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现在对丢下东西就跑极有心得,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回来。
师雁行才要招呼她们吃饭,忽然发现小姑娘手里好像拖着长长的一根东西。
“这是……擀面杖?!”
出去一趟,从哪弄的这玩意儿?
鱼阵兴奋得不行,拖拉着来到师雁行跟前,两只手高高举起,双眼闪闪发亮道:“介介,柴火!”
她平时老看别人捡大柴火,如今,自己也捡着了!
姐姐,快夸夸我!
师雁行:“……”
这柴火本钱有点高啊崽!
她看向江茴,江茴说:“就在路边草垛里扔着呢,估计是哪家皮孩子带出来玩,家去吃饭时忘了。”
几乎每家每户墙外都有大柴火堆儿,好些孩子都爱顺着爬上爬下,要么学将军打仗,要么学孙猴子下山,少不得动“兵器”,包括并不仅限于鸡毛掸子、火钳子、擀面杖等。
白天大人们在家忙,到了饭点了,各家各户门口就会回荡起喊吃饭的声音:
“狗蛋儿,家来吃饭了!”
“三儿,还吃不吃?!”
“平平,带上你弟回来吃饭!”
饿疯了的崽子们瞬间解除“战斗状态”,呼啦啦作鸟兽散,顺便把带来的“兵器”忘到脑后。
师雁行明白了,一低头,又对上鱼阵满怀期待的眼神。
“介介,能炖鸡吗?”
老香了!
师雁行失笑,接过擀面杖放起来。
估计过两天就有人出来找了。
郭张村百姓平时吃炊饼和窝窝的多,并不是天天用擀面杖,一时半刻发现不了也是有的。
见师雁行收了,鱼阵越发欢喜,小尾巴似的跟来跟去,“明天还去捡柴!”
“好好好,”师雁行敷衍着,从锅里夹了一大块吸饱汤汁的鸡肉,“啊~”
鱼阵用力张大嘴巴,艰难地吞进去咀嚼,美得捧着脸直跺脚。
师雁行和江茴也吃了块。
这公鸡年岁正合适,肉质肥嫩厚实,一口下去几乎能挤出肉汁来。
炖得真烂糊啊,都不用怎么费劲咬,两排牙齿稍微磨一磨,肉就伴着汁水自动滑到喉管里去了。
板栗甜丝丝的,渗透了鸡汤格外鲜美,跟烤的又是另一种风味。
三人挖了热腾腾的大米饭,连汤带鸡肉浇进去,稍微捣碎了,看那米粒都均匀地染了汁水,埋头狂扒!
几日后,张老五二次失败,近乎绝望,灰头土脸来求师雁行亲临现场指导。
从师雁行处得知,最初的六人小组中就他还没成功了,上回的难兄难弟也“背叛组织”,顺利晋级。
张老五不禁泪流满面。
到底怎么回事嘛,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难道就这样放弃?
就连师雁行本人都觉得邪门,这张老五分明已经把每个步骤都倒背如流,怎么还出花呢?
其实她挺看好张老五,主要是能屈能伸能抹开面儿的性格和不服输的劲头忒适合做推销员!
于是她决定好好帮忙找找原因。
这一找,还真就找到了!
腌菜缸的盖子有点像碗,就是那个碗壁和碗底交接的缝隙处,有水!
张老五性子急,每次都不等那水干透就扣上了。
最最要命的是,他光用开水烫过腌菜缸,却偏偏漏了盖子。
“就这?”
张老五傻眼,很是难以置信的样子。
师雁行点头,“就这。”
张老五喃喃道:“可,可就那么点儿……而且盖子也碰不着白菜啊。”
师雁行现在没法跟他解释细菌的问题,只言简意赅道:“所以说,细节决定成败。”
细节决定成败……
张老五跟着念了几遍,觉得这话越品越有滋味。
经过这回,他对师雁行是真的心服口服了。
看着挺简单的东西,没想到竟有这许多门道!
若不是人家费心指点,只怕他一辈子都悟不出来呢。
终于到了第三缸,酸菜成了!
张老五几乎喜极而泣,他家人也跟着高兴起来。
做好了,以后可就有钱赚啦!
他媳妇就叹,“唉,真是比伺候孩子还上心啊!”
农村的孩子都散养,随便给口吃的,见风就长,根本不用费心。
张老五想也不想就说:“孩子哪儿能跟这个比?!这可是能挣钱的!”
他两个儿子:“……”
谢谢您啊爹!
小儿子不服气,“我长大了也能挣钱啊!”
张老五乐了,抓过他来问:“你咋挣钱?”
你爹我干了小半辈子了,都不敢说自己挣钱,这小子倒是张口就来。
小儿子被问倒,眼珠子转了转,“我种地!”
众人哈哈大笑,“种地哪儿轮得到你!”
那玩意儿要是挣钱的话,大家伙早发达了。
谁知就听那小子语出惊人,“凭啥轮不到我?爹,等你死了,那些地不都是我的?”
张老五:“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真是带孝子啊!
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短暂的沉默过后,张老五一声不吭往厨房去,他媳妇狠狠推了小儿子一把,笑骂道:“说什么混账话,还不快跑?”
话音刚落,就听张老五在里面喊:“咱家擀面杖哪儿去了?!”


第48章 溜鱼片
虽然不用出去摆摊了, 但这几天师雁行也没闲着,教大家腌制酸菜的同时把带回来的甘草、罗汉果等熬出糖水来挨着试。
这是一个漫长枯燥且乏味的过程。
每种食材都有不同的味道。
可能那几种甜味单独尝起来还好,但一旦加到菜里,有时竟然会让人觉得……恶心!
就很愁人。
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月, 距离孙母的寿诞已不足十日, 师雁行终于把哪种糖浆对应哪种菜暂时定了下来。
酸菜教学班的第一批成员们也攒了几坛酸菜, 她决定往陆家酒楼去一趟。
今天不用做重活,师雁行本想自己去的, 奈何江茴不放心, 非让她把郭苗带上。
“快过年了,你生意忙, 殊不知那些偷鸡摸狗的也忙。”江茴一脸的没商量, “万一碰上那些不长眼的磕着碰着就不划算了。”
说着, 她把鱼阵推出去,“你忍心让我们担心?”
鱼阵捏着手指, 眨巴着大眼看她。
弱小,无助, 可怜,且卖萌。
师雁行:“……”
相处久了她就渐渐发现江茴其实鬼主意挺多的, 这一句就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师雁行无法反驳,只好应了。
江茴在后面笑的得意。
小样儿, 还治不了你?
郭苗很兴奋。
长了这么大, 统共还没去过镇上几回呢!
见她黑红的脸上都放着光,师雁行禁不住笑了。
“去问问你爹娘和豆子婶儿,看有没有要从镇上带回来的?省得跑二趟。”
这个年月大冬天出门一趟不容易, 能顺手办的就一起办了吧。
郭苗很不好意思, 但又抵挡不了进城的快乐, 果然狂奔回去问了一嘴。
郭家姐妹也不跟师雁行生分,让郭苗带回来几个快用完的线轱辘,请她去某家铺子照样买两份回来。
额外还要两管口子油。
日常人家过活,每日少不得洗洗涮涮,可未必人人都舍得烧开水。
天长日久失于保养,双手每到冬日里就会裂口子,严重的都能看见里面鲜红的肉。
所以但凡有条件的人家年年冬日都要购置专门涂手的油膏,因涂了这种油膏手不裂口子,故而俗称口子油。
师雁行家里也有,是一种大约一指来长、二指粗细的淡黄色圆柱形膏体,平时用油纸裹着,用的时候拆开一头往手上蹭一蹭。
特别油!
不过因为最近师雁行母女经常摆弄猪肉,天然就是护手霜,用的倒少了。
一路上郭苗都显得很兴奋,主动帮着赶车的路上还哼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小曲,快活得简直像要飞起来。
她可太快乐了。
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像长辈们一样在这个小村生老病死,可谁能想到突然杀出来一个飒飒妹妹,不仅带着自己挣钱,年后还要去县城呢。
那可是县城诶!
多少人一辈子都没去过。
郭苗很知足。
先去王桃那里送卤料粉包。
她的生意依旧很红火,瞧着人也胖了,还有点女掌柜的气派。
见师雁行来,王桃一家热情得不得了,竟专门去街边的点心铺子里买了四封点心,又变戏法似的从后面拿出一个油纸裹着的大包袱。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就要来,所以一早就把衣裳拿来了。”
因陆家酒楼的插曲,王桃着实体验了一段“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日子,挣了不少钱,全家人都欢喜。
眼见着要过年了,他们商量了一回,又给师雁行从头到脚做了一套棉袄,连鞋袜、手套和帽子都有,用的也是市面上最贵最好的棉布。
“知道你并不缺这些,可我们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权当是年礼了,你可千万别推辞。”
师雁行哪里会推辞?少不得感慨一回,又问他们要酸菜和腐竹不要。
王桃倒是有些心动,可认真掂量一回后还是拒绝了。
“确实是好东西,但一来我们人手和场地有限,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了;二来那腐竹可能不大好卖。”
做酸菜不同于卤味,甭管什么都能一锅炖,它需要单独架设锅灶烹饪,而且还要考虑保温和口感,对王桃一家来说,负担太重了。
至于腐竹。
虽然算素菜,可价格却只比卤肉低一点,王桃跟着师雁行学了一回,如今也知道自己的受众群体是什么样的。
这些人可能花三文钱买一块肉,但绝不会花低一点的价格买黄豆。
师雁行越发欣赏她了。
一般人在发现生意这么红火之后,很容易就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开始不顾实际情况大包大揽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贪多嚼不烂。
但王桃显然抵挡住了这种诱惑,这非常不容易。
嗨,我眼光可真好!
没看错人!
师雁行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很好,下头的人自然还是爱肉的,只要你们好好做,何愁没有好日子?”
王桃也知足,闻言笑道:“小掌柜,你还别说,前几日还真有隔壁镇子上的人找了来呢,我们正琢磨着赶在年前去外头卖一回。”
卤味最大的好处就是冷吃也好吃,而冬天又不容易坏,非常适合扩大战场。
快过年了,所有的人都会松松钱袋子,想要犒劳劳累了一年的自己。
而寻常百姓犒劳自己的方法往往简单而粗暴:吃肉!
吃好吃的肉!
跟王桃交割完毕,师雁行又带着郭苗去陆家酒楼。
郭苗还挺紧张,进门时有点同手同脚的。
乖乖,这可是酒楼啊!
曾经她跟爹娘来赶集时,老远看着这些酒楼都不敢靠近的。
有钱人才来这里呢。
“师掌柜!”进门时,吴管事正在拨拉算盘珠子,抬头见是她,顿时笑容可掬地过来拱手,“这大冷的天,来来来,快进里边暖阁喝茶!”
见他面放红光,师雁行就笑:“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最近贵店买卖不错吧?”
吴管事哈哈笑了几声,一边让着她往里走,一边笑道:“还好还好,托福托福。”
何止不错,简直痛快!
原本在镇上四家酒楼都是半斤八两,食客们很少有特别的偏爱,大约都是就近。
可自从多了师家卤,好多人都奔着陆家酒楼来了,就在无形中撬了其他三家对手的墙角,把陆振山乐得年轻了好几岁。
赚多少钱暂且不提,能压过老对手一头就很快乐啦!
师雁行道:“先不忙,除了卤料粉包外,我今天还带了一批酸菜来,咱们先验货。”
“我们还能不信师掌柜吗?你带来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吴管事嘴上虽这么说,可双腿却有自己的主意,已经立刻改道往外去了。
旁边的郭苗见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就跟看大戏似的,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却又令人向往。
酸菜坛子都是一样的,来之前师雁行都已经每坛多少颗白菜记好数了,交接的时候只需要拿出来一颗称重,然后就能算出总钱数。
酸菜坛子暂时拿不走,突然换地方容易烂。
不过这些东西都只几文钱一个,如今挣了钱,想必村民们不会介意再买一批替换。
三样货物交割完毕后,吴管事热情邀请师雁行留下吃午饭。
“难得来一趟,怎好叫您空着肚子回去?连这位姑娘一起,都别走了……这跟在自家是一样的!”
师雁行看他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心里却一阵阵发毛:
对比以前,如今热情得简直跟精神分裂一样……
吴管事就打发伙计去通知陆振山,又直接让人把她们的骡车拉去喂,弄得郭苗不知所措。
这咋跟打劫似的?!
师雁行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紧张,吴管事一番好意,咱们就别推辞了,吃了饭再去办别的事。”
时候确实不早了,要是不在这里吃饭的话,准挨饿。
上辈子她就因为废寝忘食的工作闹出了老胃病,如今医疗技术有限,可得好好养着。
郭苗就有点晕乎。
咋回事儿?
我今天不仅跟着进城了,还来了以前不敢多看的酒楼!
不仅进了酒楼,还被人家掌柜的留下吃饭了?!
这说出去谁信啊!
三人正要去后面寒暄,忽听门口迎来送往的伙计热情道:“呦,小官人!稀客稀客,快里面请!”
小官人?
上了楼梯的师雁行扭头往下一看,来的正是郑平安。
却说自从师雁行不亲自摆摊之后,郑平安的工作乐趣和热情就消减了大半,也不在大街上吃了,要么叫到小衙门里,大家一起用饭,要么干脆回自己的小院子里吃。
虽然卤味还是那个味儿,但没了师雁行开小灶,郑平安顿觉自己的生活水平急剧下跌。
这差事苦啊!
没奈何,只好隔三差五来陆家酒楼点两个菜缓缓。
可陆家酒楼嘛,多少年了,吃来吃去就那个味儿,又过分谄媚,郑平安也不大爱去。
也就是今天实在熬得慌,这才过来。
没想到刚进门,就听里面响起熟悉的嗓音,“二叔!”
郑平安:“……”
一抬头,他噗嗤就乐了。
里头楼梯上俏生生站着满脸促狭的,可不就是师雁行那丫头?
好家伙,这分明是打趣自己呢!
郑平安眼珠一转,竟然大大方方认了!
他抄着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踱过去,“大侄女儿,来吃饭啊还是做买卖?”
这老气横秋的语气神态,还真有点长辈的架势。
师雁行:“……”
你还真敢接啊!
那边吴管事整个人都傻了。
一个姓郑一个姓师,你们算哪门子的叔侄!
但他不敢问。
这两位一个是自家上头供货商,一个是下头大客户,哪个都得罪不起。
说到底跟你有啥关系?
管他是不是叔侄呢,哪怕认爹也不干己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师雁行装着没事人似的,“正好我还想等会儿去找你呢,给孙家的菜单子我差不多拟好了,劳你带回去给大官人看看。”
跟之前郑义请客不同,孙家摆的是寿宴,看他们的意思,即便低调少说也得三桌,她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起码得再请个厨子。
她估摸着,去外头请厨子郑义肯定不放心,十有八九就是自家的赵大厨了。
她跟赵大厨处的不错,倒不担心合作的问题。
郑平安笑嘻嘻点头,“日子也差不多了,你多早晚过去?我媳妇儿还念叨你呢!”
他好歹还在外面混了个差事,柳芬是真的在家闲得发霉。
天又冷,也不爱出去逛,越发无聊了。
吴管事一边偷听,一边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准备等会儿把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偷偷说给陆振山听。
这可不是简单的厨子和食客的相处模式!
想起甜妹,师雁行也挺开心。
“再过两天吧,最近正教学生呢!你跟她说,到时候我一定再给她带蜜汁肉脯,多加甜辣口的。”
她把教人家做酸菜和腐竹的事说了,郑平安听得挺乐呵。
“早该这样了,那些事忒繁琐,就你这副小身板,要什么事都自己上的话早晚累趴下。”
稍后陆振山也来了,众人免不得又是一场寒暄,郭苗已经完全麻木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做什么?
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以前她想都不敢想!
就陆家酒楼的掌柜,对自己竟然和颜悦色的,还问她喝不喝酒?
郭苗:“……”
飘了飘了。
今天这顿饭陆振山显然用了心,后厨的陈大厨也动了真本事,味道很是不错。
尤其那个鱼片,没有用最常见的红烧的方式,而是先用鱼骨吊高汤,再把切下来腌制好的鱼片往蛋清里滚一滚,然后用高汤调点糖醋汁下锅溜。
这样做出来的鱼片非常鲜嫩,而且没有腥味。
还有一个炸鹌鹑也挺好,外壳酥酥脆脆,里面鲜嫩多汁,可以直接把骨头嚼碎了,感觉应该挺适合早上或者晚上配粥。
就是那鹌鹑些微有点肥,厨师没有提前在肉上扎孔,导致最里面的肉有点没滋没味的。
但瑕不掩瑜,师雁行还是一口气吃了两只,临走前又单独请他们打包了一盘,预备回去给江茴和鱼阵解馋。
这附近鹌鹑并不好买,反正她过来这么久了都没瞧见过。
见她这样给面子,陆振山也觉得脸上有光,不光打包了炸鹌鹑,还额外装了几盘点心。
后厨陈大厨听说师雁行来了,也是使出浑身解术,正绷着一根弦儿等结果呢。
如今听说她要单独打包,顿觉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
值了!
这是单纯的一顿饭吗?
不!
这是两个厨子暗中的较量!
陈大厨如是想。
今天提前遇见了郑平安,师雁行就不必单独再跑一趟小衙门了,等会儿直接和郭苗去买东西就好。
郭苗去后面赶车,师雁行站在大门里面和郑平安说话。
“等你去了县城就好了,我也不愁没得吃了!”
郑平安喜滋滋道。
师雁行听这话不对,“那我去县城开店,你不是在镇上干活儿吗?”
这两头也碰不上啊!
然后就听郑平安云淡风轻道:“我回去呗!”
除了不入流的打杂的,在衙门做活的人分为官和吏。
官有严格的定额,由朝廷发放俸禄,具体录用人员也需要报上去层层审批。
但是吏就不用。
吏的存在酷似后世的临时工和合同工,没有编制,俸禄也低,能到手多少钱完全看各地衙门的贫富和父母官抠门与否。
具体招收多少人,什么时候收,也都由各地衙门自己拟定,只要有点关系就能塞进去,并不占用朝廷资源。
当年郑义其实是想往上打打关系,给儿子弄个编制,但郑平安拒绝了。
“又不是正儿八经自己凭本事挤进去的,还做什么官啊?怪丢人的。”
他也没什么大追求,能在外面跑跑马就很嗨皮。
可如今看来,世上还有另一件事比跑马更要紧:
吃饭!
反正都是临时工,调回县里也没人有意见,正好多个人干活嘛。
师雁行听罢,久久无语。
“就为这?”
郑平安对她的语气相当不满,严肃道:“就这!”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事儿还小吗?


第49章 有教无类
第三次去五公县已经完全没有前两次的陌生了, 从赶路到入城,一切顺畅至极。
考虑到年前应该不会再来了,这次师雁行直接把给郑家和裴远山,以及那房牙子的年礼带上了, 挨挨挤挤堆了半车, 江茴和鱼阵都得挤着坐。
按照建筑物所在顺序, 她们先去了牙行。
得知师雁行她们给自己带了年礼,周开十分惊讶。
“这, 这如何使得?我也没帮什么忙。”
师雁行笑道:“怎么没帮?若非您领着看, 我哪里赁得到那样好的铺面?不过一点家乡风味罢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给周开的是一对风干鸡、一对风干鸭, 外加三种口味的香肠各一对, 照他们之前的交情, 略略厚了几分。
但师雁行觉得值。
周开虽只有四十来岁,却是县城的老牙人了, 不光对各色房屋了如指掌,更因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 小道消息极为灵通。
与他打好关系,好处大大的。
一番话说得周开越加不好意思。
说老实话, 若非是郑大官人介绍来的,他一开始对这小丫头还真没上心。
谁承想人家如此回报, 嗨, 叫他这心里啊,真是别扭。
师雁行看出他不自在,见状便半是玩笑半认真道:“我还指望您收了礼, 以后多多照应我们呢!”
周开就想起来, 这一家子只有三个弱质女流, 忽然来到陌生地界,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
“也好!”他也不是那等扭捏的人,话说到这份儿上,索性大大方方收下,“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但凡有什么不懂的事,只管找我。”
师雁行等的就是这话。
“那我可当真啦!”
别小看这些小人物,相较于高高在上的大掌柜们,他们反而才是底层的实际掌权人。
就拿这铺面来说,租给谁,不给谁,他们说了就算。
甚至万一遇到什么事,一时钱财周转不灵,若与他们关系亲近,就能拖些日子。若关系不好,保不齐租期一到就带人把你的东西丢出去!
周开笑道:“这还能有假?你什么时候来看铺面,只管叫上我,县城到底不比别处,怕是有些事情你们得重新适应呢。”
师雁行暗自留了心,又寒暄几句,向他家人问好,这才往县学去。
最近雨雪不断,路边积雪都化了,过往车马行人带进来许多泥土,将那雪水都染成黑灰色。
空气湿漉漉透着冷,车轮碾压过地面,带起一篷脏兮兮的污水。
鱼阵原本还想掀开车帘看热闹,结果湿冷的寒风扑面而来,瞬间把她的鼻尖冻得红彤彤,小姑娘嗖一下又缩了回去。
“介介冷!”
她只露这一下脸都冻得很,姐姐可在外面赶车呢。
师雁行听见了,笑嘻嘻道:“不冷呢!”
是真不冷。
来之前,老村长的长媳特意来了她家一趟,提着个巨大的足有半人高的包袱,里面装着老羊皮袄子。
“这是公公家里老人们传下来的,关外厚羊皮做的,最是抗风御寒,比一切棉袄都强。昨儿公公觉得腿疼,说是这两日可能要再下雪,想着你要进城,特意让婆婆扒拉出来,我们娘儿们连夜改小了给你穿……”
真正的皮草好好保养的话是可以传好几代人的,师雁行又惊又喜,细细摸那羊皮袄子,果然厚实细密,是等闲难得一见的好物。
一件大羊皮袄子改成她穿的尺寸后还有剩,又拼拼凑凑缝了一双手套子、一副护膝。
师雁行很是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东西剪碎了给我,真是……”
“公公他们说了,他们几辈子不曾出远门了,白放着可惜,倒不如拿出来给你穿。况且我们放了尺寸,回头你长了身子还能把边角放开,能穿一辈子呢!就是到时候会长袄变短袄哈哈。”
故而这一路虽然寒风凛冽,但师雁行非但没觉得冷,反而后背有点出汗了!
中间江茴几次要替换,她就笑说:“你若出来赶车,我少不得将羊皮袄子脱下来与你。可我现在里头热乎乎流汗,外面这样冷,一穿一脱间极容易受寒,着凉可就不好了。”
而且坐车忒闷忒颠,车厢空隙又小,坐在外面赶车好歹还能随时缓缓姿势,舒展下胳膊腿儿呢。
之前的“师雁行”就是一场高烧没了的,一说这话,江茴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到底不放心,又仔细摸了她的手脸,确认当真不冷才罢,又解下自己的围巾,让师雁行捂在脸上。
师雁行照做,然后一进城,寒风被四面高墙和建筑挡住大半,她脸上都给捂出汗来,热水壶似的呼哧呼哧冒热气,忙趁机解了围巾。
今儿不巧,县学的门子换了人。
不过之前师雁行出手大方,那熟悉的门子也时常分润伙计们,大家便都认得她。
见她来,早有人主动上前说笑,“师姑娘又来找裴先生?天冷,可要进去?”
师雁行一怔,喜出望外道:“我们竟能进去吗?”
那门子往四下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凑过来神秘兮兮道:“原本是不成的,但你既然是裴先生的弟子,倒也不全是外人。况且如今正值年下,多得是人来走亲访友,我们替你在簿子上划一笔也就是了。”
这就是经常打点的好处了。
师雁行点头不迭,又抓了一把钱塞过去,“多谢您费心,不然我们还要在外头受冻呢!”
那门子得了赏钱,喜得合不拢嘴,又罗里吧嗦说了好些废话。
师雁行又问了之前那门子好,果然看对方往一本簿子上添了几笔,“这就算是探亲了。”
师雁行和江茴对视一眼,俱都感激不尽,又再三道谢。
那门子完事,又细细说了怎么走、哪一间,往里一摆手,“快去吧!”
她们的骡车刚进去没多久,后面就又来了一辆牛车。
车子才一靠近,刚还有说有笑的门子就拉着脸上前,狐假虎威道:“做什么的?县学也敢随便闯?说说找谁,自有人给你们喊出来,且去外头等着。”
师雁行和江茴听了,下意识对视一眼,暗道侥幸。
县学内甚大,但四方四角规划整齐,骡车按照门子的指引走了一段,很快就看见住宿区。
三人按着数了一回,找到那座挂着“裴”字小木牌的二进小院后,忙勒住缰绳。
鱼阵对周遭一切都很陌生,小声问:“有福在这里吗?”
她还记得进城是找有福呢!
江茴轻笑,替她扶了扶有点歪的小辫子,扯扯衣裳的褶皱,“先来拜访姐姐的先生呢,等会儿记得叫人。”
“哎!”鱼阵脆生生应下。
如今她越发开朗,已不大怕见人了。
江茴又对师雁行说:“咱们没打招呼就贸然前来,唯恐不便,不如你先自己去探探路,若是人家不得空,你只快送了东西就走;若得空,咱们再拜访不迟。”
师雁行点头,“也好。”
年底了,裴远山又是京城来的,没准儿会有同僚旧友或是其他学生打发人来瞧呢。
她们没提前递帖子就进来,委实冒失了。
师雁行跳下车来,先好生整理一回仪容,又略提了几个油纸包,这才去敲门。
不多时,有人来应,“谁呀?”
“贸然打扰,实在抱歉,我是之前送过束脩的姓师的,快过年了,来给先生和师母送点年货。”
意外从门子口中得知裴远山以自己的先生自居后,师雁行惊喜万分,如今倒也能大大方方这般自称了。
应门的似乎是个小丫头,听了这话后先进去回了话,这才来开门。
“快进来吧。”
那丫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打照面,见来的是个穿羊皮袄子的少女,大冷天的却热得额发湿哒哒,脸蛋红扑扑,显然一路奔波而来。
她身上的羊皮袄子一看就是旧的,又流汗,可神态落落大方,一双沁着笑意的眼睛又明又亮,丝毫不显狼狈,竟很有点潇洒的意思,一时竟看呆了。
“姐姐好!”师雁行规规矩矩行礼,“先生和师母可在家么?没打扰他们做正事吧?”
“叫我诗云就行了,”诗云骤然回神,又探头往外看,“你这么点儿大年纪,自己来的么?家里人可放心?”
见她和气,师雁行就知道裴远山夫妇对自己的到来并不反感,暗自松了口气。
“多谢诗云姐姐挂念,我娘和妹子也一起来了,只是唯恐耽搁先生的正事,不敢下车。”
“这话怎么说的,”诗云笑道,“先生才刚还问哩,快叫她们进来吧。”
宫夫人只隐约知道师雁行年岁不大,却不曾想这么小,倒是裴远山对她登门颇感意外,又有点欢喜,这才特特让诗云问是否有人同行。
那边宫夫人正吩咐人烧水煮茶,就见裴远山杵在窗口往外瞥,禁不住轻笑出声,“这还是今年头一个来拜访的。”
世事炎凉,自打裴远山被贬官,素日那些“知己好友”纷纷作鸟兽散,虽有几人替他们筹划,谋了这个缺,可到底不便明着往来。
今非昔比,临近年关,难免寥落。
裴远山瞅了自家夫人一眼,“日久见人心,也不算坏事。”
夫妻俩正说着,就见丫头诗云两只手提得满满当当进来。
宫夫人忙带人上去接,“呦,怎么这许多东西?那小姑娘呢,怎么不见?”
诗云就笑,“没成想那样小,倒是好个气度模样,半点不怯场。说是带了许多年货,正一趟趟往这儿搬呢!”
宫夫人就看裴远山,“这如何使得?”
裴远山素性不羁,并不拘于外物,闻言便道:“她就是做这个的,既拿得出来,想必就不算艰难,你只管收下便是。”
她那样的人家,缺的不是这些,等会儿走的时候再多多送她些笔墨纸砚,另外包几本好书就是了。
正好来了,倒是可以当面考教一番。
说起来,光叫她临摹字帖,却也不晓得会不会读。
倒也不至于,之前她也曾说过,母亲粗通文墨……
裴远山正思绪翻飞间,诗云和另一个小厮已经跑了几趟,帮着把酸菜坛子、腐竹纸包、泡椒坛子、风干鸡鸭、腊肉、香肠等等搬了进来。
好家伙,大包小裹竟堆了一地。
诗云忙带人亲自分门别类登记造册。
稍后师雁行母女三人又仔细整理一番,这才进门见礼。
宫夫人忙叫起来,又命人上茶。
“难为你们这样大老远跑一趟,快别多礼了。”
江茴她们却不敢失礼。
若非贬官,面前坐的就是京城官员和诰命,照她们如今的身份,真是连帮人家提鞋都不配。
人家和气,那是人家的气度,自己却不能得意忘形。
宫夫人见这母女三人虽出身农门,可仪态不俗,举止大方,又这般知道进退,便印象很好。
她才问了几句,就听旁边的裴远山直楞楞问道:“这些日子的作业也带了不曾?”
师雁行:“……带了。”
“拿来我瞧瞧。”
眼见人家孩子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自家相公拎去批改功课,宫夫人很有点不好意思,忙对江茴歉然道:“你瞧,他就是这个脾气。”
“这样很好。”江茴笑。
亲眼见到裴远山和宫夫人后,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师雁行如此推崇对方了。
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清高孤傲,不为世俗所拘束的正直。
师雁行本非寻常孩童,她胸中有丘壑,且十分好学,如今得遇名师,是她之幸,焉知不也是名师之幸?
面对面让老师批改作业什么的,这种感觉怎一个酸爽了得。
裴远山是严师无疑,提起笔来,照例把师雁行的作业勾了个满江红。
师雁行:“……”
真就一点进步没有吗?老师!
怎么看着比上回问题还多呢?
也是她还不了解裴远山,若真连着几次没进步,他根本就懒得批改,直接打回去重写了。
等从头到尾看完了,裴远山才叫她上前,挨个字指点起来。
师雁行认真听着,听着听着就明白了:
不是自己越写越差,而是裴远山的要求越来越高。
里头两人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用心,不觉时光飞逝。
宫夫人没想到江茴谈吐不凡,竟与她相谈甚欢,也不觉得无趣了,一壶茶愣是从绿色喝到没色。
那边诗云悄默声上来换茶,顺便提醒说时候不早了。
宫夫人如梦方醒,看了眼墙角的滴漏,诧异道:“竟过得这么快!”
诗云笑道:“您与这位太太聊得投机呢。”
江茴连道不敢,又看了眼多宝阁那边,隐约可见一老一少认真交流,不禁为难起来。
该走呢,还是不该走啊?
宫夫人也看,笑容欣慰,“他可有日子没这么开心了。”
江茴心道,那张板着的脸也实在看不出多开心啊!
殊不知裴远山热衷劝人向学,如今又在县学任职,可来求学的学子众多,无一不是为了功名利禄。
只这一条,求学之心就不够纯粹了。
但师雁行不同,她是女子,是商人,求学既不图名也不求利,就是单纯的渴求知识。
故而若只论这一点,竟比那些学子都可贵。
宫夫人道:“难得来一趟,留下用饭吧。我们这里整日鲜有人至,也怪冷清的。”
人家这样讲,况且长女还在里面求学,江茴也只得应了。
却说里面裴远山酣畅淋漓过了把当老师的瘾,先看字,又随口提问几句,惊喜地发现师雁行虽未读过多少圣贤书,可许多大道理竟是通达的,越发欢喜,亲自从书架上挑出五七本书来与她。
“我观你字虽不大好,可却已认得七七八八,倒不必再如寻常人一般按部就班读什么三百千,直接看这史书吧。”
让个商女读史书,外人知道后又要笑他疯了。
师雁行都应下,捧那几本书跟捧宝贝似的。
这年月不比现代社会,士人阶层对知识几乎完全垄断,普通百姓正经进学前,除了三百千等启蒙读物,想买点有深度的书籍都买不到!
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第50章 寿宴(一)
师雁行才和裴远山从里出来, 就听见宫夫人在安排午饭,忙毛遂自荐起来。
“今日贸然登门已是不妥,亏得先生和师母不嫌弃,且好歹有了师徒名分, 我竟未能孝敬一回, 且容我小露一手。”
天地君亲师, 这五类人物是律法和人文都认定了要恭敬孝顺的,时下弟子们都将先生等同于生身父母, 一应衣食起居都十分尽心。
若有朝一日先生驾鹤西去, 弟子们也是要披麻戴孝的。
只是做饭而已,并不算什么。
可俗话又说, 君子远庖厨, 师雁行虽是个女子, 又干的这样营生,但宫夫人未曾与她打过交道, 不晓得是否妥当。
宫夫人看裴远山,后者眼底隐约沁出笑意, 竟点头应了。
“也罢。”
于是师雁行便立刻从学生的角色中跳出来,马上跟着诗云往后头厨房去了。
路上诗云就说:“前头你送来的水晶粉和酸菜, 老爷夫人用着都很好,我们看着也欢喜。”
纵然裴远山心性豁达, 一朝遭贬也胸中郁郁, 且又千里迢迢跑来这小县城,中间许多波折暂且不提,夫妻俩毕竟有了点年纪, 先后病了两回, 安顿后又水土不服……
如此折腾一番, 都瘦了好些。
裴远山和夫人都是西南一带人士,五公县的饭菜并不合他们的口味,跟着的诗云等数个仆从见他们日益消瘦,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师雁行听着,也替他们捏把冷汗。
这年月,贬官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却是路上的各种潜在风险,身心双重打击之可怕难以言表,多少历史名人都是死在贬官路上?
裴远山和宫夫人能顺顺当当抵达五公县,实在不易。
如今等闲见不到地图,师雁行并不清楚这大禄朝和自己后世所处的国家地形人文是否一致,但听诗云的描述,想来总体喜好是相仿的。
地方饮食习惯与地形环境息息相关,比如东北冬日酷寒而漫长,那里的人们就必须高碳水高脂肪,不然根本扛不住;
比如西南一带气候湿热,当地百姓便会大量食用酸辣,以便祛湿除热。
多种多样的地理地貌造就了丰富多彩的饮食文化,细细研究起来,就会发现这实在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师雁行顿时明白裴远山喜欢酸辣土豆粉和酸菜蛋饺的原因了。
也算误打误撞。
她笑道:“我倒是很会几样酸辣的,今天虽然仓促,少不得硬着头皮上了。”
裴远山夫妇平时对吃穿不大讲究,小厨房内食材也有限,师雁行看了一圈,所喜竟有一条不大的草鱼,自己今天又带了酸菜和泡椒来,一应配料都是齐备的,便当场定下酸菜鱼。
郑家第二次宴会裴远山没去,还没吃过哩!
将带来的腊肉煮一点,片成薄片用蒜苗炒了。
蒜苗沾润油脂,油汪汪一层,越发翠碧可爱。
排骨也有两根,干菜还有几扎,别的倒也罢了。
五公县内外盛产豆角子,光干豆角就有一大捆,见师雁行拆开,诗云苦恼道:“我们当地倒是喜欢泡酸豆角呢,随便用点肉沫炒都好吃,只是这干的,却不大好摆弄。”
南方气候温暖,菜季极其漫长,几乎一年四季都有鲜菜吃,自然犯不着巴巴儿弄干菜。
师雁行道:“正好还有腐竹,就弄个干豆角腐竹炖排骨吧!”
裴远山夫妇这个年纪,又才遭了波折,想来脾胃尚未归正,也别一味酸辣刺激,更不能太过油腻,略调和调和才好。
干豆角和腐竹都极易吸收油脂,又能为排骨增添风味,炖出来之后保准叫人不知先吃那个好呢。
今天人不多,只有裴远山一个男丁,偏又上了点年纪,三个肉菜足够了。
师雁行又随手捡了几样素菜,或爆炒,或只调和一点酱汁凉拌,十分清爽。
一顿饭下来,裴远山夫妇都极其受用,还补了表礼,连鱼阵都有。
裴远山对酸菜鱼很是中意,连连举箸夹了许多,还专门去挑那泡椒吃,面不改色。
最后竟添了一回饭,将那酸辣汤混着大块鱼肉一并泡饭吃。
见他用得香甜,宫夫人也是欢喜,被带着多进了小半碗,那边诗云等人都喜得直念佛。
稍后母女三人告辞,夫妻俩还送到门口,亲自目送她们远去。
宫夫人缓缓吐了口气,又看自家相公,总觉得彼此心神都舒爽不少。
罢了,天意如此,暂时远离京城纷争,来此处调停几年或许不全是坏事。
师雁行的行程安排得极满,离开县学后,又马不停蹄去往孙县丞家,只是这个门却不大好进。
因当日她是晚间和郑义来的,又一路低头,外头的门子们根本没有印象,不敢贸然放她进去。
师雁行也不急在一时,只将带的年礼和礼单递过去,“劳烦大哥通报一声,说是郑大官人举荐的那位厨子来送年礼,若夫人得空,能拜见一回自然是好的;若不得空,只送下东西就走。”
那门子一听是郑大官人举荐,倒不好怠慢,闻言就道:“既如此,你倒不必等了,里头的事我虽不大清楚,可今儿一早老夫人和夫人就赴宴去了,什么时候归家且不一定呢。”
师雁行倒没奢望回回扑中,只要对方不是故意躲自己就好。
“那劳烦大哥务必帮忙转达,实在是事关几日后老太太的寿诞,不好耽搁。”
那人听罢,越发慎重。
一直到这会儿,师雁行这回来县城的目的才算完成一半了。
江茴就笑,“累坏了吧?”
鱼阵吭哧吭哧爬过去,趴在师雁行背上为她捏肩捶背。
她力气小,捏起来跟挠痒痒似的,师雁行装模作样一回就叫停了。
“还行,”师雁行赶车往郑家走,“人生在世,少不得人情走动,虽然累,可只要想想回报,也就值了。”
要是什么时候没处走动了,那才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她说得直白,江茴都听笑了。
不过话糙理不糙,确实是这个道理。
进郑家一番寒暄自不必说,母女三人还是去之前的小院。
听小胡管事讲,以后这院子也不会再安排旁人了。
歇了小一个时辰,师雁行去洗了手脸,这才郑重翻开裴远山给的史书。
这书来得很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