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的力量依然有些迟钝,但是却同时又悍然、没有任何动摇地降了下来!
……
云霄之上,那张嚣张的脸骤然变化了起来。
巡夜人也同样感觉到了变化。
“贼就是贼。”
偷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也不能全然掌控在手中。
姜小楼所作所为,巡夜人虽然不知大概,但的确非常有用,成功给巡夜人解了围。
那张狰狞的面孔像是愤怒,又像是深吸了一口气。
西方神帝的意识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天劫被原本的规则牵制住了。
她终究只是悄悄在天劫之中经营,但是却无法取代,更不可能更改这个规则,只能顺着规则本身来行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重点,已经不在于红月和巡夜人,而是不知死活的姜小楼!
……
“退!全都退出去!”
灵机阁主神色剧变。
雷霆的光柱已经达到了数百丈,只要站在周围,就可能被牵连进去,而这样的雷劫一看就是有死无生,安全起见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这么围观下去了。
而且,进去了不但自己性命不保,说不定还要给姜小楼添乱。
但是灵机阁主也深深不解。
百丈的雷霆,她从未见到过——灵机阁的记载里面也根本没有,就算是当年楚文茵在魔域破境都没有这么可怕。
姜小楼的修为向来模糊,但战力在外界的评判之中不弱,可也绝没有强到这样的层次——这根本就是魔域的天道要来灭杀她一般!
她究竟做了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
姜小楼没有想到那么多,也没有任何的畏缩之意。
密集的雷霆落到了她的身上,倒是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快意!
痛……当然也还是痛的。
因为这不仅仅是原本的灵器雷劫,而且还是雷劫意志的加强版本!
西方神帝不能阻拦天雷向着姜小楼降劫,但是却可以顺势诱导劫雷加倍!这也是在规则容许的范围之中!
她不在乎红月在做什么,因为红月一时半刻之间什么也做不到。
但是劫雷只要持续不断地再多来几道,就能让姜小楼死!
只要收拾了姜小楼,再去收拾红月,就没有什么忧虑了。
姜小楼痛苦地嘶吼了一声。
这比她曾经遭遇过的任何天劫都还要更加的可怕。
如果当初姜小楼在魔域第一次渡劫的时候没有巡夜人搅局,那么这样的雷劫就会是她遭遇的最后一道雷劫。
到那个时候,姜小楼唯有身死道消一条路罢了。
但是巡夜人在那个时候以红月相助,即使姜小楼并不知情,姜小楼在此时却也还了回来。
这中间一饮一啄,并非天定,也许只能用缘分来形容。
大锤拦在姜小楼身前,以不可抵挡之势在向着雷劫捶打,然而此雷劫之中,就是锤意仿佛也有一些渺小了。
因为这是暴怒的天道!
在魔域的天道面前,即使是已经融入了仙魔界补天石的身躯,也会有所不如。仙魔界到底不如魔域,而补天石也比天劫逊色一些。
姜小楼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躯有一种崩裂之感。
天雷还在不停地降下,甚至已经变成了一片只针对姜小楼的雷海,原本在渡劫的那个灵机阁修士元婴降成,都没有再遇见什么劫数。
当然,她还是被雷霆吓得够呛。
可是被雷包围的正主却仿佛没有任何的畏惧感一样。
“就算你真的是天地……那又怎么样呢!”
此时雷霆之中只剩下了姜小楼自己。
但是她并未慌张,只是紧紧握住大锤,好像这样就能够有什么安心感一样。
像从前的雷劫一样,雷霆撕裂身躯的同时,姜小楼也在借着雷霆接着提升自己!
即使这道雷劫或许真的能够要了她的性命,甚至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都可能会殒命其中,但是越是这样暴烈的雷劫,所能够带给她的机缘也就越多!
被天雷全力劈的机会,可就这么一次了!
姜小楼身上隐约可见血光,但身形微动,大锤也未动。
事实上,这个时候她还是有后路的。
只要召唤天外楼离开魔域,在魔域之外或是虚空之中,魔域的天道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姜小楼不想逃,也不会逃!
雷霆如海,在这海之中她始终撑住了一口气不曾散开。《铸剑术》迅速运转着,皮开肉绽之后,而又再一次自行修复。
渐渐地,那暴怒的天雷和姜小楼中间,竟然已经能够达成一道平衡!
……
夜空上方,红月也在这个时候接着出手,向着天道撞击而去!
那张狰狞的面孔像是已经有些疲累,然而依然怒目圆睁,不肯退惧!
是的,西方天帝还没有败,她虽然被姜小楼牵连住,但是在红月面前,其实并非必输的局面!
规则之道,远没有那么简单,而红月在这之前的消耗也有些太多了。
但巡夜人的心态很稳。
他坚定地操纵着红月,并试图吞噬天道,虽然其量不大,但是也能够给西方天帝带来一些问题了。
只是与此同时,西方天帝也在吞噬消耗着红月。
夜空之中,已经变成了这二者这间的拉锯战!
巡夜人稍弱,但是他可以完全控制住红月,西方天帝还要更加强悍,可是她却只是一个偷偷潜伏进来的贼,不能完全掌控天道。
一时之间,二者胜负难分,而雷劫和姜小楼却也在僵持着。
眼见被迫分出去的力量难以收回,西方天帝已经准备好要放弃这件事情,但就在此时,那张大脸上面才初次流露出了几分惊愕的情绪来!
……
姜小楼和天劫相抗之时,大部分时间都仰仗着自己吸收了无数灵材的铸身成果以及仙魔界的补天石。
同为规则,补天石能够稳固住她的整个身躯的根本,这才让天劫不能奈她如何。
但这也只能让姜小楼和雷劫僵持着,不过,这原本就是她的目的,能够牵制住雷劫,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红月能不能赢,姜小楼也无能为力。
她在雷海之中冷静地修炼了起来。
姜小楼无法抽身,那就只能如此了,横竖雷海本来就是她熟悉的——今日之后,姜小楼的被雷劈经验更加丰富了一层,她若是称九州第二那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漫无边际地想着,同时也在关注着夜空上方的情势。
只盼红月之上的人能够靠谱一点——既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又有姜小楼自己奋不顾身跳出来,他不至于还要再输掉这一层吧?
然而她的想法巡夜人并不知道,姜小楼也无从传达。
她只是先修行了铸剑术,然后又开始运转起来自己的冥丹。
就在这个时候,姜小楼才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冥丹她虽然从未放下,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修行方法,还等着要问一问红月之上的那个人呢。
但是在此时,在雷海之中,姜小楼却感觉到冥丹前所未有地壮大了起来!
这是何故?
雷霆对于铸身之法有用,但是冥丹当然不可能靠着吸收天雷来修炼。
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了。
天道规则的气息被姜小楼迅速吸收着,在长久的雷霆之中,她的身体和天雷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小,也方便她以冥丹来吸取天道。
但如此以来,那片雷海也就肉眼可见地一圈一圈缩水了。
不过,雷海并不重要,尽管对于铸剑术有用,可是在达成平衡之后,这提升就只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及天道规则对于冥丹的提升。
姜小楼顿时激动了起来!
机不可失,而且这样的机会完全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明真那副小身板绝对抗不过这样的天雷,就是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所以姜小楼只能自己吸收着天道气息,深感遗憾。
可是她也没能吸收太久,在雷海完全缩水之前,西方神帝的意识就发现了这件事情。
雷霆散去,只剩下姜小楼茫然地在空中。
“你别走呀!你劈我呀!快来劈我!”


第155章
按照正常的天劫规则, 姜小楼乱入灵机阁修士渡劫所招致而来的天劫也已经结束。此时虽然雷劫背后藏着一个充满恶意的意志,但即使是西方天帝也没有蠢到再来给姜小楼送菜的地步。
所以即使姜小楼充满了遗憾,而且真挚地挽留着, 但是雷劫还是离她远去了。
雷海消散,高空之中不再有乌云, 但是夜色依然是夜色,没有任何熹微的光芒。
这是因为红月还高悬在天空之中, 而永夜也不曾过去。
这漫长的夜晚或许还要再持续数日, 直至红月——或者天道雷劫破碎的那一天。
姜小楼深吸一口气, 冥丹停了下来, 但她身上气息攀升的进度却没有停。
本身姜小楼是不可能再遇见雷劫的。铸剑术已经到了进无可进的地步,再也没有更加优越的材料能够让她突破道元婴或是真正的化神期了,这是与九州本身的规则相悖的。补天石已经是极致, 再上一层, 就并非九州本界可以承载。
所以姜小楼自己也从来没有料到过这一点。
而且,雷劫对于她而言,也没有当初修为尚弱小的时候那么大的进益,因此姜小楼在此前也都没有想过要去蹭天劫。得到的不多,还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她大可不必如此,还不如多闭关几日, 或者再找寻一些典籍之中的记载。
但是今日情况不同,雷劫也并不相同。
西方神帝的意识潜伏在雷劫之中, 给姜小楼好好送上了一顿大礼——在往日绝无可能的顶格劫雷, 以及雷劫自然运转中所携带的天道规则。
姜小楼照单全收,一点也没有给她剩下来。
西方天帝和红月上的巡夜人的争斗,姜小楼反而是渔翁得利的那个。若不然, 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接触到这样的雷劫的机会。
当然能够提升是一件好事,而且是意外之喜。但是姜小楼一边在稳固着自己的修为进境,心中对于夜空之上的局势也不减担忧。
她都已经帮到这个地步了,红月之上的那位可千万要抓紧这个时机啊!
……
巡夜人不紧不慢。
西方天帝同样如此。
但是之于西方天帝而言,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因为她还有退路,而且又不是必败的局面,只是失了手罢了。
但她并不明白的是,巡夜人是哪里来的自信和沉稳?
西方天帝没有问,巡夜人也不曾解释。
这让西方天帝有些不安。
这并不是因为她这就怕了或者怎么样,她只是回想起来了许多年以前的旧事而已。
曾经他们也同样意气风发,布局多年,眼看着已经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在那时,要掌控九州仿佛已经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唯一的矛盾是要如何分割罢了。
但是他们败了,一败涂地。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人族。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起初那些飞升成神的人族,都是西方天帝亲自接触和诱导的,而他们也倒戈的那么轻易。正是这给了西方天帝信心,也给了所有神祇这样的信心。
但是终于到了可以摘果子的时候,事情却并非如此了。
前有一些舍生忘死的修士,后面还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夏无道,这些反击的出现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而且更让她无比愤怒。
因为这些人全部都坚定地拒绝过她,而且谁也没有真正予她敬畏。
这真的很奇怪。
性命本是人族最为在意的东西,西方天帝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在这些庸庸碌碌的人族之中,却也总有人不这么觉得。
太古怪了。
巡夜人想来也是这样的人中间的一个,西方天帝毫不怀疑。
和姜小楼不同,她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来巡夜人是以什么形态在存在着,所以才更加肯定。
但是这也让她更为感到怀疑和不安了。
人族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某些人族尤其如是。
巡夜人不知她这样的想法,若是知道了,也并不会感觉到什么荣幸。
他只是接着在做他的事情。这件事情他已经期待了许多年,所以也再也没有更多的期待。
红月因为数次的碎裂,已经要缩小了一大半,比在魔域之中的那个投影小上许多。玄月宫历年来的积蓄已经被用尽,而玄月宫现在的弟子们也再也不可能给红月提供更多的修为了。
事实上,早在玄月宫屏障破碎的时候,玄月宫弟子们就已经全数透支,而后和红月断开了联系。
但是天道却并非如此。
即使有姜小楼的分担,但天道本身就要比红月强上许多,失去了一些规则之后也同样如此,况且这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和红月的强行积蓄并不相同。
西方天帝心中难免会有一些嘲讽了。
雷霆阵阵,就好像她曾经满怀雄心降临到九州的那一日。
但此时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御灵宗,也不可能再出一个夏无道,吃了那个亏之后,他们对人族传承无比谨慎,设下了重重限制,就是再也不想见到一个夏无道这样的人。
“你还能怎么样呢?”
天道在收束着,像是要将红月碾碎一般,那张巨大的面孔其实也缩小了一些,所以让她嘲讽的表情也更加明显了。
巡夜人仿佛并没有看见,也并未有所觉一样。
其实他原本是有办法的。
如果他不顾惜那些玄月宫弟子们的性命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强行抽取那些弟子们的性灵——就像神祇们的所作所为一样。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所以他的积蓄始终欠缺一筹。
既然有所顾忌,那么就应当承担这样的后果。
西方天帝冷漠地想着,准备借天道之力彻底将红月毁去。
然而就在此时,她才发现了巡夜人面孔之上,那一抹悄悄出现的,平静的嘲讽的笑容。
歌声响了起来。
那断断续续,荒腔走板的歌谣,自红月响了起来,然后在这片红月照耀了万年的土地之上流淌着。
直到众生皆有所觉。
……
魔域之中,一名修士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面颊。
那里是一抹湿意。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呢?
那样浓重的哀伤之意在整个魔域之中流转着,这一日所有修士们都应有所觉。
这悲怮不属于他们,然而他们却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这样深沉的痛意,甚至不自觉地向其靠近。
修士本是不会流泪的,而在成为修士之后,这样的情绪也应该早已离他们远去。
但是在此刻,所有的悲痛却又浮上心中,虽然不知这悲痛究竟从何而来,但是伤感与痛楚却是无比真实,令人根本无法抗拒。
不过,在这样浓郁的哀痛之中,最为清醒的还是大修士们。
因为哀痛虽然沉重,但是修为越高之人,能够受到的影响就越低。
可即使如灵机阁主这样的存在,也会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泪水——即使她明知道这情绪不是她的,却压抑不住自己的哭泣。
但最为清醒的两个,当然还是真灵与这些人并不相同的姜小楼和明真。
明真半闭着眼睛,神色宁静,其中虽然能够看到哀戚,然而却是出自本心,而并不是被整个魔域的哀伤感染。
但姜小楼却并不相同。
她本来应该是所有人当中都最为清醒的那一个。
哀伤并没有让姜小楼也一并感染,痛意更没有。甚至姜小楼还可以冷静地观察着,在场的修士们都在默默流泪。
但是她抚上自己的面颊的时候,才知道那里也是一片湿润。
这样的悲伤是假的,情绪也并非自然而生,只是被人牵动出来罢了。甚至那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办法越过真灵牵连到姜小楼的情绪。
“可是,我为什么也会这么难过呢?”
姜小楼默默地合上了眼睛。
她终于听懂了那歌声。
那段回荡了许多许多年,伴着红月升起落下,经过无数岁月,在整个魔域响起来的歌声。
那本不应该有曲调的。
悲歌可以当泣①,哀痛到了极致的时候,歌声就是哭泣的声音啊。
……
巡夜人还在唱着。
他已经孤寂地唱过了许多许多遍。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薤叶上面的露水,是多么容易被日光晒干啊!但是露水干涸之后,明日还会再一次落在薤叶之上,可是人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归来的时候。②
在上古,这本来就是一首送葬之时的哀歌,哀悼着死去的亡魂。
人死便一去不归,然而痛意只属于生者。
更何况,他是那唯一一个生者呢。
红月来自于一片怨生林海,在荆三初次见到那片怨生林海的时候,甚至怀疑那里会是神祇留下来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生出红月之地,只是来自于无数死者的执念与妄念,以及其中唯一一个苟延残喘的鬼物。
其实巡夜人早就应该死去的,但是他却并没有,而是固执地存留在这个人间之中,日日夜夜与红月相伴,唱着这样的哀歌。
那该有多么哀痛,又该有多么寂寞。
可是他却不能死去,也无法选择一了百了,因为红月还有红月的用处。
因为神祇还在九州的天外。
积攒了数万年的悲意和无数道执念在红月之中凝聚,瞬息之间,红月就已经再一次绽放出来深沉的红光和血色。
这比万年以来所有的月色都还要更加的鲜艳。
“我本就没有利用生者的打算。”巡夜人淡淡地道,又仿佛有了一声叹息,“但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西方天帝的确打乱了巡夜人的计划。
魔域天道之中潜伏着的意志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在此前这意志只是机械运转着,所以只要巡夜人能够吞噬天道,就也能同时吞噬这道意志。
但是西方天帝却归来了,还如此嚣张。
这让巡夜人不得不动用了自己的底牌和依仗,有那些经年的哀意和执念在,纵然是西方天帝也没有任何得胜的可能!
而天道也应该为之退却。
碎裂的声音和雷霆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那张面容几乎在瞬间破碎,西方天帝的意志只逃出了小半,大半都被粉碎,而后伴随着天道被红月同时吸收!
她不甘的声音也只存在了瞬息。
“人族,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后辈?”
“你说错了。”巡夜人平静地道,“我只是一个不肖的先辈。”
西方天帝已然听不见他的回应,也感受不到。
红月在雷光中央,隐隐有些要变成雷光来源的样子。
巡夜人操控着红月的时候,也慢慢开始有些吃力了起来。
西方天帝的意志已经被粉碎,但是最为艰难的本来也不是这道潜伏其中的意志,而是规则本身的抗拒!
但即使是规则,在此时也被迫退让一步。
“天地既然无用,就该让位于人。”
巡夜人平静地道,枯骨之上,从头到尾,其实都不曾流下任何一滴眼泪。
就好像他再也不愿哭泣,又或许是已经哭够了一样。
……
悲哀之意依然还萦绕在魔域之中,而且只在魔域之中不曾散开。
因为魔域在此前封界,也因为红月只照耀着魔域。
姜小楼未动,其余的修士也不曾有什么动作。
久久以后,灵机阁主才试探地看向了姜小楼。
这或许是除了玄月宫中人以外唯一一个知悉究竟发生了何事的人,但是姜小楼也当然嘴很严,更难以解释这一切。
她摇了摇头,然后只对明真道,“我要去瞧一瞧。”
既然已经尘埃落定,红月之上那人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姜小楼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
明真也能感觉到,所以他点了点头。
姜小楼一路来到了夜空上面。
那个模糊的人影似乎在静静等待着她,又似乎在注视着红月之下的整个魔域。
其实这个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巡夜人还在意的人,更没有巡夜人的故人了。岁月更替,时序轮转,唯有他一直枯守着,不愿离去,也不敢离去。
但歌声已经不再,哀伤也好像已然淡薄。
姜小楼静静地凝视着巡夜人片刻,又平静地问道,“我应该认识你吗?”
巡夜人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一些无奈,但是素来冰凉的枯骨之上,却有了一丝清浅的暖意。
他无奈地喊了一声。
“姜师叔。”
姜小楼心头一颤。
骨骸之上被薄薄的血肉覆盖着,让她能够认出这张脸来,但是她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巡夜人还在看着她。
姜小楼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巡夜人的认知都是错误的——不是他,而是她。
而且,是一个她绝想不到的人。
“怎么会……是你呢?”
巡夜人曾经自称姜小楼的故人,但是姜小楼所遇的人不多,而巡夜人在这世间的时间之久,只能让姜小楼确定她会是一个御灵宗的旧人。
然而御灵宗的弟子太多了,巡夜人又遮遮掩掩,姜小楼哪里能从斗篷和枯骨以及沙哑的嗓音判断出来她是谁——更何况三万年过去,巡夜人也不可能和从前相同。
但姜小楼的确在梦境之中曾经遇见过她,也曾经与她相识,或者说因此接触到了她的真灵。
姜小楼当然也记得她的名字。
桑凌霄。
一个其实并不怎么起眼,只是在岁知的研究之中帮过忙的小修士。岁知光芒太盛,显得他们都格外平平。
姜小楼对于她最深的印象,则是另一桩事情了。
“我记得你……是天然学派的拥簇。”
她不知怎么想起来了这件事情。
所谓天然学派,桑凌霄曾经向姜小楼解释过,就是天道自然的意思——这可和她现在亲手碎裂天道的所作所为截然不同。
桑凌霄自己都不一定还能记住这件事情,听到姜小楼提及的时候,愣住了片刻,而后无奈地笑了笑。
血肉只是显化了一瞬间,留下来的仍然是枯骨。从枯骨上面露出来的微笑其实有些可怖,但是在面对姜小楼的时候,其实已经足够柔软。
“人是会变的。”
三万年的光阴,足以将人作鬼,若不是姜小楼提及,她哪里还会想起来自己曾经笃信过这样的一个学派呢。
姜小楼张口欲问,却又骤然停住了一瞬。
枯骨瞧了一瞧她,“您为什么不问呢?”
“那应该是很难过的事情吧。”
所以她不忍心。
“不难过。”桑凌霄道。
明明那样的哀伤席卷了整个魔域,但是她却还能朝着姜小楼平静地笑了出来。
“对于我而言,那已经三万年了,师叔。”
三万年,悲怮的歌声从来没有停下来。
姜小楼不自觉握着拳。
夏无商从前对她提及光阴的重量的时候姜小楼只会还给他一顿嘲讽,但是换做桑凌霄,姜小楼却只有纯然的不忍心了。
是的,三万年了。
姜小楼的一梦很近,但三万年很远,她所熟知的故人埋藏在时光之中,而她触及的只是徘徊不肯离去的真灵,以及这唯一一个苟延残喘的鬼物。
“那一日,我也觉得很奇怪。”桑凌霄道。
她说的是姜小楼闯进梦中的时候。
那个遥远的梦境里面,除了一些故去者越过时空的真灵以外,最容易被惊醒的却是唯一一个还在九州的她。
但是或许美梦太容易让人沉溺,姜小楼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桑凌霄才反应了过来。
无关什么,不过是结局不同了罢了。
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艰难的活了下来,并承载了所有的怨念与执念。
不论姜小楼有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但谢谢您。”
让她看到了另外一个,比从前要好上许多的结果。
“我什么也没有做到。”
姜小楼低垂着眼睛,嘴唇轻轻抿了起来。
桑凌霄看着她。
在那个梦境里面姜小楼是她的长辈,是御灵宗主的弟子,但是在这里,姜小楼确实还要比她小上三万年的修士。
就算是放到这个年代,姜小楼其实也还远远不到要担起责任的时候——虽然她已经主动做到了这一点。
所以她有什么可以苛责姜小楼的呢?
“这些事情,本来不该留到现在的。”桑凌霄道,“但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