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修真界满身苦涩清隽朴素的丹修形象毫无关系,他容貌停驻在二十上下,玉质金相贵气逼人,正似凡间泼天富贵公子王孙才会做的尊贵打扮。
且他这般一身与容貌相得益彰繁复瑰美的装扮还不是最骚,他人一进屋,为了辗轧屋子里的“野小子”周身灵力威压未曾收敛,元婴气息伴着灵压荡漾开来。
师无射轻轻一嗅,本该起身见礼都迟疑了。
花朝更是直接被冲进鼻腔的气息噎得呼吸一窒,回了神。
整个屋子里似是眨眼之间盛放了满室灼灼桃花,香气伴随灵压汹涌四散。其实味道并不刺鼻,甚至有种暗香幽幽销魂蚀骨的意味,但是修士五感敏锐,边界感极强,花良明这等无差别弥散的香气,实在让人不敢轻嗅。
花朝被自己亲爹香到不是一两次了,上一世她不止一次因为这种事情和花良明吵过架。
不许他身上熏香,不许他一出现就让所有人表情奇怪地看他们父女。
花朝吵了那么多次,也是在花良明死后才知道,他从不曾熏香。
他是以花入道,曾受了桃花地仙的点化,桃枝做了骨,得了木灵根,才能炼药,才会这般的暗香浮动,透骨而出,难以压抑。
花朝松开师无射肩膀,转身同手同脚朝着花良明走了几步,而后近乡情怯地站在那里,活像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对花良明来说,他只是几个月没有见女儿,但是对花朝来说,她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见过父亲。
她的嘴角一咧,眼泪像阳光暴晒豆秧后炸开的豆子,“砰”地一下,就怎么忍也忍不住了。
花良明已经越过花朝,看到坐在床边上光着上身的“野小子”——竟是他!
这不是司刑殿律音老贼的宝贝疙瘩,鸿博引以为傲天资绝佳的二弟子么!
花良明见是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司刑殿不是一直恪守门规,行刑罚戒律之事吗,怎么司刑掌殿以身试法,竟然欺负到他女儿的头上来了?!
花良明手中攥紧了折扇,正欲上前先把这位毛没长齐的司刑掌殿天灵盖削开,看看里面几两脑浆,再去找律音老贼算账摔了他的琴,把鸿博那醉鬼打醒!
结果花朝猝然一哭,花良明攻击动作一滞,向前踉跄了一下,看着花朝泪水涟涟的脸,呆了一呆。
这时候师无射已经自床边起身,拢好衣襟半跪地上,恭恭敬敬见礼道:“弟子师无射,见过明月长老。”
花良明半个眼角都没有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面前,把折扇朝着腰上一别,伸手要去碰花朝,但是很快双手悬在半空,竟有些无措。
近乡情怯的何止花朝一个?
这些年……自从花朝长大了,不再是小女孩,她便再不跟花良明亲近了。
教她的一切她不想学,为她准备的所有她都嗤之以鼻。
他们父子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好好说过话,更遑论亲昵的肢体接触。
花朝甚至不许他待在门中,花良明无论对谁,对何事都能游刃有余,但是唯独对自己这个心肝女儿束手无策。
她和她娘的性子那么像,花良明生怕他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她便也要如她娘那样,执拗地离他远去。
可即便是他不说不做,花良明也能感觉到,他的女儿在渐渐离他远去。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诡异凝滞,花朝抽抽噎噎,拼命压抑着不想哭,但是疯狂流眼泪。
她都想好了,再见花良明,她要用什么样的语调说话,如何自然而然地和他拉近关系。
花朝甚至在镜子里练习过自己什么样笑起来不过分热切,又能让花良明接受到她的依恋和修好之意。
但现在花朝连这点事都没有做好,花良明回来的太突然了!
她一时间后悔今夜不该心软留下师无射,又恨自己怎么就能这么没有出息,面对着她整个后半生都在梦中遥不可及的亲人,她此刻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挤不出来。
能发出的声音全都是没有意义的哽咽。
花良明简直被花朝哭得焦头烂额,手在花朝头上、肩上、脸上、隔空转了好几圈,最终轻轻落在花朝的头上,沉声道:“大壮别哭,看爹爹给你报仇。”
说着他抽出折扇,“唰”地抖开,扇柄和扇骨竟是钢刃打造,展开之后花良明那一身风流意态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元婴的无边肃杀。
他挪步便要当场削了师无射天灵盖,师无射被扑面而来的威压和杀机辗得喉间一甜,匍匐在地。
元婴修为要杀筑基,如同指尖碾虫,探囊取物。
屋子里凛然杀机撞得花朝胸口也一闷,她眼前模糊一片,但是变形扭曲的水雾后花良明一动,她便立刻也动了。
她没有去阻拦花良明喷薄而出的杀机和威压,她这点修为也阻止不了。
师无射更是哪怕有挣扎之力,也绝不可能还手,他甚至心中在这瞬间闪过阴暗的念头,要是明月长老当真重创了他,他这辈子才是真的同花朝难舍难离了。
因此师无射匍匐在地,元婴滚滚威压之下,他却连脊背都是放松的。
而花朝足尖运起灵力,在花良明折扇罡刃削上师无射头顶的时候,抱住了花良明。
“爹爹不要!”
花良明愕然停住,垂头看了一眼腰间缠着的细瘦双手,恍惚间以为时光倒退回了三十几年前。
他周身肆虐灵光威压凝滞片刻,便似焰火余烬悄无声息地消散坠落。
钢骨折扇垂落闭合,花良明一身横七竖八反向生长的骨头,都似被这一双纤细手掌勒得平顺下来。
花朝只有几岁的时候,还不到花良明的胸口,没有入道修炼,只是个长在仙山的普通人。她被花良明养得性情温和活泼,娇娇软软可可爱爱。
每一次等在飞流院门口,见花良明回来,总要这样从各处突袭出来,抱住花良明腰身,馒头一样的小手绞在一起,挂在他的腰间打悠悠。
那时候花良明每每见了花朝心软成一团,只觉得什么得道成仙,长生不死,都不及他回家时被黏糊糊软叽叽叫的这一声“爹爹”。
可是……后来花朝长大了,不再亲近他,对他多番不满,甚至发展到不许他待在山中,不愿让人知道他是她的父亲。
花良明时隔三十几年,再度被女儿这般依恋的抱住,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一圈,视线无措地乱飘了半晌,落在地上师无射的后脑勺上,恶狠狠的。
花朝方才太激动了,一时说不出话,但是现在哭过了,哭透了、也就好了。
她抱着花良明拖着他向后退了两步,免得他再去给师无射开瓢,就放开了手。
转而绕到花良明面前,阻隔了他恶狠狠看着师无射的眼睛,欢喜道:“爹爹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不对,爹爹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一月前师尊不就给你送信了吗?”花朝高兴极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
花良明确实回来的不快,只是回来的突然罢了。
按理说只要在广兰国地界,以花良明修为要回山,御剑乘风三五日足够了,不该耽搁这样久。
花良明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花朝,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手帕贴着他身上放久了,送到花朝面前便是暗香浮动。
花朝接过来,胡乱擦了擦自己的脸。
花良明这才道:“有点事情耽搁了,稍后同你细说。”
花良明又掏出一块手帕,慢慢擦手,边擦边指着地上依旧跪着,却已经抬起头看过来的师无射道:“你先跟爹爹说说,这小子是怎么回事儿!”
“是他强……”花良明皱眉,顿了下又道,“是他欺辱了你?你别怕,纵使他是司刑殿律音老贼的心肝,若他欺辱你,爹爹一样能帮你将他抽筋扒皮。”
说到“抽筋扒皮”四个字,花良明居高临下看着师无射,一双素来风流多情温柔无边的眼睛,泄露出的却尽是凛冽冷意。
师无射乖顺跪着,不言不动,不为自己辩解半句,只等着花朝说话。
花良明想起什么又问:“你不是跟谢伏在一起吗?你被欺负谢伏呢?死了吗?!”
花朝少见花良明这般盛怒的样子,上一次见还是上辈子;那时是她同花良明说,自己要和谢伏结为道侣,花良明竭力劝阻不成,第一次对她发怒。
花良明十分看不上谢伏。
毕竟他在凡间富贵堆里长大,见遍险恶,擅辨人心。他早就看出谢伏志向不小,野心勃勃,却不是花朝良配。
但是少年人就是那样,若是无人阻拦的情爱,或许走着走着就散了,但是一旦有人阻拦,那便是一定海枯石烂至死不渝了。
结果自然是花良明管不住花朝,毕竟他是个有家不能回的女儿奴。
花朝想起这些,忍不住笑起来,眼中泪意未尽,笑着笑着还挤出了泪,狼狈却楚楚可爱,她今晚连哭两次,现在一对眼睛像两个熟透的桃儿,很是喜感。
但是水润润的,盛满了温情的眼睛,任谁看了也要软了心肠。
有爹爹护着真好,她上一世到底为什么那么冥顽不灵?
“爹爹别气了,我跟谢伏分手了。”
花朝绕过花良明,把师无射扶起来,看了眼他的伤处,见没再有血迹透出稍稍安心。
她顶着花良明审视的视线,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事已至此,倒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她抓着师无射的手腕道:“爹爹,我现在和二师兄在一起。”
“二师兄不曾欺负我,他待我很好。”
师无射闻言,一直吊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缓缓的,极轻的吁出。
花朝见明月长老回来,第一反应是将他藏起来,师无射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幸好。
师无射再度对花良明躬身,抬手规规矩矩见礼。
八风不动不卑不亢,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弟子师无射,见过明月长老。”
看上去极其端庄稳重,实则搭在一起施礼的手心潮湿得厉害,气息能以灵力压制舒缓,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在狂跳。


第22章 分手
花朝坦白自己和师无射在一起后, 就和师无射手拉着手,看向了花良明。
她很在意花良明对师无射的态度,毕竟上辈子花良明就格外不喜谢伏, 每每见到谢伏, 都是一副视他为无物的样子。
果不其然,花良明听了花朝这么说,微微眯眼,用一种十分凌厉且挑剔的眼神看着师无射。
那总是月牙般风流旖旎,弯钩般惑人的眸子,此刻像一把刀, 从师无射散乱的头发丝儿,一直刮到他的后脚跟儿。
然后冷笑了一声。
花朝心里一紧, 飞快甩开了师无射的手。
师无射手心一松, 心中一慌, 连忙去捞花朝的手,却捞了个空。
下一刻花良明袖口一抬, 折扇“唰”地展开, 而后像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对着师无射一扇。
来自元婴修士磅礴如海的灵力形成了漩涡, 卷着师无射飞速从花朝屋子窗口撞了出去, 眨眼之间将他送出了飞流院的大阵。
窗户敞开,外面晨光熹微, 师无射跌在飞流院阵法之外, 表情空白。
花朝朝外看了一眼,张了张嘴, 然后又闭上了。
她看了花良明一眼, 不敢吱声。
或者说她知道花良明不会弄伤师无射, 而且花朝也根本不想说什么。
这一生,没有什么比她失而复得的亲人更加重要。
花良明也是一时脾气没能收住,纨绔子弟嘛,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有灵根硬是碰到了地仙塑骨,再怎么看上去风致儒雅,也是个桀骜难驯目下无尘的性子。
谢伏他看不上,难道比谢伏强那么一丁点的师无射他就能看得上了?
他花良明的女儿在他心中,就算不端着,那也是真仙女,在他看来谁也配不上。
但是花良明把人卷出去送走之后,却没有马上回头。
他后背有点僵硬,因为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僭越”了。
花朝曾经和他约法得有百来章,桩桩件件条条框框,都是四个大字——“不要他管”。
花良明平时是不会犯这样毛病的,主要是今夜花朝表现得对他过于亲近,花良明一高兴,昏头了。
忘了女儿最不喜欢他管。
花良明一身的反骨都暂时蛰伏,慢慢回头,觑花朝面色。
花朝对他笑了下。
花良明那一身骄矜顿时抖起来了,嚷道:“夜半三更披头散发,竟然留宿女子闺阁,如此孟浪轻浮,居心叵测之人,我没将他打死纯粹是看在你面子上。”
花良明自己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下。
花朝闻言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笑了一下,走到桌边上,一边倒茶一边说:“爹爹你漏夜而归,风尘仆仆,快坐下歇歇吧。”
花朝太反常了,花良明有点呆。
他疑惑看着花朝,片刻后双眸飞快闪过金芒,坤阳符文印灵纹流动,将花朝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才安心。
魂灵安稳,没有古怪。
花良明记不得多少年自己的女儿没有同自己这般温和地说过话了。
他一时间“受宠若惊”,走到桌边坐下,刚要接花朝手里的茶杯,花朝突然把手收回去了。
花良明立刻站起来,飞速道:“爹爹知道不应该管……”
“来人啊!”花朝对着外面喊道,“换一壶热茶来。”
花朝喊完,回头看向花良明,满脸疑惑,花良明几乎刻在骨子里的女儿奴性爆发,道歉道一半儿,发现花朝不是发火,只是要换茶水。
花良明绷着一张俊美面皮,“啪”地又坐下了。
很快有婢女进来,换了热茶,花朝亲手给花良明倒了一杯。
又吩咐婢女:“准备吃的吧,爹爹赶路肯定饿了,准备好了送去落雨亭,我同爹爹在那里吃。”
“是,大小姐。”小婢女看了花良明一眼,美滋滋地下去了。
花良明一回来,就意味着这飞流院的侍婢都有好日子过了,且花良明每次游历回来,都会寻到一些好的去处,安置飞流院之中的人。
这些凡人待在仙山不能入道,也都是平白蹉跎,不如早些下山去安稳度日,自然都盼着花良明回山。
花朝将小婢女喜悦的神色看在眼中,若是从前肯定要误会自己爹爹浪荡无度,连小婢女都要倾心他。
但是如今却绝不会再误会,神色淡淡像没看到一般,反倒是花良明比她还要忐忑不安。
他走了就这么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女儿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
她这般情态,像极了她十几岁还天真烂漫的模样。花良明一时心中感慨,又隐隐高兴。
两个人喝了一盏茶的功夫,婢女在门口敲门报道:“大小姐、老爷、饭菜准备好了。”
花朝这才和花良明一同起身,迎着晨曦,缓步朝着落雨亭而去。
落雨亭修在这飞流院后院暖池之上,凌空以术法悬浮,受暖池氤氲热气熏蒸,里面湿润温暖花草繁盛;且正因为热气沾染在落雨亭的顶盖之上,会化为水珠,常年落雨一般沿着亭子四周滴答下落,故此得名——落雨亭。
花良明十分喜欢在落雨亭之中煮酒烹茶,依着软塌醉生梦死不问世事不念清修,白日看繁花盛景,暖阳穿亭,入夜遥望四阔的月色,享受清风裹着水汽拂面。
无论黑夜白天,都犹如身在仙境。
花朝从前最看不惯这里,直想给花良明铲平击落,免得他日日流连,不修炼也不炼丹,丹炉都要落灰了。
但是来了几次,她实在爱上这里,常常流连,甚至有时候夜里也不想回去,只想幕天席地地睡在这里,观星看月,听雨声落在耳边,惬意极了。
两个人进入落雨亭,饭食已经规整地摆好,父女俩的口味其实十分相似,都偏爱大荤大甜,糕饼和夹馅的东西。
两人对坐,晨光已然繁盛地爬满了亭中花草,映着其上水露熠熠生辉。
花良明心情疏阔,胃口大开,虽然不解自己女儿因何性情突变,但他实在对如今这父慈女孝,一同享受人间美味美景的场景梦寐以求。
“大壮啊。”花良明捞过桌边煮好的清酒,大清早的就给花朝倒了一杯。
然后向后一倚,那放浪形骸张狂入骨的纨绔做派,便尽显无疑。
“来,同爹爹喝上几杯。”
“好。”花朝端起酒杯,学着花良明一瘫,父女相视一笑,五分相似样貌,便成了七分,一样的仙姿玉貌,逍遥散漫。
“咳咳……”花朝不习惯仰着喝东西,被呛了一下赶紧坐起来。
“哈哈哈哈……”花良明见状笑得开怀。
亭外婢女侍从见状也都笑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叽叽咕咕,整个飞流院雕梁画壁被阳光映照折射成影,可谓云兴霞蔚美轮美奂。
几杯酒下肚,酒酣耳热,花朝吃着饼子,花朝的问起她在意的故人,例如上辈子早早死去的大师兄武凌。
花良明便道:“你大师兄正带弟子在外驱邪,前些日子我正巧路过他那里,也是因为帮他才耽搁了回来的时间。”
花朝闻言点头,问道:“那大师兄什么时候能回山?”
“怎么,想你大师兄了?”
花朝大方点头,“大师兄待我特别好,确实很想念他。”
花朝几乎是她大师兄带大的,上辈子她大师兄的死,花朝十分惊痛,抑郁许久才得解脱。
这辈子她希望能够改变大师兄的命运,因此多问了花良明几句。
花良明也有些微醺,笑着说:“你还操心你大师兄安全?他可是金丹巅峰,还是最擅长砍人的剑修,只差一点便步入元婴,此番若能有感悟,便能进境了。”
“放心吧,我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他了,好着呢,还是那副小棺材板样子。”
花朝听花良明这么说,又放下心,两个人又聊起了花良明的见闻。
平日里这些东西花良明不会说,说了花朝也不听。
但是今日一个说得兴致勃勃,一个听得兴趣盎然。
等到一顿早饭吃得差不多,花良明突然话锋一转。
他坐直了,看着自己的女儿桃花粉面,满眼依恋的情态,不想搅乱此刻似偷来的美好相处,却感觉心口那几口酒烧的他难受,不吐不快。
“大壮啊,”他叫道。
花朝从前很是厌恶这个和乡野村夫“铁柱、栓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名字。
但是此时此刻,此生此世,她听在耳朵里,竟觉得温暖顺耳无比。
她软在踏上,“嗯”地应了一声,晃荡着小腿,惬意心酥,真想一辈子就这么过去。
花良明微微倾身,直接道:“你同师无射不合适。”
花朝看向花良明,花良明有点心颤,生怕她下一刻便要翻脸变回原样。
但是花朝只是喝了杯中酒,揉了揉桃腮面,慢吞吞问道:“爹爹不喜欢他?”
“我凭什么喜欢他?弱的不如一只鸡。”花良明嗤笑一声。
花朝眼神迷离,有点吃醉了,飘飘然说:“他以后会很厉害……”
“大壮,你听爹爹的,师无射虽然天资不错,日后或许能够修为大成,但是年纪轻轻心机深沉为人狠辣,冷酷有余慈悲不足,并非良配。”
花良明倾身按着桌子,盯着她道,“傻女儿,你论心机绝不是他的对手,他日,他能将你卖了,你还得帮着他数灵石。”
花朝:“……”她知道自己傻,但花良明可真是亲爹。
“爹爹见多识广,男人修为大成,必会变心,你瞧那些宗门老宗主长老们,连佛宗的都算上,哪有几个六根清净?三妻四妾算是寻常,说不定会娶上一群,到时候你身为原配修为不济,德不配位,又当如何自处?”
花朝:“……爹爹说的对。”上辈子谢伏不就娶了一大堆!
花良明竟是一语道破了花朝的一生。
花朝也坐直倾身,看着花良明满眼都是钦佩,问道:“那爹爹觉得我该怎么办?什么样的人才是女儿良配?”
花良明一见花朝还真听话,登时撸了撸袖子,兴奋道:“甩了他!谢伏不行他更不行!”
“要我说,傻女儿你找什么修士做道侣?但凡脱凡入道的修士,哪个不是眼高于顶满身逆骨?与天争命,万一渡劫咔嚓天雷一劈,那你不就成寡妇了?”
花朝:“对啊!”修炼风险太大了,这辈子不想修炼,就是因为进境雷劫要人命。
花良明一拍手,道:“这样,爹爹在广兰国花家族宗给你挑几个氏族公子,那可是各个君子六艺俱绝,人品样貌顶尖。带入山中陪你几年,你腻了放他们下山,送上一些仙器丹药,算作报酬,再换一批上来嘛。”
这等狂放至极,恣睢无边的言论,从花良明口中说出,简直如同嗑瓜子,吃葡萄。
花朝都被弄结巴了,问道:“几,几个?”
“你想几个就几个。”
花良明给花朝伺机灌输他的处世之道,“人生苦短,就该肆意过活,结一个道侣枯守有何意义?谁又能知道谁能活到何时?”
“可是花家族宗,那不是有血缘……”花朝被冲击得脑子昏昏的,面颊却越发滚烫。
还能……这样啊。
“都已经过去好多辈了,你放心,稀薄得很,”花良明道,“且爹爹一眼就能看透,有些根本不是花家的种。”
花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震惊花家族亲不是花家种这件事,还是该震惊花良明的提议。
她半晌讷讷无言。
阳光慢慢爬到天幕正中,花朝最后醉倒在落雨亭,做了个美梦。
梦里她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花良明的清酒名叫浮生三白,花朝修为太浅,又没有用灵力散酒气吃了几杯,一直睡了整三天。
第四天清晨,花朝约师无射在清灵剑派后山杳无人至的灵兽峰见面。
师无射那天被扔出去就一直心中忐忑难安,双鱼同心佩恨不能日夜激发,但是无人接通。
他不敢去飞流院,明月长老花良明,向来在门中横行霸道。
这几日他将飞流院大阵重新加固,甚至还找司刑殿长老打了一架,把司刑长老琴弦斩断了好几根,声称他治下不严纵徒作恶罪有应得。
那羲和琴乃是司刑长老的本命法器,琴弦可是氐人国氐人筋炼制而成,十分难寻,把司刑长老愁的眉心竖纹堪比天堑。
连鸿博长老的水井都让花良明给用烂泥填上了。
花良明没找师无射麻烦,但是处处都在让师无射明白,他不满意他。
师无射见不到花朝,联系不到她,已经是十分焦急。今日终于在山中见面,师无射一见花朝,便情难自抑地笑起来。
他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样子,这漫山的苍翠都要失了颜色,花朝也晃了晃神。
但是她很快交给师无射一个储物袋。
“这个给你。”
师无射正要拉她手,被塞了个储物袋,疑惑撑开看了一眼。
这一眼可把他惊到了。
储物袋之中数不清的上品丹药,精纯浓郁的灵药之气,冲出袋口,闻一闻都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师无射看着花朝,迟疑问。
花朝道:“这里有上品伤药七十八瓶,中品伤药一百多瓶吧,各个品阶的进境丹都有,都是你修炼能用得上的。”
清灵剑派这样的宗门,不是什么顶级宗门,对丹药的把控还是很严格的,弟子们出危险的任务,每人也不过一颗下品伤药,一颗中品。
上品伤药要由带队的人拿着,濒死重伤才能用。
花朝出手就是这些,就算亲爹花良明是丹修,也太过奢侈,炼制上品伤药的材料价格不菲,花朝这一储物袋,换算一下,简直送出去一小座下品灵石山了。
师无射没有喜悦,反倒心中隐隐不安。
他连忙伸手去抓花朝。
花朝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她抬头看着他道:“二师兄,这些你拿着吧。”
“什么意思。”师无射的笑容已经没了,拼命压抑着自己,才没有失态。
花朝一双眼睛清澈水润,同那夜剖白的时候一样动人心魄。
但是她说出的话,却让师无射如坠冰窟。
“我们就算了吧,二师兄你值得更好的人。”
“你……说什么?”师无射双耳嗡鸣,面容沉肃无比,上前一步,几乎带着些许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