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住在京外不远的清河村,能不能劳烦苏姑娘跟我回家一趟?”徐妙翠祈求地看着苏园。
“好啊。”
苏园应承的时候,公堂那边传来围观百姓们连声喝“好”的声音。
狗头铡落了,斩掉了陆裕顺的首级。
陆裕顺的母亲今天也来了,但她没敢靠近围观,只是悄悄躲在人群外围。当她听到高喊声,得知陆裕顺人被斩首时,她嘴唇嗫嚅了两下,人随即晕厥了过去。
但她没招来众人的同情,反而挨了骂,大家不仅嫌她养了个杀人犯的儿子,还因她在晕厥前喊了两句‘我儿冤枉’,更嫌弃她。
她儿子冤枉?那险些被害的,已经被打瞎了眼睛的,还有那些无辜的阿猫阿狗,他们更冤枉!
苏园见已有衙役去处理这件事,便不再管了,对徐妙翠道:“那我们走吧。”
“你要去哪儿?”赵清荣又是一身男装,现身在苏园面前。
赵清荣今天本想来找孙荷玩儿,听说开封府在开堂公审,允许百姓围观,晓得这案子一定不小。赵清荣就好事儿过来打听,随后就得知了苏园在这案子里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想不到那身材看起来娇小玲珑的苏园,还有如此巾帼的一面。
赵清荣便想找到苏园,向她表达一下自己对她的欣赏。
“听说若不是因为你,那个叫徐妙翠的早就死翘翘了?”赵清荣问。
苏园微笑:“给县主介绍一下,她叫徐妙翠。”
赵清荣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徐妙翠。她尴尬不已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眨着眼睛看向别处,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徐妙翠听说赵清荣尊贵的身份后,连忙小心地对她行礼。
“免、免礼吧。”
赵清荣又摸了摸鼻子,得知苏园要送徐妙翠回家的事情后,她马上一脸正色地表示她也要一起。
“县主身份尊贵,到我们那种小村子……似乎不太合适。”徐妙翠犹豫道。
“有什么不合适的,小村子更好,质朴自然,我正想返璞归真。再说这天下都归我皇帝堂兄管,我正好帮他看看小地方的百姓过得如何。还有啊,你们两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上路,谁知道会不会半路遇到危险,我这也是好心保护你们!”
赵清荣高扬着脖子解释完了理由,便不容他们置喙,命属下备车。
马车走起来自然快,出京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清河村。
这村子还真如其名,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河边有一大片李树。
“春天的时候这里可美了,可以赏李花,风一吹到处都飘着花瓣雪。”徐妙翠欢快地跟二人介绍道,“这时节虽没什么看头了,不过再过些日子李子就熟了,有得吃。”
“李子泡酒很好喝。”赵清荣应和一声。
苏园则望着李树林出神,暂时没说话。
“你想什么呢?”赵清荣问。
“想到了一句俗语。”苏园道。
“什么俗语?”赵清荣继续追问。
苏园对她笑,表示没什么紧要。
“赵清荣偏要听,任性道:“既然没什么紧要,那你倒是说啊。”
“桃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
赵清荣:“……”
徐妙翠:“……”
原本氛围挺好的俩人,笑容渐渐消失。
苏园无辜地耸了下肩,她本不想说的,奈何有人非要她说出来扫兴。
赵清荣沉默了片刻,问苏园:“是真的么?李子树下真会埋死人?那这么多李树——”
“县主,这句俗语的意思其实是说李子不宜多吃,否则容易死人。”
徐妙翠忙解释说不是李子树有死人的意思。
赵清荣点点头,看来那李子酒她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到了徐妙翠家里,便有一对男童女童跑出来,称呼徐妙翠为姐姐。细看这男童女童身高都差不多,年纪好像也一样,长得也有几分相似。
徐妙翠便笑着跟苏园和赵清荣介绍她的弟弟和妹妹,称是龙凤胎。
“怪不得!”
龙凤胎不常见,赵清荣倒挺稀罕,连忙赞徐妙翠的母亲是有福之人。
“怀双胎可比怀一胎辛苦百倍,不仅在孕期,特别是在生产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麻烦。”
苏园又发表扫兴言论了。
赵清荣不满地瞪一眼苏园。
徐妙翠倒没介意,马上应和苏园的话:“确实如此,我娘为此遭了不少罪,也正因生产后伤了身,至今身子一直都不大好。”
“妙翠,你回来了啊。”
董氏抚着缓步从里屋出来,手扶着门框。她唇色泛白,脚步虚浮,无法稳健地站立,一看就身子极虚,有明显的气血不足之症。
徐妙翠为董氏引荐了苏园和赵清荣,董氏惶恐不已,便要行礼,被赵清荣及时拦住了。
“大娘别担心,徐姑娘确实是在路上晕倒了,后来我帮了她一把,将她带回了开封府。”
苏园这番省略性的解释,倒并不算撒谎,却也能达到让董氏安心的目的。
董氏松了口气,笑道:“多谢苏姑娘好心帮她,倒是我多想了,还以为这孩子去开封府是招惹了什么官司,怕我担心,才不肯跟我说。”
之后从徐妙翠家告别的时候,赵清荣问起徐妙翠的爹。
“我爹跟着我三伯家的大儿子一起去南方做生意了,去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得有两年多了。不过他每年都会托人捎钱给我们,我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了,我娘也不用再愁吃药的钱,就是苦了我爹,为此要常年在外奔波。”徐妙翠解释道。
赵清荣拍了拍徐妙翠的肩膀,以示安慰。
与这些普通百姓相比,她真的太幸运了,生在富贵人家,深得父母宠爱,从小到大没受过委屈,从不知生活的苦为何。
徐妙翠依依不舍,最后将苏园和赵清荣送到村门口,才她们告别。
正巧碰见徐妙翠的三伯从村外头赶着牛车回来,徐妙翠忙打招呼。
徐大安笑着跳下马车,将一包点心塞到徐妙翠怀里,“拿回去吃。”
徐妙翠正要客气,被徐大安拦住了,又岔开话题问她:“这二位是?”
徐妙翠忙介绍,起初徐大安听说赵清荣的身份,只觉得惶恐,赶紧行礼。
但当徐大安听说苏园是开封府的官差,擅长查案验尸的时候,徐大安脸色微变,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慌张。
苏园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笑着和徐大安招呼之后,就和徐妙翠告别了。
临走的时候,苏园又瞟了一眼的徐大安,已然见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进了村后,徐大安就借口有事,匆匆跟徐妙翠道别。
他慌张跑回屋,猛灌了一整壶茶水到肚子里。这才算稍微镇定了些,在桌边坐了下来。
“干了什么亏心事这般心虚?”
屋内突然有女声响起,徐大安吓了一大跳,他身子一摇晃,人和凳子就一起摔在了地上。
徐大安哆嗦循声望去,就见苏园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坐在东窗的窗台上。
苏园吓很淡然,在徐大安看向她的时候,特意对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徐大安却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他哆哆嗦嗦地跪地,直喊:“大人饶命!”
“我可不是大人,包大人才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应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毕竟事关徐妙翠父亲的一条人命!”
苏园见徐大安如此胆小,估计诈他一下就能问出真相来。
“开封府的狗头铡今天刚铡完一个恶人,倒是不怕再铡第二个。刀嘛,用得越多磨得就越亮。”
徐大安听到这话后更是吓得不行,整个人哆嗦起来。
“仙姑饶命,我当时真的是好心啊!因看他们一家人过得苦,我才张罗着让大儿子带他去南边做生意。
谁知那天晚上请他来吃酒,商量去南边的事儿的时候,他喝太多,回家的路上就摔在了河里头,那么浅一条河,就这么把人给淹死了。我们也想不到啊!”
“当时怎么不报官?”苏园问。
“本是想报官,但妙翠娘的身子不好,若是知道这个消息,非气得病死过去不可,那就是两条人命了,三个孩子也都会成孤儿。
我们便商量着把人埋了,骗他们母子说人已经赶早出发去了南边。每年给他家的钱,都是我家出大份儿,其余兄弟填补点。我知道这事儿是我对不起他们,那晚要不是我张罗着喊妙翠爹来吃饭,哪能出这种事!”
“听起来这件事知情人不只有你?”苏园接着问。
徐大安点头应承:“最先发现尸体的是我大哥,然后告知了村长,之后我才知道的,便同他们解释了经过,最后大家就一起商议了这个办法。”
苏园:“尸体在哪儿?”
“河边的李树林。”
正在窗外偷听的赵清荣:“……”
李子树下还真埋了死人!俗语诚不欺人!
之后苏园就令徐大安等人悄悄将尸骨挖出来,按照公孙策教给她的验尸之法,仔细检查了白骨的情况。
从目前可用的检查手段来看,没有中毒的迹象,每一块骨头都完好无损,没有碎裂或损伤的痕迹。看起来,死者的确有可能是溺毙而亡。
加之还有村长、徐妙翠大伯等人的证词,他杀嫌疑较低。再有凭徐大安那胆量,三句话不到就把什么秘密都交底了的老实人,的确不像是杀人凶手。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苏园之后又让开封府的人核查了一遍,确认排除他杀嫌疑之后,就成全了徐大安等人的好意,仍将此事瞒着徐妙翠一家。
等徐妙翠的母亲身体好些了,孩子们也大些的时候,再由徐大安他们自己挑选合适的时机告知。
“你是善良的人,不用如此内疚。你所做的一切都出于好意,意外难料,谁都不想的。”
赵清荣大赞徐大安心善之后,给了他很多珍贵的补血养气药材,让徐大安代为转交给徐妙翠的母亲。
徐大安连忙代徐妙翠一家感谢赵清荣,也多谢苏园和开封府能顾念人情,暗中处置这一切,令徐妙翠的母亲可以免于知道真相,而避免伤心过度。
赵清荣因为跟了整个经过,觉得这案子既让人觉得伤心又觉得很暖心。
“别的案子我只看到了人心的丑陋,而这一桩我看到了人心之美。”
苏园敷衍地点头应承了一下。
“你们开封府的人做的事可真有意义。”赵清荣又叹道。
苏园继续点了下头。
“喂,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赵清荣不满地吼一声苏园,“我刚觉得你这人挺聪明挺厉害的,你别破坏我对你的好印象。”
“那我该摇头?”苏园不解问。
赵清荣深吸口气,指了指苏园,“不可理喻,!你这会儿怎么笨了!”
“估计是饿得吧。”
苏园捂着肚子,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对于自己饿着肚子还要保持礼节听赵清荣胡乱感慨的行为,她觉得自己很悲哀,同时又很伟大。
“你不早说,我请你吃饭,瑶光楼怎么样?”赵清荣爽快地问。
苏园的眼睛立刻绽放光彩,“县主大气!”
赵清荣本没觉得什么,等到了瑶光楼,她才算见识到苏园有多能吃,而且很会点菜。
五胗脍、鸳鸯作肚、山参鸡汤、房玉蕊羹、萌芽肚胘、荔枝白腰子、蜜煎十合……
一顿饭下来,她出门带的二百两银票都花得差不多了。要知道她月钱也是有份例的,她拥有地贵重物是不少,甚至有些是无价之宝,但那些都是御赐之物,只能好好收着,不能当钱花,所以真在手里的闲钱并不多。
郡王府倒是有的是钱可以花,可她爹近来听说她总往外跑,便知会府里的账房不准给她支银子了。
苏园这一下子就把她剩下的那点私房钱吃掉了小一半,也怪她平时大手大脚,不知道攒钱。
“托县主的福,我今儿算是把瑶光楼想吃的菜都吃到了,多谢!”
苏园高兴地揉了揉肚子,忽听到窗外有孙荷声音,忙招呼她上来。
“县主最崇拜的孙姑娘来了,她今儿在外跑了一天,估计也没来得及吃晚饭。”
赵清荣:“……”
合着她们逮着她这一头大肥羊,可劲儿宰是吧?可有什么办法,话已经说出去了,堂堂县主难道要出尔反尔,承认自己囊中羞涩?她今天就是去当首饰,也得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孙荷胃口比苏园还要好,一桌丰盛的酒菜摆在她跟前,转眼便是风卷残云。
深夜大家告别的时候,赵清荣走得比任何时候都干脆。她生怕跑慢一步,又听她们俩说饿了,被拉去吃夜宵。
孙荷才举起手,不及挥舞,就不见赵清荣的身影了。
她挠了挠头,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往日赵清荣见她,那可都是一脸崇拜之貌,总缠着她,让她讲江湖上的事儿,还会求教她功夫招式,怎么赶都不愿意走那种。
“今日她是怎么了?为何跟往常不一样?”孙荷疑惑地问苏园。
“友情太廉价,见钱就伤。”苏园悠哉一叹,便伸了伸懒腰,要去睡觉。
“我就纳闷了,老大你这么吃吃喝喝睡,怎么见不长胖?而且你这身上的肉怎么都长得那么听话?”孙荷盯着圆润的某处,忍不住探出手去,被苏园当即一巴掌打掉。
“真想知道为什么?”苏园问。
孙荷立刻点头。
“明早给你答案。”
……
孙荷感觉自己刚睡着,就被苏园给叫醒了。
“起来,该习武了。”
孙荷迷迷糊糊坐起身,看向窗外的天色,黑漆漆的。
她不解地揉了揉眼睛,困倦地对苏园道:“是不是搞错时辰了?天还黑黑着呢。”
“天亮了就不够了,快起来。”苏园直接沾湿了毛巾,盖在孙荷的脸上。
孙荷顿时打了个激灵,终于清醒了几分。
随后她就跟着苏园一路飞檐走壁,以跳墙跳房的方式,到了护城河边的林子里。接着又是一番耗尽体力的习武,再然后是腿倒吊在树枝干上引身向上,这还没完,接下来还有各部分的深度拉伸,急速攀爬……
孙荷到最后真挺不下来了,直接躺在地上挺尸,累到迷迷糊糊地睡过了过去,等她被苏园再次叫醒的时候,天才快蒙蒙亮。
请注意,到现在,天——才——快——蒙——蒙——亮!
丧心病狂啊!
孙荷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却见锻炼完的苏园整个人神采奕奕,回去的路上还嫌她速度慢了,担心回去太晚易引人察觉。
她总算知道苏园吃的那些东西都消耗在哪儿了,也总算知道她那些肉怎么长得那么听话了,更知道为何自己从没见过苏园练武,但却见她武功莫测……原来她在大家凌晨都熟睡的时候,操练得这么密集。
太太太太太丧心病狂了!
孙荷跟着苏园最后‘蹦蹦跳跳’地回到开封府的时候,整个人耷拉着脑袋,比霜打的茄子还蔫。
白玉堂和展昭等都在这时候早起习武,意外看见了孙荷和苏园。
展昭便笑问孙荷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早起习武。
孙荷呵呵笑两声,突然觉得自己有资格鄙视这两位江湖高手了。你们这也算起早?姐姐我早已经跑遍了大半个东京城,在护城河边蹦跶了半宿了!
“还没睡醒?”展昭见孙荷不回答自己,只打蔫地笑了两声,又追问她一句。
白玉堂则注意到了孙荷头上的汗,“已练完了?”
孙荷立刻感受到苏园警告的目光,她马上支棱起脖子。
“不是!我做了噩梦,吓得满头冷汗,所以找苏姐姐陪我去——茅房!”孙荷呵呵笑,“我可懒着呢,哪会像展大侠和白五爷起这么早习武呢。”
接着王朝马汉等人也来了,大家热闹地打招呼,倒没人去再计较孙荷的情况。
回屋后,苏园嫌弃地表示,下次不会带孙荷一起,拖后腿。
孙荷:“……”
那可太谢谢你了,我也绝没有再去的意思!
“诶?为何我满头汗,老大却没有?”孙荷抹了一把头上的汉,不解问。
“在河边的时候,我把脸擦洗干净了。”对上孙荷委屈的眼神,苏园解释道,“你睡得太死,叫不醒。”
孙荷彻底向老大拜服:学不得,学不起,以后只认命乖乖地仰望。
好了,她要去睡觉了。
早饭,苏园熬了海参粥,清鲜滋补。
苏园在和白玉堂、展昭他们一起喝粥的时候,突然有人来传话,说开封府外有一妇人来找她。
大家都知道苏园在外没什么亲戚,上次外面来人送她东西就是一对眼珠子。
“这不会是又有什么人来送你眼珠子了吧?”赵虎半开玩笑问。
王朝打了他一下,“会不会说话!”
“这妇人没带东西,不过她说她是来找她家小姐的,说夫人正等着小姐回家。”传话小厮接着道。
“小姐?”展昭有几分惊讶。
一向懒得操心闲事的白玉堂,这时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看向传话小厮。
传话小厮立刻应承:“是,她称苏姑娘是小姐,说她家夫人是苏姑娘的亲生母亲。
小人也觉得这事奇怪,苏姑娘的母亲不是早就去世了么?所以觉得事情耽搁不得,这才顾不得诸位爷还在吃饭的情况,立刻就赶来禀告了。”
第26章 二更合一
苏园用汤匙舀着碗里的粥, 吹了吹,继续默默地喝着。
众人见当事者听到这么稀奇的事后,竟然不慌不忙, 他们倒不好多说什么了。主要是海参粥太好喝,那还有一砂锅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腾着热气, 正等着人吃。
这会儿谁要是好奇,先走了,岂不是给余下的人捡了便宜?过了今天,再往后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种口味的香粥了, 毕竟苏姑娘可不是日日都有工夫和心情下厨。
细说这粥,不仅有软弹的海参, 还有野菜碎、香蕈丁、虾米,荤素得当, 咸香得宜, 滋味儿足足的,且有养心润燥、滋阴补肾之效。大家一早醒来后仍还残余的困倦, 都被这美味粥给驱散没了,喝得浑身都有劲儿, 贼有精神头。
传话的小厮见苏园不动, 晓得自己揣度错了心思,不该来贸然传话, 打扰诸位大人们用早饭。
“后面的事便不用管了。”
苏园向小厮道谢, 赠了小厮一碗粥。
小厮受宠若惊地捧着粥道谢,刚从屋门, 他就忍不住把鼻子凑到碗边使劲儿吸一口, 可真香啊!没进门前他闻到这粥香, 就忍不住偷偷咽了好几回口水,没想到自己竟有幸可以尝到神仙味道的粥,那一趟他今天可真没白跑!
“你怎么想?”
展昭见苏园用晚饭后便去净手,仍没有去见人的意思。她很安静,安静到莫名地叫人心疼。
“我在想——”苏园沉吟道,“我是不是该去庙里拜一拜?”
展昭怔了下,才明白苏园的意思。她认为这位上门认她做女儿的人,必然来者不善,所以才不愿见。不过任谁像她那样,有过被人送眼珠子的经历,且还是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怕是都会对这种莫名其妙上门的情况有抵触。
“我认识一位得道高僧。”白玉堂突然道。
“好,烦劳五爷得空带我去见见。”
“或许没那么糟,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展昭觉得事情倒不能总往不好的方面想,这世上终究还是好人多。苏园已经连续两次遇到倒霉的事了,难不成还会再遇第三次?
“人啊,永远不要高估自己的运气。曾经有一位姓墨的高人告说过一种法则:如果事情有变坏的的可能,不管这可能有多小,它都会发生。”苏园对展昭道,“展大哥可能以为我现在已经了很倒霉,但其实我可以更倒霉。”①
苏园就是在坏掉的规则下生存下来的人,对危险的预判超出常人,近乎形成了条件反射。其实这种情况可以用科学来解释,危险人物身上的气场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他们有负向能量的散发,从目光、表情、步伐、呼吸等都可以细微地展现出来。苏园是体育生,对这些东西不会用专业的术语来总结,但她通过数以万次的经验累积,自然而然形成了一种本能预判。
而危险的事情在发生之前,往往会有异兆发生。
比如这次,尽管苏园还没见到人,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对方一大早突然上门,直接就找开封府小厮传话。从这一点来看,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这个消息突然传达,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影响,她是否愿意接纳。更没考虑过这种身世相关的私人问题,她是否有意愿让开封府的其他人知道。对方直接制造舆情,一句话炸开了锅,令开封府所有人都晓得情况了。这对她是非常的不尊重。
再者那婆子声称,她家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假若这句话是真的,那作为亲生母亲,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面对足有十七年她不曾养过的女儿,难道不觉得愧疚么?若真在乎她这个女儿,这位有身份的夫人不应该亲自上门赔罪解释么?然而并没有,她只是派了名下人过来。
再有就是她的身世疑点,老捕快说她母亲早死了,这话与上门的婆子所言,冲突巨大。老捕快当年来开封府时,苏园才三岁,他一直对外声称苏园的母亲死了。而原主本人对此,也没有什么相关记忆。
所以到目前为止,没人知道老捕快的妻子是谁,何时死的,是否死了。
这其中或许有隐情,但苏园对这个隐情并不好奇。自由是最好的东西,突然冒出个娘来管她,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而且古人最重孝,一个孝字不知能压死多少人。父母即使犯错了,儿女却只有顺,不顺便是错,没你讲理的份儿。
人可以伪装一年两年,但很难伪装得了十几年。老捕快品性善良厚道,开封府的人都清楚。那他为何至死都坚称苏园的母亲早亡,不曾留有半点有关苏园生母还活着的证据?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许是近来摊在她身上的事儿太多,十分消耗她的耐性,苏园已经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戾气。毕竟她是从末世杀出来的人,在那种杀戮环境下浸淫久了,她不可能做到完全平静祥和。现在,她能保持安静沉默,已经是非常良好的表现了。
“那人今日不见?”展昭问。
“当然不见。”不及苏园回答,白玉堂先冷哼道,“她说是生母就是了?哪儿来阿猫阿狗随便认亲。”
苏园附和:“对,不见!”
不然她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暴脾气,一脚将人踢飞,直接闹出人命官司。
展昭欲言又止,转念想想,倒不如由他来先了解情况再说其它。
如果这人真是苏园的生母,真有苦衷,且品性不错,那能多一位至亲之人关心苏园,便是极好的事。
毕竟大家都很心疼苏园身世孤苦,尤其是公孙先生,怕她一个女孩儿家在开封府住着会孤单,才顺势答应了孙荷的要求,允孙荷在开封府暂住,让她可以陪着苏园。不然以孙荷当初的理由,公孙先生纵然再好说话,也不会允她留下来。
展昭问过苏园的意思,在苏园允许之后,他便代她去见了那婆子。
“展护卫很关心苏姑娘。”马汉小声跟赵虎道。
赵虎附和地点点头:“是啊,其实我也关心,反正这会儿没事,不然我们也去看看?”
俩人走后,白玉堂便起身,问苏园走不走。
“走?去哪儿?”苏园愣了下,然后从白玉堂‘我们说好’的目光中领悟到了答案,“莫非是去拜佛见高僧?”
“嗯。”白玉堂声音低沉。
原来他今天就有空。
一个时辰后,俩人到了大相国寺。
这座大相国寺是东京地界最大的寺庙,深受皇亲贵族的青睐,香火极盛。开国之初,大相国寺曾遭火灾重建,故而这里的殿宇较之其它老寺庙更崭新巍峨一些,也更为宽敞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