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生得颇为壮实,几乎需要两个壮汉手拉手,方才可以将它围起来。因为年岁久远,树干之上坑坑洼洼的,三五不时的便有一个节结。
段怡想着,走了过去,勾了勾嘴角,她伸出手来,轻轻地按了一处节结,说道,“这石头卡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经过风吹日晒,看上去同这树干都融为了一体。”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轰隆一声,那演武场上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洞,露出了一截楼梯来。
段怡一喜,说道,“看来你祖父没有骗你,这黔州城中,的确是有一条暗道。”
高义见状,松了一口气,他抱了抱拳,对着段怡单膝跪下,认真的说道,“良禽择木而栖,某感念小将军大恩,日后愿意追随小将军。这个秘密,还有一计良策,便是某给小将军的投名状。”
他说着,目光炯炯,“某愿意出城,引着黄澄从这暗道进城,到时候小将军可以派大军在此守着,地道口狭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到时候小将军必胜黄澄,拿下锦城。”
高义说着,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拿起了一支长枪,对着自己的胸口,猛扎了过去,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他咬了咬牙,猛的一拔,将那长枪掷在了地上。
“我从暗道出城,去迎黄澄,有此枪伤,黄澄定会更加容易信我。便是他嘴上不信,杀了高某,事后也一定会按照我说的,去小树林中,寻找同样机关。”
“到时候,一旦他找到了,有此入城捷径,他定是不会错过。小将军亦是可以在这里守株待兔。”
段怡认真地听着,叹了一口气,“你这个人,倒是英勇。”
高义摇了摇头,“某只有一个请求,若我不幸死了,还请小将军替我阿妹找个老实人家嫁了。”
他说着,对着段怡抱了抱拳,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朝着那黑漆漆的地道里头钻去。
待他消失不见了,段怡放才伸手,又轻轻地按了一下那树缝里卡着的石头,地面抖了抖,落下了一层土去。那地道入口,很快又合拢了起来,消失不见了。
段怡静静地看了一眼地面,那把长枪横在地上,上头还有高义的血。
“真是一个自说自话的怪人。”
段怡说着,转身出了使公府,她翻身上马,飞快地朝着城楼处飞奔而去。
时间一旦被划定了期限,便仿佛加速了一般,过得格外的快。
虽然段怡感觉尚有许多东西没有准备好,但翌日的黄昏已经悄然降临。
偌大的一个黔州城,像是提前进入了梦乡一般,静悄悄地,半点声音也无。
夕阳落下来,将城楼上守城士兵的脸,映照得黄黄地,像是镀了铜一般。
段怡同崔子更站在城楼上,那墙砖之上的沙粒,突然震动了起来。
“来了!”段怡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在那宽广的地平线上,通往黔州城的官道之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儿,不一会儿的功夫,马蹄声,人吼声,便到了跟前。
那些人声越来越近,大旗之上写着的黄字越发的清晰。
“放箭!”崔子更喊道!
一瞬间,万箭齐发!
可这一回,来的兵马却是半分都没有停顿,直接踏着同袍的尸体,直直的朝着城门冲来。


第一六六章 悲愤黔州军
在那黄澄旁边举着“黄”字大旗的,赫然便是那告密者高义。
他朝着那城楼上一瞧,面上一喜,大呼出声,“他们已被分兵,段怡不在,城楼之上只有崔子更,就是现在!”
高义一喊,黄澄所领的黄家军瞬间精神大振。
“黔州之主回来了,城楼上的兄弟们听着,我知晓你们为奸贼所逼,被迫投降。如今立刻开城门,既往不咎!”
高义摇了摇手中的大旗,又是一声高吼!
他这么一晃动,扯到了胸前的伤口,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了起来。
他咬了咬嘴唇,拍马朝着冲去,可还没有跑上几步,却发现前头的士兵们,陡然停住了脚步。
他们拼命的往后退去,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之物似的,半分不敢上前。
高义一愣,他伸长了脖子朝前看去,只见那城楼门前,不知道何时,被人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壕沟,壕沟之中插着尖锐的竹刺。
那土都是新的,显然是段怡同崔子更命人连夜挖出来的。
“就这?”高义不懂,行军打仗,遇到这样的陷阱,多了去了。
马可以飞跃过去,登云梯一横倒,就像是打起了桥,只要不是瘸的瞎的,都可以轻松过去。
再不济,可以把粮草战车扔进去填坑……实在是要啥没啥,冲锋的战鼓一响,人马掉进去一层,这壕沟便没有任何的作用了。
黄澄勒了马,脸色惨白,他仰头一看,只见城楼上祈郎中朝着他看了过去,他的旁边放着一个盖了盖子的小桶,手中还拿着一个葫芦瓢。
主要他的视线,那祈郎中还拿着瓢冲着他挥了挥,喊道,“你们啷个不冲了捏?离得太远老祈我使不上劲儿啊!不尊老的家伙,就欺负我老人家胳膊短!”
他说着,啊哈一笑,“今日这天气,可真好啊!晚风吹得人骨头都是舒坦的。”
黄澄嘴唇一颤,猛地扭头朝着一旁高义手中握着的旗帜看了过去,心中大叫不好!
那旗子是朝着他们身后飘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今日风是从城楼那边对着他们吹的,祈郎中的小桶一开……
“这有什么好怕的?退后者斩!”一旁不明所以的高义,大吼出声,又摇了摇手中的旗子。
黄澄一听,顿时恼羞成怒,像是被人戳了心窝子。
“你晓得个屁!”
锦城一战,在长孙昊那个老小子来之前,可是他们黄家军打头阵的……那血淋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凭空出现的壕沟”,“随风飘扬的毒粉”以及“身后从天而降的敌人”,是锦城大战胜利的三板斧。
黄澄想到这里,突然瞳孔猛的一缩,他疯狂的朝后扭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段怡举起长枪,领着一队人马,从他们身后杀将过来……
什么叫做噩梦重现,这就是!
段怡这厮,三板斧头一个不拉的,对着弱小的他们,又使了一遍!
黄澄瞬间慌了神,他一把抓住了高义的衣襟,惶恐的说道,“你不是说,段怡会在地道出口傻傻守着我们么?你不是说她相信你假意投诚么?”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说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
高义一愣,张了张嘴巴,艰难的说道,“我们人数远胜于他们,未必不能取胜……”
可他知晓,取胜?便是人数再多上一倍,他们也是不可能取胜的。
这一支黄家军,早就被挫了锐气,已经被打得对那个姑娘,闻风丧胆了!
高义说着,只觉得身后一阵风袭来,他赶忙回来,举起手中的大刀,挡在了黄澄身前。
明明是一把长枪,却是叫段怡使出了铁棍的威猛,高义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被打跪在地,他一口老血喷出来,掉在了地上。
他那握着大刀的手抖了抖,虎口被震裂了去,流出了鲜红的血来。
段怡亦是有些意外。
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新枪,心中无比的欢喜雀跃起来。
崔子更那厮旁的不行,说起武功这件事,倒是十分的有见地,她之前的确是将自己局限在了顾家枪法的招式之中。
如今有了新的长枪,练习了新的枪法,这武功进展,简直是一日千里。
她并非天生巨力之人,在锦城的时候,可是万万打不出这么重的一击的!
这种一招就将敌人打跪的感觉,简直爽得冲破天灵盖!让人升天去!
段怡想着,嘿嘿一笑,“哟,两位故人,又见面了!”
高义捂住了胸口,神情复杂的问道:“为……为什么?”
段怡没有回答他,却是直直的朝着那黄澄抓去。黄澄大骇,拍马就跑,他一把揪住旁边的一个士兵,朝着身后一甩,将他直接掼到了段怡的长枪之上。
乘着段怡被打断了节奏,黄澄猛地朝着段怡攻去。
段怡神色一冷,抬脚一踹,直接将枪上之人朝着黄澄怀中踹去,黄澄身子一侧,见段怡追来,拍马就要避开。
他虽然是黄家军的统帅,亦是有几分本事在身。可他同段怡交手过好几次,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他想着,又要故技重施,看都不看,伸手朝着一旁抓去。
可这一回,他的手还没有捞着人的衣袖,一把大刀已经砍了过来,直接手起刀落,将那黄澄的脑袋砍了去。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正在抵抗的黄家军,都一时之间忘记了挥舞手中的大刀。
“他娘的,老子最看不得,拿自己的手下挡枪的将领!没种的狗东西!”那人看了看手中淌血的大刀,喊道,“兄弟们,姓黄的本来就是娶了太监的姐姐,方才得了这黔中道。”
“这六年来,他们是个什么德性,是怎么把士兵当刍狗的,老子不说,你们也清楚。如今天下大乱,谁强就是主!”
“老子宁愿给强匪当走狗,也不乐意给无情无义的弱鸡当将军。”
“如今黄澄已死,你们继续挺着,要等着被人割下脑袋当球踢,然后去那阴曹地府,寻黄家父子领纸钱当俸禄吗?”
那黄家军早就已经六神无主,见有人领降,将手中的兵器一扔,呼啦啦的跪了下去。
左右一回生二回熟,这投降的流程,不久之前,他们方才走过一遍,如今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温故而知新。


第一六七章 杀一个少一个
高义一脸茫然的朝着提着大刀的那人看了过去。
不是……这个劝降的黄家军将领是哪一个,他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他想着,瞳孔猛的一缩。
中计了啊!中计了啊!这厮他根本就不认得,十有八九是段怡叫人假扮的!
“将黄澄的脑壳捡起来,到时候把他同他的父亲一并葬了”,段怡说着,朝着城门口行去。
高义闻言,神情复杂的看向了段怡,他轻叹了一口气,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是没有喊出声来。他仰起头来,看了看天空。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光亮,仿佛都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了。
就像这黔州,就像这周王朝……好似,都再也没有明天了。
大军分出了一条道来,黔州城的城门大开,崔子更骑着马,从里头迎了出来……黄家军的将士们,用不着催促,便一个个的排好了队,空着手有序的被押送了进去。
在锦城的时候,他们便是这样的。
崔子更拍马朝着段怡走了过来,说道,“这个时间,刚刚好,回去吃鱼生如何?”
段怡摇了摇头,“昨日我说的话,今日怎么还能作数?今日不吃鱼,吃红烧肉。”
崔子更点了点头,将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递给了段怡,“家去罢。”
段怡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接过灯笼,在那高义的面前晃了晃,“鲁班门前弄大斧听说过没有?猜你也没有听说过,还哄骗到我的头上来了。”
高义心如死灰,他擦了擦嘴角的血,仰起头来看向了段怡,“你是如何发现的?又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大军后方……”
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利用我,故意让我去给黄澄告密,让他着急攻城,顾首不顾尾,然后你利用那个地道出来,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段怡啧啧了两声,“你用过称吗?我猜你没有用过,不然的话,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呢?”
她摇了摇头,“你算老几?我打黄澄还用得着利用你?那不是叫崔子更笑掉牙齿?”
她说着,好心解释道,“昨日在那使公府门前,其他人都笑你,说你阿妹不去伺候王涛,是想要同黄澄结阴婚。”
段怡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高义,“凡事都不会空穴来风。你虽然口中说自己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小参军,但若你不受重用,黄澄当年去锦城,便不会带着你一道儿了。”
“你在以为黄澄死了的时候,都犟着不乐意改投新主,又怎么会见了我一面,就要效忠于我呢?我在锦城救过你?”
段怡轻笑出声,她摇了摇头,“你根本就不大知晓我。我这个人,欠了别人的债,那是一定会还;别人欠了我的债,那是立马要还。”
“我若是救了你性命,还能等到你时隔多年,方才以怨报德?早把你扒掉一层皮了。”
旁边的人听着,哈哈大笑起来,他拿了方帕子,倒了水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说道,“那可不是,当年段三把我从死人堆里捡回来,从此之后,我便是她的伙夫了。”
“老牛!演得一场好戏!”段怡说着,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老牛拍了拍身上的战袍,有些羡慕的说道,“段三,啷个时候,我们可以把那囚衣,换成甲衣?瞧瞧别个屋里头的,都是好衣!”
段怡一听,笑出了声,她摊开了双手,对着老牛说道,“这么满地不要钱的战衣,都不够你捡的么?飘了啊!”
老牛笑着摇了摇头,“老贾捡,术业有专攻,土匪就擅长抢东西,我去给兄弟们造饭了!”
他说着,拍马而去。
段怡瞧着他的背影,心中暖洋洋的。
那日除了老贾带来的军中兄弟们之外,老牛也带着牛嫂,还有他那小馆里的吃食,一并跟了过来。他没说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只说担心段怡没有伙夫,所以他来了。
地上的高义瞧着目瞪口呆。
“段怡一早就知晓,你并非是真心想要投降。入口在演武场那么明显的地方,黄澄没有理由不知晓。”
“我们打黄澄,乃是智取,并非不可力敌,而是不愿也。因为这些兵,都是黔州军,每杀死一个,投降之后,为我们所用的人,便少一个。”
崔子更罕见的解释了起来,“先用我们在锦城打败黄澄的办法,吓破了他的鼠胆。然后再让苏筠杀了其中一个敌将,让老牛换上了之后,来扮敌将劝降。”
老牛虽然在战场上受过伤,不能够长久作战,但是就使出一刀,杀死一个被吓破了胆的二世祖小将军,并非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事情。
“你太着急了”,崔子更说道,他顿了顿,朝着一旁的一个亲兵看了过去,“你领着两个人,将他抬回家去,见她妹妹吧。”
高义一愣,看向了崔子更同段怡,“你们不杀我?我骗了段怡,还是手下败将,死有余辜。”
段怡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儿,“你这个人,怎么总是自说自话的。先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杀一个少一个的。”
她说着,突然正了正色,“忠勇于军人而言,只令人肃然起敬的品格。只不过良禽择木而栖,忠勇也应该献给值得的人。”
她说着,拍马上前,“你会做甜板么?我听闻是用蔗糖糯米蒸的,下头用粽叶子裹着。吃起来又甜又软糯的。若是放在锅里煎,那里外枯里嫩。”
崔子更看着她嘴馋得很得样子,点了点头,“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一仗打了三日三夜,被那饿死鬼附了身。”
段怡切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打仗只有我一个,你站那城楼上一动不动的,被懒死鬼投了胎似的。”
崔子更眯了眯眼睛,“打黄澄还用得着我动手?那你岂不是要担心自己被笑话死?”
段怡呵呵一笑,“想夸奖我便直接夸,何必咋么拐弯抹角?这不跟大姑娘嫁到对门,还非得绕城一周一样么?多此一举!”
段怡说完,等着崔子更回怼他,却见他勾了勾嘴角,认真的说道,“夸奖你。”
段怡一梗,忿忿地看了过去,“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讲嘴德!明明我们是互骂的关系!”
高义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一时愣了神。
“不杀我么……”高义喃喃道。


第一六八章 没有无用之人
老贾用长绳拖着一捆甲衣,从旁经过,他停下脚步,将身上的绳子一甩,活动了几下胳膊。
“你怎么不走了?咱们在剑南的时候,就是专门清扫战场的,到了黔中,没有想到还是要干老本行啊!这可比杀人无趣多了。”
跟在他身后的苏筠,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见老贾不走了,好奇的看了看瘫坐在他面前的高义,“啊,我晓得,你不就是那个骗段三的人么?黄澄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那么拿命效忠他。”
高义恍恍惚惚的没有回答。
前头停下的老贾,却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麦冬,放在嘴里嚼了嚼,“总不能真要段三去讨米养活你,清扫战场有什么不好,不要钱的甲衣兵器。”
苏筠一听,哀叹了一声,“这能有几个钱?若是真缺钱花,不如我带你去,把我父亲的库房给劫了?左右你也是个土匪,轻车熟路的。”
老贾眼皮子跳了跳,走了过去,对着苏筠好不客气的就是一个爆栗,“你这个败家玩意。”
他说着,抬脚踹了踹正在发呆的高义,“你搁这里当什么石头,我们兄弟清理战场,还要把你抬进去不成?有腿就自己走。”
苏筠捂着脑袋,见老贾吃得香甜,吞了吞口水,硬是从他的袖子里掏出了一根来,塞进了自己的嘴中,这一嚼,立马吐了出来。
“啊呸!咱们真有这么穷么?你都开始啃草了!”他说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警惕的看向了老贾,“我为了段三可以出卖色相,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你卖身买肉吃的!”
老贾无言以对……
瘫坐在地上的高义,听着这奇葩的对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身,“黄澄是我阿妹的心上人。我跟在他身边五六年了。若是有人远道而来,取了黔中,那你们又会如何呢?”
“我也不是被糊住了眼睛,看不清楚黄家父子无能贪婪,这几年黔中百姓,活得都十分的苦。朝中的千岁大人,也就是太监曹桑,年年都要贡银。”
“去岁的时候,黔中大涝,之后便是饥荒。这般情形之下,那贡银还加了三成。我求黄澄,想要他劝告黄使公,不能将百姓最后的一粒米都拿走了。”
高义说着,声音里满是痛苦,“饿殍遍野。也正因为此事,我被黄家父子疏远了,这回他们兴致勃勃的要去剑南道抢所谓的从龙之功,怎么拉也拉不住……”
高义抬起眸来,看了看老贾,又看了看苏筠,“过路的他们,真的就是能救黔中道的人么?难道真的不是,又一个挖空黔中所有的人吗?”
老贾听着,对着高义翻了一个白眼,“走了,把甲衣拖回去罢。老牛说今晚吃面,去晚了,就要成坨了。”
苏筠将身子往肩上一搭,兴高采烈跟了上去,“好叻!老贾老贾,你怎么不回答他的话?”
老贾呸了一口,“有什么好说的,段三是黔中所有人的爹吗?救个屁啊!喜欢待在烂泥巴里发臭的人就发臭好了!还要怨别人不救他。”
“你丫就是一团金子掉进了牛粪里,老子还得想想捞不捞呢。何况是马粪掉进了牛粪里。”
苏筠一听,哈哈笑了起来,“哈哈,老贾你就吹啊!要是金子掉进牛粪里,你还站得住,你得飞扑过去!要知道咱们现在是在战场捡破烂的男人!”
老贾又呸了一口,鄙视的看了一眼苏筠,“老子是男人,你是个童子。”
苏筠瞬间炸了锅,“老贾,小爷要把你的脑壳割下来串糖葫芦!”
老贾却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早就抢先一步,冲了出去,两人的腿抡得飞快,像是踩了风火轮一样,瞬间便跑得尘土飞扬起来。
站在原地的高义抬起头来,目光定定的看向了黔中城的大门。
他捂了捂胸口,跌跌撞撞的朝着城中行去。
站在城楼一角阴影处的段怡同崔子更,缓缓地走了出去。
“你想要收了高义做手下?”段怡问道。
崔子更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是先前他还对高义解释,颇有耐心。
崔子更点了点头,“我们在黔中停留的时间不会很久,终归还是要到江南去。那么黔中就需要有可靠的人守着。”
段怡挑了挑眉,语带嘲讽道:“你不是在黔中有心腹细作在么?”
崔子更见她愤愤,声音轻柔了几分,“也算不得细作。只是旧部罢了,我离开江南,有不少玄应军的将士,虽然没有追随我,但也不想待在原地了。”
“伍遂就是那个时候来的黔中。他这个人,很会审时度势。”
崔子更言语未详,点到为止,他知晓,即便他说得囫囵,但是段怡却是能够自己给补充周全了。
“这世上倒是没有无用之人,端看怎么用了”,段怡说道。
黔中可用之人甚少,他们也就只能矮子里头拔高个了。
段怡并没有多言,她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如今天下大乱,若是只要当过敌人的人,便永远都是敌人,那这天下,怕不是就无可用之人了。
“你这厮,最近怎么古古怪怪的?莫不是你习得了什么我不晓得的邪术,譬如盯着我看就能够给我下降头,或者夺走气运之类的?”
“话本子里都说,大师临时之前,都会传功于后辈。老神棍死在我眼前,也没有把他的天眼还有骗人的嘴传给我……真是感觉亏了一箱金子。”
崔子更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却是没有接段怡的茬儿,反倒是说道,“你今日对高义使出了新学的枪法,一招制敌,颇有成效。
但是我要提醒你,高义有伤在身,所以你在感觉上,一定会不知觉的高估了自己。”
段怡并未恼怒,反倒是虚心听了起来,只要能够让自己变强,就算是讨嫌鬼说的话,听听又有何妨?高义在出城之前使了苦肉计,自己捅了自己一枪,的确是有伤在身。
“若是对象换成了当初在锦城对战的徐易,亦或者荆州刺史长孙昊……他们两人都是以力量见长之人,怕是就行不通了。所以才有人说,同强者对战,方才会越来越强。”
段怡一听,二话不说,提枪便朝着崔子更攻去。


第一六九章 校场点兵
那长枪带着雷霆之势,猛地朝着崔子更的头上劈将过来,半分不容情面。
崔子更无奈拔剑,朝后退了三步,方才险险地架住了段怡。
“你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段怡挑了挑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了崔子更,“你不是说同强者对战方才能够变强,那我不打你打谁?难不成你觉得自己是弱鸡?”
“打架打架,光说不练,那哪里叫打架!”
段怡说着,长枪一提,手肘朝后一缩,换了个方位,朝着崔子更的小腹刺去。
崔子更脚一点地,险险站上了段怡的枪尖,提剑朝着她刺了过来。
段怡见他认真了,下了个后腰,那长枪像是生了眼睛似的,变幻了位置,朝着崔子更身后猛攻而去。两人越打越是上头,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吃饱了没事做,就去耕地!拉磨的驴子见了你们这不带停歇的转,都要说这天下第一苦力之位,老驴就传给你们了。”
段怡收了长枪,讪讪地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她清了清嗓子,冲着祈郎中嘿嘿一笑,“先生最近学问又高深了啊,子都曰不出这般有内涵的话!我就说崔子更为何要同我打架,原来是在气刨门口那条壕沟的时候,没有叫他去拉泥。”
“也是,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活计,不让他干,他可不是不乐意了。”
她说着,扭过头去,对着崔子更挑了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崔子更长剑回鞘,亦是跳下了城楼,站到了段怡的身后。
祈郎中哼了一声,瞪了后头的崔子更一眼,骂骂咧咧的道,“面都成坨了,还不回来吃。在这里耽搁着,人家就能分你红烧肉吃了?”
段怡一听,惊呼出声,“哎呀,可不是说今晚吃红烧肉,结果打着打着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