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寒:“岑照那个人,你给我忘了。”

  “兄长……为何啊?”

  席银抬头想追问他。

  然而,等她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已经走到另一道跨门外去了。

  接下来,便接连有三日不曾再见到张铎。

  赵谦即将从云州城班师,张铎奏请皇帝亲至镛关,受献俘之礼,皇帝忌讳路途有险,一连驳了两回。然而云洲却以的刘必叛军残部未尽除,屯主力在霁山山麓,迟迟不肯班师,与此同时,曹锦的军队从汇云关折返,同赵谦会师在云州城外,对洛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人心才将安宁的洛阳城,因此又起了浮浪。

  皇帝迫于情势,又受了中领军中几个将领的联请,最后被迫应承了镛关献礼之事。

  张铎连日在外,清谈居中的事便少了很多。

  这日,席银正在写张铎留给她的字帖,江凌扛着一个榆木盒在外面唤她。

  “席银姑娘,过来看看。”

  席银忙起身走出去,却见江沁也在,父子二人正围看那一只长盒。

  “你怎么没跟着郎主。”

  “郎主在朝内,兴许要晚间才回得来。这个……”

  他指了指榆木长盒,这个是外头送进来的,说是郎主的东西,还劳姑娘带进去。”

  江沁对江凌笑道:“好几年了,郎主从来不肯在清谈居里添置陈设。”

  江凌道:“盒子是乐律里送来的,扛着实有些沉。”

  席银弯下腰,发觉盒子的并没有扣锁,伸手就要去掀盖。

  “欸,姑娘使不得……”

  江凌忙制止。

  席银直身央道:“就看一眼,郎主也不在。”

  江凌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眼前是个好看的姑娘家,一下软话,他也没了辙。

  席银掀开盒盖,江凌也凑上去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把弦琴。

  “这是……是瑟?”

  席银蹲下身,一手摁弦,一手挑拨,弦声铮然,回响空灵。

  江凌闻声,不由霁色道:“可真是好听啊。”

  席银细品着弦声的余韵,明眸悦道:“这不是瑟,是琴。”

  说着,她细抚琴身,琴身为青桐木所质,弦有七根,周身无饰。

  “瑟有琴码,一弦一柱一音,只能于奏时透过左手之按、压、放等指法,于琴码之左方奏出滑音、变音,而琴无琴柱,可用左手按指成音。一弦多音,且可用空弦、按弦、泛弦成音。”

  她一面说,一面演了几个音。

  江凌道:“从前竟不知你识此物。”

  席银抬头笑了,说至所擅之物,话也流顺起来。

  “对于乐器奴尚有一些眼力,这把琴,应是仿蔡邕的焦尾所造。相传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音色绝于凡尘,后人多仿他的造琴之法,也就有了“焦尾”传世。这是名士之琴。”

  她说完,抬手合上琴盒起身。

  “不过,都说士人鼓琴于静室,伶人鼓瑟于闹市,我虽能奏几个音,却不甚通。我兄长是此道之圣,他焚香鼓琴之时,连北邙山中的野鹤都会栖下静听的。”

  江凌点了点头,转而疑道:“郎主……好像不通音律啊。”

  江沁笑了笑,望着席银道:“自然是买给席银姑娘的。姑娘抱进去吧。今日的字儿啊,不肖再写了。”

  席银不禁想起了几日前张铎在张平宣门前的话。

  “以后,写完字你可以奏几回琴。”一时出了神,不由摊开自己的手来。

  这几日他不在清谈居中,也就没顾上拿笔杆抽她的手,查她的功课,平宣也肯见她,手上的活路清闲起来,之前旧的伤也渐渐好全了。

  江沁见她立在日头底下不言语,轻道:“可惜,赵将军尚在云州,不然,郎主的心意,他或许尚可为姑娘一解。”

  “江伯的话,奴听不明白。”

  江沁笑笑:“他想姑娘好,但又怕姑娘过得太过艰难,被他逼走。这琴瑟放在外面,就是世家子弟们哄女子们开心的,只不过,他这样正八经的买回来,姑娘到看不明白了。所以老奴说啊,该早些迎赵将军回来,能开解姑娘,或许也能开解咱们女郎。”

  席银没有说话,江凌却应道:“快了吧,我在外听说,陛下要同郎主一道去镛关。献俘礼后,就要押解刘必和岑照等叛贼回……”

  “你说什么,押解谁。”

  江凌一不慎,说出了岑照的名字,忙转身拍嘴,然而席银显然是听清楚了,转到他面前道:“你将说要押解兄长回洛阳?兄长为什么会成了叛贼?”

  江凌看着江沁,迟疑不敢开口。

  江沁摆手示意他退后,自己上前道:“一贤公子叛入刘必麾下,如今霁山和云洲城一战,刘必大败被擒,那其麾下众谋士将领,自然都要押解回洛阳判罪。”

  席银闻此,突然明白过来,张铎让她把岑照忘了是什么意思。

  “江凌。”

  “什么?”

  “你将才说,陛下要在镛关受献俘礼是吧。”

  “是啊……”

  江凌说漏了嘴,此时正心虚,忽又被她问及镛关的事,应过声之后,忙不迭地追问道:“姑娘要做什么啊。”

  “你想去镛关?”

  这一声从庭门外传来,惯常的寒凉。如同一阵朔寒的风,穿破夏庭。

  席银和江凌肩脊一抖,不及回身,张铎已经走到了席银面前。

  江沁见状,忙带着江凌退出庭去。

  席银下意识地退了几步,不妨踩到了雪龙沙的前爪。

  狗痛得一越八尺,窜到那琴盒后面舔舐。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好人,根本就不配活在洛阳城。生死不由你,看开。”

  席银望着他摇头道:“奴不求你救他,奴只是想去见见他。”

  “我让你把他忘了。”

  他说完,冷冷地凝着她的双眼。不知为何,此时他竟然想在她眼底看到一丝胆怯。

  然而,令他不曾想到的是,她竟然捏紧了手掌,抿唇道:

  “凭什么。”

  这一声音并不大,然而却无比刺耳地钻入张铎的耳中。

  “你再说一遍!”

  若换作以前,席银一定不敢再与一个男子言辞相撞,可此时,她也不知道何时拾得了勇气,竟直身朝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张铎。

  “你也有家人,你梦里也会哭。我虽是你的奴婢,但我也有家人,你凭什么,要我忘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张先生的暴走倒计时。

第44章 春蛹(六)

  门外的江氏父子, 清晰地看见张铎的肩膀有一瞬间的耸抖。

  “你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不后悔?”

  琴盒后的雪龙沙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句话极力压制的怒意,埋头匍匐下来,悄悄地望着席银。

  “我在问你, 后不后悔!”

  声音炸雷一般。他终究没能压下情绪,最后一个字几乎破了音。

  张铎向来是一个仪态肃穆, 不形于色的人, 这还是江凌等仆婢们头一次,在张铎的额头看见了凸暴的青筋。

  然而,里外都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庭中日头正好,席银的额头渗出了薄汗。

  她喉咙里胡乱地吞咽了一口, 迎着他的话道“是你要我以后, 说出去的话不能后悔。”

  张铎听完, 彻底怔住了。

  十年之间,他行在一个又一个的闭环之中,从来没有做过自认矛盾的事情。

  但此时此地,再多的处世立身之道, 再多的古事典故,都成了虚妄。他竟被这一句毫无杀伤之力的话抵得张不开口,被这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逼得动不了刀了。

  凌乱之中,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词,叫“ 养虎为患”, 可细想之下,又觉得很不贴切。

  她并不是什么虎。

  甚至连一只兔子都算不上,无非市井之中的一只蝼蚁。

  只是她爬到了要害之处, 蛰伏了下来。

  而且,她敢下口咬他了。

  至于她为什么敢下口……

  一番想来,张铎颅内血气翻腾不止,手腕上曾经被她咬过的地方突传来一阵钝痛。他抬起手腕,那几个淡淡的齿痕此时格外刺眼。

  席银没有看出张铎陷在何等纠结矛盾的境地,捏着一双手,对峙一般地凝着他。

  两方势力的悬殊,使她以卵击石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

  然而没有人能点化二人。

  “江凌。”

  “在……”

  “拿鞭……”

  “你又要打我是吗?”

  江凌还不及听清张铎说什么,却听见她脆生生地仰头顶了一句。

  一面说着,一面又摊开手来。

  手上被他那笔杆子抽过的地方,还泛着淡淡的红。

  “你教我写字,我写不好,你罚我是该的,可我今日没有过错,我不该被你羞辱。”

  “你说什么。”

  说完,张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摁在矮梅的树干上。

  他身量着实比席银高出不少,手臂抬举,几乎要把席银提起来。

  今岁的初春,她就是在这里被张铎剥得乱七八糟,挨了一顿令她中至今想起来,都不免浑身乱颤的鞭子。

  时隔半年之久,梅香不在,满树葱郁的叶子在张铎脸上落下斑驳的阴影。

  其人还是一样的暴戾,但席银却清晰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犹疑。

  “你说过,不准自轻自贱,不准怯。”

  这一句话,她是望着张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的。

  江凌在门外听见这句话,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谁知她竟然还进跟来一句:

  “你还打不打我,不打就放开我。”

  二人头顶的叶阵有了悉索的声响。

  张铎扣在她手腕的上手指咔地响了一声,随即摇头,笑得胸口起伏。

  不知道为何,他心底突然莫名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快感。而且这一丝快感,竟然把他扎实的观念宇宙破出了一个通往人欲的口子。

  眼前的女人,发丝潮润,眼眶发红,玲珑有致的身子贴在树干上,被迫踮着脚周身僵硬,背脊却是挺直的。

  肉身若柔花,骨骼若玉架。

  数月之前,她还抱着树干,低声下气得向他讨一件体面的衣裳。

  如今,她倒是真的顶直了脊梁骨,哪怕知道要挨打,也不再求他。

  于是,与快感并行的,还有失落。

  张铎笑至最后,甚至有一丝气喘。他慢慢松开手,朝后退了一步。

  “你想跟我去镛关是吧。”

  “是。”

  “岑照押解回洛阳问罪,你呢?”

  席银喉咙哽咽:“陪他……”

  张铎抱臂偏头,“廷尉考竟之后,是凌迟刑,你呢?”

  席银的膝盖颤撞在一起,发出“叩”的一声。

  张铎低头朝她的膝盖看去,冷道:“一起死吗?”

  席银怔在树下,良久,方含泪抬起头。“你为什么就不肯说一句好听些的话。”

  张铎抬手,胡乱地抹去她的眼泪,几乎擂痛了席银的眼睛。

  “不准哭。”

  她一把撇开他的手,掩面夺路而走。

  经过张铎身边的时候,甚至撞到了他的肩膀。

  庭门前的江凌见此,忙抬臂将人拦下,却听张铎道:“让她出去。”

  说完,几步走到她背后:“你过于愚蠢,话不说明白,你听不懂。但你如果觉得难过,也可以一个人静静。至于镛关,你想都不要想,你就一条路可走,把岑照,给我忘了。”

  席银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张铎扬了扬下巴,示意江凌让开,而后转身走回庭院。

  琴盒还放在矮梅下。

  盒中的琴是张铎鬼使神差之下买下的。

  张铎从来没有习过音律,毕竟那是修心却无用的东西。但看着她那几只逐渐被笔杆磨出茧的手指,他又觉得,偶尔准一个姑娘消遣一下,也无伤大雅。不能让她,总是念着岑照一个人的好吧。

  买下这把琴的时候,张铎就已经后悔了,

  如今,他甚至想把它烧了。

  然而,正当他想要去打开琴盒的时候,琴盒后面的雪龙沙却哀怨地叫了一声,抬头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很讽刺。

  以人为鉴,可以正衣冠。

  那以狗为鉴呢,是不是可以照见人的窘迫。

  雪龙沙是他养的狗,好斗,凶狠,平时见了活物,只知道扑咬,前几年,在临水会上,它把洛阳巨富豢养的一只白毛高丽母犬的耳朵给咬了下来。所以,至今是只孤狗。

  孤狗,孤人。

  一起乱七八糟地活在清谈居中。

  比起琴,张铎此时觉得,这只狗更碍眼。

  雪龙沙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怒意,悄悄地往后缩去。

  “趴下!”

  雪龙沙被他这么一吼,忙低头重新趴下。

  张铎挪开琴盒,走到它面前 ,低头道:

  “你那晚为什么不咬死她。”

  雪龙沙闻话,站起身叫了一声,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张铎看向它的背脊,鞭伤虽已好了,但伤疤仍在。

  是了,它咬不死她。

  因为那一晚,他把她扔给了这只狗,但同时,也把制狗的鞭子,扔给了她。

  庭门外,江氏父子望着这庭中的一人一狗,双双无话。

  良久,江凌方回头对江沁道:“以前,好像从没觉得郎主对着雪龙沙的时候凄凉……”

  ***

  那日深夜,后半夜,张铎醒来时发觉席银还是回来了。

  她仍然抱着膝靠在凭几上,身上盖着一件玄色的袍子,闭着眼睛,脸上还有白日里的泪痕,额头上腻着薄薄的一层汗。

  张铎重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点响动就要睁眼,心也跳得厉害。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索性又翻爬起身,赤脚踩地,在她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

  最后,走到隔扇门前,把锁给落下了。

  这才回身走回莞席,却见席银睁着眼睛望着他。

  “你把门锁上,是要关着我吗?”

  “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

  席银抬起头,指向门。

  “那你为什么挂锁。”

  “……”

  张铎几步跨回去,一把卸了门锁,猛地将门推开。

  “你私逃试试!”

  满庭幽静的夜花香气穿门而来,撩动席银细软的碎发。

  张铎则像一只失了猎物的野兽,彷徨地立在门口。

  席银望着他没有说话,夜幕孤灯之下,她的眼睛亮亮,如含星月之光。

  “你以为你是谁?”

  席银还是没有应答他,反而将头埋入悬袍中,闭眼沉默。

  “为什么不说话。”

  “我知道……’

  她的声音有些发翁。

  “我知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答应过你,如果你能救我,我为奴为婢,服侍你一辈子,可是,我拼命拼命活着,就是担心兄长一个人,孤独无依,如今,他身陷在镛关……我不敢骗你,我很想找他,去照顾他。郎主,在你眼中,我是个愚蠢的人,字写不好,书也念不好,听不懂你说的话……你一定也看不上我,为什么又一定要让我留下。”

  “谁说的?”

  他脱口而出,顿觉失言,转而上前几步喝道:“谁准你这么多说的!”

  “是你自己问我的,你问我,我以为我自己是谁。”

  “你是我的人!”

  他说着,蹲身抓起她的手:“字写不好,就把这双手写废,书念不好,就不准睡觉,听不懂我说话,就往心里记,一遍一遍地想!有那么难吗?我就不信了。”

  “但那又何必呢?”

  “你说什么?”

  “你是中书监,赵谦说过,连陛下都惧怕你,你以后,一定会娶洛阳城最好的姑娘,出身高贵知书达理,根本不用你费心去教。”

  “……”

  张铎一巴掌拍在陶案上,案上的孤灯应声而灭,室内陡然黑下来,连人的轮廓也看不见了。黑暗自然带来了不安感,席银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去。

  “你……你要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很想吗?”

  “我没有!”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你……”

  “你不想睡吗?”

  “睡……什么……”

  “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张铎:你不想睡我吗?

  席银:睡你妹!

第45章 春关

  席银隐约记得一个成语, 玩什么……自己烧自己。

  奈何她当时没有记明白,此时惶急,越发想不清楚。

  然而, 她被人扼杀掉的人欲,如今在对这个人的畏惧之下, 冒泡般的耸顶着, 不敢勃发而出,又不甘蛰伏,以至于周身的血气冲涌上脑门,一时之间, 耳根发烫, 脸色涨红。

  张铎并不能看清这些。

  眼睛适应黑暗以后, 他只看见了一个抱着双肩,拼命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女人。

  “把手松开。”

  说着,他伸手想要去掰开她死抠在肩膀上的手。

  然而却在昏暗之中,无意触碰到了一处无名的温软之所。

  虽有凌乱的衣襟堆叠, 却仍旧能感觉到它的的形状,张铎颅内闪过一道雪白的雷光,还没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就已感觉到面前的女人惊惶地挪着身子,试图躲开。

  张铎也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搞明白颅内白光为什么而炸, 还是根本就不想放手,不但没有退,反而出自本能地干了一些并不是很了不起, 但晋江不让他干的事(WB有未修改版,这个地方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改了。不是那种事,毕竟他还是个雏儿)

  “我让你躲了?”

  席银觉得自己浑身的皮肉都被这晋江不让张铎干的事给绷紧了。

  晋江不让男主干的事的体验她早已有过。

  天生曼妙的身段,使她那一双(不可描述的东西)成为坊间男子意/淫自足的恩物,哪怕遮在轻纱之下,掩在琴瑟身后,依旧令人六根不净,神魂难安。男人们太爱看她羞红着脸,躲避着他们不安分的手,她也曾经在这些腌臜之中,体尝过酸甜难言的滋味。

  但那一切和此时这个莽撞的抓捏所带来的感觉绝不相同。

  要说疼,是真的有些疼。

  可席银并不能哀求他,她多少听得明白,张铎不喜欢她卑微的模样。

  然而,她也不想斥责他,因为她虽然不知道,张铎为什么抓捏着那处地方不肯撒手,但她没有在这一举动之中感觉到丝毫的羞辱和作践之意,反而从那略略有些颤抖的手指上,觉出了一丝与张铎本人,全然不合的慌乱。

  “能……放过我吗?”

  张铎一怔,这才看见席银的眼睛亮亮的。

  窗外的月破层云,斜光穿门户。

  头顶的观音像借着光将深灰色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手无措地抓在腰间,偶尔试图伸过来掰扯他的手,但又几次犹豫,最终没敢触碰他。

  “我很羞耻。”

  张铎闻得这一句,猛地松开了手掌。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看明白了自己抓捏住了什么所在。

  她很羞耻。

  这一句话,看似是在自怨,实则却像一个冰冷巴掌,“啪”地一声拍在了张铎的脸上。

  女人一旦知廉知耻,那男人的莽撞就显得极其的猥琐。

  张铎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荒唐的手,恨不得自抽一顿。

  “把……把衣服穿好,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