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茶花见他一如往常地在榻上等着她过去揉腿,可心里始终都摸不着地,拖着沉坠的步伐过去,跪坐在那蒲团上,脑中尽是些绝望的念头。
她迟迟没有伸手,像是无声地抗拒。
赵时隽便冷嗤道:“就那么护着你哥哥?”
茶花原不想再落泪,但听见他提到哥哥,那泪珠便又滚落下来。
届时赴死的时候,倒不如让自己走在哥哥前头,也省得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尸首分离。
她咬着唇,想着那些残酷的画面,只觉四肢都害怕到发不上力,这才声音微哑道:“今晚上我身子不适,怕是不能给殿下揉腿了……”
赵时隽盯着她脸颊上颇为刺眼的泪珠,只伸手穿过她臂下将她人轻轻一拔。
茶花身子一轻,下一瞬便被人提到了榻上,惊得她睁大了泪眼无比惶恐地朝他望去。
赵时隽微微粗粝的指腹继而耐心地一颗一颗为她擦干。
再次开口,口吻好似不得不松软下来,反而还略带些无奈般,语气微嗔。
“说你两句都说不得,你是不是也太娇气了?”
茶花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下意识扭过脸庞,避开他突如其来的亲昵。
赵时隽看着她露出的纤白细颈,当她还委屈着,才缓缓说道:“白日里是我不该那样对你……”
心口砰砰乱跳着。
犹如绝处逢生般的念头慢慢传入茶花的心尖。
她有些不可置信。
很快,她便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她几乎是个没有酒量的人,昨夜若是果酿的后劲大些,她是直接醉倒,没来得及让他问话是不是也有可能……
至于丁管事那里……
茶花却不能确认是不是也出现了什么变数。
“便当我同你赔个不是如何?”
这位昭王殿下软和下的语气复又徐徐传到她的耳侧。
茶花回眸,看到男人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俨然是有求和的姿态。
“我只是个普通人,哪里会有资格生殿下的气……”
她怔怔地说出这话,不敢轻易接受他的示好,嗓音还有些绵绵啜泣的哭腔,“只是这几日接连的波折,我和哥哥都如惊弓之鸟,只怕稍有不慎,便会得罪贵人……”
赵时隽近处打量她白莹莹的脸颊好似是比先前都瘦了一些。
也是……
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未必能见一回大场面,他那天带的那些护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杀手出身。
虽然只是他平日里普通的排场,算不得什么震撼场面,但落在他们兄妹俩眼中,被围堵住那一刻,指不定还叫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砍头的大罪。
如此想顺下来,也就怪不得她都不搭理他了。
赵时隽语气温和道:“我是打量你好似忌惮了我这昭王身份了……”
“但我虽是昭王,但也不是那等粗莽之人,只是比平常人多些人伺候罢了。”
“和那些知书达理的普通男子也都是一样的,平常也是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四个字属实是被人刻意重音强调了下。
想到先前在她面前他自己时常都不加以修饰反倒略显乖戾的举止,他倒也不觉这话违和。
这穷乡僻壤里哪里比得上京城乱花迷眼,先前也不过无趣中寻的乐子,顺手逗弄她几下罢了。
毕竟他要真想和她计较什么,她今个儿哪里还能四肢完整地站在这里。
想到此处,男人黑眸半敛,又耐下性子劝她几句。
“今夜也不是真的要你来揉腿,只是寻个由头,想与你解释清楚这场误会罢了。”
“毕竟你哥哥身体那样虚弱,才是当下最为要紧的事,只是在这之前,你也别再动辄提出要离开的事情……”
“这些无趣的话说得多了,难免会伤及你我二人的情分。”
他这话叠着话,说得宛如他们已经成了多年的挚友一般。
茶花知晓他许是有安抚之意,才夸张了言辞捧着她些。
只是他身为昭王,高高在上自然也是理所应当,便是真得罪了她,又何须这样拿话托她?
茶花并非是那么不识抬举之人,哪里真敢应下,只轻声回应:“殿下的恩情,茶花会铭记在心。”
赵时隽见这误会重重解开,语气也更为体贴三分,柔着嗓音道了句“无妨”。
他没再叫她为难,哄得她止住了泪,便放她下去。
冯二焦在底下看得是啧啧称奇,腹诽茶花来之前这位昭王的脸跟结了层厚厚的霜冻一般,泛着青白,茶花来过之后,这主儿又舒展眉梢,眼底都染上轻快。
就像是又叫他寻着什么新鲜有趣的把戏似的,忽喜忽怒变换得未免也太快。
……
陈茶彦是在隔天早上才好了许多。
茶花趁着无人时将事情一一说了遍,陈茶彦听到丁管事之名时,目露诧色。
“怪道如此……”
那丁管事再是老眼昏花,也不可能认不出陈茶彦来。
若要问他与这对兄妹俩有什么羁绊,那确实从未有过。
但据陈茶彦所知,丁管事年轻的时候曾经是受过他们母亲的恩惠。
后来他们母亲去世后,丁管事便从了继母的命令,并不曾待他们多好过。
就因这茬,帮衬着兄妹俩的人背地里不知说了丁管事多少是非,道他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会将那因果落到这处……
茶花口中轻道:“亏得是有惊无险……”
兄妹二人不便于过多交流,话音落下,外头便进来个丫鬟端了药来。
茶花亲自将那药端过来后,对陈茶彦道:“哥哥当下不如先养好身子,再做旁的打算。”
陈茶彦面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他这身子太不争气,按着这般情形来看,当日便是出了城,他们必然也跑不远。
专程请来的大夫给陈茶彦看过,道他这身子外伤反倒是次要,内里虚耗的厉害才最紧要的事情。
长此以往,煎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亦不无可能。
为此给陈茶彦开的方子皆是进补调养之用。
陈茶彦只能顺从的服用,心中更是暗忖哪怕是毒药,他如今人在昭王眼皮底下也是没了拒绝的资格。
待安置好哥哥后,茶花才阖上房门离开。
门外随着茶花的那管事婆子说道:“今日殿下去趟府衙,交代过姑娘若想出去透气,便着人备车就好。”
茶花听到是赵时隽吩咐时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竟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
“那就劳烦了。”
茶花改变了主意,那管事婆子自也是高兴地下去准备。
只是出了门后,茶花方知晓她这里出门一趟,不仅要备车备马,还要带着丫鬟随从,活像是个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千金排场。
茶花很不适应,先去了成衣铺里装模作样地看了几套衣裙,后又去首饰铺子里如其他女子般,对这些首饰好奇地看了一圈。
可走到哪里,这些丫鬟个个都跟得极紧,生怕她会弄丢一般。
无奈之下,茶花只能假装路过告示栏处,飞快地扫上一眼。
她不敢久留,正准备离开时,却冷不丁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紫色人影。
虞宝镜朝她飞快地招了下手,随即便扶了扶鬓角,神态自若地进了旁边一间琴行。
茶花有些诧异,她走进那家琴行后,琴行掌柜却极热情地上前来询问道:“店内的琴都是师傅们今年现做的,姑娘可有钟意的一款?”
茶花往那些价格参差地琴架子上一一扫过,下意识摇了摇头。
掌柜笑道:“那姑娘的眼光必然是极高,不如到内室去看看本店的镇店之宝?”
茶花迟疑了一瞬,问道:“那我的丫鬟可否都跟进去?”
掌柜摇了摇头,“外面的琴是无所谓的,但里头的琴是上乘的,不太好见光,谁来买,谁来看才可以……”
茶花这才对那两个丫鬟提出这话。
“那二位在外头等着,我只看一眼,便出来。”
两个丫鬟见她说完就径直随着掌柜进去,站在外头亦是面面相觑。
而在那暗室内,等着茶花的果然是虞宝镜。
两人见了面后,对后来发生的事情都略感到唏嘘。
虞宝镜看着茶花那张前后反差极大的脸,也不敢耽搁,只快速开口道:“茶花,我也是后来才知晓你的事情,你不该瞒我,我若知道,说什么也不会这样粗心大意了……”
茶花想到薛槐,本着虞宝镜也帮过自己一场的情分上,难免提醒她道:“可薛知县不是个好人,他已经被捉了起来,娘子往后有何打算?”
不提薛槐也罢,一说起这人,虞宝镜脸色也霎时僵了几分。
她神色挣扎之瞬,竟忽然朝茶花直直跪了下去。
“茶花,我想再求你一回,我想见薛槐一面,你能否向那位昭王求个情面……”
茶花诧异之下后退几步,“您这是做什么?”
虞宝镜不禁红了眼眶,“茶花,我与他才重归于好,就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甘心……”
茶花为难地扶她起来。
想到薛槐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不能答应。
“娘子莫要见怪,这回我是真的帮不了你。”
说罢回头往外瞧了两眼,唯恐外头的丫鬟会催促,她口中与虞宝镜匆匆道别,抬脚便想要离开。
可虞宝镜却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臂膀。
茶花回过头,见对方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也是略感歉意道:“娘子昔日帮过我,我一直都记着您的好,可娘子对薛槐那般痴情,我也觉得很是不值当的……”
在茶花极空白的感情阅历里,喜欢是何物她兴许可以理解,但她显然不能体会这种深深的男女之情。
虞宝镜幽幽地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重新开口,“那我若不止为了薛槐呢?”
茶花诧异。
“茶花,薛槐他身为知县,却并不严谨,他私下里有几个堂子专程营生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其中一个堂子便为一些人做份清白良籍……”
“我尚且有几份搁在那儿,却需要薛槐的手指印才能去取到。”
虞宝镜比茶花多吃了十几年的盐,又在红尘处打滚,做人又哪里会真如表面这样痴情到不计后果。
她原先自然也不曾想把这性情纯如白纸的茶花卷入其中,奈何偏偏不是旁人,就是茶花在这昭王身边……
这案件既然经手了昭王,只怕谁也不敢粗心大意。
茶花听完她的话后果然大吃一惊。
“只要你帮我这回,莫说五十两一百两,怎样都行。”
茶花望着她那双恳切的眼眸,心下瞬间想到了无数。
她怔怔地,再要开口时却鬼使神差地问道:“那……倘若我也想要那良籍呢?”
虞宝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个叫人意外的话。
“也不是不行,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一份……”
可茶花却道:“不行,要两份。”
虞宝镜更是愕然。
茶花见时辰再拖延不得,将手臂从她掌心抽出,轻声道:“您考虑一下,待明日我再找机会过来。”
说罢也没再看虞宝镜脸上作何表情便匆匆离开了暗室。
自琴行出来后,茶花便直接上了马车回府去。
这一路上,茶花都不禁掩住心口,想着虞宝镜方才那些令人颇是惊骇的话。
伪造良籍,总有会被人发现的风险……
但如果是薛槐动用了官职的权力造出来的良籍,虽同样不是光明的物件,但上面必然所有东西都是齐全的,不会令人起疑。
她和哥哥一直都是见不得光的,最怕遇到的便是官差盘查,每每不是托词是流落的灾民,便是铤而走险买通掮客想法子过路。
但若有了踏实全新的户籍就不同了。
这种诱惑不亚于她和哥哥能顺利离开云舜这个念头。
甫一回到府中,管事婆子却热切上前告诉茶花,赵时隽回了府来。
茶花原本想要回去看哥哥的步子也不由止住,被这婆子半牵半请的引去了正院里。
赵时隽此番外出与人应酬一番,难免微醺。
周身原先颇为凌厉的气场也转而变得柔和几分,好似午后困倦的大猫一般,意态慵懒。
他坐倚在窗台旁的斜椅上,指间翻覆着一只精巧银盒。
直到见着茶花过来,他才半撩起眼睑将人叫来跟前。
银色小盒打开,里头竟是色泽艳丽的红色脂膏。
“可曾擦过口脂?”
茶花摇头。
赵时隽便温声让她试试。
茶花想到虞宝镜的话,料想自己也许需要讨好他,当下便异常柔顺。
她捏起一根银勺试了试,动作却很是生涩。
他见她险些就要碰到下巴,才好笑地接过她指间的银勺,在她唇瓣上碾压铺色。
银勺轻碾上去,那饱满如花的唇瓣仿佛会被压出鲜汁一般,铺了层艳丽之后,竟异常诱人。
像是水润的樱桃,令人垂涎欲滴。
又难免会生出想要拿旁的将这细小无力的银勺取而代之的念头……
茶花自己瞧不见,见他目光那样怪异,便略是不安,“是不好看吗?”
赵时隽瞥着这张恍若待人采撷的樱桃小嘴,眸光幽沉沉道:“很是好看。”
茶花这才察觉出自己问这话反倒像是勾着他说出“好看”二字。
她有些羞赧地放下银盒,赵时隽却道:“这是特意卖来赠你的玩意儿。”
茶花瞥见上面“金阁”的印记,自知价钱不菲,忙推拒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怎不能收?”
“我赠你这物件,也不过是如那些仰慕卿卿佳人的年轻公子同一番的心意。”
赵时隽微握的拳心抵在唇畔,遮住漂亮的唇角,今个儿说出的话也是半遮半掩。
茶花捏着银盒的指尖一颤,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赵时隽见状反倒翘起唇角,这回却有的是耐心叫她适应。
可男人的示好远不止于此。
在天黑前,茶花白日里去过的所有衣庄首饰铺子,但凡她摸抚过多看两眼的物件,都被买了下来送入房中。
好似从这昭王兜里掏出来的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是不值钱的白水。
“殿下明儿在登雀楼设了宴,说是上回小宴叫姑娘用得不称心了,再赔个不是。”
婆子过来传得是这样的话。
但赵时隽身为昭王,岂有一再同她个小姑娘赔不是的道理?
茶花若想要拒绝,又好似驳他脸面一般。
这样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婆子满怀笑意地离开,茶花却都难以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隔日黄昏前院子里便来了辆马车准时来接茶花。
一整个白日赵时隽都不在府中,叫茶花无法与他当面说清,临到关头也只好上了马车。
只是中途路过琴行时,她索性又停留片刻下来与掌柜说几句话。
“您昨儿开的价,我考虑了一下,觉得可以。”
茶花松了口气,道是虞宝镜答应了下来,亦是谨慎地答复,“我也只是想试一试,但也没保证一定能买下。”
掌柜笑说:“好吧,我明白了,但其他的琴姑娘可还要再考虑?”
茶花摇头,“我不懂琴,还是不买了。”
说罢才重新回了马车。
至登雀楼。
这楼与其他地方皆有所不同。
其他茶楼酒馆都处于闹市之中,唯有此楼盖有五层之高,且外观素雅,檐角坠着铜铃,在山河前峻然而立。
此处进出之人衣衫鬓角都拾掇的整齐无比,吐词亦是儒雅清晰,好似个个都能信手拈来几句诗词。
登至顶楼,透过观景的围栏往外看去,一低头便能看到底下一望无边的河流以及远处朦胧山景。
赵时隽今日身着一袭素淡月白的衣袍,面若冠玉,捏着把白玉骨扇处于其中,便好似画卷上唇红齿白的俊秀檀郎,那巍峨壮美的背影反倒成了他的陪衬。
见茶花过来,他微挑起唇角,噙着浅笑,“头次招待你不周到,这回换个地方,也算是别有意趣。”
茶花心中藏着虞宝镜的事情,想要寻机会说出口,可总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登雀楼的菜色确实独具风味,但每用到一处,对方都能侃侃而谈。
又道:“来年秋日,京中产的蟹肉肥美,届时带你尝尝。”
茶花杯中斟得是一种桂花甜露,没了酒水味儿,也不冲人,但她仍是不敢多喝。
又听赵时隽问她:“你可擅长一些琴棋书画?”
茶花险些呛着,摇头后不清楚是不是有下人说了些什么,只不安道:“我是觉得抚琴的女子甚美,所以每次路过琴行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但也有自知之明……”
赵时隽宽慰她道:“这有何难,日后我也可以教你的。”
他这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模样,又见多识广能博谈阔论,倒叫茶花心里暗暗庆幸。
也亏得是个男子,若是个女子……只怕她都要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拿不出手。
可这人连日来的举止,叫茶花多少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若甩脸子,茶花还知晓如何躲闪,可他这般客套,反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待吃得肚皮都滚圆时,茶花才发觉自己一直在吃,而赵时隽则是姿态优雅地每个菜动了一两筷子,到结束时也不像她这般失态。
她发觉自己贪食的样子多半被他都看在眼里,一时也是羞赧地抹了嘴角。
上了马车后,车内暖炉一熏,饱暖之下便叫人犯困,马车恰到好处的轻微动荡更是催眠着人生出昏沉。
以至于到府里时,赵时隽掀开车帘,才瞧见小姑娘贴着手臂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好似水蜜桃般可人。
他微挑起唇,指节叩了叩车厢,茶花才睡眼朦胧地睁开,看着外面漆黑黑的,都不知身处何处。
“天……黑了?”
对方“嗯”了一声。
茶花忙起身要下车,却没注意车门上头的云纹木挡。
眼见就要磕着,却被人的手掌盖住。
在小姑娘的额上轻抚了一把,他才收回手触碰手背,语气半笑半嗔。
“可别磕傻了才是?”
茶花身子微僵,总觉得这样很是不妥,想要岔开话题,却稀里糊涂地问:“这个时辰,该给您揉腿了吧?”
说完更是后悔地想要咬断舌根。
她就不该吃那么饱,不该睡那么沉的……
迷瞪着还以为自己还在那段服侍他的过去里。
赵时隽也怔了一下,随即弯唇答了个“好”。
茶花见他转身往内院走去,心下固然懊恼,却也只能提着小腿虚软地跟上去。
男人揉腿之前都要先沐浴一番,茶花等着他的这段时辰里便显得很是坐立难安。
她觉得这回自己身上没什么异样,可这位昭王殿下反倒哪里变得不太一样。
他这段时日确实收敛了许多,既不凶,也不恶的模样,身上让人害怕的气场也仿佛一夜之间一扫而空。
虽总有些让人不安的眼神,但也并没有从前那般可怕。
可越是如此,茶花就越是不安。
偏这时外头来了人,听着声音竟还有些耳熟。
待茶花听清楚后,忙匆匆走去门口,便瞧见被拦在门外的陈茶彦。
茶花诧异他怎下了榻来,被对方牵到跟前仔细打量,见她没有哪里不好,他才微微缓了口气。
陈茶彦正欲开口,就瞧见从茶花身后缓步走来的赵时隽。
男人乌发披散,披了件宽松的墨袍,黑睫上也依附着潮湿,俨然刚出浴的模样。
陈茶彦原本担忧茶花的目光霎时便转向严厉,对茶花道:“好端端的,你为何深夜要打扰昭王殿下清静……”
在茶花开口解释前,又扯了一把茶花手臂,口吻略责备道:“还不赶紧向昭王殿下道歉。”
茶花虽不理解哥哥为何突然责怪她,但她向来都很听话,哪怕想不到理由,也还是会先按着哥哥的要求同站在门内的男人小声赔了句不是。
小姑娘也只有在哥哥面前才会流露出几分委屈,颤着眼睫连缘由也没问出口。
这幅娇怜的模样,端看谁更心疼。
赵时隽道:“茶花何错之有,只是我方才腿疾不适罢了,泡浴过后便好多了。”
他将茶花的神态看在眼中,语气柔和几分,“倒也不必苛责于她。”
陈茶彦略缓和道:“原是如此……”
说罢便是一连串地咳嗽。
茶花拍抚着哥哥背心,却听男人继续嗓音柔和道:“茶花,扶你哥哥回房去休息吧。”
茶花意外地扫了他一眼,但也略是松了口气。
待看不见人影后,赵时隽才抹平了嘴角,幽黑眼底渐渐转变得又冷又戾。
当着他的面扮黑脸训斥茶花,她哥哥特意赶来唱这出戏,是把他当成那些看不懂戏本子的傻地主了?
……
这厢茶花将陈茶彦送回屋里,安置哥哥上了榻去,他人才稍稍好转了些。
陈茶彦借着灯光看向茶花,不由问道:“方才我语气重了些,你可有生气?”
茶花抿着唇角,轻轻地摇头。
陈茶彦道:“我是故意说给昭王听的,并不是要责怪你。”
“茶花,赵时隽此人……少时在京城里便被人背地称作是个小恶霸,不是没来由的。”
“如今暂时落脚他府邸里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你切莫要靠近他……”
他的嗓音低低沉沉地传来,而茶花也联想到赵时隽这几日的良善模样。
陈茶彦咳嗽两声,才继续问:“你觉得他待你可好?”
茶花便认真地顺着他的话去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