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时年吓得瞬间弹起,这才发现窗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个人。
正午时分、树影摇晃,一个玄衣玉冠的青年随意坐在窗户上。一条腿屈起支在上面,另一条悬在半空,手里还握着个桃子,不时抛一下。
见她看过来,刘彻扬眉一笑,“吃吗?”


第9章 身份
“是你?你怎么进来的?”时年惊道。
她转头,却发现门口本来监视她的人不见了。不仅如此,庭院里空空荡荡,大家好像都出去了。
刘彻:“我看里面没人,直接走进来的。”
他说着,从窗户上跳下来,时年问:“你来做什么?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就是他亲自带进宫的美人。
刘彻想起听到影卫回报时,自己的心情。杨得意说,他见了连八子和月少使,还有一位时少使没见过。
原来,她就是那个时少使。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过,还真是没想到啊,原来你是陛下的……少使夫人。”
他说到最后四个字时,声音压低,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温柔。
时年心头一跳。他知道她是谁了,现在又跑来找她,想做什么?找麻烦吗?
女孩后退半步,脸上浮现防备。他看在眼里,“放心,你救过我一次,我又救了你一次,咱们也算生死之交了。你不想说的事,我不会多问,也不会告诉别人。”
她犹自怀疑,“真的?”
刘彻叹口气,“那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
时年想了想,说:“你知道我是谁了,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这不公平。既然是生死之交了,还隐瞒身份不合适吧?”
居然反将他一军。
女孩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有戒备,还有隐隐的好奇,唯独没有看惯的敬畏和讨好。他很喜欢这眼神,想让她继续这么看着自己。
他笑着说:“我嘛,是当今陛下的弟弟,广川王。”
广川王,时年对这个名号有印象,之前听宫人说过,好像是王太后的妹妹王夫人的儿子。她们姐妹都是景帝的妃子,王夫人在武帝登基前就去世了,几个儿子都由王太后代为抚养。广川王和武帝的感情也很好,最近确实住在宫中。
所以,真的是他?
时年这么想着,目光却落上他的衣服。玄黒刺金,看起来庄重而贵气。眼前像放电影似的,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是一间华丽的寝殿。织锦铺地、雕梁画栋,眼前的男人就穿着这套玄色深衣,站在铜镜前,左右端详,“你说,朕这么打扮,她能认出来吗?”
旁边宦官模样的人低头笑道:“时少使入宫时间尚短,没见过陛下,更没见过广川王,应该是认不出来的。”
男人挑眉,像开玩笑,又仿佛认真,“你说的哦。如果认出来了,朕就杀了你。”
……
时年猛地清醒,像是从一盆水里拔出头,浑身凉透。
双腿发软,她后退半步跌坐在地,眼睛却还盯着刘彻,神情怔忪。
刘彻连忙上前,在旁边蹲下,“怎么了?”
她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她太熟悉了。那个画面不会骗她,所以,眼前的男人不是广川王,而是她这次的目标之一,那个活在史册上的一代雄主……
手机在哪里?我要拍照发微博!发朋友圈!
我见到汉武帝刘彻了!!!
刘彻眼中流露出疑惑,时年一个激灵,意识到现在什么情况。
他明明是皇帝,却骗她是广川王,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本能地觉得不能戳破。
时年深吸口气,不用假装,脸上就露出受惊吓的表情,“原来是广川王……妾见过大王,之前多有失礼,还望大王不要见怪!”
刘彻见她信了,松了口气。不枉他专门换了衣服,还选了十一弟偏爱的样式。
他摆摆手,“行了,别多礼了。”
时年站起来,却还低着头,似乎非常紧张。刘彻打量一瞬,偏头笑道:“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就害怕了?你看起来不像这么胆小的人啊。”
时年勉强一笑。废话,你如果真的只是广川王,我当然不怕,但你是……刘彻啊!即使历史渣如她,也听说过刘彻的好大喜功、黩武嗜杀,万一不小心惹毛了你,把我咔擦了怎么办!
刘彻眼珠子一转,“哎,你真不吃?这可是岭南进贡的木桃,我特意带给你的。”
时年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什么,他给她带了吃的?!
刘彻只觉眼前一花,就看到女孩一个饿虎扑食,抢过桃子,三五口吃完,然后绿着眼睛问:“还有吗?!”
刘彻:“……暂时没了。”
他哭笑不得,“怎么饿成这样,没吃东西吗?”
时年咽下最后一口桃子,说:“嗯,我犯了错,要在这里织布,不织完不许吃东西。”
刘彻眼睛一眯,口气有点危险,“是吗?谁罚你的?”
时年想吐槽,又犹豫了。连翘毕竟是他的女人,好像还挺对他胃口,自己贸然跑去说她的坏话,他要是护犊心发作,收拾了她去讨小美人欢心她不就瞎了!
她认真道:“领导。领导惩罚得对,我心服口服。”
刘彻没听懂,但也没继续问,而是换了个笑脸,“那我带你去吃东西,怎么样?你想吃什么?”
吃东西,这是时年现在最喜欢的话题,她却顿住了。大概是受到的震惊太多,她觉得自己脑袋格外清醒,从来没有反应这么快过。聂城说,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卫子夫顺应历史和刘彻在一起。她本来想先取得卫子夫的信任,但取得信任后要怎么做,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数。
但是如果,她让刘彻见到卫子夫,让刘彻喜欢上卫子夫,不舍得把她嫁去匈奴,这件事是不是就解决了?
克制住心头激动,她状似无意道:“比起吃东西,我想起另一件事,咱们昨晚救的那个女孩儿,你知道她是谁吗?我很担心她……”
刘彻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变,片刻后,淡淡道:“她啊,我知道。”
“真的吗?你真的知道?那你可以带我去见见她吗?”
这次急切了点,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时年忐忑地盯着刘彻,觉得事情可能要砸,他应该不会随便带人去见和亲公主吧?
男人扬唇一笑,语气随意,仿佛只是答应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当然可以。”
时年:……这么顺利???
聂城呢?苏更呢?我的团队、我的TEAM呢?我不仅见到卫子夫,连刘彻都攀上了,超额完成任务,你们怎么还不出现啊!
“经过反复测试,可以确定,这个时代除了卫子夫,没有别的巨大偏移。所以,只要解决了卫子夫的问题,弦应该就会平静下来。”
聂城听着苏更的汇报,神色沉静。虽然总说蝴蝶效应,一点小的变动都会引发历史改变,但另一方面,历史自有其惯性,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巨大的偏移,历史在短暂走偏后,还是会回归正途,不会引发毁灭后果。
而他们要处理的,正是这种巨大偏移。
他随意翻了几页文件,忽然一脚踹上旁边的人,“写完了没有?”
路知遥头也不抬,“等等等等!还差一步,这道题就解出来了!”
路知遥今年17岁,还有几个月就要参加高考,所以即使出任务时也带着复习资料,比如现在,就抱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奋笔疾书。
队友们第一次见到时,纷纷致以热烈的掌声,穿越还不忘学习,不愧是21世纪的刻苦好少年。不过时间一长,大家就没耐心了,你说你在大汉朝,做什么三角函数啊!
路知遥顶着巨大的压力写完最后一题,长舒口气放下笔,认真道:“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宫里那个情况怎么样,还活着吗?”
苏更:“……从收到的消息来看,还活着,没死。”
聂城鼓了两下掌,“不错不错,超出预期了。”
“别闹了,她真出什么事你们就该后悔嘴贱了。”苏更哭笑不得,“武安侯那边说了,时年被封了少使,住在掖庭。不知道她进展怎么样,有没有见到卫子夫。”
“小更姐你太高看她了,还见卫子夫,我觉得她能保护好自己,撑到我们去救她,就是极限了。”
苏更想反驳,但回忆时年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是轻叹口气,“如果不是当时没别的办法,我是不会让她一个人进宫的……”
聂城看着他们。虽然考虑各异,但两人基本都觉得时年是个废柴。他忽然起身,苏更和路知遥一愣,“队长,你去哪儿?”
聂城:“你们不是很担心她嘛。是时候了,我去替二位转达一下思念之情。”
时年没想到自己会经历这么刺激的事,跟着刘彻去私会卫子夫。她一路都胆战心惊,又兼带着好奇兴奋,不过当刘彻把她带到目的地后,她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时年仰头,看看白色的院墙,不确定道:“翻墙?”
刘彻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翻墙。”
时年崩溃了,“你不是广川王吗?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进去?”
“这是和亲公主,等闲不许人见的,怎么光明正大进去?翻不翻?不翻我送你回去。”
到了这步,怎么能不翻。好在院墙不高,时年扑腾几下就爬上去了,然后刘彻也上来了。两人坐在院墙上,时年觉得这场面有点滑稽,说:“不过,原来你知道她是和亲公主啊?”
刘彻:“嗯,之前远远见过几次。”
“那你觉不觉得,她特别漂亮?”
刘彻扬眉,就听到女孩用一种酝酿已久的口气道:“我听说这位公主还会唱歌,而且唱得很好,你想不想听一听?也许有惊喜哦……”上一次,你可是听人家唱了一首歌,就当场把人给睡了。
“你想说什么?”
时年眨巴眨巴眼睛,“我是觉得,这么好的女人,不应该嫁去匈奴,应该留在汉朝。匈奴人不通教化,只会唐突佳人,唯有我们大汉最尊贵的男人,才配得上她!”
刘彻听到这里,忽然凑近,气息吹拂上她面颊,“大汉最尊贵的男人,你是在说你的夫君吗?少使夫人。”


第10章 和亲
时年一愣。对哦,她现在可是汉武帝的小老婆。想自己长这么大,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就已经有老公了……
瞥到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有些不自在,因为想到他就是她的所谓丈夫……
刘彻只看到女孩目光忽然闪躲,避开了他,竟像是有点……害羞?
唇角笑意更深,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到披香殿内传来异响。两人同时一惊,下一瞬,刘彻揽着她,纵身翻了进去。
寝殿后方没有人,他们顺着声音到了殿外,透过支起的轩窗,发现里面居然有不少人。都是衣饰典雅的女子,卫子夫一身素衣跪在正中央,而她面前……
卫子夫面前端坐着个锦衣华服的老妇人,满头白发,只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有无限威严。这样的老人本该有双鹰般的眼睛,偏偏她的双眼却暗淡无神,竟是看不见了。
这样的气派,还瞎了双眼,时年猜出来了,这就是汉武帝的祖母、一度把持朝政的窦太皇太后吧!
果然,卫子夫恭敬道:“太皇太后前来,是有什么事吩咐妾吗?”
太皇太后抚了抚头发,道:“你在这披香殿住得如何?”
“托太皇太后洪福,妾一切都好。”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昨夜掉到明渠里了?”
“是,妾一时不慎,失足落水……”
“是失足就好。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故意的呢。”太皇太后淡淡道。
卫子夫身子一颤,勉强道:“太皇太后说笑了,妾怎敢……”
“你敢或不敢,我并不在意。但匈奴使臣不日便要抵达长安,和亲公主若在此时出什么状况,你丢了性命事小,损害两国和平事大。到那时,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太皇太后说到这儿,顿了顿,“我记得,你家中还有姊妹和幼弟……
卫子夫面色煞白,仿佛被人拿中命门。她盯着太皇太后许久,终于双眼一闭,脸上闪过认命。
女子叩首长拜,“妾明白。请太皇太后放心,妾一定会保重自身,昨夜之事,不会再发生了……”
太皇太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窗外,时年恍然大悟。原来,太皇太后是怀疑卫子夫不想和亲,故意投河自尽,而从卫子夫的反应看,她的猜测是对的。她就说昨晚怎么看她也是自己跳进去的!
卫子夫头还磕在地上,肩头轻轻颤抖。时年忽然有点难过,她明明不用承受这一切,她本应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如今却要远嫁异国,连想死都不行……
余光一瞥,刘彻面无表情,定定望着殿内。她以为他在看卫子夫,可仔细瞧,却发现他黑眸凝冰,直直刺向年迈的太皇太后。
男人薄唇紧抿,眼中有压抑,有不甘,让她想到被绑住翅膀、无法搏击长空的老鹰。
当天晚上,时年很晚才休息。
她迟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迷糊,忽然察觉身边有动静。她猛的惊醒,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床前,正借着月色低头看她。
“刘……广川王?怎么是你?”
刘彻见她醒了,脸上有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说:“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
一天之内来找她两次,时年却没有表示异议,披了件衣服坐起来。轩窗半开,可以看到庭中的海棠树,这个季节正是花期,溶溶月色里有飘飞的花瓣,似假还真、如梦如幻。
时年和刘彻随意坐在地上,她说:“还没有谢过大王。”
刘彻看向她,时年展颜一笑,“那些布,是你帮我织好的吧?”
下午在披香殿撞见太皇太后后,两人很快悄然离开,刘彻甚至没有多跟她说句话。不过回到掖庭才发现,她的布居然在她离开这段时间被人织完了,想到连翘检查时那副见了鬼的样子,她还有点想笑。
刘彻:“你吃上饭了?”
“吃上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看着,并不高兴?”
时年摸脸,她明明在笑,他却这样说。她叹口气,“我只是想到下午的事情,高兴不起来。”
“下午的事?”
时年点头,“我觉得,卫子夫很可怜。”
嘴上说得自然,她的心却暗中揪紧了。脑中又闪过下午在披香殿窗外,男人隐忍而不甘的表情。像是被人点透天灵盖,她在那一瞬猛地惊觉,自己一直忽略了什么。
西汉初期一直有和亲的习惯。汉朝与匈奴对抗屡战屡败,不得不献上公主和财物,这个举动虽然换取了短暂的和平,却也导致汉朝国威沦丧,对匈奴再也抬不起头。而改变这一切的,正是汉武帝。他先后任用卫青和霍去病,大败匈奴,彻底扭转汉匈两族的强弱局面。
所以,即使历史被改变,刘彻也应该是不想和亲的才对……
她觉得自己找到突破口了。这是可以利用的一点,卫子夫要当皇后便不可能去和亲,如果刘彻心中也不赞成这个,那她正好可以借此激起刘彻对卫子夫的怜爱……
刘彻:“她哪儿可怜了?”
时年煞有介事,“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长那么漂亮,还多才多艺,本来人生一片光明,突然要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可怜?而且是从长安嫁去匈奴,这跟从北京跑去支援非洲有什么区别……”
刘彻皱眉,明显没听懂最后,时年说:“我的意思是,中原繁华,从这里去到那种化外之地,落差太大,反正我受不了。而且,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也许等几十年后,她死在那里了,亲人却连她的尸骨葬在何处都不知道……”
她说着,自己也有点动情。远嫁和亲,之前只在书上看过,这还是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绮年玉貌的女子,一朝被选中,一生便葬送在那漫漫黄沙中。
下午卫子夫绝望的神情又浮上脑海,还有昨晚,如果不是她恰好在附近,也许,她真的就死在那里了……
时年越想越愤慨,偏偏刘彻面色依然平静,“卫子夫不过是个卑微的奴婢,哪儿有什么光明的前途?况且,就算她心中不愿,但和亲是汉匈两国的传统,为的是息戈止战,让更多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她个人的生死荣辱,并不重要。”
时年一个热血上头,口气很冲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靠牺牲一个女子来换取和平、稳定江山,大汉的男儿不觉得面上无光吗?!”
刘彻遽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或者说,这宫里还有人敢这么说。
时年心狠狠一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靠靠靠靠靠!玩脱了!
她几乎是惊恐地看向刘彻。男人脸上除了震怒,那双漂亮的黑眸里,还有……被踩中痛脚的狼狈。
别说是皇帝了,就算是普通人,被这么当面讽刺,也会受不了的。
妈呀,他不会杀了她吧……
时年心一慌,阵脚立刻全乱了,“我我我……我跟你说不通!陛下呢?陛下如果在这里,肯定会赞成我的说法的!”
刘彻刚要发火,不料她竟这么说,登时愣了,“陛下?”
“对啊,你不知道吗?我在宫外都听人说了,当今天子英武圣明、爱民如子,如果是他,肯定不会想要牺牲无辜的弱女子。他是真丈夫,真丈夫是要保护身边的女人的!”
刘彻一时表情非常精彩,介于发火和消受之间,憋了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直男果然禁不起吹捧!
时年一喜,赶紧再添一把火,“而且,陛下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匈奴人。我相信,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和朝臣逼他,陛下是绝不会同意和亲的。但他也不想想,那些大臣多笨啊,胆子还小,听他们的就全完了……”
时年吹捧到这里,发现好像没词了,立刻有些着急。关键时刻,怎么能掉链子,之前办公室的马屁精是怎么做的,想不起来了啊!
她正抓耳挠腮,却听到刘彻扑哧一声,笑了。
时年愣愣的,看着刘彻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殿内月华如水,她的面庞也藏在浮动的光影中,落入他眼里只觉说不出的动人。男人轻轻道:“你就这么相信陛下?”
时年与他对视,慢慢点头,“是,我相信陛下。”那个力挽狂澜、以强硬之姿抗击匈奴的汉武帝,她相信。
刘彻听出她语气里的真诚,心情越发复杂。
满朝文武、宫里宫外,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赞同他对抗匈奴的想法。渐渐的,他自己也不确定了,这次卫子夫远嫁,他也无力阻止,更是憋屈到了极点。可是现在,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子,说她相信他。她是那样倾慕他,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待,还完全明白他的心思。
她怎么会这么懂他?
他忽然觉得窃喜,眼中闪烁着光,凝视她仿佛在凝视一份上天赐予的珍宝。
刚想再开口,身前却传来一股推力。时年一把将他推入暗处,转身一看,房门已经被打开,连翘带着七八个人站在门口,有同样的低阶美人,也有服侍的宫人。
时年:“连、连八子,怎么是你……这么晚还不歇息?”
连翘笑意盈盈,“我若歇息了,怎么看得到时少使这出好戏啊。”
连翘看着时年慌乱的表情,心中只觉无比快意。
下午看到那些布时,她就觉得不对了。那么多的份量,连她都不可能一日内完成,遑论刚学会纺织的时年。一定有人在暗处帮她。她留了心,夜里果然听到回报,时少使房内有男人的声音。
她没想到,她胆子竟如此大,在宫中私会男人?!
目光瞥到寝殿一角,那高大的男子背影,她嘲讽道:“让人出来吧,还等着我命人过去拿吗?”


第11章 使臣
她以为时年该痛哭求饶了,然而女孩也瞟向那里,不知想到什么,竟离奇地镇定下来。不过她的声音倒是低低的,如果看不到她的脸,只听到声音,恐怕会觉得这人现在很害怕,“连八子,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关注我……其实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难道就因为当初在武安侯府,你是抢了我的位置才能去陛下面前献舞?那也该是你对不起我啊。”
连翘面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那本来就该是我的机会,如果不是你忽然出现,君侯怎么会……”
她居然还敢提这件事!当初差点被她抢了机会,是连翘心头大恨,在耍了手段挤下她后,更是不想看到这人,所以才会处处针对,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她再难忍耐,厉声道:“你们几个,去把人给我弄出来!今夜就让大家好好看看,这不知廉耻的女人,还有她那个奸夫究竟是什么嘴脸!”
其余美人听到这里,有的面露鄙夷,有的幸灾乐祸,全看着那一处。连翘看着看着,却忽然心里一个咯噔。时年的表现太奇怪了,而且那个背影,好像……有点熟悉……
“哦,你想看朕什么嘴脸?”
这念头闪过的下一瞬,暗处的男人忽然转身,皎洁月光里,玄衣玉冠、面庞俊朗,朝她微微一笑。
连翘呆住。
她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那个人,半晌,忽然双腿一软,“陛、陛下……妾参见陛下……”
殿内哗然。
这里的人都没见过皇帝,更没想过他会出现在这里,适才听到刘彻的话还惊疑不定,以为是听错了,可连翘也这么说,那就确信无疑。
眼前的男子,正是她们春闺痴望、却始终不得一见的至尊帝王!
“扑通。”
“扑通。”
殿内顿时跪成一片,人人口道圣安,刘彻目光扫过诚惶诚恐的众人,落到人群中央,除了自己唯一还站着的人身上。
时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完全没想到。他忽然促狭心起,勾唇笑道:“怎么,时少使不是想见陛下吗?现在见到了,可有什么想说的?”
这个人!
时年生怕自己装不下去,干脆把头一埋,也跪了下去。刘彻看她规矩得跟小鹌鹑似的,又想起女孩方才的慷慨陈词,心里某处没来由一软,竟是主动解释了,“我不是故意瞒你。”
连翘听到他语气里的温柔,只觉心惊肉跳。陛下什么时候跟人这样说过话?还有,他怎么会认识时年,今晚来掖庭,也是因为她吗?
他们早就认识,那自己往日多番刁难时年,今晚还这样,以陛下的性格,她会是什么下场……
她绝望地抬头,端端对上刘彻的眼睛。这双眼曾赞赏地凝视过她,此刻却只余冷漠厌憎,“朕竟不知,连八子还有这样的本事。看来这掖庭,是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第二天,整个后宫都知道,新近得宠的八子连氏见罪君前,被陛下下令打入暴室。这在往日还能被大家议论一番,毕竟陛下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惩罚嫔御了,但这回,谁也没心思去管连八子的死活,所有人都关注着另一件事。
听说,陛下看中了掖庭一位小少使,不正经宣召,竟玩起了深夜幽会的把戏。因为这个,还被掖庭的人误会是歹人恶徒,连八子之所以获罪都和这有关系。
一时间,艳羡有之,嫉妒有之,而更多的还是好奇。大家都想知道,这位时少使到底是何等绝色,竟能引得君王如此荒唐!
掖庭里,“人间绝色”时少使掩上门,隔绝外面的好奇的目光,靠在门上长舒口气。
这几天,她的生活可以说非常精彩。那晚的情景,震撼了所有人的心,大家都看到当今天子大晚上从她房里出来,即使是连翘最风光的时候也不曾有这个待遇。没有人怀疑,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么在这之前,讨好她就成了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