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缈,怎么是你?”楚天瑛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压不住惊讶和激动。毕竟,刘思缈是他深爱的女孩,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她的一个请求,自己才丧失了大好前途,从省刑侦队长的职位上被撸了下来,现在在北京一个派出所当一名普通民警(详见拙作《黄帝的咒语》)。
不过,他从来没有怪过她。
“天瑛,我也在省城,你让你旁边的小郭先生接一下电话。”
楚天瑛一愣:“什么小郭先生?”
刘思缈才想起小郭先生只是一个职业名称:“你现在是不是正在执行一项保护证人的任务?”
“是啊……嘶!”楚天瑛突然发出一声痛楚的呻吟。
刘思缈立刻明白了什么:“你受伤了?”
事情要从今天中午说起。楚天瑛本来准备返京,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突然接到省厅的命令,请他协助执行一项保护证人的任务。他赶紧让出租车掉头,匆匆来到枪械库,领了一把95式自动步枪,再赶到顺景苑A座2单元1502房间。因为领取枪支弹药的手续繁琐,加之交通堵塞得实在太厉害,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敲开门,客厅里有三个便衣警察,正把报纸铺在桌子上打扑克,手枪就那么歪歪斜斜地别在裤腰带上,保险都没有打开。
“你找谁?什么事儿?”一个小胡子懒洋洋地问。
“换岗。”楚天瑛亮出警官证,“上面派我来代替你们执行保护证人的任务。”
有个挑头的、看上去五大三粗好像水桶的家伙,顿时露出一副“老子正想甩掉这累赘”的样子,收起扑克,朝里屋努了努嘴,示意需要保护的证人在里面,然后带着俩手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要和上面核实一下。
等他挂上手机,脸色变得很难看,对楚天瑛说:“对不起,人我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省厅办公室的几个大头儿估计都在忙全运会安保的事儿,没人接电话,枪械库确实接到了命令,拨给你一把95式自动步枪,但并不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任务。”
“那你给刘副厅长打电话核实啊,他给我派的活儿。”
“刘副厅长失踪了,去向不明。”
楚天瑛呆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居然出现这种情况。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水桶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楚天瑛有点儿生气,大老远的把自己叫回来执行任务,又事先不通气,个别地方的警务部门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官僚作风,但他生性沉着老练,所以耐心地说:“我确实接到了省厅办公室的指示,你们能否再核实一下。”
“你现在马上离开!”水桶一瞪眼睛,“不然的话——”
话还没有说完,楼道里“砰”地一声巨响,他的肚皮突然裂开了!
子弹从他隆起老高的腹部右侧射入,像利刃划过一般,生生将他的肚皮撕开,然后从左侧射出,鲜血猛地喷涌了出来,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却怎么都捂不住从腹腔里滑出的带有肥厚的黄色脂肪的肠子!
几乎同一秒种,楚天瑛猛地匍匐在地,他不是被子弹打倒或吓倒的,而是多年在刑侦一线生死搏杀的丰富经验,令他迅速采取了最实用的救生方式。
所有枪手在射击站立者时,都会因为手臂举起高度和枪口射击角度,形成一个对于被射击者而言相对安全的区域,这个区域一言以蔽之——越低越好,比如一个1米9的大高个儿举枪平射时,身高在1米以下的孩子甚至可以在子弹横飞的下面玩儿滑板车。
枪声震耳,楚天瑛迅速爬进里屋,进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水桶的两个手下还没有拔出枪,已经被子弹撂倒。
听枪声,至少有三个枪手,枪法不错,应该是退役的武警或军人。
必须马上还击,否则完蛋定了!
楚天瑛一脚将房门踹上,虽然这扇门根本挡不住子弹,但对于枪手而言,会因为室内情况不明而形成心理上的短暂迟疑,利用这个时间,可以将背着的自动步枪取下,填弹,只要完成了这一战术动作,以自己的枪法和身手,那三个枪手就等着被打成筛子吧!
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像被马蜂蛰了似的一阵剧疼,然后他清楚地看到,一根铅笔直直地插进了自己的右胸!
握着铅笔的一双手还在用力往下压。
楚天瑛一把将偷袭自己的人推开,然后撑着地坐了起来,看到墙角那个惊恐万状的女孩,她的黑色外套和黑色长发,犹如被狂风吹得几欲破碎的一块乌云。
楚天瑛不知道那根铅笔有没有扎到动脉,所以不敢拔出,只低声对女子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来救你的。”
女孩不敢不信,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但是就耽误这五秒钟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拿枪和填弹的机会,而且由于受伤的地方离肩胛骨很近,楚天瑛也几乎抬不起胳膊。屋子外面的枪手已经预感到里面的人失去了抵抗能力,一面举枪齐射,一面朝屋子里闯入。
“砰砰砰砰砰”!
门板像用筷子戳破的方片面包,瞬间变得千疮百孔。一个枪手一脚将门踢开,屋子里空空如也,他们正感到奇怪,忽然发现这屋子原来是一个配有卫生间的套间,他们看着房门紧闭的卫生间,静等了片刻,又是一阵齐射,将卫生间的门锁附近打得稀烂,然后再一次冲了进去。
卫生间里没有人,窗户大开着。一个枪手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窗口,只见布满灰尘的空调外挂机上有两双鞋印,踩着它可以通向隔壁的住宅。
“他们跑了!”那个枪手喊了一句,正要追出去,突然停住了,皱着眉头对着他的两个同伙说,“你们听没听到咝咝咝的声音?”
两个同伙安静下来,点点头:“是有这个声音,而且,怎么有点热?”
循着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挂在墙上的浴霸。
由于热力开到最大的缘故,两根加热管已经烧得通红,一个装着杀虫喷剂的罐子用黄色胶带绑在上面。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高温加热的罐子爆炸开来,飞溅的碎片炸得他们满脸是血,惨叫声无比凄厉……
4
按照楚天瑛在电话里说出的地址,刘思缈摸着黑,在一处停工很久的烂尾楼里找到了他们。
楚天瑛已经将铅笔拔出,并包扎了伤口,虽然出血不多,但是巨大的疼痛依然令他脸色惨白,说话也有气无力的,一双凝视着她的眼睛有点哀伤:“思缈,你好……”
刘思缈有点生气地问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孩:“你怎么也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就袭击保护你的警察?”
“不怨她。”楚天瑛说,“当时情况很危急,我又没穿警服。”
“伤口深不深?需不需要去医院?”刘思缈问。
楚天瑛慢慢地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要找这个女孩?”
刘思缈点点头,再一次把冰冷的目光对准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徐冉。”
“小郭先生?”
徐冉一愣,然后点了点头,眼神充满了警惕。
“什么小郭先生?”楚天瑛有点糊涂。
刘思缈没空儿解释给他听,对徐冉说:“有个名叫须叔的大郭先生,你知道吧?”
徐冉“嗯”了一声。
“你对他有什么印象么?”
“接触不多。”徐冉冷冷地说,“同行是冤家。”
刘思缈倒喜欢她的直截了当:“他绑架了我们的一位警务人员,并在她的刷牙缸里留了一片完整剥脱的女性指甲,说是什么暗号,让我们循着这个暗号可以找到他正在清洁的一处凶宅,那位警务人员就关在凶宅里。”
徐冉嘴巴张得老大,半天才喃喃道:“他疯了么……”
“是不是疯了,得等他被捕后,由精神鉴定中心出具鉴定报告。”刘思缈说,“现在麻烦你告诉我,那片指甲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徐冉咬紧了嘴唇,明亮的眼睛里放射出幽幽的光芒,一头波浪似的长发有些凌乱,由于鼻梁又高又长,嘴唇却过于单薄的缘故,使得她的侧脸显得美丽而阴郁。
“我不知道。”很久,她说出了这四个字。
“你怎么会不知道?整个省城,只有你和须叔两个人是从事那个什么郭先生的职业的,你要不知道,我问谁去?”
“同为郭先生,名同道不同!”徐冉扬起头说,“他是理气派,我是形法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