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此事我们娘几个自有分寸,便不必你操心了。”老夫人一贯护着孙媳,当下只道:“你下衙后,只管吩咐厨房备些好菜,等着给咱们阿宁接风便是。”
得。
他身为这个家中的顶梁柱,只落得个准备饭菜的差事。
吉南弦很识趣地抬手作礼:“那我便在家中备下庆功宴,等候诸位凯旋。”
言毕,不忘朝妹妹使了个眼色。
——记得看好你嫂子。
衡玉神态乖巧,示意兄长放心。
看着乖巧的妹妹,吉南弦在心中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吧,这好比是让一匹脱缰的马去看住另一匹脱缰的马。
目送家中三位英雄上了马车,吉南弦适才往刑部而去。
他于五年前得中进士,外放做了三年县令,在地方做出了些政绩后得以调回京中,于刑部任员外郎之职已有两载。
而此时他尚不知,今日除了曹家与大妹之事,还有另一件大事在等着他。
此刻的曹家,云氏听闻消息赶至偏厅,见得厅中情形,既惊且怒。
“我的儿怎成了这副模样!”
身着石青色长衫,却没了平日半点翩翩公子读书人模样的曹观亭鼻青脸肿,竭力压制着怒气,伸手指向身后一行人:“母亲,吉家人着实太过无礼!”
云氏看过去,只见为首者正是衡玉身边常跟着的丫鬟吉吉,其身后站着一排横眉竖眼五大三粗的婆子——京中最壮的婆子怕不是都在这儿了?!
“你们简直放肆!竟敢对我曹家郎君动手!”
看着发怒的云氏,吉吉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可没打他,都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曹观亭咬了咬牙根。
这圆墩墩的丫鬟力大如牛,若非她动辄推他,他怎会摔成这样?
碍于说出来面上无光,此时在自家添了底气,便质问道:“你们凭什么逼迫我回京!”
从幽州回到京师,这一路上好比押解犯人!
吉吉皱眉道:“曹姑爷在幽州同一位娘子同住同出,问及左邻右舍,竟说是夫妻关系!此等蹊跷之事,自要请姑爷回京问个清楚才行!”
云氏闻言眼皮一跳看向儿子。
曹观亭脸色沉沉,吉家人果真是知道了莲娘的存在。
这一路上,纵然这胖丫鬟对莲娘之事只字未提,但单凭屡次指责他“不检点”这一点,便也猜得出吉家人的依仗了。
抓他回京,不外乎就是冲着此事来的!
但此等事可不是吉家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
曹观亭心中盘算着种种狡辩的机会,一句嘴硬的“你们有何——”证据,还未能完全说出口,就听吉吉在前面道:“姑爷莫要着急否认,以免待会儿还得费心想着改口,须知那位娘子也是一并被请来了的。”
话音刚落,便有吉家的婆子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进了厅中。
那女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她并不像曹观亭那样狼狈,湖蓝色绣白梅裙衫干干净净,眉眼清清冷冷,如玉面容紧绷着。
“莲……莲娘?!”曹观亭脸色一阵变幻,有些慌神。
这慌神是双重的。
女子定定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曹观亭同她对视片刻,眼神便慌乱地闪躲开,脑中一阵嗡嗡作响。
“大娘子,大娘子!出事了!”此时一名丫鬟飞奔而来,急慌慌地道:“娘子她……她要自裁!”
“什么!”
自裁?
云氏大为皱眉,吉宁玉这个扫把星如此关头作得什么妖!
第004章 “外室”
“方才吉家的婆子去见了娘子,不知同娘子说了些什么,娘子听罢便哭着喊着说不活了……”那丫鬟边说话,边忍不住悄悄望向自家郎君与那年轻女子。
那个,她好像隐隐明白什么了……
“这……妾身去看看娘子!”云氏身旁站着的那位曹观亭的妾室连忙道:“可不能叫娘子做下傻事!”
“快带人去!”云氏也不敢大意。
死个扫把星不当紧,换作平日她拍手称快还来不及,但绝不能是现在这局面!
若因此事闹出人命,他们曹家难逃干系,一旦传扬出去,郎主的仕途、观亭的春闱,必当会受影响!
吉家虽已没落,先是吉太傅死于劫匪手中,后来吉元嵊夫妇又先后患病离世,如今只一个吉南弦区区从六品勉强支撑家门,比她家郎主被贬后还低一品,可谓门第凋零——但那位孟老夫人却仍是有二品诰命在身的,若在圣人面前说些什么……
就像那鸡肋,于他们曹家无甚大助益,可若不慎卡在喉咙里却也能要了半条命!
云氏暗自盘算着要如何了结这桩糟心事时,只听得:“大娘子,亲家老夫人到了!”
果然。
吉家派人去往幽州将她儿和这莲娘带回,果然就是存了上门找事的心思!
云氏心底冷笑连连,却也还算理智,知道此事决不能够闹大。
因此,客气地请了孟老夫人上坐。
喻氏也坐下来,看向那曹观亭,一双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狗头拧下来。
衡玉立在祖母身侧,向吉吉点了点头。
事情办得不错。
尤其是这曹观亭鼻青脸肿的模样,尤为不错。
察觉到自家姑娘的赞赏,吉吉骄傲地挺胸。
“老夫人亲自前来着实辛苦,先吃盏茶歇一歇……”云氏勉强赔着笑道。
孟老夫人望着厅内那对男女,慈祥的脸上添了几分威严:“茶就不必吃了,先处理正事罢。”
“祖母!”
一声哽咽的喊声传来,是吉宁玉在那妾室的陪同下来了此处。
多日侍疾使她面容憔悴,此时仿若受了天大打击,眼眶红极,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别怕,今日自有祖母给你做主。”纵知孙女有演的成分在,但孙女这数年来的境况让孟老夫人没法子不心疼。
宁玉垂泪应“是”。
云氏看得心中膈应,却也只能做出愧疚模样,让妾室扶着宁玉坐下,并又安抚几句。
余光一转,见那名唤莲娘的女子还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立时朝身侧婆子道:“还不将那腌臜货带下去!”
此事复杂,只会越说越错,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婆子听命向前,却被吉家那些壮硕的婆子们挡得结结实实,根本不让她靠近女子。
“真正的腌臜货不是在这儿么。”喻氏拿帕子掩鼻,嫌弃地瞥了一眼曹观亭。
“你……”曹观亭气得红白交加。
“观亭,还不快向阿宁认错,同孟老夫人赔罪!”云氏忍耐着道。
纵然她不觉得儿子哪里错。
外面养个女人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吉宁玉不生?
今日她且忍下这口气,待来日观亭高中,日后有得是出气的机会!
吉家不就想借机拿捏他曹家一二,讨些颜面好处,摆一摆素日里没机会摆的架子么,她成全他们就是了!
且退一步,眼光须得长远!
云氏如此想着,频频对儿子使着眼色。
曹观亭强忍着内心不满,上前跪在孟老夫人面前。
“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阿宁……”
说是认错,却一副读书人忍辱负重的神态。
言毕,将头微微别至一侧,下颌紧绷——叫他如此难堪低声下气,吉家人这下满意了吧?
就这?
就凭这么一句话,自认就能解决了?
做男人也太容易了些吧?
喻氏冷笑一声,只觉大开眼界。
云氏已在旁打起圆场:“好了好了,到底是夫妻之间,阿宁,浪子回头金不换……”
衡玉听得想摇头。
这句话,怕是金子听了都要骂一声晦气,觉得自己脏了的程度。
衡玉诚心发问道:“为何女子与男子有染,便是不知廉耻的荡妇,需得浸猪笼才行——而换成男子,则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表面稍有悔悟便该被谅解甚至称赞呢?”
云氏听得一噎,很快道:“这,这还能是为何,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这吉家二姑娘真是口无遮拦强词夺理!
“自古以来如此便对吗?”喻氏冷笑道:“不管旁人如何,我们吉家可断不认这样的规矩。”
云氏脸色几变:“不知贵府究竟想如何处理此事?”
她儿子都跪下了,这些人还要如何?
她儿是家中独子,又有举人功名在,却要因为这等事跪在吉家人面前伏低认错,她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憋闷!
莫要忘了,吉家今日若咄咄逼人,不知见好就收,那日后在他们曹家吃苦受罪遭报应的还是他们吉家的姑娘!
衡玉只当没看到云氏的神情,开口道:“不如先听听这位幽州来的娘子如何说。”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有甚可说的,若贵府不满,我今日便可做主将人赶了出去,叫观亭同她就此了断……”
云氏话未说完,便被那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女子定声打断——
“我不是外室。”
厅中有着一瞬的寂静。
一旁的丫鬟婆子听得愣住。
不是外室是什么?
郎君认错的态度分明已是默认了,这个时候不承认还有意义吗?
女子看向跪在那里的曹观亭,满眼讽刺:“我才知我竟是个外室。”
“莲娘,我……”曹观亭起身,眼底除了心虚,更有着某种暗示安抚:“莲娘,无论如何,你我之事……我都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那就今日吧,曹郎君。”女子咬重了“曹”字,看向众人道:“我苏莲娘虽出身不高,却也认得礼义廉耻几个字,更知无媒便为苟合之理——我与这位曹郎君两年前相识,去年三月十六成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户籍文书皆是依律过了幽州官媒衙门的。”
第005章 送他坐牢
“你这贱人在胡说些什么!”云氏怒色道:“怕不是想名分想疯了!”
衡玉道:“大娘子莫急,既是经了官媒衙门,是真是假,只需查看婚书便可查证。”
女子平静自袖中取出一物:“婚书就在此。”
“可否一看?”
“自然。”女子神色不卑不亢,将婚书交到吉吉手中,递给衡玉。
衡玉在官媒衙门任画师之职,自然对婚书极为熟悉,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如何?”孟老夫人问。
“祖母,婚书属实,只是其上男方姓名户籍,皆非曹观亭原名原籍。”
大盛朝立朝不久,便于各处设下官媒衙门,且《律疏》中的《户婚律》内极大完善了婚姻之制,凡结亲者,必要到官媒衙门上交户籍文书,经查验属实,方会在婚书上盖印。
那么,曹观亭必然是伪造了户籍文书,骗过、或是收买了幽州当地的官媒衙门。
“我没有!”曹观亭下意识地否认,“什么婚书,我一概不知!”
至此时,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本以为可以外室之事揭过的麻烦,当下显然是行不通了!
莲娘看着这一幕,十指指甲嵌入掌心。
该流的眼泪来京师的路上已经流干了,从起初那些人找上门时的不可置信到细思之下察觉到蛛丝马迹,再到接受现实——
如今再看着这个甚至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的男人,她除了恨,心底更多的竟是嫌恶。
中意他时,怎么看都是好的,仿佛这个人身上有光。
如今清醒过来,才看清竟不过只是一坨烂泥而已,原来昔日他身上的光,不过是她脑子里进的水太多晃了眼!
衡玉看着曹观亭,提醒道:“有无此事不是曹郎君说了算的,是否同这位娘子成过亲,其家中人等及周遭邻舍百姓皆可作证,至于婚书真假,更是只需前往幽州官媒衙门查看存留即可证实。”
“够了!错了便要认!”云氏呵斥了还要开口的儿子,“本想让你出去游学交友,开阔眼界,同人请教学问……谁知你竟是打着这样的幌子,在外面做下了如此荒唐之事!”
“母亲!”曹观亭羞恼交加。
当初他在幽州认识了莲娘,母亲也是知道的。
莲娘及其父亲苏先生心性高,断无可能做妾,更不至于为人外室,他起初为了接近莲娘,只有撒了谎说自己一心读书至今未娶。
又因他在幽州之地有些曹家族中子弟帮忙遮掩,这谎便越撒越多,直到莲娘家中主动提及亲事,他骑虎难下,逼不得已唯有伪造了户籍文书。
他将此事告知母亲,母亲对他说,先拿婚书哄着便是,待往后有了孩子,他高中之后,再告诉莲娘真相,到那时将人接进家中为妾,莲娘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女人有了孩子,心便被栓软了,哪里还有什么傲气心性?
他不想辜负莲娘,而母亲想要孙子……
可谁知吉家竟在两千里外的幽州暗中盯上了他,将此事捅破至此!
“大娘子当真想要训斥管教令郎,并不在于此时。”衡玉拿着那封婚书,直截了当地吩咐道:“吉吉,报官吧。”
“是!”
报官?
云氏大惊失声:“报什么官?!”
此等家事,有甚可报官的!
“《户婚律》中有明言,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衡玉像一册行走的律疏,公事公办地科普道:“伪造户籍文书,则罪加一等。”
曹观亭闻言一瞬间面上血色褪尽。
云氏也慌了神:“这……都是一家人,怎至于为了此等小事闹到官府去?亲家老夫人,您一贯是最顾及大局的,当知此事是家事,又是家丑……真闹开了,阿宁和吉家面上又岂会光彩?阿宁既是曹家媳妇,与观亭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错了。”衡玉纠正道:“有妻更娶者,各离之,便是说亲事作废之意。令郎自坐牢服刑,我家阿姐则回吉家,自此两不相干,并无一损俱损之理。”
说来她有些疑惑。
为何这种时候对方还默认她家阿姐还会要这种烂男人?陪他一同荣损?
究竟是什么给了这位大娘子堪称智障般的错觉?——又是自古以来身为女子的处境么?
“阿宁!”曹观亭慌张地道:“我知道,自成亲来我有许多地方对不住你,更不该酒醉时对你动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说着,忽地抬手打了自己两记响亮的耳光。
吉家几人闻言皆变了脸色。
衡玉神情也冷了冷。
这畜生竟还动手打过阿姐!
阿姐从未说过!
偏那自掘坟墓的货还有脸求道:“阿宁,你我到底夫妻一场,何必非要将事情做绝……我发誓日后定会百倍弥补你!你若当真不想留在曹家,我也可以同你和离!保全两家颜面!日后吉家有需要,我定竭力相助!”
这一刻,他再也不觉得被吉家“羞辱”是什么大事了,与他的功名前程相比较,其它的根本不值一提!
宁玉没说话,只微微笑了笑。
可真是个傻子。
既能送他坐牢,婚事就此作废,谁还要同他和离啊。
她笑意温婉如同看待痴傻之人一般带些同情,落在曹观亭眼中却可怖至极。
此时吉吉再次得了衡玉示意,已转身往厅外去。
“拦住她!快拦住她!”云氏急得站起身来。
几名丫鬟婆子一拥而上,却被吉吉一把挣开,有两名婆子甚至被甩出数步远。
小丫鬟以不可抵挡之势跨出门槛,一路势如破竹。
鸡飞狗跳间,被吉吉一脚踹翻在地的曹府管家急声道:“关门,去关大门!”
“是!”
“管家……”
“如何!”
“没拦住……”
“蠢货!不是让你们去关大门吗!”
“小的们关了……”
“结果大门被她卸了!”
卸一扇还不够,两扇都给他们卸了,两扇大门此时躺在地上,仍旧还闩得密不可分……
早听说吉家二姑娘在外流落数年后,带回来了一个天生怪力的胖丫鬟,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传言非虚!
厅中,听说没能拦住那去报官的丫鬟,云氏干脆对着孟老夫人哭了起来:“老夫人,此事可大可小,咱们都是为人父母长辈的,谁家孩子有不犯错的?”
喻氏听得险些呕出来。
孩子?
犯错?
这他娘的是犯法好不啦!
第006章 年度热闹
孟老夫人正色道:“大娘子当知孩子错了便要承担后果,一味纵容溺爱反倒是害了他。”
承担后果?
一旦罪名定下,纵然日后从牢里出来,此生也再不能科考入仕!
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你们非要毁了我才满意吗!”曹观亭眼睛发红地道:“我寒窗苦读十余载,你们休想断我前程!”
“又错了。”衡玉看着他,道:“你的罪名是大盛律所定,你是说大盛律毁了你的前程吗?”
不过,如此德行,倒是早毁早好,利国利民。
“你……!”曹观亭被激得眼前一阵发黑,却似猛地想到了什么,忽然走向一旁的女子,双手握住她的肩,道:“莲娘,我是骗了你,但那皆是因为我不想失去你……这是我家中安排的亲事,当年我根本无法拒绝,我不想娶她!我待她只有厌恶而已!我真正心悦的只有你一人,否则我又怎至于用尽心机,甘愿冒触犯婚律之险也要与你成婚?”
“……”女子定定看着他。
所以,骗了她,还要她为他的“深情”而感动吗?
至于‘甘愿冒触犯婚律之险’?
从他方才的反应来看,他更像是没读过婚律吧。
生而为人,倒也不必如此往自己脸上贴金——哦,是抹粪才对。
还有——不想娶吉家娘子,待吉家娘子只有厌恶而已……
他竟是认为她会因为他贬低轻视吉家娘子而心生优越,觉得自己在他心中独一无二吗?
呸,她只会觉得他愈发低劣不堪罢了!
见她眼神嘲弄,曹观亭忙又道:“况且我触犯此律,你亦与我同罪!莲娘,你我才真正是一条船上的夫妻!”
言下之意,待到了公堂之上,她改口还来得及。
“还是错了。”衡玉再次提醒道:“此事已知这位娘子是受你欺骗,期妄而娶者,女方不坐。”
这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坐牢的只有他自己?
就说人活着要多读律法的嘛。
至少知道自己错哪儿,好歹存些敬畏之心。
否则,一不小心这就走岔路了不是。
“……”看着不停说话打破他计划的小姑娘,曹观亭气得嘴唇颤抖,面容铁青。
其母云氏也死死瞪着衡玉。
小姑娘看似生得娇憨俏丽,春日枝头桃花儿般的模样,笑起来时甜丝丝,可心却是黑的!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数年来这小贱人背后没少给那扫把星出主意对付她!
“这里是曹家,岂容你一个小辈再三插言!”脸皮已经撕破,眼看没了回寰余地,云氏再难控制情绪,面色狰狞地讥笑道:“也是,没有爹娘管教,幼时又不知被拐去了什么腌臜地方的东西,难怪没有丝毫教养!”
衡玉笑了笑:“自是比不得大娘子的教养好,竟养出了一个坐牢的儿子,当真是来日可期。”
“你……”云氏还要再骂,骂声却被惊叫替代。
一只茶盏砸在了她的额头上,茶水浇了满脸满身,茶盏在脚边碎裂开来。
喻氏看了看犹在手中还没来得及丢出去的茶盏,不禁愕然。
是宁玉快她一步砸过去的。
“你这贱人,竟敢对婆母动手!”额头出了血的云氏尖叫着——这贱人哪儿来这么大力气,平日里给她捶腿捏肩时分明软绵绵的提不上劲儿!
她眼中一贯柔弱温婉的儿媳此时满眼怒气,一字一顿地道:“嘴里再敢说些不干不净的话,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云氏眼前一阵发黑:“果然!什么贤良淑德,全是装出来的!亏我们曹家当初瞎了眼,可怜你家道中落……否则有谁愿娶你这扫把星过门!且又是个不能生养的废物!你但凡膝下有个一儿半女,观亭又怎至于去养旁人!”
宁玉冷笑出声:“莫要说笑了,你难道便不曾想过,不能生养的不是我,而是你的儿子吗!”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实在太久了。
一旁曹观亭的妾室惊讶掩口。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这么觉得么?!
“你简直不知廉耻!”曹观亭面色脖子涨红。
喻氏乜了一眼对方无能狂怒的模样,冷笑声:“行了,连孩子都生不了的男人就别说话了。”
“你们……”
“够了!”孟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手中的拐杖,看着曹家母子,肃容道:“当初阿宁为爹娘守孝之时,因不愿耽搁令郎,老身便使人传过话给贵府,若贵府愿意,可由我吉家出面取消这桩旧时婚约,可贵府的答复却是模棱两可。直到三年前,曹大人被贬官,贵府突然登门提及婚期。此中心思算计,便不必明说了!故而若说可怜,那也是我吉家可怜你们曹家,才会让阿宁下嫁!”
“本以为你们纵是看在这份恩情上,也当对阿宁爱重再三,相互理解扶持,可到头来一片好心却反倒成了你们拿来磋磨她的理由!说到底,是我们吉家当初舍不下脸面,又识人不清,才叫宁儿踏进了火坑,不怪旁人算计。只待此事了结,从今往后,我吉家与曹家再无干系瓜葛!”
“阿宁——走,随祖母去府衙!”
孟老夫人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语毕,由衡玉搀着缓缓起了身。
“是。”宁玉应下,这次是真真真切切红了眼眶。
她看向苏莲娘:“还要有劳娘子随我等前去公堂说明此事。”
苏莲娘垂下视线:“理应如此。”
莫说不会被连坐,纵然同罪,她也要告发曹观亭。
至于被骗后还要替对方遮掩?
她苏莲娘好好地一个人,怎就至于自甘下贱到如此地步?
“你们……你们不能走!”云氏还要阻拦,却见官府的人已经到了。
眼看着儿子被官差带走,她毫无仪态地痛哭骂道:“杀千刀的扫把星!走着瞧!我曹家绝不会放过你们!”
追着出去的丫鬟折返回来,神色犹豫地道:“大娘子,方才婢子听到外面议论,说……”
“说什么!”云氏狠狠盯着她。
“有人说……说是吉员外郎被圣人一道圣旨指去了东宫,接任太子舍人之职。”
什么?
吉南弦做了太子舍人?
云氏头顶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
太子舍人为从五品,官阶固然不算如何高,可入了东宫,成了太子的人,那日后……
这边自家儿子面临牢狱之灾,那边被她看作鸡肋、刚变成仇人的亲家郎君却一跃高升,这真真是……
“大娘子!大娘子!”
“大娘子昏了,快,快请郎中来瞧!”
曹家大门外——哦,大门已经没了——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怎连门都给卸了,这吉家看来是铁了心不打算回头了啊!”
“就为了一个外室?”
“怎还请上郎中了?莫不是打起来了?”
“打起来也是正常的,没听说么,吉家二娘子也在!”
“那便是了,有这位小娘子在,少不得要大闹一场的……”
“不对,这么大的热闹,怎不见几个人来?”这种事,按说不该是本年度挤破头也要看的热闹吗?
此时,几名怀里揣着瓜子蜜饯的百姓从一旁跑过:“曹家有甚好看的,要去那也得去官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