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看台上气氛略显安静又或者是她没有第一时间端起笑容,学生们走上看台,冯锁下意识问道:“老师你们在聊啥呢?”
林晚星没有第一时间回,她正思考措辞,却听身旁青年的声音先响起:“你们老师告诉我,你们周日有加赛。”
学生们顿时炸开,男生们用大嗓门嚷道。
“靠,真的?”
“真还有机会?”
“你接到电话为什么不早说?”
林晚星也不能讲,她是想先确定他们的“教练”有空后再说,只能告诉学生:“我当然是要要等人齐一起宣布,正式一点。”
她看向青年,其实她不理解对方既然决定周末不出现,却这么自然地提起这件事。
付新书和陈江河走上看台,经大嗓门的冯锁同学一宣扬,小付同学立刻正色:“那我们要更加认真准备比赛了。”
他说完,看向王法:“教练,要辛苦您了。”
小付同学的拜托,带着种不社会的生涩。
“我没什么辛苦的,刚才还在和你们老师说,我周日要出门,不会去现场。”在学生们稍稍安静后,青年很直白地说道。
再听一遍拒绝,林晚星已经很平静,但学生们显然情绪更激烈。
“为什么?”
“您是真有事,还是不想去?”
他们的问题连珠炮似的,带着点年轻人不可置信的火气。
然而他们的教练仍然神情安稳,并没有安抚学生的打算。
“教练,我能问,是为什么吗?”付新书眉头微蹙,但他也永远是最显得冷静和最想再坚持一下的那个。
“我有事,要出门。”王法微抬头,答。
“不会是刘指导约你周末去永川恒大?”秦敖突然挑眉,很犀利。
“很不巧,就是这样。”
林晚星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大概也猜到估计是类似事宜。但由青年这么自然地讲给学生听,又是另一种感觉。
“艹,老子就知道。”秦敖一甩手,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大概又要走人。但这次,他的脚像黏在地上一样。过了会儿,几个字眼一点一点从他唇缝里挤出来,“那你能和刘指导说一声,你礼拜天有事,改天去他那吗?”
对秦敖这样的孩子来说,能这么恳求他人,实属罕见。
可他们的教练却并不为所动:“我没打算修改行程。”
“你是不是因为今天没什么人来,觉得我们根本不想好好踢球,没必要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陈江河突然想到什么。
“这么说有点直接……但还是很不巧,我没有过这种想法。比较我的未来工作计划,是我的未来工作计划,而你们的比赛,是你们的比赛。两者间没有必然关联。”王法很肯定地答道。
林晚星愣了下,总觉调调听上去有点耳熟。
人只能为自己负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你教的?”
突然,秦敖愤怒的目光扫来。
林晚星惊醒,猛地举手:“冤枉,不是我!”
“可教练你不是昨天还说,让我们来训练的时候,要带脑子吗?”这时,俞明同学略显委屈的声音响起。
“是,所以我坐在这里。”
终于,林晚星能从青年的声音里,听出一丝无奈。
夕阳的余韵柔和了青年的唇角和眉梢。
林晚星想,王法可能确实没什么执教高中校队的打算。
但面对一群十七八岁、懵懵懂懂的孩子,什么人都会心软,就连她自己,好像也是这样。
“你会教我们点东西,但周日有事不来,对吗?”
“是。”青年说。
“那我们?”学生们面面相觑,听到这话,又似乎高兴了点。
“今天练什么?”
“我想看你们,踢一场队内对抗赛。”教练这么说。


第30章 建议
队内对抗赛的具体形式, 是以大约半场为单位,进行攻防演练。
学生们自愿组队,分为两组, 进攻失败则对方拿球, 同样也解决只有一个守门员的问题。
更主要的是,这样使用场地有限,不用和傍晚在跑道和球场健身的爷爷奶奶们抢占空间……
当然,这些理由都是林晚星想出来的。
因为从宣布队内对抗赛后,他们的教练既不解释也不多做指导。又加之实际到场球员人数严重不足,所以其实也就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占地面积……
林晚星看向球场。
总之王法一番话后, 男孩子们并没什么多想的情绪,他们自行简单地分成两队,抱着足球, 跑向球场。
期间, 付新书督促秦敖, 也有打电话给未到场的同学。得到了诸如“你们今天也没通知训练”和“今天忘了回家了,明天来”之类的回应, 但也有两位同学赶来训练。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规模正式的训练赛。
球门前有健身的老人在球靠着球门框拉伸,男孩们就在场边摆了两个书包,粗略划定球门和半场范围。好像也确实不用什么过多的指导,对抗赛自然而然就开始了。最后到场的总共也就7个, 是很简单的3V3对抗。
场地不标准没有关系,边界无法清楚界定也无妨,男孩子们就自然而然在操场上奔跑起来,看上去很放松也很愉快。比起认真训练, 他们更像是跑来跑去地追逐, 发泄着一天学校生活的疲惫。
林晚星靠在看台上, 夕阳暖烘烘的,像能听到足球传递时的砰砰声,还有间或响起的指挥声。
有时传球过长,足球划过大半个操场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比赛被迫中断,踢出界的男生需要就跑很长一段距离去捡,他们却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天色已经到了完全的夜晚,月亮和不那么明亮的跑道外路灯成了男生们踢球的光源。
在林晚星的位置看去,球场上学生奔跑的身影变得模糊。连她都在看台上坐得浑身僵硬,男生们在发泄完一天考试的压抑后,好像也渐渐疲惫起来。他们跑动幅度变小,速度变慢,空气中传来的传球的砰砰声,也没有那么快乐和响亮了。
终于到了某个瞬间,在一次进球后,大家好像都跑不动了。
他们聚在一起,好像又意识到什么,一群人商量一会儿,抱着球,又往看台走来。
“教练。”付新书抹了把汗,先开口,“我们是不是忘了问你,今天训练的目的是什么?”
“对。”秦敖很直白地说:“你上次跟我们说来训练要带脑子。”
男生的前胸后背都湿透了,看起来不是踢爽快了,也不会想到来问训练目的这件事。
座椅上的教练帽檐微抬,倒是很诚恳地回答了两个字:“体能”。
“体能训练?”男生们拔高音量。
大概连林晚星都觉得,王法说的“我想看你们踢队内对抗赛”是想了解球员的能力好配备专业的战略战术,但没想到,只是单纯的体能训练。
不过男生们对于王法好像比她想象得更信任一些。
“和昨天一样,就是让我们不停地跑?”他们还认真询问,“因为我们礼拜天又要比赛,怕我们跑不动?”
“换个问题吧,你们找我来做教练,想达到什么要的目标?”
“目标?”
有那么几秒钟,男生们被这个问题问住。
但他们的回答也很快很理所当然。
“我们礼拜天有比赛啊。”
“对啊,我们想这几天练练,礼拜天比赛能更强力一点,踢爆对面。”
“万一赢了还能晋级。”
答案围绕着“比赛”和“胜利”,同所有竞技运动一样,目的非常单纯直接。
“为了周日的比赛?”王法又确定了一遍。
“对啊。”学生们有些莫名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我回答是,如果要准备周日的比赛,一周时间只够你们熟悉球感,增加默契,提升体能。”
“所以你让我们互相踢比赛?”
“是,在短时间内,能帮助你们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停地进行训练赛。在一组又一组的训练赛中,反复榨干你们的体力,让你们的身体适应比赛的强度。”王法顿了顿,“现在应该没有条件给你们找一支完整的球队来和你们踢正规训练赛,所以训练赛的规模就是队内对抗。”
“哦,那教练你说的,‘一组又一组’的意思是?”
王法看眼手表:“现在是7:30分,30分钟为一场,中场休息5分钟,能踢几场算几场。”
男生们大概也被那个“能踢几场算几场”给吓到,一时怔住。
也就在这时,学生们扔在看台的书包里传出手机铃声。
大家都跑过去翻书包,一阵闹哄哄后,俞明接起了电话。
“喂,妈。”
“你先别说了,我这跟林老师上课呢。”
“知道了,八点半肯定到家啊。”
男生不由分说挂断电话,生怕再说下去,就要被妈妈提着耳朵抓回家。
“教练,对不起啊,我八点半前要到家,八点就要走。”俞明跑过来说。
“没事,赛训监督不归我管,我只是在提供点建议。”王法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在一周时间内每天如此,这样训练太苦,你们可以随意。”
“你这是激将法还是?”秦敖说。
王法说:“我没必要对你们用激将法。”
虽然教练称述的是事实,但在孩子们听来,更像是轻视。
秦敖同学这种暴脾气直接地说:“艹你这种态度真jb烦人,爱教不教的。”
林晚星赶忙劝道:“哎呀哎呀,你们也别想那么多,俞明不是八点要跑路嘛,大家就先踢着嘛,累了就散。”
付新书见状,也拽住秦敖。
学生们拉拉扯扯,跑下看台,又开始踢了起来。
夜色朦胧,球场四周锻炼的人都少了,只剩下零星居民在跑道上跑步。
周围一切随着夜色渐深而变得沉静。
林晚星也安静了那么一段时间,虽然球场上高中生们的身影还在跑动,但她已经听不见球场上学生们的对话,他们的行动和意志都似乎沉闷起来。
初秋的虫鸣,被衬得更加响亮。
林晚星打了个哈欠,向身边瞥去。
他们的教练背靠塑料椅,长腿平搁在前排座椅上,一如既往淡然地注视球场。当然,把淡然这个词换成漠然或者别的什么可以形容“不以为意”的词语都可以。
青年像是接受到她的视线,也同时看了过来。
“我刚想了下。”林晚星斟酌片刻,开口。
“什么?”
“呃……就秦敖这个小子说话比较直接,我能换个委婉的说法,替他们表达下想法吗?”
“可以。”
闻言,林晚星转过头,认真凝视王法的眼睛:“你确实没在鼓励他们坚持踢球,为什么呀?”


第31章 卷子
闻言, 王法深思着,望向球场。
他目光深远,仿佛很在认真思考, 抑或在回忆自己的人生。
直到
林晚星听到王法说:“你准备出多少?”
“什么什么出多少?”林晚星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间王法拿出手机, 竟然又亮出了收款二维码:“这是个收费答案。”
黑夜里,亮黄底色上黑白相间图案格外刺眼。
她眯着眼睛,青年却一脸从容淡定,完全没在开玩笑的样子。
林晚星深呼吸了下,努力让自己不被气到,选择了一个反击的角度:“为什么找你做教练指导你不提钱, 我就问你‘是不是支持孩子踢球’,你反而要收费,因为这个问题很特别吗?”
“没想到你这么客气, 那把这两天指导费一起?”王法边说, 又把刚暗下的手机屏幕点亮。
“别别, 误会了误会了。”林晚星摆摆手,讪笑, 假装没看到收款码,靠回椅背,假装没看到。
学生们在球场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训练。
或许确实累了, 也有可能是刚才教练不那么好听的话,让他们失去刚才的昂扬的斗志。球场上的身影没有了先前的跑动速度,男生们或多或少显得懒散起来。
林晚星其实很能体会这样的心情。
对于孩子来说,如果对某件事情感到兴趣, 或者有努力的倾向, 总希望得到成年人的鼓励。
毕竟他们也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 所以一旦无法得到成人的正向反馈,觉得没意思也很正常。
总之,散场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
一开始是俞明同学到了和妈妈约定的时间点,背起书包回家。然后剩下的学生们踢了会儿,就三三俩俩来说再见。
到最后,人都走完,连付新书都来告别。
学生欲言又止,看上去想问明天怎么办,什么时候来训练,或者,他想问他们是不是还要来。但最后,他什么都没问。
林晚星靠着座椅,晚风拂面。
整个球场上,只有一个女孩还在绕着塑胶场地跑步,她的父母陪在后面,走得很慢。
除此之外,操场上什么人也没有,空荡荡得,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几乎无人组织的训练活动,全看学生们个人意愿,所以最后结果怎么样全凭天意。
学生们的考试成绩,大概也是如此。
林晚星是被通知去老师办公室,才知道学生们又考砸的消息。
“又”字用在这里或许不太妥当,毕竟还有几位同学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林晚星站在教师大办公室门口探头,想象中被家长们围攻的场面也不存在,办公室里很安静。
老师们大多去上课,小部分在批改作业。小许老师坐在自己单独的小办公桌里,抬起头看她一眼,林晚星使了个颜色,她赶忙蹑手蹑脚过来,小声道:“哎呀你来了。”
“怎么啦?王老师他们有啥事找我。”
“就说你干嘛要管那些学生。”小许老师说。
“啊?”林晚星茫然。
“不是前两天考试嘛,你那个什么球队里,有好几个人没考,还有人考是考了,卷子压根没做。然后学生回家跟家长说,他们因为被叫去踢球,才没空考试。”
林晚星听到这话,完全愣住,一口黑锅从天而降,臭小子们竟然还会甩锅?
大概是见她神情震撼,所以小许老师继续说道:“我已经跟王老师说了,肯定不是你让他们训练踢球,他们自己找借口的,你又管不动他们。”
讲到这里的时候,办公室里批卷子的老师发现了门外的动静。年级组的王老师,也是林鹿俞明他们的班主任,放下红笔,示意她们进门。
也没过多久,林晚星再度站在王老师的课桌前。她上次在这里,是面对来势汹汹的学生家长们,而这次,她总有种莫名其妙成为被叫的那个“家长”的感觉。
王老师的目光在她和小许老师脸上巡睃而过,随后开口:“林老师。”
“在。”林晚星说。
“这次为什么找你来,你应该听说了?”
“就……刚听说。”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家长的压力给到我们学校这边,你还是要多负责一些。”王老师边说,边从手边拿出一叠试卷:“那这些,你先看看吧。”
王老师是个比较干脆的人,所以她们之间的谈话结束得很快。
林晚星拿到了足球队目前11个学生们的统考卷子,在小许老师办公桌边稍坐了下。她把卷子一张张翻过,发现连缺席考试的空白试卷都夹在里面,所以相比之下,认真填满然后满是红×的卷面,已经属于态度良好的类型。
大概是见她看得很慢,小许老师去倒了杯水,过来低声劝道:“你别生气啦,反正不好的学生肯定有的,别管就行了。”
“怎么不管啊?”林晚星边看卷子,边慢条斯理地问她。
“你别啊,王老师就是……”小许老师说到这里,拿出手机微信,在聊天框给她打了一行字
你上次在办公室太嚣张了,王老师想教训你下。
林晚星瞥了一眼那行字,说: “也还好吧,就这么不管了,面子过不去啊。”
“这还好吗,真是你叫他们训练别去考试的?”小许老师瞪大眼。
“这倒没有。”林晚星说。
“我就知道嘛,我都觉得恶心死了,瞎说自己不考试是因为你叫他们踢球。”小许老师义愤填膺。
“我真的还好。”林晚星沉静下来,顿了顿,反问小许老师,“你小时候有没有说过谎?”
小许老师愣住,表情僵硬。
“我小时候有过。”林晚星说,“有次,我同桌冤枉我,说我把他的暖水壶打坏了,老师让我叫家长到学校赔钱。”
小许老师大概有点生气,没接话茬。
林晚星自顾自说下去:“我就想尽办法,证明他暖水壶不是我砸的,是他自己不小心弄坏的。”
“然后呢?”小许老师忍不住问。
“然后当然是他的家长被叫到学校啦。那天,老师把我也叫到了办公室,我同桌和他的爸爸,站在我面前。”林晚星把手搭在试卷上,很平静地看着小许老师,比了个大概的位置,“他爸爸听完老师讲的话,瞥了我一眼,然后狠狠地抬起脚,把我我同桌小男生踹到了墙角。”
她说话声音很低,办公是里也很安静。
小许老师面露不忍,纤小的鼻翼翕动着。
女孩子永远都是嘴上狠一些,但心软得不行的生物。
林晚星说:“后来我就在想,难怪他要说谎,原来他爸爸打人这么疼。其实我回家跟我爸妈要点钱,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他来说,可真的太疼了。”
小许老师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抿着嘴说:“但这和现在学生的事情也不一样。”
“是不太一样,我的学生撒谎,可能是他们品行恶劣,道德败坏。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也有畏惧,知道这是错的,所以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还有,他们也有在依赖我,下意识认为我能为他们解决很多问题,包括,这个问题。
只是最后一句话,林晚星并没有说出口。


第32章 管管
对着小许老师, 林晚星还能心平气和地,为学生们的“谎言”辩解。
但真当她下班锁门,走到老体育场外, 看到球场边的学生们, 气还是不打一处来。
站在体育场入口远远看去,塑胶跑道上只有陈江河整一人绕场跑圈。秦敖则大马金刀地坐在看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场边,俞明和林鹿头凑在一起。他们一人蹲着、另一人坐在地上,双双捧着手机,像在一起玩游戏。
踏上草地, 向学生走去,林晚星能听到男生们嘴里“傻逼”“这不上”“这打野妈死了”之类的激烈言辞。
作为目前的监督老师,林晚星理应为学生们目前积极到场训练的态度感到欣慰, 但她拿出手机, 看了眼时间
17:08分。
要知道, 她们非教学老师的下班时间比学生放学早半小时,这意味着, 学生们确实因为训练又逃学了。虽然训练和逃学这两者间,在学生这里,并无实际因果关系。
林晚星收起手机,她的书包里还背着刚才年级组老师“让她好看看”的学生试卷。
她站到林鹿和俞明背后。两位少年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他们正在行“5V5公平竞技手游”的对局,战况相当激烈。
不过林晚星看了没一会儿,林鹿、俞明手中的游戏人物就双双阵亡,两人屏幕变黑, 水晶爆炸。伴随一记掷地有声的“defeat”, 男生神情懊丧, 点开结算面板,开始辱骂废物队友。
林晚星注意到,林鹿脚踝上似乎还贴着膏药或绑有绷带,藏在袜子里,但能看到突起的厚实的一层。
而与此同时,林鹿也注意到了她。
“老师,你来啦?”林鹿很快从愤怒地问候队友妈妈环节中脱离开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仰头道。
“你今天来训练,腿好了吗?”林晚星在他们身边就地坐下。
“好多啦,就我老妈吓死,她是不是还去学校找你了?”
“嗯,让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林晚星揉了揉林鹿的脑袋,没提答应家长要带他们学习的事,“我们还召开了全体大会,他们有没有给你传达我们会议的主体精神?”
“说了说了,就是我们礼拜天还要打一场比赛!”林鹿兴高采烈地道。
傍晚的风越来越温柔,五点半前后,学生们也都陆陆续续到场。他们也没有立刻训练的意思,大家反而纷纷在草地坐下。有人闲聊,也有人玩手机,甚至林鹿俞明还拉着郑飞扬又开了一局游戏。
直到,付新书到来。
小付同学来的时间,才是正常放学后、老师拖完堂那会儿。
其余学生七七八八坐在球场草地上,林晚星笑着朝付新书挥挥手。
少年瘦削的身影逆着夕阳,脸色凝重,总之看上去不太高兴。
见面,付新书就放下书包,很干脆地说:“我们先热身吧。”
他虽然为人个性偏软,却在办正事的时候有领袖气质,所以本来赖在草地上懒懒散散的小球员们,都不约而同站起。
林晚星坐在草地上,被付新书盯了一会儿,知道是自己碍事。她抱着书包,往看台走,而王法早已坐在那里。
学生们在付新书带领下热身,林晚星也不管这些。
阳光渐弱,但又足够清晰,林晚星看着围绕塑胶跑道慢跑的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了他们的试卷,翻看起来。
她手里一共有10位同学本次高三年级的统考试卷,分别是:秦敖、林鹿、俞明、付新书、陈江河、郑飞扬、冯锁、祁亮、郑仁和智会。
陈卫东是他们临时找来的替补,并不在校足球队大名单中,林晚星手里没他的试卷。那么还剩下的一位同学,她如果记得没错,叫文成业。
想到小文同学母亲因儿子上家教课而拒绝儿子参加足球比赛,加之他本人试卷不在列,那么“文成业”似乎人如其名,是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
林晚星把学生们各科试卷按姓名分类,在腿上边整理。她对着姓名,偶尔抬头,看向正在热身的学生。今天到场一共9人,也就是总不参加训练的郑仁和智会没来,已经算出勤率良好的一天了。
风轻轻吹响试卷,林晚星感受到身边人落在试卷上的目光,向他看了过去。
王法的长腿交叠在前排座椅上,惯例戴着鸭舌帽,夕阳下,他瞳仁颜色很浅,看试卷的目光倒很是淡定。
虽然王法没问什么,但林晚星还是自顾自说起这些卷子的事情:“他们前两天高三摸底统考,我今天被他们年级组老大叫过去谈话。”
林晚星正巧翻到“秦敖”的试卷,成绩栏的“0分”和偌大两个“缺考”,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恩。”王法应了一声,已经算态度良好,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了。
“逼崽子们跟他们爸妈说,他们没考试、考得烂,是因为我叫他们踢球了。”林晚星本来还想保持一个教育工作者的良好修养,但看到下一份林鹿试卷大面积红色“×”时,还是忍不住咬牙道。
王法被逗乐,神情轻松又玩味:“那确实是你的问题。”
“关我屁事!”林晚星拍了拍试卷,愤愤道,“那我从头到尾也没跟他们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强迫他们踢球啊,也没教育他们一定要认真训练争取夺冠!”
“所以,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王法的尾音闲适,落在林晚星耳边,她总有种被看穿内心想法的错觉。可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内心深处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林晚星继续低头整理试卷,没回答王法的问题。空旷的看台间总是很安静,夕阳照在她的身上,将发丝的阴影印在卷面上。
付新书的试卷也在列,这大概是林晚星收到的所有试卷中最认真的一分。
无论是语文卷子的阅读理解部分,还是英语试卷的作文,抑或是历史答题,付新书都字迹工整、认真填写。唯一写不满的也只有数学,除了写“解”和一两个公式,就再写不下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