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连连点头应承,表示她会谨记。
“她是煞,是魔,最不该留。”
……
刑部在逃的沈掌固沈慧安,以及吏部假死在逃的三名小吏,目前都成为开封府重点追查的逃犯。
那日沈慧安从刑部逃走的时候十分仓促,身上没带多少银钱,又因骑马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在抵达酸枣县的时候,就将马匹匆匆卖了换钱。
在得知他逃跑之后,苏园就立刻命人将他的画像派发至京畿各交通要道,并且周边所有州县城门处,皆贴满了沈慧安的画像。
所以仅凭步行逃离的话,沈慧安很难在官府的严厉追查之下,逃出偌大的河南道。甚至可以说,他连京畿地界都未必能逃得出去。
开封府有专擅追踪犯人的老衙役,他们以酸枣县为中心,划分出沈慧安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线,并扩大范围以绝不漏查为目的,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大量张贴画像,多方询问证人,以重金悬赏线索。并令附近所有的府衙、州军配合,全员出动对各自管辖地区进行肃查,挨家挨户地询问,尤其注意外地人。
在这样严查的环境之下,沈慧安除非一直躲藏在不见人的地方,否则很难逃脱。只要是个人,总要穿衣吃饭。他匆忙逃走,身上所带之物维持不了多久,纵然有几个散碎银子刻花 ,但只要他使银子出去,就必须去接触别人,便就有暴露的可能。
如此境况之下,沈慧安能熬多久不现身?能隐藏多久不被发现?
“除非有人帮他。”公孙策很担心这一点,“这灯球案显然不是沈慧安和三名小吏这等庸碌之辈,所能谋划而出。”
论狡猾聪明,那沈慧安连医不活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连医不活那样的人都不过是受人驱使,沈慧安不可能是主事者。
“但若有人帮忙藏匿了沈慧安和三名小吏,倒是不好追查了。”包拯感慨罢了,就问起苏喜那边的情况。
公孙策摇了摇头,表示苏喜在苏家情况很好,暂时还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怕就怕贼首就此销声匿迹,这案子就很难再有进展了。”
包拯烦恼地踱步,最后负手立在窗前。
他正欲再细细思量一番,重新捋一遍案情,忽然闻到有烤肉的香味儿窗外飘了进来。
“这是——”
包拯探头往外张望两眼,确认他屋外面确实没人在端拿着吃食。开封府的厨房距离他的书房很有一段距离,能弄出这等馋人的香味儿,还飘香十里的人,不用猜便知道是谁了。
“苏丫头今日又张罗做饭了?”
公孙策这时也闻到了香味,斯文应道:“八成是。”
没一会儿,展昭便来了,笑问包拯和公孙策,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包拯和公孙策不带犹豫的,立刻就应承了下来。
“又做了烤肉?这次闻着倒不像是烤全羊。”公孙策随口猜测道。
“先前咱们不在的时候,她自己在厨房砌了炉子,已经熟稔了火候,如今不管烤什么都得心应手。所以,她今天做的是烤全货。”
“烤全货是指?”包拯自问有几分学问,但这说法他又是第一次听,前不久令他不懂的词还是灯球案的‘灯球’。
“一种夸大的说法,不过我倒是挺喜欢。”展昭解释道,“就是说但凡能烤的东西,都烤来吃。什么鸡鸭鱼羊猪之类自不必说,还有番薯、蘑菇、韭、葱、蒜……总之只有想不到的,没有烤不到的。”
最后一句话,展昭是学着苏园的话说的。他接着又跟爱吃羊肉的包拯,强力推荐吊炉烤串和烤羊排,保证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烤肉。
“本府还以为上次的烤全羊已然是最好吃烤肉了。”包拯半开玩笑道。
“上次的烤全羊的确最好吃,这一次的肉串却跟上次不一样,是另一种最好吃。”
展昭接着跟包拯细致解释这不一样在哪里。上次肉是大块的,为明火烤。这次肉是小块的,在炉子里小火闷烤。上次的口感吃着是大焦脆喷香流油,这次是小焦脆嫩而少油,各有各的美味,都让人欲罢不能。
包拯和公孙策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倒要去长长见识。
他们到的时候,大方长桌已经在梧桐树下摆好了,各色烤物几乎在上头摆满了。除展昭之前所说的那些烤物之外,还见有烤蚬、烤鹅、烤紫苏、烤落苏……确如展昭所言,考全货,什么都有。只有想不到,没有烤不到!
种类这么多了,再挑嘴的人来到这顿餐前,也必该是垂涎三尺长,乐得蹦上天。
大家吃得尽兴,也吃得新奇,边吃边讨论。
“她烤鸡的时候,还会在鸡下方摆一排鸡肝烤。妙得很,烤鸡时流下去的汤汁和油水沁在鸡肝上,一番烤制下来,滋味儿浓,不腥气。我以前是吃不得鸡肝的,刚尝了一块,忍不住就又多吃了两块。要了命了,我每一样都想多吃,只恨肚子只有这么大!”
赵虎跟王朝、马汉、张龙他们推荐完鸡肝之后,就恨铁不成钢地拍拍自己的肚子。
“唉,谁不是呢。”王朝也跟着感慨,“要说怎么有个词儿叫哀乐相生?好吃的东西太多,开心是开心,但也愁,愁自己肚子小了,不能吃尽全部!”
苏园带着孙荷捧了两坛李子酒来,这是用清河村的李子酿出的果酒。她给每人斟一杯,满上酒盅。
大家纷纷表示苏园是今日这顿饭的大功臣,如今又斟酒,那她必须说两句才行。
苏园忙道:“该包大人说才对,包大人才是我们开封府的主心骨。我不过是个打杂的,有什么好讲。”
“哎呦,谁敢说苏姑娘是打杂,我跟谁拼命!”正痴迷吃鸡肝的赵虎,听了这话就不让了,借着酒劲儿拍案而起。
“正是,你可不能算是打杂的,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差吏。”王朝、马汉等人附和。
公孙策眼中精光一闪,淡淡笑问:“那是什么呢?”
其实按照身份客观论起来,苏园就是普普通通的差吏,在座的人中,除了苏园,皆有官位品级,包拯是府尹,公孙策是主簿 ,展昭白玉堂是御赐四品护卫,王朝等人则是六品校尉。孙荷并因不算开封府的人,所以不计入此列。
所以要说苏园不是普通差吏,那该怎么更好的称呼?王朝等四人都想立刻回答,但找不到好词儿去形容,以至于只能面面相觑,想了半天什么没想到,倒是把脸给瘪红了。
一直专注于安静吃烤韭菜的周老判官,这时抬起头来,语调悠悠地总结道:“在府中,吏事、杂务做得精通;在府外,洞察秋毫,案子查得清明;心中正直而行事变通,不畏强权,体恤孤弱。”
这是这段日子周老判官与苏园朝夕相处,苏园给他留下的印象,非常强烈。
苏园一乐,“没想到您老人家不仅不嫌我,对我的评价还挺高呢?”
“去去去,别夸你几句你就翘尾巴。”
周老判官瞄一眼那边的包拯后,小声警告苏园,如今包大人回来了,以后没事儿少找他,他最是个怕麻烦和聒噪的人。
包拯笑道:“听周判官对你的称赞,倒叫本府忽然想到一个称呼来。”
大家忙问是什么称呼。
包拯看向展昭和白玉堂:“你们江湖人都习惯把主事的人称呼为当家,但有时候兄弟结义,做主的不止一人,便有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说法。本府看苏丫头就是小当家,数她年纪最小,却又最能干。”
白玉堂难得一笑,立刻道:“是了,她是开封府小当家。”
孙荷、王朝等闻声,纷纷起哄赞同,对苏园喊起了‘开封府小当家’。
苏园笑得不行,她其实并不在乎什么官品名声。以前她在开封府混,不过是顺身份而为,庸庸碌碌想过平静的日子。如今在开封府这样做事,却是因身边有一群这般能让她觉得温暖又热闹的同伴。
“小当家,我先敬你一杯。”白玉堂举杯对向苏园,眼里有着只有苏园这个角度才能看得见的星点温柔。
苏园也举杯,还特意跟他碰了一下,带着清新香气的冰镇李子酒入了口,齿颊留芳,沁人肺脾。
“我也要!我也要!”孙荷赶忙也举起酒杯,她高声引来全桌的人瞩目。大家都跟着凑热闹,轮番敬酒苏园。
本来白玉堂还欲拦着,怕苏园喝醉,结果发现苏园是海量,是他多操心了。
“欸!那咱们就请我们开封府的小当家来讲两句!”赵虎拍了下桌,带头再度起哄,立刻引来了众人声附和。
苏园:“没什么好讲,那就说说我今日张罗这顿饭的目的。一是为庆祝大家成功破获永康私造铜钱案;二是为了给大家鼓劲儿,灯球案到现在还没什么进展,但越到这时候越不能松懈。很可能有人也觉得我们这会儿会松懈了,便开始有所动作。”
“此话说得极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该当对方以为我们‘三竭’的时候,给其致命一击!”包拯赞许后,嘱咐王朝等人,务必鼓舞士气,不能在这种时候疲尽松懈。
王朝等四人,马上起身,向包拯拱手郑重应承。
包拯又嘱咐展昭和白玉堂这边更不松懈,因为很可能最关键之处,就出自他们这边。
又是一顿令人尽兴到极致的聚餐,这次大家走的时候,可没放过桌上的‘残羹剩饭’。这于他们而言,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赶紧分一分,把剩肉剩菜都给带走了,最终只有空盘子空碗留在桌上。
吃太饱直接睡不太好,再说苏园前段时间忙着查案太累,都没时间玩儿。如今总算休息好了,自该去外头透透气。
苏园便拉着孙荷悄悄跑了出去。
白玉堂拿着木雕来敲苏园房门的时候,才发现苏园不在。他倒是能猜到苏园贪玩的心思,就把木雕放在了门口,转身去了。
苏园和孙荷去了勾栏瓦子瞧杂耍、看热闹,之后俩人乱走,竟不小心进了‘秦楼楚馆’一条街。今天这街上尤为热闹,好像每一家都有什么比赛。
苏园本来有几分好奇,被孙荷一把拉住,飞快地拖离了那里。
“我爹说了,这江湖哪儿都能闯,但唯独那种地方我们女孩子不能去。”
“我不过是好奇,看他们家家都在比什么呢。”苏园道。
孙荷诧异:“苏姐姐不会不知道吧?”
“怎么突然称苏姐姐,不叫老大了?”苏园奇怪反问。
“因为不叫姐姐,我怕老大都想不起来自己是女人,这事我这么没脑子的人都记得,你居然不知道。不过也是,在开封府那种地方,女眷太少,没氛围。”
苏园越发费解,揪住孙荷乱舞的手臂,问她:“你到底在说什么呢?”
“今天是乞巧节啊,苏姐姐。”孙荷这声‘苏姐姐’叫得重音非常明显。
“噢。”苏园点一下孙荷的额头,斥她大惊小怪。
看见前头有卖旋煎羊白肠,她赶紧快步走过去要了一份儿。
“这可是我们女儿家过的节,很重要的。我还为苏姐姐抓好了蜘蛛呢,本来打算吃完饭送你,这一忙活给忘了。”
孙荷忙拉着苏园回开封府,从房间搬出一个需要手臂抱着的大木盒子。
苏园被盒子的尺寸给惊到了,“我虽然不感兴趣过乞巧节,但也知‘蛛丝乞巧’的习俗。人家装蜘蛛的盒子都巴掌大,你这么大盒子,是什么情况?”
“我这不是怕我抓的蜘蛛不结网,让老大伤心么,所以为了确保一定有蜘蛛结厚厚的网,我就多抓了几只,都放在盒子里了。”
苏园:“……”
这么大的盒子,看起来不是几只的样子,倒更像是在养蛊。不过最后真要是厮杀出一只蜘蛛蛊来,倒也不错。
苏园便干脆把盒子接了过来,跟孙荷道谢。
她捧着盒子推房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啪嗒’一声,好像什么东西倒在地上了。
苏园先把盒子放到桌上,点亮了油灯一照,发现地上有一个木雕地小人儿,是着男装的女孩儿。别问为什么穿男装还知道是女孩,问就是有胸。
苏园细看发现这男装还有点眼熟,女孩的五官眉眼也有点眼熟,像在哪儿见过,但一时没想起来。
等她沐浴更衣之后,照了镜子,才惊讶地发现镜子里的人跟木雕小人儿很像。
第47章 三更合一
大清早 , 白色的雾笼罩天空,视线清晰的范围最多三丈远,再往远便看不太清了, 更不可能看见本该东升的太阳。
雾气在柳叶上凝成了水滴,洗涤出清新的翠绿之色。微风一吹, 柳条慵懒地慢慢摇晃了两下, 便甩了几滴水在地上。
白玉堂作息如常,早起后便准备去练武。他刚开门,就看见苏园在门口徘徊。
苏园闻声立刻回头,笑着跟白玉堂打招呼。
瞧她眉眼弯弯笑颜开的样子, 白玉堂倒觉得今晨也并非没有太阳。
白玉堂:“何事?”
“这可是五爷送我的?”苏园晃了晃手里的木雕小人儿。
这木雕小人儿身上穿着的衣服,正是苏园初遇白玉堂时所穿的那身男装。所以苏园才猜测出来, 这木雕小人儿应该是白玉堂赠给她的。
人嘛,被人匿名送了礼物之后, 难免会好奇送礼人是谁。昨夜实在是太晚了, 不好再打扰,所以苏园就在今早来求证了。
“嗯。”白玉堂应承。
苏园开心道谢, 明亮漆黑眼珠儿看着白玉堂,“昨天是乞巧节——”
“这木雕也是金华特产之一, 昨日整理行李, 才发现忘了送你。”白玉堂马上解释道。
“哦。”苏园点点头,“那五爷快去练武吧, 我就不打扰了。”
白玉堂目送苏园, 随即发现苏园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还对他笑了一下。白玉堂刻意偏移目光, 看向了墙边那棵柳树。
展昭过来叫白玉堂一起去校场练武, 却发现白玉堂人站在石阶上, 一直盯着柳树发呆。
展昭蹙眉思量了下,悄悄走进院,站在白玉堂身边,跟着他一起观察那棵柳树。
“有什么问题么?”
白玉堂骤然回神,蹙眉不悦地睨一眼展昭。
展昭依旧不解地扬眉瞧他,还等着白玉堂告诉他答案。
“莫非你从这柳树中看到了灯球案的关键?”
展昭记得昨日包大人曾嘱咐过他们,可以多回忆案件细节,或许就能从中细节中找到破案的关键线索。想不到白玉堂比他还认真,一早就在沉思这件事了。
“啊,我想起来了,先天节所用那些道家神君模样的人形大灯笼,都是以柳条编制!可这柳条做的灯笼和案子又有什么干系?”
白玉堂又睨一眼展昭,握着刀往外走。
展昭随即跟上,继续跟白玉堂分析案情,“我只知道比起竹编灯笼,柳条做出的大灯笼会更重、更稳、更结实抗风一些。”
白玉堂突然止住了脚步。
“既是蜡球,便很容易滚动,须固定好,方能防止其在搬运或安置灯笼时掉落。我记得案子的卷宗提到过,这蜡球并非以绳子或其它方式固定,而是刚好卡在了道家神君的纸灯笼的头部。”
“对。”展昭见白玉堂终于肯透露了,马上询问白玉堂,“你是说这扎灯笼的跟这案子也有关?”
“是否有关,要看往年先天节的灯笼扎法与这次的是否相同。”若不同,嫌疑就比较大了。
白玉堂和展昭便不去校场练武,直接去礼部查灯笼的问题。
查询的结果正应了白玉堂的怀疑。
前五年先天节灯笼的扎制都由皇商夏家负责,今年却例外,是由皇商苏家的苏记灯笼坊负责制作,且灯笼地扎法跟夏家完全不同。
展昭不禁对白玉堂动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惊叹他聪敏异常,居然能从看柳树这种普通的事情上,想到柳编灯笼这一细节,从而发现了灯球案另一重大线索。
“你可太聪明了,才智过人,颖悟绝伦!”
白玉堂:“……”
这次不过是歪打正着而已。
但白玉堂绝不可能跟展昭解释,他当时对着柳树出神的真正原因,便随他误会去。
他用帕子擦了擦被展昭摸过的肩膀,依旧漠然着一张脸,对于展昭的赞美自然也不会动容。
展昭瞧白玉堂还是一如往常那副淡定模样,心中不禁暗暗喝彩,感慨果然雄才出少年。与这样的人一起共事,是他的荣幸。
“没想到这事儿竟牵扯到了苏家。”思及皇商苏家,展昭不禁就想到了苏园。
那这件事他们肯定不能瞒着苏园,最先告诉了她,然后三人一起将情况禀告给了包拯和公孙策。
可巧这时候,苏方明打发人来开封府传话,请苏园今天在方便的时候去仙人楼见他一面。
苏园立刻就带着白玉堂和展昭一同去了仙人楼。她让白玉堂和展昭先在大堂等候,她先一个人上去看看再说。
苏园本以为苏方明这么巧叫她来,是他消息灵通,打算解释苏记灯笼坊的情况。岂料她一推门进雅间,先听到苏方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猜对了”。
“我猜对了什么?”苏园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年的事,你猜对了。”苏方明将他之前偷听到的苏进敬和李氏的对话,全部复述给了苏园。
“命犯孤煞,与之相伴之人,九死一生,不得善终。”
苏园语调悠悠地重复忘川道长那句批命之言,有几分惊讶地扬了扬眉。
这好像算得还挺准?
在末日游戏里,她身边的那些队友,要么因能力不足,先被恶劣环境给抹杀了;要么算计得过火,聪明反被聪明误,把自己作死了,确实都不得善终。‘相伴她之人’可不止是‘九死一生’,更为准确的说法是‘无人生还’。总之,最终只剩了她一个人通关到最后,所以说她是个‘孤煞’并不为过。
原身活到九岁去世,然后就有了她的到来,刚好就应验了那第一句话:命犯孤煞。
苏方明听苏园特意重复这句话,还以为苏园在计较忘川道长对她的批命,忙开口劝她不必在乎这些。
“这世上同年同日同时辰生下的人不在少数,却未见他们的命数都一样。所以这东西大可不必去信,更不要被这话影响了。我自小在道观生活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过很多事,从不曾信过这些。”
“我倒觉这个忘川道长有几分厉害,找他算一算的话,估计也会挺有意思。”苏园眼里闪过兴味。
苏方明见她所言不假,方知自己刚才的担心多余了,“你竟不在乎?”
“他说的事实。”苏园坦然道。
苏方明蹙眉,有点摸不清楚苏园是不是在强颜欢笑,才会以这样的态度说话。总之思及她自小到大的遭遇,所受的苦,苏方明不禁心疼她,更为她抱不平。
“那话不是事实,苏峰之死与你无关,人都会生老病死,此乃天地之常,谁都无法更改。许婆子母子的事更与你无关了,是他们为人奸恶,自作孽不可活。这恶人不怪,却怪无辜之人,是何道理?”
苏方明不管苏园是不是在乎,他都要再劝一劝。又表示这些事情若换个说法,苏园反而该称为‘惩恶扬善的仙姑’,因为但凡有她在的地方,恶人都无所遁形,惨遭报应。
“欸,这说法我喜欢!”苏园鼓掌赞好。
她坐下来拿了一块点心吃 ,示意苏方明也坐。
苏方明察觉出苏园有话对自己说,心里忖度着苏园会不会是想认他这个兄长了?遂面色郑重,十分端正地在桌对面坐下来。
苏方明在心里头已经准备好了说辞,他会非常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二妹,承诺去尽兄长之责。连今后会如何照顾苏园,保证好她生活之类的安排,他都已经想好了。
“苏记灯笼坊的生意可在你管辖之下?”苏园问。
苏方明怔了下,没想到苏园会突然提起这个,疑惑答道:“前几日刚查过他们的账,具体经营我不管,人手都是我父亲的,我只负责监查账目是否有问题。”
“那账目有问题么?”苏园顺口问。
苏方明应承,“掌柜的做假账贪银子,还以为我看不出,前两天我已吩咐娄掌柜把人辞退了。”
“我要知道他的姓名和住址,还有开封府要进灯笼坊彻查,但不想张扬,你可否帮忙安排一下?”苏园又道。
苏方明应承,先命娄掌柜将苏记灯笼坊的前掌柜葛绍的住址告知了苏园,又命人去了苏记灯笼坊,寻了合理的借口关店,随后便开了后门,令着便装的王朝等衙役入内调查。
苏方明听苏园说苏记灯笼坊很可能牵扯到先天节的案子,略微震惊了一下。他犹疑了片刻,才告知了苏园他所知道的另一线索:娄掌柜目击过,苏进敬在仙人楼见过医不活。
苏园诧异了下,“他们竟见过面?多谢告知!”
苏记灯笼坊的灯笼可能与灯球案有关。
医不活拿着的血肉虫与灯球案有关。
苏进敬又刚好见过医不活。
苏记灯笼坊似乎也并不无辜。
苏园便问苏方明,“你告知我这么重要的线索,难道就不怕苏家真出事受牵连?”
“我既承诺过你,便不会食言。至于苏家的命数,只能随缘了。”
看得出,苏方面对家业其实并不算看重,但他又很用心地在经营苏家的生意。
想想苏方明童年的经历,苏园就不禁觉得他真比自己更惨。
展昭亲自去了灯笼坊找证据。
苏园和白玉堂则前往灯笼坊前掌柜葛绍家中。
葛绍正在家中逗孩子玩儿,他有六个儿子,怀里正抱着一个三岁的,在院子里玩蹴鞠的五名男孩分别十三岁到五岁不等。
当葛绍听说了苏园和白玉堂的开封府官差身份后,他脸上的笑容骤然不见了。他放下怀里的孩子,打发家仆将他的儿子们都带走。
“官爷们,小人若主动认罪,可会轻罚?”
“自然。”苏园倒挺喜欢这种上来就主动认罪的嫌犯,会省去很多审问环节上的麻烦。
葛绍便去书房取来灯笼的图纸,呈给苏园和白玉堂看。
“两月前,灯笼坊准备为先天节做灯笼的时候,有一位年轻的男子找上小人,给了小人这张图纸,告诉小人只要按照这图纸上的作法做灯笼,他便给小人三千两银子。”
“你可知此人的身份?他这般做灯笼的目的?”苏园问。
葛绍摇了摇头,表示都不知道。那年轻男子不许他多问,只问他要不要来做这门简单的交易。
“小人再三确认问过他,小人需要干的活儿就只是按照图纸去做灯笼而已,不需要再做其它任何多余的事情。所以小人就答应了这男子的要求,先拿了一千两银票作为定钱,等灯笼做好了,运往了礼部之后,他便给了小人余下的两千两银票。”
葛绍交代完经过之后,就去书房将三千两银票取来,老实巴交地双手奉上,并跪地恳求苏园和白玉堂看在他主动自首的份儿上,轻罚他。
“小人真不知他要干什么,想着只是做灯笼而已,哪一种做法都是做,按照图纸上的来,还能白得三千两银子。反正做出来的只是灯笼而已,不会伤人也不会害人,何不就把这笔钱挣了。”
葛绍接着就试探问白玉堂和苏园,像他这种收人钱财按其要求去做灯笼的行为,算不算犯法。他真的就只是换了一个做灯笼的方法而已,没想过去惹任何事端。
“若小人知道按照其图纸去做灯笼会害人,给小人多少钱小人都不会答应啊!”葛绍委屈地磕头求饶。
白玉堂冷笑一声,“他是有可能没告诉你缘故,但你一把年纪了,会不知‘天上没有白掉馅饼’的道理?许你三千两重利,岂会无任何目的?你只不过是为贪银子,不想去考虑那些后果罢了。”
“小人真不知情他要做坏事啊。”葛绍依旧重复这句话,哭哭啼啼道。
看得出葛绍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他这样贪利又狡猾的人,又怎会不明白这三千两银子的背后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