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退到窗户边上好容易站稳,一脸迷茫眼花缭乱地看着屋子里缠斗的两人似过境狂风,所有沾边的家具都眨眼变成了飞灰。
这要是上辈子,花朝见了同门相残,就算不明事情真相,肯定也会不顾死活地冲上去劝架。
但那是上辈子了。
花朝这辈子打定主意绝不多管闲事!
因此花朝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连喊一声“你们别打了”的欲望都没有。
反正她看清了她手腕上莲花印没有枯萎迹象,也就是说被众人知道了她和师无射有一腿,也不算影响世界大剧情。
自己现在是个炼气期二阶的可怜修为,境界昨晚上被镇灵钟抽了一下,现在甚至还不怎么稳固了,实在是不宜在此地久留!
花朝毫不迟疑,回手推开窗扇就朝外爬。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花朝跑得毫无心理压力。
刚巧她一开窗,窗外一个人顿时拉住了她手臂,把她连拖带拽的弄出去了,扯着就跑。
一直跑到旁边的院子里,绝对不可能被波及到了,拉着她的人才把手放开。
气喘吁吁一转头,瞪向花朝质问:“你,你怎么在,二,二师兄屋子?!”
花朝撑着双膝没有抬头,听到这不利索的口条,整个人都空了一下。
然后她猛地抬头,看向了手指头快捅她脑门里面的人。
是个清汤挂面一样长相的小姑娘,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花朝鼻子一酸,差点当场哭出来,张了张嘴喊道:“小结巴?!”
“小结巴!”花朝重生以来一直都还算淡定,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替自己筹谋抱个大腿从此不努力了。
但是到此时此刻,她才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疯狂奔涌起来,臌胀得她的心脏几乎开始发疼。
她一把抓住小结巴,狠狠将她抱紧了。
是小结巴!
“你,你,才结巴!”,被搂住的小结巴吭哧片刻,给花朝勒得上不来气,被叫结巴更是气得俏脸通红。
“你放,放,放,放开!没气了!”
花朝却根本不放,紧紧抱住小结巴,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她从前的朋友。
只可惜上辈子小结巴眼神比她还不好,选了一个狼心狗肺的傲娇混蛋做男人,不光过得很不快乐,死的也非常惨。
当时花朝和谢伏在妖族落难,遭受伏击身受重伤,简直四面楚歌,小结巴偷偷跑来给她报信,告知她逃亡的路线。
只不过她因为跑出来报信,回去的时候被人害死。
花朝当时来不及痛苦,因为她和谢伏在一起,一波连着一波的惊险、动荡、暗杀、让她应接不暇。而等到她终于成为了御霄帝后,接手了妖族,参与了统治,掌控生杀能够设法为小结巴报仇的时候,才发现害死她的妖,早就死在妖族的动荡之中。
她像是一刀砍在水中,毕生所求的一切,都只能用无能为力四个字来形容。
花朝关于重生想了很多,她想自己这一次绝不重蹈覆辙,但是有很多事情,她根本不敢去想。
比如……她还能像这样,真的拥抱她曾经来不及救下的朋友。
“你放!开!”小结巴总算把花朝给推开。
“你还,这么,叫,叫我!我跟你,绝交!”小结巴气得满脸通红,她其实有个十分霸气的名字——姬刹,罗刹女的刹。
可惜了这等威武的名字,配的性子是个小白兔。
她是仙门氏族姬家的小女儿,万千宠爱长大的大小姐,性子单纯极了。
不过她一看到花朝竟然哭了,愣了下,警惕的后退一步道:“我可没,没,没欺负你!”
“你休,休想,给我告,告状!”
花朝一愣,恍然想起她这个时候,在山中出了名的爱告状,整天端着一副普度众生的仙女架子,眼中容不得一丁点的“脏污”事儿。
哪个师姐和凡人牵扯、哪个师弟偷吃了后山灵果、哪个人除祟私藏了兽齿、只要她知道了,都要禀报尊上秉公处理。加之她师尊鸿博长老极其宠她,她其实很讨人厌的。
花朝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烦人,这时候门中没几个人爱跟她玩。
小结巴其实也不爱和她玩,花朝记得自己和她关系并不是很好,但是后来她落难的时候,小结巴还是给她报信。
“你……”
“我不叫了。”花朝笑了一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堪称温柔地看着姬刹说,“我以后都不叫了……”
“哼!”姬刹瞪了花朝一眼,算是原谅她了。
很快她又问:“你怎么,在,在在……”
姬刹一着急,更说不出话,俏脸红得更厉害,比比划划指着不远处弟子们围着的屋子,就是“在”不出来。
花朝看明白了,笑着道:“哦,我在二师兄屋子里睡了一晚。”
她耸了耸肩,只要莲花印不枯萎,她根本不在乎谁知道她和师无射的关系。
她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道:“二师兄其实在除掉瑶碧花妖的时候,中了情瘴。”
“他欲望源头是我,除我无人可解,所以我昨晚上帮他解情瘴,跟他睡了。”
小结巴嘴张的都能看见胃了,这会儿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看见她大张的口腔里面,小舌头因为这天雷一样的消息不断颤动。
花朝又笑了,拍了下她肩膀说,“吓傻啦?二师兄虽然看着凶,但是对我很温柔的。”
呃……花朝摸了摸脑袋昨晚上磕床上的地方,其实说起来也不能算温柔。
她手动把小结巴的嘴合上,心情颇好地搂着她半转过身,看不远处众人围着的院子。
一群人正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劝,声音传过来花朝听了直想笑。
“你们别打了!”
“同门之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二师兄,谢师弟,真的别打了!”
……
花朝挎着小结巴看向那边,还有些好奇,“哎,你知道二师兄为什么和谢伏打起来吗?”
花朝不记得这个情节点上,师无射和谢伏动过手啊。
花朝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道:“两个人今早上一句话没说就开始动手,什么深仇大恨?”
姬刹面色麻木,揉了揉自己震惊的险些脱臼的下巴,惊得说话都不怎么结巴了。
“夺妻,之仇!”
“什么?”花朝侧头看姬刹。
姬刹指了指花朝,又指了指那间院子,一字一蹦道:“你和,和谢,谢伏好。又,和,二,二师兄,睡!”
“夺妻,之仇!”
花朝一开始没听懂,正想说“你开什么玩笑”,就顿住了。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时间的情节点,但是相隔了四百多年的岁月,花朝根本记不起来,她当初是什么时候和谢伏好上的。
难道……她这个节点就已经和谢伏好上了?
她不记得啊,她只模糊记得二师兄因为情瘴险些轻薄她,然后她跑去找小师弟谢伏……
啊!
她之所以去找谢伏,是因为这时候他们已经好上了?
娘呀!
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谢伏和师无射一句话没说就打了起来。
感情她以为的只是睡了一觉,结果是捉奸现场!
花朝正被震惊着,就听远处“轰”地一声,那群在门口劝架的弟子们顿时似那大树倒塌的猢狲,做鸟兽散。
谢伏整个人悬浮在半空,双手持剑狠狠同师无射手中的灵盾撞在一处。四周残垣断壁,房子已经是塌了大半。
两个人在废墟之中斗红了眼睛,招式越发的凌厉不留情。
谢伏就算是天道之子,却到底只是炼气期修为,越级同师无射缠斗,他再怎么剑术精湛,也完全不是对手。
师无射甚至没出剑,化罡风为利刃,已经把谢伏的弟子服绞碎了不少,这显然是碾压,是羞辱了。
花朝看向那边,师无射游刃有余地应对谢伏的攻击,甚至还抽空朝着花朝这边看了一眼。
他面上没什么太大表情变化,但是嘴角一点弧度极其轻蔑,仿佛在说——你拒绝我,这就是你选的结为道侣的对象?
花朝从天灵盖一路麻到脚后跟。
她死死捂住了嘴。
她一辈子行善积德,她现在要是笑出声来,功德是不是就没了?


第5章 别啊
花朝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种不能为外人道的舒爽,由内而外地扩散开来,尤其是看到谢伏被师无射的灵盾压得倒在地上的时候!
这孙子也有今天!
花朝心中不光没有被“捉奸”的心虚,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像是一口经年堵在心口的棉絮,伴着内脏血肉吐了出来那样痛快。
她现在非常好奇,谢伏是什么滋味儿。
是不是和当年他又娶了别人的时候,自己那种憋闷的感觉一模一样!
花朝并不恨谢伏。
她并没有带着苦大仇深重生,这一世也没什么想要报复的人,她甚至想了,自己这一世大可以和谢伏井水不犯河水,毕竟她总不能跟天道之子作对,那样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花朝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确实不恨谢伏,她不肯因为自己选错了人,就郁郁难解自怨自艾。
但是她到底还是怨谢伏的,这怨埋在内心深处,已经被愈合的伤疤覆盖,本应该一辈子不见天日,却在今天被师无射轻而易举地给撕开,痛痛快快地释放出来了!
花朝一条手臂搭在小结巴清瘦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笑出了点湿润。
贱人也有今天!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姬刹震惊无比地盯着花朝,忍不住问她:“你疯,疯了?”
“你,你不,去,去劝劝?”姬刹推了花朝一下,嘴上说不利索,但是心里道:你不是路边两个狗打架都要冲上去劝架吗?今天二师兄和谢师弟打起来了,你怎么还笑得失心疯了一样。
花朝闻言笑意稍稍收敛了一点:“疯了不好吗?这世上就数疯子过的最快活!”
姬刹修为比花朝还低微,连上去劝架的勇气都没有,怕被波及。
因此两个女孩子扒在墙头这边儿,看着那边打得上天入地日月无光。
花朝看着看着咂了下嘴,用手肘撞了下小结巴道:“有糖吗?”
看热闹没吃的,乐趣少一半儿啊。
姬刹看的来劲儿。
闻言很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些在城镇上买的点心,不怎么精致,齁甜齁甜的,姬刹想着当早饭,但是她被齁得吃不下。
花朝捻了一点,送进嘴里,眉梢高兴地一挑,十分满意这个甜度。
花朝接庡㳸过来,直接朝着嘴里塞,很是有种狼吞虎咽的架势。
也不怪她不顾形象,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纯白虚无之中度过了多久的时间,总之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过甜的了,她都要想疯了。
虽然这点心没有糖好吃,但也胜在甜度很够了。
姬刹见花朝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丝毫不顾形象的样子,震惊的一双杏眼都快瞪成铜铃了。
“你,你……”你不是从来都细嚼慢咽,还总是挑剔别人的吃相如同野兽进食吗?
得亏是姬刹嘴皮子不利索,否则这会儿肯定嘲讽到花朝噎死在这儿。
花朝不记得自己从前端仙女架子端的厉害,明明不能辟谷,却总也不吃凡物,专门吃辟谷丹,把自己搞得仙气缥缈,还不是仗着亲爹是炼丹的,丹药随便吃?
反正连姬刹这种心没长眼儿的实心儿,也瞧不上她装,倒是有些男修喜欢她,反正女修普遍不喜欢她。
这会儿姬刹见花朝把自己腮帮子撑得鼓起来,抻着脖子吞咽的样子,真想拿一块留影玉给她记录下来,免得以后她再装仙女,好好让她看看自己的样子。
花朝一边吃一边看那边打得水深火热,发觉姬刹不看热闹竟然在看她,侧头疑惑地“嗯?”了一声。
她两腮鼓鼓,把那一张端丽的脸蛋撑得活像是偷了花生的松鼠,她当然不知道姬刹想什么,毕竟她就算知道自己从前招人烦,四百多年了,也记不住自己到底怎么招人烦的。
姬刹斜着眼有些鄙夷地看她,花朝还以为姬刹是因为自己抢了她的吃的不高兴。
花朝抬手,带着满手的点心渣滓,用一种老奶奶摸孙儿的慈祥姿态,摸了摸姬刹的脑袋,说道:“等会他们打完,我买了还你……噗!”
她一说话,点心渣滓喷出来了,姬刹被她揉着脑袋没躲开,头发上都是,气的眼睛瞪大,张嘴就要凶人。
只可惜小白兔就是小白兔,竖起耳朵也不像狼,再加上嘴皮子不利索,“你你你你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下文。
花朝一块点心就把她下面的话堵回去了,姬刹猝不及防,但是到嘴的点心到底没吐出来。
她被花朝搂着,因为个子比花朝矮一点,直接贴花朝怀里了,脸正被压在花朝丰满的山峦迭起之上,这下彻底说不出话了,呛咳得厉害。
花朝给她拍着后背,她挣扎起来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姬刹挣扎几下就没再挣扎了。
她不知道花朝抽什么风,是饿疯了还是怎么样,但是她不讨厌花朝现在这样子。
而这边花朝搂着失而复得的小结巴正看得热闹。
她心道师无射这个浓眉大眼的平时看不出,没想到竟然这么损,他以筑基期修为辗轧谢伏,逗猫一样倒是不伤他。
但是剑刃化为的罡风,把谢伏的弟子服给绞得叫花子一样,花朝这个距离乍一看,见谢伏衣衫褴褛被风带起,活像个奓毛的鸟人。
花朝心里舒服极了。
上辈子她是真的没怎么见过谢伏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容貌气度,无论到哪里,都是男子敬佩女子爱慕的典范。就算是恨他的仇敌,蓄意想要羞辱,也顶多抽几鞭子,不至于丧心病狂地要扒他衣服看他衣不蔽体。
花朝最开始有多么因为谢伏的容貌和气度骄傲,到后面就有多么希望他阴沟里翻个大跟头。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间疾苦人心险恶,免得他目下无尘,骄傲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现在想来谢伏应该是风吹朱果凉飕飕,他肯定能充分体会到师无射险恶的用心,体会到这个人间不那么美好。
花朝一时间十分喜欢师无射这种略显卑鄙和猥琐的手法。
虽然细究起来上不了台面,但是爽啊!
不过人这玩意,总是容易乐极生悲。
花朝正笑得花枝乱颤,就突然间感觉到手臂一凉。
她笑着低头看了一眼,一愣。
疼痛后知后觉的传来,花朝震惊地看着自己手臂上出现了一个被刀割一样的大口子!
“啊!”她喊了一声。
瞪着眼睛看那口子只是豁开,露出鲜红的里肉,却并没流血,并且眨眼闭合,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但是疼痛却始终存在,花朝伸手碰了一下,疼得面皮一抽。
姬刹没发现花朝的异常,她正在看向另一个院中的战况,嘴里还磕磕巴巴道:“二,二,师兄!也,太,太狠!谢伏,手,手臂!”
谢伏的手臂上赫然见了血,要知道同门之间斗殴本来就是明令禁止的,见血更是严重!
花朝听了姬刹说的,下意识看向谢伏手臂,还没等她看出什么,突然又感觉自己后脊一凉!
很快便有火辣辣的疼痛自身后传来,她摸了一下自己后背,衣服好好的,但是她很确定,她后背的皮肉肯定也如同她的手臂一样,豁开了一道口子!
这这这!
天道给她重新弄的身体这么脆皮吗?!
怎么好好的就裂了!
正是这时候,院子那边谢伏不甘认输蓄力攻击,师无射再度将谢伏狠狠惯在地上,谢伏后背被罡风化为的利刃豁开一道长长伤口!
血很快浸透他褴褛不堪的弟子服,谢伏双手死死抓着半点抬不起来的佩剑,咬牙硬是爬着跪坐起来,双眸如狼一般瞪着师无射,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一般。
罡风利刃依旧围绕着谢伏盘桓,谢伏跪在地上脊背笔挺,不肯弯折,整个人就是个大写的“不服”!
师无射面具也在两人对战之时碎裂,此刻他俊脸霜冻,一双琉璃眸子透出淡薄睥睨,看着谢伏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他垂眸似那无情阎罗一般,对谢伏下了“杀无赦”的律令。
他声音毫无起伏,却听来令人恶寒:“你对同门动手,按照刑罚殿律令,该施以鞭刑一百,以儆效尤。”
这话说得就太卑鄙了,卑鄙的上前规劝的同门都是嘴角一抽,师无射耍完了人,现在又要抽人!
可是他们悚然想到,确确实实是谢伏先动手伤同门。
虽然他们都知道,谢伏动手,是因为花朝师妹从二师兄的屋子里出来,显然是……是同他有了首尾。而师无射更是当着谢伏的面亲吻花朝师妹,明显是引诱谢伏对他动手!
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喜爱的女子被另一个男人搂在怀中亲吻?!
可当师无射从腰间的储物袋掏出惩戒鞭子的时候,弟子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连想要上去求个情都不敢。
师无射生着一双分明狐媚的上挑眼,此刻眸子里却全都是漠然和冰寒,衬得他简直似黄泉鬼蜮之中,面无表情扯开小鬼的脑袋塞嘴里咀嚼得咯吱咯吱响的那种恶鬼鬼官。
而师无射确实也是在清灵剑派司刑的掌殿,此次下山历练带来的弟子,有几个没有进过刑罚殿?没有受过师无射的罚?
他们都怕得呼吸不敢大声,只有谢伏依旧脊背挺直,他看着师无射竟然笑了一下,他向来如此,越是生气,面上看上去越是温和。
他开口声音极其清越,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可是听来竟是带着一丝缠绵意味。
他道:“二师兄可真卑鄙。”
今日分明是师无射蓄意引他动手,现在又欲要以伤及同门的理由,对他施以鞭刑。
师无射闻言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轻轻拉了下手中戒鞭,这才是他的本命武器,名为——黑尾。
师无射不修剑,或者说他不擅剑,他擅长的是戒鞭。这戒鞭乃是修行了上千年水蛟的骨头炼制,使用时每一节都可以拆卸单独做刃,无坚不摧。
但是扣在一起,便是纯黑色骨鞭,灵活无比,也凶煞难挡。
而且这骨鞭之所以作为惩戒清灵派弟子的戒鞭,正是因为水蛟死后一部分意识还留在骨中,在铸造之时被封存,因此这戒鞭,抽在人的身上,不留伤痕,却会痛不欲生,是直接作用在神魂之上的。
可以说是专门对付修士的东西。
戒鞭一百,依照谢伏如今的修为,就算不被直接抽裂神魂,也会重伤。
这实在是太狠了。
弟子们从前只觉得二师兄严厉,不好相处,此刻才是后知后觉胆寒。
他这是……要置谢伏于死地?
为了花朝?
“二师兄……”之前那个猫眼的男修忍不住小声叫了一声,还欲再劝,但是等师无射侧头看去的时候,他却像是喉咙被堵住一样,张着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哼。”谢伏轻笑一声,这一声依旧不带怨毒,甚至像对待情人的宠溺。
他跪坐在院中,纵使此刻衣衫破烂鬓发散乱,依旧是松兰之姿,稍显狼狈,却不折风采。
甚至因为皮肉裸露了一些,上有伤痕还有血迹,显得格外脆弱,有两个女修看的有点移不开眼。
师无射看着谢伏如此,抬了抬手,围绕他的罡刃和压迫总算是化为灵力消散。
但是就在师无射要名正言顺扬起黑尾狠狠鞭挞谢伏,抽断他一身不肯弯折的脊梁的时候,花朝慌张无比,连滚带爬地翻过墙壁,忍着手臂和后背上的疼痛,朝着谢伏身边狂奔——
嘴里喊道:“别!”
“二师兄,别啊!别动鞭子!”
“别打谢伏!”
并不是花朝良心发现。
她现在糟心极了!
因为她发现她身上莫名出现的伤口和不流血的疼痛地方,同谢伏身上被罡刃割伤的地方重合。
也就是说——谢伏这孙子受伤,她也会疼!
她终于没办法吃点心看热闹了。就算谢伏吃瘪遭罪她心里再怎么开心,她也不敢想象,谢伏要是遭受了鞭挞神魂,她会怎么难看地跟着他,在地上成为一对儿欢快扭曲的滚地龙!
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啊!


第6章 共命
花朝心里快把谢伏八辈祖宗撅出来了,但是为了自己不平白受累,最重要为了不让师无射真的和谢伏这个天道之子结成生死仇,她足下生风,很快跑到了谢伏的身边。
她从前在话本子里面看到那些负心的男人被捉奸在床,奸夫还要护着淫妇,把正主气的倒仰。
对比自己现在这种情况,花朝觉得自己可比话本子精彩多了!
她像抱窝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挡在谢伏面前的时候,师无射已经扬起了黑尾,裹挟着龙吟凌厉罡风,朝着谢伏和花朝抽了过来。
花朝知道躲是躲不开的,她索性转身一把抱住了谢伏,好歹用他做个支撑,准备用后背接这一鞭子。不是她找揍,而是怎么都要疼,要是二师兄见抽到了她身上,肯定会手下留情的。
谢伏没料到花朝会这般不管不顾冲上来,师无射戒鞭转眼以至,虽然他见到花朝护住了谢伏,一直毫无波动的表情已然开裂,可是戒鞭去势如电,鞭长九尺有余,他纵使要收势,也根本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以佩剑强撑地面的谢伏,突然松开了佩剑抱住花朝,腰身扭转成一种难以思议的弧度,迅速和花朝调转了位置。
而师无射也用尽全力收势,却只来得及将戒鞭上面附着的灵力撤回,确保这一鞭子只伤皮肉不伤神魂。
可即便是如此,这一鞭抽下来,也是势不可挡,花朝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就躺在了地上。
谢伏覆在她身上,紧紧护住了她的头脸,本就被罡刃割伤的后背接了这钢刀般的一鞭,鞭身接触到肉身之上,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声音,反倒是很轻微的令人牙酸的豁开皮肉的声音。
“刺”地一声轻响,花朝脑中第一个想法是完了!又要疼了!
但是还未等她感觉出什么痛苦,就感觉到唇缝里面落入了一点腥热。
那腥热接触到了花朝的舌尖,简直是这世上最甜美的蜜糖,瞬间化在了她的口中。
花朝脑中一空,整个身体霎时如同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从舌尖炸开的暖意滚遍全身,她好似吃了一大把高阶疗伤丹药,飘飘欲仙。
身体所有的不适一扫而空,连带着昨晚上被撞疼的头顶,都一阵麻酥酥的痒。
她一时间因为这过度的舒爽,神思恍惚了一下。
“朝朝?”谢伏清越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花朝一个激灵回过神,谢伏正用手指在抹她的唇角血迹。
“你怎么样?”谢伏的声音总是过分好听,温润如水,和师无射冷硬的让人听了似是被冰锥穿透般完全不同。
花朝从前总想,这样一个贱人,为什么会有这样迷惑人的声音?哪怕他在说着混账话,也让人觉得他有苦衷。
花朝咽了口口水,舌尖还残留着方才仙露一般的滋味,她看清了谢伏正满眼关切地看着她,和师无射凶戾的眼睛不同,谢伏生了一双极其迷惑人心的桃花眼。
他这双眼睛,无论看着谁,哪怕是那其中没有情绪,也总让人感觉到关切。若是再带上那么两分真的关切和情愫,直能把人看得理智全无,恨不得为他生为他死。
花朝也曾经受这双眼睛的迷惑,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她此刻看着谢伏这神情担忧的模样,真想一巴掌把他抽边上去。
不过眼下最紧要的不是谢伏,花朝撑着手臂起身,连忙看向师无射,对上他的视线的一刻,花朝知道完蛋了。
师无射看着她的眼神如果能化为实质,肯定能化成烙铁,在她脸上烙出皮肉焦煳的“朝三暮四”来!
全完了。
她好容易煮熟的米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现在饭碗被她亲手打碎了!
师无射不是个好戏耍的人,只看他今天做出来的事情,若花朝不突然插手,他能名正言顺把谢伏抽得像师无射上辈子被镇灵钟重创一样,卧床五年起不了身!
花朝要开口的求饶,就那么卡在喉咙里面,最后只挤出了一句:“二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