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园就推门进了道观, 她点亮了一根蜡烛,四处查看。
道观各处布置十分简洁, 颇有大道至简的风格,但细看就会发现每一样家具和陈设都价值不菲。便如这临窗的罗汉榻, 偏红带紫的紫檀木, 边角雕刻着精致的符箓纹,榻中央镶嵌白玉, 触感细腻冰凉,是上品的羊脂好玉。
红木长桌案上架着一把拂尘, 有几分褪色破旧, 旁侧则陈书《玄纲》一卷,也同样十分老旧。翻书来看, 惊讶地发现这竟是前朝最负盛名的道士吴筠亲笔所书的《玄纲》原稿。由此看来, 那拂尘许也应该是吴筠用过的东西。
白玉堂‘啧’了一声,“苏家果然有钱。”
这两样东西于信、道修道者而言, 便如圣物一般, 是求而不得的无价至宝。
“那三千两银子, 你真打算留着?”白玉堂忽然问苏园。
苏园愣了下,没想到白玉堂还在惦记这事儿,“这事不是说过了么?”
“瑶光楼的案子,展昭有句话说得很好。”白玉堂道。
苏园笑着调侃道:“难得啊,你也有赞同展大哥的时候。”
白玉堂睨她,“天下没有白吃的饭,许以重利,必有图谋。”
白玉堂担心苏园收了钱,苏府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多虑啦。”苏园明白他提这话的意思,指着拂尘和书问白玉堂,“三千两与这两样东西相比呢?”
“不值一提。”
“对啊,苏家对养道士都有这般花费,我那三千两于苏家而言就不值一提了,便不算重利。”苏园诡辩道。
白玉堂:“……”
苏园又问白玉堂:“说说给你的感觉,苏家是坏人还是好人?”
“坏人。”白玉堂毫不犹豫地答道,“俗语言无奸不商,商人做到苏家这地步,鲜少会手脚干净。”
“那坏人给的钱不花留着作甚?我不把钱还给他们,他们就少了三千两去做坏事了,那我收下这三千两就相当于做好事。”苏园二度诡辩,彻底绝了白玉堂让她还三千两的心思。
白玉堂轻轻上扬嘴角,无语至笑了,平生以来他头次遇到敢在他面前这么狡辩的人。
不过,她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千两罢了,她想拿便随她吧,尽力护她便是。
白玉堂收敛了眼里的淡漠,随后同和苏园一起离开了苏府。
二人踱步至开封府后门,就见白福一直等在那里,显然是有急事。
白福一见到白玉堂,就赶忙跑来告知,他们一直保护的任大牛失踪了。
“任大牛是谁?”苏园不解问。
“回头和你解释。”
白玉堂骑上马,令白福带路,主仆二人的身影随即就消失在街尾。
苏园立在红灯笼下,发呆了片刻,才转身进了开封府。
灯影绰绰,红灯映照着佳人面颊红润,五官精致,更绝妙的便是她那玲珑无双的身姿,纵然寻遍歌榭妓院也决然找不见第二个比她身材更好的妙人儿。
在开封府后门东西方向,街对面的墙头上,此时正趴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位锦衣华服,头带冠玉,贵不可言。另一位穿着成色较差的锦缎衣裳,满脸巴结之意,每一个眼神都在关注他旁边的富贵男子。生怕稍不留神,错看一眼,错失了揣摩自家主人情绪的好机会。
“那就是苏园?”庞显一边看着苏园进开封府的背影,一边问他的贴身随从昌盛。
“是,她就是苏园。小人仔仔细细调查清楚了,开封府就一个苏园,谨爷说的那名女子肯定是指她。”昌盛道。
“瞧着长得听乖巧的,不像毒妇啊。”庞显挑眉叹道
“有句俗语说得好,最毒不过妇人心,这看女人啊不能看表面。谨爷当初着了她的道,八成就是因受了她外貌的迷惑。”
庞显松开了扒墙头的手,整个人落在地上。昌盛跟着一道落地,忙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庞显擦手,自己则躬身为他拍掉衣袍上的灰尘,好生把庞显的衣裳整理了一番。
昌盛等了会儿,见自家主人没有说话的意思,试探问:“二爷不会是看上那姑娘了吧?那二爷还要不要为谨爷报仇?”
庞显啐他一口,“胡沁!爷是没见过女人么,跟发了情的公狗似得,瞟一眼就能看上?”
“二爷当然不是,二爷性情高洁,不爱女色,跟那些满脑肥肠的凡夫俗子自然不同。”昌盛赶忙顺话恭维庞显道。
庞显手捏着下巴,清俊的脸庞挂满阴沉之色,“我与曹谨乃至交,彼此歃血为盟结拜过,说好了是胜似亲生的好兄弟,那就一定是最好的兄弟。他死得凄惨,死前就求我这么一桩事,让我帮他报仇,我岂能不给他办了?不然这就是辜负了兄弟情义,也是背信弃诺!”
昌盛连连应是,称赞庞显恪守信义,为兄弟两肋插刀,乃真君子。
“那白玉堂却是个麻烦,他武功很高,我肯定打不过他。”庞显想了下,质问昌盛,为何苏园和白玉堂会在今晚一起出门。
昌盛摇头,茫然表示不知道,“二爷,那白玉堂武功太高,小的们怕打草惊蛇,不敢随便去跟。不过看起来俩人刚才是去了什么地方,刚刚这后街也没人,俩人走路时彼此距离还保持那么远,应该没有奸情。”
“废话,用你说!江湖上谁不知,白玉堂性情诡谲狠辣,不近女色!我是想说这俩人一起出门,八成是在查什么案子,你找机会给搅和了,把错都往苏园身上弄,叫她没脸留在开封府。只要人不在开封府,我收拾她,为曹谨报仇,还不容易么?”
昌盛恍然大悟,连连佩服赞叹:“二爷才智超群,举世无双。小人这脑袋笨呐,一点都没想到。”
“行了,走吧。”
昌盛赶忙用胳膊托住庞显的手,主仆二人就此离开。
等他们身影走远了,苏园才从墙的另一头翻过来,跟上他们。
苏园一路跟着二人抵达至一处府邸。因为这里是后门,她暂且不知是哪一家府邸,不过只瞧这后门就如此气派的样子,便能猜知这里肯定是东京城内屈指可数的高门官贵。
苏园便吹着夜风,慢慢散步,走了很久才绕到了府邸正门。那气派巍峨的大门,比起开封府还要更甚。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匾额上赫然书有三个烫金大字:太师府。
苏园并不知那戴玉冠男子的姓名,只隐约听其随从喊他二爷,莫非那厮是庞太师的二儿子?却有些不对,她记得庞太师只有一名独子叫庞昱。
第二日,苏园就跟王朝、马汉等人打听此事。
马汉道:“太师府是有一位二爷,是庞太师侄儿,名唤庞显。庞太师的兄弟早亡,他便将侄儿接到身边抚养,听说对其宠爱如亲子一般。这人在东京还有个称号,第一美男子。
不过我瞧他长得也就那样,确实清秀些,但绝对称不上是第一,东京城里有不少男儿长得都比他好,不过没他出名罢了。要说白五爷是第一美男子,我倒服气。”
“那我呢?”展昭一进门听到他们的谈论,就半开玩笑问。
马汉嘿嘿笑道:“那展爷也是,并列第一。”
“睁眼说瞎话。”白玉堂随后也进门了,给马汉飞一记冷眼。
马汉立刻变成苦瓜脸,深深后悔自己嘴欠。他不过是聊闲话,竟一不小心把冷面煞神给得罪了。
展昭倒不介怀白玉堂那句反驳,论长相他本就不如白玉堂俊美,倒是很乐得看马汉的笑话。
“怎么突然问起他?”白玉堂注视苏园。
苏园自然不能说是昨晚在他们分别之后,她出于武人的敏锐,察觉到街对面有异常,然后一路使轻功跟踪人到了太师府。
“就偶然听闻,好奇问问罢了。”苏园因怕被怀疑,还特意补充一句,“毕竟是东京第一美男子嘛,难免会好奇。”
白玉堂垂眸饮茶,不再言语。
“对了,昨晚说的那个任大牛是谁?”苏园还记得这事儿。
“没谁。”
白玉堂冷脸道一声有事,起身便走了。
苏园若有所思地望着白玉堂离开的背影。
展昭早已经察觉到白玉堂态度有异,正欲安慰被白玉堂甩了脸色的苏园,谁知忽见这丫头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他有事,走了。”苏园道。
“那这有什么可乐之处?”展昭还是不解。
“我今早做了火腿包子和野鸡面卷,正愁东西少不够吃呢,他走了,那他那份儿就归我了。”苏园悄悄跟展昭说完,就悄悄地做了‘嘘’的手势,示意展昭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一般人这事她肯定不随便透露,因为展昭很君子,肯定不会跟她抢食吃,苏园才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展昭憋笑连连点头,心想白玉堂这脸色甩得是一点用都没有了,人家没放在心上不说,还偷着乐呢。他这人也总算遇到克星了,那狂傲任性的脾气只怕有朝一日也会被治得服服帖帖。
今日早饭的野鸡面卷广受好评。
以笋尖、野鸡肉做馅,油面包成卷,入脂油一炸,酥酥脆脆,咬一口掉渣。鸡肉香而不腻,笋丁咬起来咯吱咯吱,配着清淡爽口的蔬菜粥一喝,如此吃完了叫他们升天都愿意。
王朝等人自然是吃得意犹未尽,连连恭维感慨,一日三餐中若有苏园出手的时候,那日子就赛过神仙,哪怕是领了一天的差事累得半死,他们都觉得幸福。
展昭在尝过野鸡面卷之后,深刻理解苏园之前偷着乐的行为了。白玉堂这次损失巨大,而能因此多吃一份儿野鸡面卷的人,别说高兴地笑出声了,手舞足蹈都不过分。
听说白玉堂肯留在开封府,便与苏园的厨艺有些关系。今天这野鸡面卷的滋味他最好别知道,否则很难想象白玉堂的脸色会是什么样子。
两日后,苏家人正式迁入新宅居住。
为贺乔迁之喜,他们特意行马车于几大主街上,拿瓢舀着铜钱当街撒,引来一众百姓哄抢。逢寺庙道观,必捐香火钱,遇乞丐必赠新衣。同时在府中设宴,宾客盈门,十分热闹。
苏家特意派人来请苏园过去,苏园以有事为由拒绝。苏家便派管家来二请,苏园还是拒绝没去。于是就有了第三次,这一次上门的人就换成了苏家长女苏喜。
本来不管谁上门,苏园都不打算见。不过听说是苏喜来了,她倒来了兴致要见一见。早听说一胎双生的两个孩子,容易有心灵感应。苏园的很好奇她和苏喜之间有没有这种感应。
公孙策早就打听清楚了苏家每一个人的情况,嘱咐苏园道:“苏大姑娘已然嫁人,且有孕在身,你若见她,定要小心应对。”
苏园听说苏喜有孕,愣了下,乖乖应承了公孙策的话。
至侧堂,苏园就见到了等候在那里的苏喜。
十七八岁的年纪,鹅蛋脸,五官与她截然不同,在华衣丽服的打扮下,容貌勉强算清秀。许是怀孕的缘故,她身材较为丰满,笑起来倒挺随和可亲的,仪态贵气十足。
“总算见到你了,从知道你还活着,我便一直好奇,迫不及待想见你。”
苏喜看见苏园后,激动地站起身来,面带喜色地上下打量她,又见苏园一身衣着朴素,也未戴什么贵重首饰,她目光里闪烁出就心疼伤感的情绪。
“妹妹这些年受苦了,都是那姓薛的产婆不是东西,竟叫妹妹这些年流落在外,过着苦日子!”
苏喜凑近两步,伸出手来,想去握苏园的手,却见苏园后退了一步,以谨慎的态度应对她。苏喜免不了失落,但她转念想了下,便释怀了。
“妹妹与我从未见过面,倒是我唐突了。我自小看人家有姐妹相伴,可以同食同寝,一起谈论衣裳妆容,便十分羡慕,故一直盼着自己也能有姐妹。如今我这梦想突然实现了,便有些过于热情,吓着妹妹了。”
苏喜在随从的搀扶下重新落座后,便问苏园为何不愿认亲,跟母亲回到苏家。
这苏喜行为举止挑不出什么错来,热情有余,尊重有度。苏园倒是想起白玉堂评价苏方明的话来,便是你知道她有几分刻意,但她这份儿刻意却是让人舒服的,并不嫌恶。
苏家人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胜者,教育出来的子女皆如此八面玲珑,善于言辩。苏园反倒觉得这更是该警惕的重点,最怕温水煮蛙毫无警觉。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苏家女儿。”苏园没有顺着苏喜的话,去回应她不回家的原因,而是直接从源头上全盘否认。
苏喜愣了下,“误会了?怎么会是误会,这事不是查清楚了?王婆子也来开封府解释清楚了?”
“可有证据?”苏园反问。
苏喜有点懵了,惊诧地看着苏园:“我听母亲讲,是那产婆的妹妹薛氏上门坦白了当年的经过,你被送给一名叫苏峰的捕快抚养,他们据此才查到开封府这里,找到了妹妹。”
“我的确是捕快苏峰的女儿,可怎知我一定就是当年薛氏赠给苏峰的那名婴孩?怎知苏峰不是将孩子转赠他人,另收养了我?我生辰与你差一个月呢。”苏园道。
苏喜愣了又愣,大概她今天上门之前,完全没料到会从苏园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说辞。所以老半天过去了,她都没说出话来,全然不似之前那般言语伶俐。
“苏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认女这种事事关重大,最好不要乱认。回去劝劝你父母,告诉他们,行事最好谨慎些,查清楚了,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苏园说最后半句的时候,语调缓慢,眼蕴着微笑。
苏喜恰巧与她对视,不知怎么,莫名感觉有一股凉意从她后脊梁往上爬。
“好……好,我会替你转达。”苏喜突然磕巴了一下。
苏园的目光随后落在了苏喜双手护着的肚子上,问她几个月了。
“刚满三月,我去年十一月才成亲,可惜你不在——”苏喜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苏园否认自己是苏家女儿的情况,她尴尬地笑了一下,就不好再将这话题继续说下去了。
苏喜以饮茶化解了尴尬,随即就小心询问苏园是否愿意收她的赠礼。
“即便你不是我妹妹,我也觉得与你甚是有缘。见面礼并不贵重,望你不要嫌弃,权当我们先交个朋友如何?”
苏喜说罢,便让人将锦盒送到苏园跟前。
苏园略作推辞,见苏喜仍然坚持,就把东西收下了。
苏喜见苏园收了东西后也不急于打开锦盒来瞧,眼底闪出一丝意外,甚至有几分失落,不过很快她就以笑容完美地掩盖了。
临走时,苏喜对苏园道:“得空的话便去侍郎府看看我,只要你来,我随时都有空。”
苏园敷衍应承,倒没有多言。
苏喜等了片刻,见苏园依旧反应平淡,免不得再次失落。
“苏姐姐!”孙荷骑着马从外头回来,见苏园正在侧门这里送人,忙丢了马跑过来。
她凑到苏园身边,一脸防备地打量苏喜,问苏园这人是谁。
“我是她姐姐。”苏喜温柔地笑着对孙荷解释道。
不想这话立刻引炸了孙荷。
“我们才是姐妹,你哪儿来的?”孙荷很不爽地问完,就挽住苏园的胳膊,以显示她们的亲密。
苏喜无奈地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孙荷有些不可理喻,只当她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便不再理会她,温和地点下头便与苏园道别。
孙荷见这人转身就走,完全无视自己,莫名地心里憋着一股火儿。她想追上去问清楚,被苏园一把拉住。
“干嘛?”
“她是工部侍郎的大儿媳,怀孕三月,你若把人吓得滑了胎,开封府这里可没人救得了你。”苏园警告道。
“苏姐姐难不成怕她?”孙荷愤愤问。
苏园见左右无人,对孙荷暴露本性,“我没怕过人,但我怕麻烦,别给我招惹麻烦。”
孙荷感觉到苏园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戾气,立刻捏住自己的嘴,像被驯服的小绵羊,乖乖地点头应承。
“你对她感觉如何?”
孙荷本性纯良,她对人好坏的感知也算是一个参考。
“我不喜欢她,一见面就觉得跟她很假,笑得特假。”孙荷嫌弃道。
“那你觉得我们像亲姐妹么?”苏园因全程没有感受到和苏喜有什么感应,便又问孙荷一句。
孙荷托着下巴认真思考半晌,对苏园道:“若说你们是姐妹的话,那还真奇了,俩人在长得一点都不像,身材也差一大截。诶?你说她都长得那么富态了,胸前的肉还没一颗梨子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多。”
“好好说话。”苏园斥道。
孙荷立刻正经改口道:“太平了。”
苏园瞄她一眼,目光随之下移,进行了观察,“你的大?还笑话人家?”
“反正比她大。”
孙荷倔强地挺胸,显摆给苏园瞧。
“当然,再怎么样都比不过苏姐姐,苏姐姐的那可是完美的。”
“闭嘴。”苏园扶额。
“做什么呢?”
展昭和白玉堂刚从外办差回来,展昭率先勒停马,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远远就瞧你俩说话,好像挺热闹。”
孙荷立刻道:“我们在比胸——”
苏园缓缓扭头看向孙荷。
“——熊可怕还是虎更可怕!”孙荷拉长音解救自己。好险,她刚才差点被老大的眼神杀死!
“那比较出结果了么?”展昭问 。
孙荷摇摇头,顺势搭话问展昭,觉得哪个更可怕。
“当然是熊了。”
“为何?”
“因为熊飞啊。”
展昭一笑,便招呼白玉堂一起去找包大人交差。
白玉堂匆匆看一眼苏园,便跟着展昭去了。
孙荷原地发懵,不明白地问苏园何故。但见苏园笑得厉害,她恍然拍了下大腿,这才反应过来展昭那句回答的意思。
第31章 三更合一
“天天跟着大家展护卫叫着, 我都忘了他字熊飞了。”
孙荷挠了挠额头,也笑开了花。瞧瞧她多厉害,南侠展昭都是能和她开玩笑的关系了。等回东风镖局的时候, 她又有一件事可以跟她爹吹一宿了。
苏园拉着孙荷回房,低声问她最近有事没有。
“闲着呢, 苏姐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帮我去跟一个人。”苏园把庞显的情况告知孙荷。
孙荷拍着胸脯保证能把事办好, 但拍完之后,她又后悔了,小心地揉了揉。
苏园忍不住用诡异的眼神打量她。
孙荷脸皮厚道:“不能再拍了,本来就不大, 再拍小些,怕是更会被苏姐姐笑话。”
苏园:“……”
敲门声恰好在这时响起, 解救了苏园。
有婆子来传话说,来案子了。
“安全第一, 你跟得到就跟, 跟不到不要勉强,千万别冲动。”苏园拍拍孙荷的肩膀, 嘱咐她一番。并允诺这事儿她若能办好,回头不管想吃什么都随她点菜。
孙荷一听有美食奖励, 更兴奋地应承, 抬手就要再拍胸脯保证,被苏园精准拦下了。
“嘿嘿……幸亏有老大及时出手, 阻止了我拍它!还是老大心疼我, 体谅我难处。”孙荷借势就道谢。
苏园无语地叹口气,十分、非常、懒得跟孙荷计较, 立刻离开奔向案发现场。
死者在城外五里官道旁的草沟内。
公孙策因今晨起床有发热的症状, 苏园便劝他留在府中修养。
“可能这几日在外办差操劳过甚, 一旦休息下来,病反而容易找上。”
苏园回答了方仵作的疑问后,就打量这具尸身。
头朝下,穿着粗布男装,身材强壮,身体以顺着斜坡的角度横躺在草沟丛中。尸体脚后方向有杂草被压倒的痕迹,长度大概半丈远。但这个痕迹并没有一直延伸到路边,这说明尸体并非直接从路边滑下去,是被人抛空丢至半坡处,再经过小段距离的下滑才停至靠近沟底的地方。
这里是官道,又是通往东京的必经之路,来往行人不算少。正有四五名百姓一直在旁围观,他们都是欲赶路进京的人,因瞧见这事了,就好奇地留下围观情况。
“是谁发现的尸体?”苏园问。
“是草民。”
一名老汉颤颤巍巍回道。
“大概半个时辰前,草民走累了,想坐在路边休息一下,结果一扭头见沟里好像躺着个人。草民吓得叫了一声,就引来了这位路过的小兄弟。
本来草民想下去看看情况,小兄弟说瞧着那人一点活气儿都没有,八成早就死了,我们下去弄乱了地方,反倒会耽搁开封府查案。小兄弟有马,便劳烦他去帮忙报官,草民守在了这里。”
老汉口中所言的小兄弟,是一名锦衣少年,刚才正是他骑快马赶去开封府报官。此时为了配合开封府查案,他也跟着回来了。
苏园打量这少年,唇红齿白,容貌朗朗,衣裳虽然半旧,但色泽依然鲜亮,可见料子并非凡品。头簪的一根简洁的玉簪,也非俗物。还有他骑的那匹马,苏园虽不认品种,但瞧其大红枣色皮毛,矫健的体型,就知非比寻常。
“在下杜诒,见过诸位官爷。”少年有礼有节地行礼。
“小兄弟似乎很了解衙门查案的次第?”方仵作得知是他主张保护现场,便好奇问他一句。
杜诒应承:“家父曾在河东路提点刑狱,由此才略知一二。”
方仵作一听这话,再打量这小兄弟的衣着,方知自己眼拙了,没想到这位是个人物。
“冒昧问一句,小兄弟的身份是?”
杜诒这才表明他是宰相杜衍的幼子。
方仵作大惊,忙行礼见过。
杜诒忙表示不必客气,一切如常便好。他巧妙地观察到那名随方仵作同来的女子,在听说他的身份时,面色并无太多惊讶,也不像他所见的大多数人那样,在知道他是宰相之子后,就立刻变换态度,阿谀取容。
方仵作将尸身翻过来后,便见死者胸口处有血迹,“苏姑娘来看!”
苏园按照方仵作所指查看,见伤口是个黄豆大小的血洞,正中死者心脏的位置。
杜诒在旁听方仵作称呼这女子为苏姑娘,惊讶扬眉,细致打量起苏园。
前些日子,平远侯府的阴婚案闹得沸沸扬扬,他曾听父亲提过,受害者是开封府的老捕快之女,姓苏。说她是一位十分聪敏勇敢的姑娘。她在遭到平远侯及其三子曹谨的迫害时,机灵敲锣,吸引了众做客官员们的注意,故此终于当众揭发了平远侯父子的丑恶。
虽没有完全去确认这位姑娘的身份,但杜诒觉得能办出那般果敢之事的女子,必然如眼前这位苏姑娘的气度。况且开封府当差女子本就少,加之她刚好姓苏,年纪轻,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她本人。
“一般的锥子比这细,也没这么深,这倒像是特制的武器?”
苏园的话引来方仵作的赞同。
随后,二人一起查看尸身其它情况,除了脸和裸露的肌肤有几处轻微擦伤外,再并无明显外伤。而这些擦伤应该是在抛尸的过程中,被草木剐蹭所致。现场周围都比较干净,除尸身外草沟附近的草都没有踩踏过的痕迹。
方仵作通过尸表情况推断,死者身亡至少半日以上。
“这条路白日来往人多,凶手选在这位置抛尸,显然是故意想被人发现。”
一般人杀人,都会慌得藏尸。凶手如此张狂抛尸,其有何目的?仅仅因为胆大?
苏园见死者衣衫挂着尘土,双手有厚茧,暴露在外的皮肤因遭受日晒比较黝黑,该是常年干粗活劳作之人。
白玉堂这时骑马赶来,白福跟在他身后。
白福率先跳下马,直奔草沟查看死者的脸,随即变了脸色,冲白玉堂回禀道:“是他!”
白玉堂目光扫过尸首,鹰瞵鹗视,神色顿时凶戾至极,便欲立刻调转马头离开。
“五爷留步。”苏园喊道。
白玉堂居高临下地斜睨一眼苏园。
“五爷认识死者?”
“嗯。”
白玉堂调转马头后,白衣随之翩然飞起,矫健的背影桀骜孤冷,令人感觉到浑身都透着煞人的杀气。此时他就如一只被激怒的狮子,任谁都挡不住他恣睢杀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