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可大胆呼救,邻里多半不会置之不理的。
她想着,嗓子到底没那么好用,于是就备了面锣,方才她往屋内退,便是存了想敲锣的心思。
还有——
“为防万一,我还养了条恶犬防身的。”
衡玉闻言看向凑到了自己脚边汪汪唧唧的那只毛绒绒的黄色奶团子。
她不由笑着道:“这条恶犬没数月半载,怕是还恶不起来的。”
齐晴也跟着笑了。
“娘子一人住着,到底还是不安稳。”衡玉道:“不如明日我替娘子在城中寻一所住处先住下如何?”
她今日前来印证之事未必就是肯定的结果,若是想错了,齐娘子往后独居的日子还长。
“多谢吉姑娘好意。”齐晴笑着道:“苗娘子好心让我搬去铺中与她同住,我本打算待风寒痊愈便搬去的。”
衡玉放心下来:“如此再好不过了。”
齐晴这才问道:“还不知吉姑娘是为何事前来?”
这般时辰找来,按说该是急事——
然而衡玉接下来所言,给她的感觉却像是在聊闲天。
“说起来,还没问过齐娘子原本的家中情况,不知娘子可还有亲人在吗?”
此前她大致了解过,只知齐娘子本是原晋王府的家生子,其爹娘是晋王府家仆,是因晋王谋反之事,而被贬为了贱籍。
齐晴道:“三年前晋王府出事时,我爹娘都已年过五旬,阿爹因在晋王府的二管家手下做过事,之后查抄王府时被抓去审问府中账事,没能受得住刑……我阿娘身子弱,又因受不住阿爹离世的打击,在流放的路上也没能撑多久便没了。”
衡玉留意着话中关键,道了句“齐娘子节哀”,才又问道:“娘子再没其他兄弟姐妹了吗?”
齐晴摇了摇头:“阿娘身子不好,只得我一个孩子。”
所以,这是身子不好,生养艰难。
且三年前年过五旬者,‘生’下齐娘子时,也有三十上下了……
衡玉心中更多了份判断,继续问道:“那娘子对幼时之事可有什么印象?譬如与令尊令堂相处时是否有异样之处?”
两岁时走丢,自是很难留有什么记忆,但若果真是偷来捡来的孩子,与蒙家同在营洲城内,必不可能做得到毫不心虚。
“幼时之事记不甚清了。”齐晴努力回忆着,道:“只记得阿爹阿娘待我很是保护,许是只我一个孩子,便格外爱惜些,我十岁之前几乎是未曾离开过王府的。倒记得有次偷偷跑了出去,回来时挨了阿爹好一顿打,阿娘哭着说,若遇到了拍花子的可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齐娘子有些伤感地笑了笑。
衡玉心底已渐渐掀起了波澜。
这些当真都只是巧合吗?
“不知吉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些?”齐晴自是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不对,但恩人所问,她没道理不答的。
衡玉看着面前那双与她所绘画像越发重叠的眉眼,正色道:“此行来寻齐娘子,实则是为了一个或许听来有些荒诞的猜测——”
若她今晚从对方这里得不到丝毫线索,她或还要再斟酌一番究竟是否要言明此事。
但齐娘子话中的“巧合”实在太多了。
齐晴疑惑地看着神色郑重的少女,轻声道:“还请吉姑娘明言。”
一阵风钻了进来,吹得老旧木桌上的油灯火苗忽暗忽明,灯芯挣扎着护住那一小簇火光,待风止时,屋内恢复了明亮。
近两刻钟后,衡玉适才从屋内行出。
齐晴跟在她身侧也走了出来。
等在院中的萧牧看了过去。
衡玉看着他,道:“侯爷,动身去蒙家吧。”
萧牧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怔怔的齐晴,微一颔首。


第059章 见到神仙了
衡玉和吉吉带着齐娘子上了马车。
蒙大柱跟着自家将军上马,揣了一肚子疑惑——如此深夜,为何突然要去他家中啊?
将军与吉画师去就且罢了,怎还带上了齐娘子呢?
且吉画师那般着急去了军营里寻将军,到底是为了何事?
有意想问上一句,但见自家将军已经驱马在前,大柱便也只能先跟了上去。
一路思索未停,待在自家门前下了马,再看向那位被吉吉扶下马车的齐娘子,少年眼底已经多了几分难言的情绪翻涌。
难道说……
一个猜测浮现心头,却叫他愈发不敢开口去问,当即只上前拍响了自家紧闭的大门。
此时已进戌时,家中的人多已歇下了,前院养着的大狗闻声吠叫起来,才惊动了老仆迟迟来开门。
“少东家回来了!”那老仆习惯性称呼道。
蒙大柱点头:“财叔。”
老仆此时已看到他身后的情形,为首的年轻人身挂玄披,高大挺拔,相貌不凡,而其身后站着一行身披乌甲之人,个个都腰间佩刀,牵着威风凛凛的大马。
只消一眼,老仆的瞌睡便尽除了——若非是自家少东家在,这阵势说是来抄家的他都信!
“财叔,这是我们侯爷——”
侯爷!
萧将军?!
老仆双手一颤,赶忙上前行礼,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萧牧:“老人家不必行此大礼。”
“要得要得……”老仆激动得近乎要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萧将军啊!
虽说少东家在萧将军跟前做事已有些年头,但这可是他头一回见到活的萧将军!——四舍五入他这是见到神仙菩萨了!
老仆又连连磕了几个头。
给神仙磕头的机会可不多,务必要磕够本才行的!
至于磕伤了头?——正好可以拿来同人炫耀!
老人家过分虔诚,萧牧只得使人将其扶起。
“还不知萧将军深夜亲临,可是有何交代?”老仆激动不减地询问。
萧牧看向衡玉。
衡玉便道:“我们是寻温大娘子而来,烦请传个话。”
找大娘子的?
老仆不敢多问,只连忙侧身:“是是,诸位请随小人来……”
待将人请入院内,又示意家丁赶紧去告知二老爷和二娘子。
很快,蒙家两院的灯火先后亮起,上上下下嘈杂忙碌起来。
有些仆人还在睡梦中被吵醒,隐隐约约听说什么“菩萨到了”,只当自己还在梦中。
“民妇见过萧侯爷。”
居院前堂内,被婆子扶着的温大娘子正向萧牧行礼。
“大娘子身体抱恙,不必多礼。”萧牧道:“深夜前来,多有打搅了。”
“侯爷言重了。”温大娘子笑笑:“本也未曾歇下的。”
她患下失眠之症已久,许多日子里甚至空望着窗外天色发亮时,才能勉强睡下两个时辰而已。
“只是不知侯爷屈尊前来寒舍,是为何事?”温大娘子语气恭谨又从容。
萧牧被问得倦了,再次看向衡玉,干脆道:“我是随吉画师一同前来的——”
只是出口之后,才意识到“随”之一字,莫名就很有些跟班的意味了。
温大娘子便看向衡玉,眼神温和含笑。
衡玉则道“夜中寒凉,大娘子,咱们还是去内室说话吧。”
温大娘子点头应下。
见萧牧显然没有跟进来的打算,便福身道:“有劳侯爷在此稍坐片刻了。”
萧牧点头,在堂中坐下等候。
“齐娘子跟我来,别怕……”
见齐晴站着未动有些无措模样,吉吉上前轻轻拉起她一只手,小声说道。
齐晴微微点头,这才与吉吉一起跟在衡玉身后,同温大娘子入了内室。
蒙大柱犹豫一瞬,到底没有跟进去,然而紧攥的手心里已是冷汗密密。
“大娘子还是回榻上说话吧。”衡玉劝道。
“无妨,左右已起身了,活动活动也是好的。”温大娘子被婆子扶着,含笑在椅中坐下。
齐晴看着温大娘子略有些吃力的动作,端正却削瘦的身形,甚至是微白的两鬓,一时莫名便觉心中酸涩难当。
这感觉来得很奇怪。
她此行前来说是为了验证吉姑娘给出的那个惊人猜测,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绝不可能,只需验证罢,她便可以安心回到她租赁来的那座小院子里继续生活——
可当下望着眼前这个样貌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却因寻女之事而拖垮了身子的温大娘子,她却觉胸口处生出一阵难言坠痛。
而温大娘子似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坐定后便看向了她。
方才在堂中人多声杂,温大娘子便未能细细留意,此时方才得以看清对方的衣着样貌。
四目相接一瞬,温大娘子含笑问道:“不知这位娘子是——”
齐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是衡玉开口道:“这位是齐晴齐娘子。”
温大娘子一贯也算消息灵通了,只稍稍反应了一瞬,便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便目含友善地称赞道:“原来是前些时日被称为女子表率的齐娘子。”
齐晴闻言连忙摆手:“不敢当……”
她不过是在吉姑娘和萧侯爷的帮助下才得以与张老二义绝罢了。
“当得。”温大娘子笑着道:“娘子可莫要小看了此事的影响,便是我这久居病榻之人也是如雷贯耳了。”
看着那双带笑的眼睛,听着这善意的声音,齐晴莫名就觉眼眶有些发涩,低声道:“那也是吉姑娘的功劳……”
“也是娘子自己争气。”温大娘子看着齐晴,声音温和:“娘子如今以何谋生?我这儿有间瓷器铺,倒是正好缺个心细之人……”
齐晴听得一愣,而后感激地道:“多谢您的好意,我如今在早点铺子里做活儿,倒也轻松的。”
有意让二人先说上几句话,而并未插嘴的衡玉这才开口解释道:“大娘子误会了,今日带齐娘子前来,实则是为了旁的事。”
温大娘子聪慧通透,但却还是没能想到她们此行的真正目的。
或者说,是不敢想——
有些东西越是在意,越不敢轻易碰触,尤其是早已成了伤口。
而听到衡玉这句话后,温大娘子面上的笑意便凝淡了些,语气里掺杂了一丝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试探:“……旁的事?不知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第060章 验证
温大娘子身侧的婆子,也将目光真正定在了齐晴的脸上。
吉画师还没说明此行前来的真正目的,而又是在萧侯爷的陪同下,如此大的阵势,想来事情多半不会小了去……
而面前这位娘子的年纪……
难道说?!
婆子心中紧揪了一下。
“近日我做得一幅画,略微觉得那画中人的眉眼与齐娘子有些相似——”衡玉尽量叫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郑重其事,笑着道:“想着齐娘子的年纪也与令爱相仿,便带来同大娘子说说话。”
女孩子语气随意,却仍叫一贯稳重温和的温大娘子眼神剧震。
温大娘子几乎险些自椅中起身,双手紧紧扶在椅侧,定定地看向齐晴。
而此时,闻讯而来的二房夫妇刚同萧牧行罢礼,正要入内时,隔帘听着了此言,亦是神色一变。
单氏连忙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大嫂!”
单氏的视线很快便捕捉到了那道灰蓝色的纤瘦身影,定了定心神,才望向衡玉:“吉画师之意是……”
看着众人的紧绷模样,衡玉再次道:“只是说说话而已。”
单氏会意。
她明白……
这些年来,他们蒙家为了找回鸢姐儿,不知用了多少法子。
可纵观所见所闻,但凡是走丢了的孩子,一百个当中又岂有一个是能被找回来的?
若是找得回来,堪称是奇迹了。
一开始,他们也曾幻想过奇迹会出现在自家身上,可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说句难听些的话,她和丈夫早对找回鸢姐儿不报任何希望了,之所以一直还在继续找,只是因为不想让大嫂失去支撑而已。
而这些年来,天南地北被找回来、或是被送上门来认亲的女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结果没一个是鸢姐儿。
单氏如此对自己说着,以叫自己冷静下来。
帘外的蒙父堪堪回过神来,大步走进了室内,他的情绪起伏比单氏更要外露几分,顾不得同衡玉打招呼,便盯着齐晴问道:“……不知姑娘年岁几何?”
他此前带人去了外地洽淡生意,是昨日才风尘仆仆回到家中,方才忽然听闻萧侯爷来此,连忙就和妻子起身赶了过来。
却不料,萧侯爷竟是为鸢姐儿之事而来!
“二十二岁。”迎着一双双情绪紧绷的目光,齐娘子的声音有些微弱。
二十二!
这正是鸢姐儿一般的年纪!
“那……敢问姑娘家住何处?家中是何情形?”单氏也赶忙问道。
相较之下,却是温大娘子半字不曾开口,只一瞬不瞬地看着答话的齐晴。
“我本是原晋王府的家生子……晋王之事后,爹娘皆不在了。我爹娘……只我一个孩子。”齐晴将本已同衡玉说过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晋王府?”单氏皱了皱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一旁,蒙父的眼睛颤了颤,看向温大娘子:“大嫂可还记得吗?当年鸢姐儿在华云寺走丢当日,便有晋王府女眷曾去寺中进过香!”
温大娘子紧握着椅侧浮雕的手指关节已泛白。
她怎会不记得!
那日因有晋王府的女眷在,寺中戒备甚严,晋王府的排场极大,单是拿来供奉的瓜果佛饼便装了满满一车。鸢姐儿指着那些被王府女使提去大殿的漂亮果篮和食盒,奶声奶气地说想吃,还被她阿爹点了额头说了句“小馋虫”……
她至今还能记得丈夫宠溺带笑的声音,鸢姐儿眨着水汪汪清凌凌的大眼睛快要流口水的模样。
所有的美好,似乎都定格在了那一刻,而后等着她的便是天崩地陷。
他们一家三口在寺庙后山赏看桃花时,丈夫突发旧疾,她和程平慌乱之间,一眨眼间鸢姐儿就不见了踪影!
她的鸢姐儿丢了。
她的夫君走了。
“我记得的!是有此事!”单氏道:“当年为了打听线索,咱们事后还花了银子托人去询问过晋王府里的下人可曾见过鸢姐儿,或是什么可疑之人!”
那一日但凡出入过华云寺的香客,几乎要被他们想方设法问了个遍。
鸢姐儿刚丢时,程平还曾拦在山下入口,要搜每一家每一户的马车!
程平性子倔又有功夫在身,有些人家不想惹事,便也叫他查了,可晋王府却非是他们能够冒犯的。
他们那时也根本怀疑不到堂堂晋王府头上!
又因后来打听到营洲城有拍花子的出现,一连数日丢了好几个孩子,又同鸢姐儿走丢的日子极相近,他们便认定了鸢姐儿是被那伙人拐走,于是顺着那条线去追查,一查就是数年。
再后来,线索越来越杂乱……
可唯一不曾想过的是,时隔二十年,鸢姐儿还会在营洲城中!
“大嫂,不如咱们……”单氏等不及要验证,遂看向温大娘子。
温大娘子似犹在失神中,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我去外面先等着!”蒙父语气里有着无法掩饰的紧绷。
他与已故长兄感情深厚无比,多年来一直为无法找回长兄唯一的骨肉而愧疚万分……
若是能,若是能……
蒙父眼前忽然有些朦胧,言毕,便转身走了出去。
“爹……”站在萧牧身侧的蒙大柱走了过来。
蒙父深吸口气,道:“守着。”
蒙大柱应下,暂时没多问,里间单氏已将青竹帘放了下来。
“吉姑娘……”齐晴愈发紧张,眼圈不知何时也红了。
衡玉朝她点头:“放心,我就在这儿陪着齐娘子。”
齐晴这才稍稍安心。
“……不知齐娘子身上可有胎记没有?”单氏一经放下帘子,便压低声音急忙问。
“我……”齐晴摇了摇头,声音有些磕绊:“似乎没有的。”
“这……”温大娘子身边的婆子神色一滞。
难道说又错了?
方才听着都已觉得升起了希望,且她在旁暗暗瞧着,这位齐娘子神态间的确是有几分已故大老爷的影子的……
“鸢姐儿的胎记在后背……若娘子的‘父母’不曾告知,娘子本身是瞧不见的!”温大娘子终于开口,却像是抓紧了最后一丝稻草那般不肯松手。
衡玉心中也升起了份不安。
她怕得便是温大娘子抱太大希望,而当下看来这种事情永远是无法控制的。
此前她并不知温大娘子之女身上具体有什么胎记在,否则提前由她查看或许能更少些波折。
是以,待齐晴被单氏带去一旁的屏风后,褪去薄袄衣衫时,她几乎也是屏息以待。


第061章 永生不忘
温大娘子由椅中缓慢起身,被身侧的婆子扶着走了过去。
这一刻,无论内室还是外堂,无人不是心弦紧绷。
齐晴背对着单氏与温大娘子,手指微颤地解开衣襟。
这短短瞬间,她脑海中骤然闪过许多画面。
幼时爹娘待她过分“保护”的模样……
她及笄那年,阿娘曾带她去过华云寺捐香油钱,还记得阿娘跪在佛像前那般虔诚地道:多谢佛祖菩萨将晴姐儿赐给了我……
还有,晋王府出事当日,一群士兵冲了进来要带走阿娘,阿娘发了疯般哭着对她说:是爹娘连累了你,你本不必受这份劫难的,这是上天给我的报应啊……都怪阿娘害了你!
被带走之际,阿娘还挣扎说了些什么“走,回你原来的地方去”,还说让她去找什么人,彼时情形混乱四下惊叫声不断,她根本没能听清也无暇去细究细思什么。
而在那之后,她再没见过阿娘。
当下思及这些,却仿佛处处都暗藏着昔日她不曾意识到的异样……
齐晴脑中思绪交杂,她将衣袄缓缓褪至手臂后,露出了光裸的后背。
这道背影落在温大娘子几人眼中,却是叫她们当即变了眼神。
“怎么会这样……”单氏有些怔怔地道。
衡玉亦是呼吸窒住。
灯火隔着屏风投下橘黄光芒,将那道单薄后背上的道道伤口映照得清晰且触目惊心。
“孩子……你身上怎会有这么多伤在?”温大娘子将被婆子搀着的手臂缓缓抽出,脚步沉慢地上前,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哽涩,伸手想要触碰手指却是颤抖:“……疼吗?”
“是此前在乐坊里留下的了,早就不疼了。”听着耳边妇人心疼的声音,齐晴下意识地就想让语气轻松些:“后来被罚去矿山,便不曾有过了。”
乐坊……
是了,晋王府被抄家,年轻些的女子多半会被充入乐坊……
那哪里又是人呆的地方?
矿山……
于这孩子而言,矿山竟称得上是个好去处了吗?
温大娘子泪如雨下。
她颤抖着的手指轻轻落在了两道交错疤痕之间的位置。
那里有着一块形如梅花的红色胎记,清晰无比。
“……”温大娘子满脸泪水,张口想说些什么,胸口处却似堵了无数情绪叫她无法发出声音。
“果真……竟果真是!”单氏不可置信却已喜极而泣:“大嫂,你看见了吗?这正是鸢姐儿的胎记没错!”
鸢姐儿身上有胎记,而这胎记长在何处,是何大小形状颜色,只有他们蒙家人知道!
这些年来,纵是托人寻人,却也只是给了外在特征,寻到相似者便叫人带回家中印证,而不曾告知过胎记之事——
一则,怕有心人在此之上动心思做手脚,二来便是怕线索太细致,万一落到拐走了鸢姐儿的人耳中,反倒会害了鸢姐儿。
总之,这个胎记是他们蒙家的秘密,也是他们拿来寻回鸢姐儿绝不会出错的法子!
相较于单氏的激动不已,温大娘子的神色有些怔怔,仿佛还未能回过神来。
但任凭谁也能感受得到她身上此时那无声的翻涌。
“好孩子,好孩子……这些年来你受苦了!”单氏流着泪,更多的却是欢喜激动,她替同样失神的齐晴将衣裳拉上,又亲手整理着衣襟:“……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衡玉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幕,同样红了眼睛。
她想到了自己回到家中的那一日。
而此时则不必再担心从温大娘子脸上看到失落的神情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娘子……是姑娘回来了呀!”婆子晃了晃温大娘子的手臂,热泪盈眶地道。
只有她最清楚娘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齐晴被单氏拉着转回了身,温大娘子这才又伸出手去,热泪夺眶而出:“我的儿……”
齐晴仍未反应过来一般,一时呆呆地站在那里。
而此时,她忽见温大娘子面露痛苦之色,而后不及众人反应,便侧垂过脸,竟是蓦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大娘子!”
“大嫂!”
“……”
齐晴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扶身形已站不稳的温大娘子。
“大嫂您怎么了!”
蒙父和蒙大柱听得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衡玉等人正将温大娘子扶回床榻之上,往外走的吉吉见得蒙大柱,连忙急声道:“温大娘子吐血昏迷了,速去请郎中来!”
蒙大柱脸色大变,顾不得去询问其它,当即点头:“好!我这就去!”
说着,转身大步跑了出去。
不过一刻钟,郎中便被“请”了过来。
至于为何能如此之快,这位老郎中与蒙家住在同一条街上是一方面,前去相请之人直接翻了墙进去是一方面。
老郎中还在睡梦中呢,就被拉着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哦,是大柱啊……”,少年就开始不由分说地替他穿衣了。
少年提起药箱,差不多是将他扛来了蒙家。
多少是有几分“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我入宅去”的既视感了。
这也就是两家的关系足够好,且此前有言在先了,否则说是入室掳人也不为过的。
此时,花白发髻有些凌乱的老郎中已替温大娘子诊看罢。
“蒋老爷子,大嫂她如何了!”单氏在旁焦急地问。
“无碍。且将郁结已久的淤血吐了出来,乃是有利于恢复的好事。”
“那就好!”单氏大松了口气。
她就说,今日这般大喜之日,大嫂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事的!
更何况外堂里就坐着尊菩萨保佑着呢,任凭什么瘟神马面也近不了身的!
“大娘子总算是肯将心放宽些了,想开些是好事啊……”老郎中叹息着道。
“倒不是想开了!”见大嫂无事,单氏面上恢复了喜色:“是因我家鸢姐儿回来了!”
“鸢姐儿?……找到了?!”老郎中大为震惊。
“就在这儿呢!”单氏亲昵珍视地扶着齐晴的肩膀,炫宝般道:“您瞧!”
蒙父在旁亦是满面笑意。
老郎中点着头:“好,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鸢姐儿,这是你蒋家爷爷,你幼时他可是抱过你的!”单氏笑着说道。
齐晴只能唤道:“蒋爷爷……”
“哎!”老郎中也高兴得老泪纵横。
“臭小子还愣着干嘛,快喊阿姐!”见儿子一直没吭声,蒙父一巴掌打在少年脑袋上。
下一刻,就见少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目通红地喊道:“阿姐!”
齐晴惊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