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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彻底崩坏的风险?
危机预警?
尹之枝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那就是,柯炀现在……不,柯炀也许马上要遇到生命危险!
尹之枝左手揉着太阳穴,右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却忽然瞥见,自己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鞋子。
王总蹲在了她的前面,背对着停车场远处那几束惨白的路灯光芒,略微歪过头,仿佛想从她的手臂底下去窥视她的表情,见她抬起头,便露出了关切的微笑:“小尹,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那张在白天时平庸无奇的脸,此刻沐浴在阴影中,横肉挤压出沟壑,显示出了黏腻的狰狞感,令人作呕。
在这张脸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尹之枝的心脏几乎停跳。
“我看到你一个人出了包厢,有点担心,就跟过来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喝酒了呀?”王总伸手,扶着她的背,故作关心地搀起了她。
尹之枝大脑里警铃大作,拍开了他的手,怒道:“我没喝酒!”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然而,副作用还未消失,在皮糙肉厚的王总身上连打带踹,也如挠痒痒,造成不了很大的伤害。王总酒气熏天,试图强行把她架起来,暧昧地笑道:“小尹,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公司里,这么多人,我第一眼就看到你了。我扶你去休息吧,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再慢慢聊……”
尹之枝生气了,使劲儿抓住花坛,死活不肯从地上起来,心想副作用的倒计时怎么还没结束。等三分钟后,她力气一回来,一定要照着这色狼的脸狠狠踹上一脚!
就在二人胶着之时,黑漆漆的停车场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干净又冰冷的声音:“住手。”
第28章
被烦闷与躁热所充塞着的浑浊空气, 一刹那间,仿佛被这道声音穿透了。
这声音……尹之枝难以置信地伸长脖子,望了过去。
不会吧,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总酒意上头, 反应慢了半拍, 不死心地拽了尹之枝的手肘两下, 听觉神经才迟钝地接收到后方的信号,转过身去。
夜色浓黑,如帷幕浸墨,尖哨般的夜风呜呜作响。一辆辆私家车在空地上匍匐排列。轮胎底部, 杂草萧瑟地晃动。黯淡的灯光都被滤成了朦胧的白芒。更远的地方, 便消隐在了黑暗里。
而此时, 就在距离两人四五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幽灵一样的高挑身影。因为环境太暗, 他还戴着黑色口罩,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知是个穿着卫衣的年轻人。
意图行龌龊之事却被当场抓包,王总本能地有点心虚,手也松了松。不过,当他眯起醉眼,看清楚了来者的模样——年轻人,比自己高,但身板远远没有自己肥壮,那溃散的底气就一下子全回来了, 扯着嗓子骂道:“关你什么事, 少他妈多管闲事, 滚远点!”
柯炀没说话,将手从口袋抽出,活动了一下手腕,随即,一个箭步,疾冲上前!
几乎是同一秒,尹之枝大惊失色,一边按着手机,一边叫道:“等一等!你不是他的对手!别冲动——”
不是尹之枝瞧不起柯炀。但刚才在她身体内肆虐的难受劲儿,预警了柯炀马上要遇到危险。
横看竖看,这个地方,唯一有可能伤害柯炀的危险源,就是王总这个色狼了。
确实,和身高一米八、体重目测也一百八、长得跟肥猪成精似的王总相比,柯炀看起来简直不像他的对手!
然而,“别冲动”这三个字的尾音,还没从她的喉咙里完整蹦出,尹之枝就看见了自己此生难忘的一幕——她甚至没看清楚柯炀是如何出手的,王总就被揪住衣领,整个人像一只死沉死沉的麻袋,被重重地掼在了最近一辆车子的后盖上,发出了“咣当”的巨响!
尹之枝:“…………”
尹之枝呆若木鸡,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那通刚拨出去、还没被接听的报警电话,一个激灵,果断按下挂断。
废话了,此情此景,警察要是来了,她觉得比较麻烦的人反而是柯炀!
另一边厢。撞击的剧痛顺着脊柱飞速传开,让王总在一瞬间就蒙了,脑组织仿佛晃成一坨稀碎的浆糊。一颗带血的大牙,伴随着他愤怒而含糊的嚎叫,从那肥厚的嘴唇里凌空飞出。
但他没等来反抗的机会,甚至是顷刻喘息的空间,柯炀就走了上去。
一阵脚踢的闷响后,王总笨重的身躯在沙地上滚了几圈。鼻血混杂着眼泪和唾液,刷地一下,从他那张布满横肉的脸上淌下,看起来可怖又狼狈。
此刻的他,早已没了最开始的嚣张跋扈,连滚带爬地翻过身,鼻血也不擦了,惊恐地往前爬去,胡乱地喘着气,大喊救命。可没爬多远,他便再被一脚踹翻。
刚才,愤怒值到达顶峰的时候,尹之枝巴不得照着王总的脸用力地踢几脚,狠狠教训他。看到王总在柯炀手下吃苦头时,她也痛快得想鼓掌。
但随着柯炀一拳又一脚落下,看见他那双冷静又充满戾气的眼,再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人的脸不断喷出血花和唾沫,嘴里惨叫不止,尹之枝的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了,手脚也情不自禁地开始发僵——无关于仁慈或是恻隐之心,而是一种震撼。
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直面真实的暴力场景的震撼。
好在,柯炀不是为暴力而暴力的人。确定这个脸青鼻肿的王总没有回击之力了,他就停了手,快步走向不远处的尹之枝,蹲下来,抓住她的肩,与她平视:“你还好吗?是喝酒了吗?”
“没……我没有喝。”尹之枝深呼吸了一下,攥紧了柯炀的手,这才有了些微的实感,她瞥向几米外,紧张地问:“那个人不会死吧?”
“没事的,我有分寸。”柯炀言简意赅,瞧她还坐在地上,便托着她的肩,微一使力,将她拉了起来。
尹之枝的两条腿恢复了少许力气,可头还是很晕。站起来时,身体晃了晃,不得不将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柯炀身上。
柯炀搀着她,忽然注意到,夜色会所后门的几个保安似乎听见了不对劲的动静,正朝这边张望。他眼神微变,揽住了尹之枝的肩,低声说:“有人来了,我送你回家,快走。”
尹之枝忙不迭地点头:“嗯!”
来到路边,柯炀拦下计程车,将尹之枝塞进后座,自己也坐到她旁边,关上车门。拢了拢口罩,他不动声色地转头,看见刚才那几个保安正一边用对讲机说着什么,一边快速地跑向停车场。
但计程车早已远去,与一辆公交车错身而过,转入十字路口,保安们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尹之枝有一肚子疑问,车一拐弯,她就忍不住抓住柯炀的手臂,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柯炀沉默了片刻。
这大半个月以来,他联络上了可信的人——那是他父亲生前的得力属下,也是如今星光传媒的二把手。两人循着蛛丝马迹,整合了与他父亲的死亡有关的疑点,开展了暗中调查。
其实,他应该把尹之枝送给他的那部手机处理干净的。
还有那个为了躲避追踪而注册的新微信号,也应该一并注销掉。
但神差鬼使地,他并没有那样做。
这个微信账号的联系人,只有尹之枝一个。留着它的结果就是,他天天都会收到尹之枝发来的信息。
尹之枝似乎轻易就原谅并理解了他的不告而别。分开后的每一日,她都会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的行踪,并附赠问候语,从未间断过。
【柯炀,你是遇到急事去处理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说一声。到时我要多买点菜。(^▽^)】
【早上好呀,我现在起床去上班啦!天气预报好准,今天早上果然降温了,我把长袖外套都找出来了。】
……
那天离开时,他就没想过再回去。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不想再被那种令人发笑的手段扰乱心绪了。
可不知为何,每逢夜深人静时,无数次在对话框敲下的那句【我不会回来了,过段时间会将食宿费补给你】的告别语,却迟迟没有发过去。
尤其是在浏览尹之枝那些温驯讨好、畅想着继续和他一起生活的留言时。
人心复杂。柯炀也说不清,为何自己明知应该明确地告别,也还是产生了犹豫。
不想踏出这一步。仿佛踏出去了,就是仓促地关上了一扇门。
微信的对话页面,就这样别扭地停在了没回复的状态里。
他需要……再好好地想一想。
今天晚上却是例外。
当在微信上看见尹之枝发来的那张照片时,柯炀没法再视而不见了。
星光传媒是他家的。虽然柯炀不混娱乐圈,但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
在娱乐圈,有很多龌龊恶浊的人、肮脏变态的玩法。当中好些说出去,都会让人大跌眼镜,连连呕吐。
这个姓王的暴发户,柯炀很早就有所耳闻。
此人身家丰厚,私德却很差,是个口味极重的老色狼,还曾经卷入到一些违法案件里,包括两起迷奸案。
来B市发展后,倒是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以前的底细。估计是觉得娱乐圈的鲜嫩肉体多,从前年开始,这王总就开始明里暗里地对柯家示好,试图与柯家攀上交情。
但柯家根本不可能和这种货色往来。
没想到,再一次看见这张熟悉的脸,竟是在尹之枝发给他的照片里。
一闪而过的嫌恶,伴生着强烈的不安,扼住了柯炀的心脏。他马上就拨打尹之枝的电话,可根本没接通。好在,他今晚所在的地方离夜色会所不远,才能那么快赶到。
这些弯弯绕绕,没必要和她说太多。柯炀顿了一下,才说:“我今晚正好在附近。”
尹之枝睁大眼睛:“这么巧?你在附近?”
难怪柯炀能像天降神兵一样出现了。
“嗯。”柯炀似乎不欲多说自己的事。车窗外,昏黄的路灯飞速退后,他转头盯着她,皱眉道:“尹之枝,刚才那个人不是好东西,你以后不要再见他,知道了吗?”
尹之枝颔首,愤然道:“我当然不会再见他了,我真的没想到他是那种变态,第一次见面就敢动手动脚的!”
计程车在路上飞驰,很快就抵达了尹之枝居住的老城区。前方修路,只能下车步行回家。
柯炀付了车钱,扶她下车,关上车门。
深夜,夜市喧闹繁华,老城区各种小吃摊、大排档挨挨挤挤,油烟气腾空而起。穿过它们,才是一片静静伫立在昏黑之中的居民区。
每走十米,就有一盏路灯是坏的,灯泡微明微暗,不停引来飞蛾冲撞。
尹之枝的头已经不怎么晕了。可她担心柯炀会跑掉,从下车开始,便装作还没恢复,缠着他的手臂,将重量压过去,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锁着他,不让他离开自己。
柯炀似乎没看穿她的小把戏。不仅不拒绝她的靠近,还放慢了步速。安静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问:“你怎么会为那个人工作的?”
尹之枝便将自己应聘工作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柯炀,一脚踢开地上的小石子,嘟囔道:“好在这份工作的工资是日结的,今天也不算白干了。”
“嗯。”
尹之枝偷瞄柯炀一眼,抿抿唇,鼓起勇气,提出道:“那个,柯炀,你之前的急事都办好了吗?这次送我回家后,你能不能别走了啊?其实我……”
就在这时,柯炀突然定住了,微微眯起眼,盯着前方。
尹之枝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一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老城区深处。森然的暗夜,路灯明灭。简陋老旧的城中村,羊肠小巷纵横交错,生锈的水管在粘满牛皮癣广告的围墙上蜿蜒。
除了风声和偶尔响起的几声犬吠,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但柯炀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黑幽幽的巷口,瞳孔细缩,冰冷而警惕。
危险的预感从心底上涌,尹之枝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柯炀慢慢收回目光,伸手揽紧了她的肩,“走吧。”
带着她拐入旁边一条暗巷里,柯炀的步伐不自觉地越来越快。尹之枝也意识到了什么,跟着他快跑了起来。哪知道,暂时甩掉尾随者后,柯炀突然伸手,将她拽入了一个凹进去的岔路口,声音低而紧绷:“你马上走,沿着这条路,不要回头,也不要跟着我。快走!”
柯炀轻轻推了她的肩一下,就转过身,反方向跑开了,如一尾鱼,钻进了黢黑的长巷里。
即使再笨,尹之枝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刚才在夜色会所后门感受到的危险预警,并不是因为王总那个战五渣。
真正的危险源,在这一刻,才从阴森的黑夜里显露出端倪——是柯炀的哥哥派来的人!
尹之枝面孔发白,退了两步,拔腿就跑。
然而,跑出二十来米,她的步子还是慢慢地停下了。脸色变幻几许,尹之枝蓦地一咬牙,往回追了过去!
……
那潜伏在黑暗里的人,如影随形,在两人分开后,很快重新咬了上来,跟上了柯炀。
黑魆魆的巷子地面积满了油腻的污水,低矮的棚户,违建出租屋、烂尾楼……晕成一团团模糊的轮廓。柯炀足下发力,翻越过铁栏网,风呼啸过耳边,后方追兵仍紧追不舍。摩托车引擎轰鸣,惨白的车头灯追逐着猎物,来到一片没有拦好的建筑工地前,敌人终于图穷匕见。
柯炀微微喘着气,瞳孔紧压,看见三辆摩托车在工地的出口处停下。
一个小眼阔鼻、眉心带疤、身材精悍的男人,领着两个手下跨下了车,挡住了各个方向的出路,不怀好意地逼近了他。
“小少爷,好久不见啊。”
“你这段时间呀,藏得真是太好了,我们真以为你悄无声息就死在什么地方了。”男人从后腰的地方抽出了一把尖刀,晃了晃,笑道:“躲猫猫的游戏玩了那么长时间,也该结束了,不是吗?”
柯炀的身体由上至下,绷成了一张弓,足底摩挲过布满砂砾的地面,忽地发力,朝着后方的烂尾楼跑去!
烂尾楼内地形复杂,钢铁架,竹棚,还有未修葺好的楼梯走道,无疑都是可以利用的地方。靠着这些障碍,柯炀狼狈又敏捷地躲避着紧逼而至的刀锋。然而,空手以一敌三,还是太勉强了。
待柯炀摆平了那两个小喽啰,仅剩的刀疤男仍有余力,还将他逼到了靠墙的位置。
柯炀双眸发暗,眼底淬着孤掷一注的狠意。每一呼吸,肋骨都会泛起剧痛,半跪在一个脚手架旁。而刀疤男的状态也没比他好多少,头破血流,眼珠暴突,但他手中仍握着刀子。
似乎想用最后的力气杀了柯炀,刀疤男将刀一抛,反握在手心,猛地冲向了他。
可随之响起的,并不是刀刃插入血肉的声音,而是硬物砸在皮肉上的闷响。
“砰——”
刀疤男前冲的动作蓦然一顿,身体晃了晃。
柯炀心底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由于半张脸都是血,他的视野里一片血色。
随着前方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他终于看见了后方的玄机。
没人知道尹之枝是什么时候追过来的。她滑稽地用外套蒙着下半张脸,腿也在颤呀颤的,双手紧紧抓住了一根不知从哪捡的棍子——因为太用力打下去,棍身已经弯折了。
瞧见刀疤男倒地,尹之枝胆战心惊,舔了舔唇,问:“他……我没打死他吧?”
“……”
她扔下棍子,跨过刀疤男,冲向柯炀,搀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
柯炀盯着她,喃喃道:“你怎么会回来?”
尹之枝道:“你今天帮了我。轮到你有麻烦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当然,这其实只是她折返救人的一半理由。
在绝大多数的小说里,主角打架时,若炮灰不自量力,执意要留下,最后只会拖累主角。但今晚这段情节不一样。系统说过,她和柯炀在一起,是柯炀安全的必要前提。
如果她在这个关头跑了,那么,柯炀今天晚上一定会凶多吉少。
她知道柯家的发家史不那么干净,柯炀的哥哥手上更是沾了人命。他对付起柯炀来,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如果说她一点也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但不管是从维护原剧情的角度,还是个人良心的角度,尹之枝都不想当逃兵——直觉告诉她,如果自己逃了,明天一定会后悔。
柯炀的喉结缓慢一滚,深深地看着她。
他曾经以为,尹之枝对他只有肤浅粗俗的、皮相上的喜欢。
但原来不是的。
今晚,明明她自己也那么害怕,怕得一直发抖,却愿意为他涉险……
那些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人里,从来没有谁,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时间紧迫,尹之枝没解释太多,更没细看柯炀的表情。她低头,钻进柯炀的臂弯下,想把他撑起来:“你还能站起来吗?我们快走吧!”
谁知,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见了一阵痛苦的低哼。原来,刚才被打趴的刀疤男,居然没彻底晕过去,手一撑地,就爬起来了!
柯炀面色剧变,第一反应是将尹之枝护在背后,并抓起地上的棍子。可不等他有所反击,靠墙摆放的一排原本静默不动的长竹,突然跟撞邪了一样,全部滑了下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刀疤男。
刀疤男刚爬起来,一句狠话没放,就又被一通好砸,打晕了。
柯炀:“……?”
果然,系统没骗人。只要她和柯炀在一起,这篇狗血文就会启动主角不死光环,自动去保证柯炀的安全!
尹之枝松了口气,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个坏人晕了,我们快走吧!”
第29章
柯炀想不通这排靠墙摆放的长竹杆为什么会无风自倒。不过, 这么幸运的事情,短时间内,恐怕不会连续发生两次。
此地不宜久留, 万一他哥还预备了后手,那就麻烦了。
柯炀低咳一声, 咳出了一抹沾了泥灰的齿间血, 哑声道:“走。”
“好!”尹之枝重新钻入他的臂弯下, 用肩抵着他:“来,我扶你!”
柯炀极力缓过了胸膛的隐痛,搂着她,站了起来, 牵动肌肉时, 身体瞬间绷得死紧。
好在, 和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不同,这回, 他的意识是清醒的,仍有力气, 被尹之枝搀扶着,倒也能自行下楼。
五六层高的烂尾楼,水泥剥落,钢筋裸露,楼梯上都是砂石。漆黑的楼层之间,仅有遥远的霓虹灯投来斑斓而虚幻的光线。
尹之枝右臂环着柯炀的背,隔着衣服,都能察觉到这具年轻躯体的僵硬, 心里很担忧。
咚、咚、咚的脚步声, 在空旷的环境里回响。
刚才急着冲上楼救人, 尹之枝都没观察过这儿的环境。从三楼下来时,她才注意到沿路的打斗痕迹——黄色胶带被夜风吹得飒飒甩动,钢棍砸碎了玻璃,墙皮也被削掉了一大块。坚固的脚手架坍塌了一半,让她联想到了一个成年人被狠狠地扔过去、轰然砸塌它的场景。
在那堆废铁下,一趴一躺地倒了两个人,均是头破血流,半死不活,嘴里发出微弱的痛吟。其中一人的小臂,似乎还弯折成了一个不正常的角度……
尹之枝瞄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虽然这一幕很可怕,看得她手骨头都跟着疼了起来,但她是绝对不会同情这些为非作歹的打手的。柯炀要是不下重手,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花了比正常步速多一倍的时间,两人终于来到楼下,推开工地的铁皮围墙,挤了出去。
这附近是老城区最荒僻的边缘地带。屋宇围墙喷着大写的“拆”字,垃圾杂物堆满路边。沥青路空空荡荡。别说是监控摄像头了,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若在工地里被大卸八块了,恐怕几天后才会被人发现。
尹之枝气喘吁吁地把柯炀扶到树下,让他坐好。有了光线,她才瞠目结舌地看见,柯炀的脖子前方居然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横向血痕,像是被人从后方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勒过脖子。卫衣肩上也湿了,渗成了黑乌乌一片。像水,但并不是水。
惨白的路灯从头顶打落,映得柯炀的脸色很差,漂亮的猫眼也有点失去了神采。
尹之枝结巴了下:“你、你流血了,你刚才怎么不说啊?”
“说了你会更害怕,没事,不严重。”
“你怎么知道不严重?好了,你先按着伤口止血。”尹之枝想起电视剧里的操作,把外套递给他,急切道:“再坚持一下,我去找车子,送你到医院!”
然而,这个地方连人都没一个,遑论是计程车。尹之枝掏出手机,想叫网约车,可这么晚了,根本没有司机应答。
怎么办?
尹之枝焦虑地来回踱步,突然瞥见暗处的路边,泊着一个熟悉的东西。
尹之枝:“……”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办法了!
那厢。
柯炀坐在树下,强撑着昏沉的意识。忽然,听见一阵清脆的“叮铃”声破风而来。
抬头望去,只见尹之枝骑着一辆共享单车过来了,在他面前刹停,一条腿伸直踩地,豪气万千地说:“上来,我带你去医院。”
柯炀:“……”
见他不动,尹之枝又拍了拍后座,催道:“快来呀,我骑车技术挺好的,你别怕。”
连尹之枝自己都没想到,这项为了打工而练的技能,居然有一天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她的骑车技术可是在每天繁忙的早高峰时段练出来的,虽然没带过人,但应该问题不大吧?
眼下没有别的选择了,柯炀没说什么,还是跨上了后座。
尹之枝扶着车头,目视前方,感觉少了点什么,扭过头,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你第一次坐别人后座吗?快抱紧我的腰啊。”
柯炀的眼睫微微一颤,听话地展臂,搂住了她。
尹之枝把外套给了他。搂住她时,那温热纤细的腰,只与他掌心隔了一层布。
尹之枝满意道:“好了,坐稳。我们出发。”
实际出发后,她才发现,后座带人比想象中难多了,自行车刷地一滑,飘出了一个销魂的走位。尹之枝脑门冒汗,为了不颠到柯炀,在东倒西歪里,艰难地控制着车头,好在,蹬出一段后,车子稳定了下来。
尹之枝打算送柯炀去最近的诊所先处理一下出血,正没命地蹬着车子时,柯炀不知在手机上按了什么,忽然在她身后说:“前面左转。”
“嗯?”
“听我的,我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
尹之枝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带着柯炀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儿是夜市与工地区的交界处。天桥对面的人行道上停着各种小摊贩的推车,还有人打着赤膊在吃夜宵。不似这边,静得让人心慌。
尹之枝前脚将共享单车停在树下,后脚就有一辆银灰色的车子停在路边。
“跟我来。”柯炀带她上了车。尹之枝关上车门,看见司机是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柯炀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男人安静地开车。在这种氛围下,尹之枝也不敢多问,只一直在黑暗里抓紧柯炀的手。
她以为他们要去医院,结果,目的地却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分客厅和卧室那种。
不过,等尹之枝在套房里看到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医生时,就明白了柯炀的用意。
那医生一见到柯炀,就迎上来,张口想叫“柯少”,但话音出口前,就被柯炀的眼神制止了。
医生会意,略过称呼,扶过柯炀,朝窗边的沙发抬了抬下巴,说:“先去那边坐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