云厘的声音不大,怕再次被拒绝,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直视傅识则。

  傅识则安静地看了她一眼,没再拒绝:“嗯。”

  原先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他却松了口,云厘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她走在前边:“车在这。”

  云厘开车,酒店离西科大二十分钟车程,上高速后出了匝道再过三千米便到了。

  想起他此行的目的,云厘问:“你这次有带VR设备吗?”

  傅识则用鼻音轻应了声。

  云厘公事公办道:“我给EAW做的那条宣传短片,我想让我弟弟入镜,他的人气还蛮高的。明天我可以借用那个设备吗?”

  她语气轻松地补充:“就待会儿我放你下车的时候,你给我就行,后天我带到西科大。明天你不用过来的。”

  傅识则:“只带了全身追踪的设备,你不会操作。”

  恰好到了酒店附近,云厘的注意力集中在两侧的停车位上,匆匆应道:“那算了,周一见。”

  “……”

  解了车锁,她转头看傅识则。他安静地靠着座椅,路侧灯杆的阴影落在脸上。

  “明天几点?”

  “啊?”云厘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连忙改口道:“十点可以吗?在新光小区,我可以过来接你,或者你到了和我说。”

  傅识则偏头,没怎么思考:“我自己过去。”

  ……

  刚进家门,云厘便听到堆堆在云野房间内疯狂地抓门。她敲敲门,云野没应,门却上着锁。

  云厘趴到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

  似乎私底下约他见面,他不会同意;但如果和工作有关,他应该也不排斥和她见面。

  还有那个眼镜男说的,傅识则休学了。

  这个词对于云厘而言十分遥远,总觉得属于那些学业不佳或身体不佳需要居家休息的人,可傅识则也找了份EAW的工作。

  不知道他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变得如此孤僻寡言。

  云厘的思绪没被这件事占据太久,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重新获得所有的荣耀。

  听到电视声,云厘到客厅倒水。云野躺在沙发上,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我在家待了一整天。”

  云厘:“哦。”

  云野没说话。

  云厘自顾自地回了房间,过了一会儿,她又走了出来,像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开口道:“你不会是在说我没陪你吧。”

  云野:“……”

  云野臭着脸:“没有。”

  “哦,那就好。”

  “……”

  云厘走到沙发旁坐下,“今天我找同事借了VR,明天他带过来,给你玩。”

  “什么样的?”云野的表情稍微好看了点,“特地借给我的?”

  云厘懒得跟他解释:“反正挺好玩的。”

  隔日杨芳和云永昌都不在家。云厘七点起床收拾屋子,顺便到外头买了些新鲜草莓。

  周日云野一般起得比较晚,云厘敲着他的房门:“云野,云野。”

  咚咚咚。

  没有回应。

  咚咚咚。

  云厘继续敲:“云野,云野。”

  听见里面应了一声,她才开门进去。

  云野眯着眼侧躺着,被子夹在腿间,柔顺的头发因为静电都蓬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看着云厘:“你干嘛?”

  云厘拿起扫把就开始扫地,回道:“你起得还挺早,现在才七点多。”

  “……”

  云野皱眉:“刚刚谁敲在我门?”

  云厘很理直气壮:“我啊!”同样也皱了皱眉,“你问这个干嘛?”

  “……”

  云野倒头继续睡,喊了一句:“求求你。”

  “下次直接进来杀了我。”

  云厘弯弯唇角,扯扯云野的被子:“我同事待会来了,你起来收拾下自己,等下记得礼貌一点。”

  云野用枕头盖住头,闷闷不乐:“云厘,你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

  云厘扫地的动作一顿:“问这个干嘛?”

  “如果是男的,求求他赶紧把你收了。”云野被吵醒,心情暴躁,“真不行女的也行。”

  吃完早餐,云厘套了件厚外套,下楼去扔垃圾。把垃圾丢进垃圾桶,云厘在旁边的洗手池洗洗手,远远地瞧见亭子里坐了个人。

  云厘一眼就认了出来,拖着脚步走了过去。她把手插在外套兜里:“傅识则。”

  傅识则抬头看向她。

  “你怎么不上楼,外面这么冷。”云厘开口:“还有,你不是刚感冒过吗?”

  傅识则:“还没到十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