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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儿是我的命根子啊!你怎么可以眼睛都不眨的,拿他当替死鬼呢!”
第一三五章 大战在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顾杏骂完,将手中的匕首咣的一下,扔在了地上,然后凑了过去,抱着段思贤嚎啕大哭起来。
“阿爹,我这个做女儿,也算是为顾家做了一件对的事;还有怡儿,我这个做阿娘的,我这个做阿娘的,对不住你。这样最好了,你也不用背上弑父的骂名。”
她说着,用手捂住了段思贤的胸口,“若是可以再来一回,那年那日,我宁愿没有遇见你。”
段思贤笑了笑,神情有些涣散了起来。
“子堕本从天竺寺,根盘今在阖闾城。
当时应逐南风落,落向人间取次生。
霜雪压多虽不死,荆榛长疾欲相埋。
长忧落在樵人手,卖作苏州一束柴。
遥知天上桂花孤,试问嫦娥更要无。
月宫幸有闲田地,何不中央种两株……”
他喃喃地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手轻轻垂下,便再无气息了。
顾杏抱着他,呜呜呜的哭着,尖刀上的血淌了下来,晕作一团。
夜风吹起,整个院子里,都是一股子浓重又刺鼻的血腥气。
顾从戎跺了跺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啐道,“造孽啊!造孽啊!”
他说着,抹了一把脸,袖子一甩,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段怡走到床边,捞起了躺在上头呼呼大睡的食铁兽灵机,走到门前,拍了拍一脸泪痕的知桥。
“对不起,我也没有想到。你的仇人,便是我父亲。”
段怡的话说了一半,便被知桥捂住了嘴,她收回手去,胡乱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姑娘,知桥大仇已报,从今往后,跟定姑娘了。”
她说着,眼神坚定。
若是换身而处,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向段怡一样,为了外人向自己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段怡长叹了一声,将怀中的灵机换了一个舒坦的位置,朝着院子里的竹林走去。
“你何时出来的?”段怡问道。
崔子更看了看段怡的手腕,“还好,没有肿起来。来了也不久,大约在你跟我一样,被人当做弑父之人的时候。”
段怡抬起手腕来,先前崔子更给她抹上的不明膏药附着在上头,让她的手变得绿油油的,“我这手,被你整得像莴苣一样。说起来,这东西,能附在毛发上么?”
崔子更一言难尽的看向了段怡,他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你要把头发变成绿油油的,像是草原上的草一样么?”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怒道,“你这厮脑子里生草了么?我是担心把灵机的毛发给染绿了,洗不干净!那我的食铁兽,就不是黑白色儿的了!”
崔子更见她中气十足,再来十次狮吼都不在话下,轻轻的勾了勾唇角。
灵机像是感受到了变绿的危险,一个骨碌,翻了起身,它探着脑袋四处的张望了几下,像是感觉到了旁边新鲜竹子的味道,挣扎着从段怡的怀中跳了下来,朝着小竹笋奔去。
段怡瞧着,神色柔和了几分。
她余光一瞟,瞧见段好红着眼睛走了过来。
“崔公子可否回避一二,我有些话,想要同我三姐说。”
崔子更点了点头,朝着段怡说道,“我在门口等你。”
他说着,走到竹林里,一把抓起灵机的后颈,将它提溜了起来,抱在怀中,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段怡眯了眯眼睛,“说罢,要把什么屎盆子扣在亲爹身上,左右他已经死了。”
段好眼眶一红,“姐姐说话何必带刺,你我本无仇怨,我从前更是无心害你。祖父祖母已经带着二姐姐同四姐姐出府了。这边这么大动静,却没有人来,你不觉得奇怪么?”
“那次在青云山上,我帮助五皇子想要害你落水,的的确确是父亲指使的。”
她说着,凄然一笑,“我倒是想做五皇子妃,可是他们瞧不上我这个病歪歪的身子。五皇子的势力盘根错节,根本就不是世人所看到的那般。”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
段好说着,又道,“也是父亲让我,把东宫寿宴,大姐姐的事情,还有关于宝葫芦簪子的秘密,一并告诉你的。”
“在同你一道儿下山之后,我又上了山,父亲就在林子里等我。”
“老神棍楚光邑,也是父亲使人杀的。河山印的碎片,多半都在祖父的手中,且他对锦城又不熟悉。于是便选中了三姐姐,来寻河山印。”
“楚光邑身为楚歌的亲弟弟,却是同杀害她的仇人为伍,父亲十分的不满。他死了之后,三姐姐便得到了羊皮碎片,开始了寻找河山印之路不是么?”
段好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这是我知晓的所有一切,已经全部说给姐姐听了。我不知晓,父亲便是那个杀死了舅父的黑衣人,我只知道,他功夫很好,一直在为五殿下效力。”
“他是父亲,我是女儿,我没得选。”
段好说着,朝着段怡福了福身,又朝着屋子里头走去。
段怡静静地待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比的复杂。
“姑……姑娘……”知路提着裙摆,从厨房的一角走了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姑娘,这么多尸体,我的腿有些发软……”
她的话音一落,一旁的知桥忙跑了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带着她从一地尸体中飞了过来,“你这般见血就慌,日后怎么跟着姑娘?”
知桥没好气的说道。
知路拍了拍胸脯,“我哪里见血就慌了?我见大鸡血猪血鸭血,我就不慌!”
段怡被她闹笑了,无语的摇了摇头,朝着门口走去。
知路一瞧,忙踮着脚尖,狂奔着追了过去,“姑娘,这么晚了我们去哪里?”
“知桥你带着知路去顾家,把知路送去我舅母那儿,然后去城楼上寻我们。青云巷已经空了,朝廷为了河山印,为了掩盖郑王才是储君的事,一定会攻打锦城。”
“五皇子若真如段好所言,藏着庞大的势力,那么他一定会反,这大周的天下,已经一刻都等不得,要乱了!”
知路脚步一顿,提起了裙角,转头就跑了回去,“姑娘姑娘,你先走,让知桥稍等我一会儿。天下要乱了,我们怎么能不拿细软,我很快就收拾好了!”
段怡:……
第一三六章 祖孙谈话
知路说的很快,的确很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便身上挂了六个包袱,喘着粗气跑了出来。
段怡瞧着有些黑线,“你这哪里是收拾细软,你这是搬家。”
知路毫不犹豫的将其中四个,递给了知桥,然后小心翼翼地剩下两个,在自己胸前捆牢固了,“统共就这些,日后也没有人给姑娘发月例银子了,若是丢了,那就真的吃不上饭了。”
段怡听着,心有戚戚。
旁人穿上一回,那是独领风骚,不是公侯夫人,那也是陶朱女公,她过来六年,还是个吃不上饭的……
“你祖父走得急,没带走的,都是你的”,她正幽怨着,就听到一旁的崔子更冷冷的说道,明明是同平时一般的语气,她硬是从中听出了揶揄之意来。
“咳咳,我是那般人么?”她说着,眼眸一动,给了知路一个眼色。
知路一脸激动,一把挽住了知桥的手,“咱们走。”
待她们跑得不见了踪影,崔子更方才摸了摸怀中灵机的毛儿。这只食铁兽年纪尚小,毛发软软的,便是阎王爷见了,那也心软得不像话。
崔子更想着,目光炯炯的看向了段怡,许是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都好似变得柔软了不少。
“还愣着做什么?我拿我祖父的东西,那叫继承遗产;你拿我祖父的东西,那叫趁火打劫。”
段怡说着,将长枪扛在了肩膀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前走去,崔子更在后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一笑,“嗯”。
段怡一个激灵,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一脸惊恐的回过头去,“大半夜的,你作甚在我身后邪魅一笑,整得这夜里的风都带上妖气了!”
崔子更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某倒是不晓得,有人的眼睛,生在后脑勺上。我去唤东平,一会儿城楼见。”
他说着,脚轻点地,一个跳跃,上了院墙,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段怡瞧着,对着自己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好家伙!有墙翻,我作甚有走大门?”
她想着,纵身一跃,随着崔子更的脚步,飞了出去。
口哨一吹,马儿便飞奔了过来,她脚不沾地,直接飞上了马背,提着枪朝着城门口飞奔而去。
隔得远远地,苏筠便趴在城楼上,对着她使劲的挥着手儿。
段怡瞧着,扬了扬手中的枪,跳下马来。
比起白日稀疏的守城军,如今这城门口,几乎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火把照得夜如白昼。
苏筠穿着一身甲衣,抱着银袍迎了上来,“段三,你的战袍。那个楚敖叙的事情,也办妥当了,老贾正把他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
段怡弯下腰去,将裙摆一撕,扔在了一边,拿起那战袍,套在了身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先前那个娇滴滴的闺阁女子,瞬间变成了气质昂扬的小将军。
“初见段三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寨子里的兄弟,闻风丧胆,这是哪里来的玉面银袍小将军?啧啧,再后来看段三穿裙衫,总觉得是抠脚大汉扮了女子,哪哪都不对劲儿啊!”
段怡刚刚上了城楼,就听到了老贾欠欠的声音。
他目光如炬,虽然还是满嘴胡话,但是神情却是十分的凝重。
“怎么样了?”段怡问道。
“不如你所料,四面八方有兵来,明日一早,锦城就要被围了。城中人口众多,便是想要弃城而逃,那也是万万不能之事。只能严防死守,等着一战了。”
“三皇子的私兵一部分藏在布袋口附近,一部分放在了梁州,斥候来报,已经全部动了起来,天亮便能到。我们的人想去寻……”
老贾说着,深深的看了段怡一眼,“我们的人,想要去寻段家人。发现他们就在布袋口安营扎寨,等着同大军汇合。”
段怡点了点头,朝着顾从戎走去。
他站在城楼之上,手中握着一杆长枪,风将他的白发吹乱了去。
这是段怡第二次,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苍老,头一回是六年前,她带着顾明睿一身是血回锦城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心如死灰,行将就木。
其他的时候,顾从戎就像是一座需要人仰望的小山。
“祖父”,段怡轻声说道。
周遭的人瞧见他们祖孙二人要叙话,都识趣的走开了去。城楼上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顾从戎转身过身来,轻声说道,“你来了,段怡。”
他说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段怡手中的那杆黑枪,这是顾旭昭的遗物。
“你舅父,总算能够安息了。待剑南保住了之后,我也到了卸甲归田的时候了。我已经老了,这未来,将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他说着,声音苍老了几分。
段怡一愣,顾从戎就是剑南道的定海神针,她一直以为,他会守护这里,一直到自己死去。
她抿了抿嘴,将那装着河山印的包袱,还有圣旨,递给了他。
“先前以为是陛下派人杀害了舅父……现如今……祖父若是想,可以将这河山印还有先帝遗诏,派人直接送给了三殿下,换剑南平安。”
“到时候五皇子自然而然会追上去,让他们自己个狗咬狗去……只不过……”
顾从戎摇了摇头,“只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谁都能看得出我已经老了,而你年纪太小,剑南犹如无主之地……便是我们交出去了河山印……”
“不是三皇子,不是五皇子,也会有其他的财狼虎豹,一口咬上来。迟早要打上一回,叫人知晓,我们剑南不是软柿子,这一方百姓,方才有了喘息之机。”
“你同明睿,方才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有一席容身之地。”
段怡没有说话。
拳头里头出道理,说什么都是虚的,有敌自远方来,必杀个片甲不留!
三皇子既然已经要围城,那么有一便会有二,这回用河山印退兵,下一回呢?用什么呢,用顾从戎同她段怡的头颅么?与虎谋皮罢了。
这剑南道,终归是顾从戎说了算的。
顾从戎见她沉默不语,突然说道,“兴许段思贤说的是对的,我同他也没有什么区别,一直利用着你对明睿的生死之情,逼着你背负本来不应该由你来背负的命运。”
第一三七章 阵前叫骂
段怡听着,叉着腰哈哈一笑,“祖父,你啷个可以这样子?那脑壳里进了黄河水的人说的话,你也听了进去?那下一回,路边的小鬼头说路边有妖怪,你也要信了,吓得瑟瑟发抖么?
顾从戎一梗,已经彻底的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
他伸出手来,对着段怡的脑袋就是一个暴栗。
段怡呼痛出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这天塌下来,本来就是要我们这些高个子顶着的,我段怡若是不愿意,哪个逼迫得了我?”
顾从戎看着段怡的脑袋顶,一脸的疑惑,“你哪里就是高个子了?你若是高个子,那老子岂不是城楼上立着的旗杆子?”
段怡刚想下意识地接上你在谁面前充老子?
可话到了嘴边,方才想起,顾从戎岂止能当她老子,他是她老子的老子。
“嗯,所以这剑南道的天,得您撑着!明儿个我还是打前锋,阵前叫骂我在行!”
顾从戎一听,颇为无语。
话说这大周朝打仗,不知道何时起,都兴阵前叫骂,那几个三大五粗的家伙,拍着马提着刀,也不打架,就搁那骂街!骂得好的,三军气势大盛,骂上头的失了心智,千里送人头也是常有之事。
他虽然征战沙场多年,可一到这个卡口,便心中发憷。
他那张笨嘴,实在是骂不出个三四五六来。
后来没得办法,寻了黄先生做军师,旁的不干,专职叫骂!
可黄先生是个书生,骂是骂得好,可对面的武夫他听不懂啊!让黄先生骂得直接点,他又觉得自己个斯文扫了地。回回剑南军,都在这上头吃了大亏。
直到军中有了段怡师徒二人……好家伙……
他们不光拿官话骂,还拿蜀中方言骂,如此还不过瘾,直接上吐蕃话……敌人听得,只觉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七窍生烟,猛冲过来,离得一枪之地,便直接被戳爆了人头!
再后来,段怡招安了一群土匪,前锋从此无人敢与她相争!
顾从戎想着旧事,颇为唏嘘,“理应如此!”
守城的夜过的格外的快,话没有说多少,东方鱼肚已经泛白,那地平线上,腾起了尘土,伴随着金光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快马与战车。
段怡站在城楼上,看着砖墙之上的砂砾,被震得飞起,整个锦城,就在这种地动山摇的压迫感中清醒。
段怡啧啧了几声,“这老天爷也忒不给人脸面,金光啷个打在他们的脸上,显得像是我屋子里头的铜盆成了精,蹦跶起来了似的!”
一旁的苏筠听着,捶着墙哈哈大笑了起来。
“哪里像铜盆了,明明就像是痰盂,尿罐子!段三你莫要学黄先生,说得太文雅了,野人是听不懂的!”
段怡从他手中接过了一把大弓。
这弓远比寻常的弓要高大厚重许多,一般人别说射准了,连想要拉开,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段怡伸手一拽,直接拿了满弓,朝着那飞奔而来的头马射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箭支飞了出去,紧接着便是人仰马翻,马的嘶鸣声,人的怒吼声。
那箭支示威似的直插在了头马面前,马上之人,用力的拽住了缰绳,马太过吃痛,扬起前蹄,那马背上的人,直接被甩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
后头的人立即跟着拉着缰绳,停了下来。
扬起的尘土将来人笼罩在了其中,待那尘土落定,段怡定睛一看。
只见一支蓝色军队,整整齐齐的站在那里,黑色的盾牌立在前方,写了周字的大旗,随风飘扬着,看上去格外的醒目。
站在城楼之上看过去,那密密麻麻的军队,就像是齐聚在一团的蚂蚁,让人头皮发麻。
在人群中央的高头大马上,三皇子坐在上头,一脸的悲恸,在他的旁边,是书生打扮的段文昌。
“剑南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们顾家满门忠烈,从未有过二心。殿下领军围攻剑南,此乃何意?剑南的子民,也是大周的子民,是陛下的子民。”
“殿下想要剑南的百姓流离失所,想要吐蕃趁虚而入么?”
顾从戎说着,声音中带着悲切,听得人心中发颤。
等了许久,三皇子都没有回应。
一旁的段文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朗声说道,“顾使公若是没有谋逆之心,又为何要伪造国玺,伪造遗诏,散播先帝传位于郑王的谣言呢?”
“郑王谋逆,已经伏诛!使公这是要循着他的脚印,踏上黄泉路邪?”
段怡听着,同崔子更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叫他们给说中了,段文昌拿不到国玺同遗诏,便先下手为强,直接指鹿为马,说他们手中的东西,是假的了。
段怡轻身一跃,从那城楼上头,直接跳了下去,翻身上了马,她手中的长枪挽了个枪花,气沉丹田朗声说道,“祖父不是状元郎么?我当你最擅长拿笔杆子,没有想到,你最擅长的是倒夜香。这屎盆子扣得如此熟练,果真叫人赞扬!”
她说着,长枪一指,指向了三皇子,“祖父若是没有谋逆之心,为何又要找了一个人来假冒三皇子,这是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么?日后摆布傀儡,做那幕后皇帝不成?”
段文昌脸色大变,“你含血喷人!”
段怡哈哈一笑,“祖父见的大场面多了,怎么这般不淡定,适才你含粪喷人的时候,我可没有像您这般恼羞成怒。”
“怎么,就兴您张嘴一说便是真相;旁人张嘴就是谣言不成?虽然都把自己说的当真实,可史书都没有您这般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段文昌深吸了一口气,他扭头寻去,一眼便瞧见了领着一队人马站在那里十分不自在的长孙凌。
“早就听闻长孙小将军擅打前锋,专职叫骂。何不做我大周英雄,上前教训教训那等谋逆小贼?可敢邪?”
长孙凌欲哭无泪,硬着头皮从人群之中跑了出来。
风太紧,能快点扯呼?
长孙家同乔家一般,对陛下忠心耿耿。且不扯这些,只要荆州一日没有反,他就一日没有办法拒绝朝廷的征用。他倒是想做一回英雄,可是对面的是谁?
那是段怡啊!
是救了表妹乔禾的志士段怡,是为乔家报了血海深仇的段怡。
更何况……阵前叫骂,对面是段怡,叫他出来,分明就是让他阵前被骂!
第一三八章 谁敢来战
段怡一瞧是长孙凌,顿时乐了,“我当时哪个,原来是长孙小将军。这是担心我们剑南的猪头不好食,千里迢迢从荆州把你的人头送过来了。”
她说着,抬手指了指长孙凌手中的大铜锤,“啷个有这么体贴的人,连破喉放血的铜盆,都怕我们没得,自己个带过来了!你放心,我杀猪手艺颇好,一枪下去,那猪哼都不哼的。”
长孙凌看着段怡的笑容,何止是头皮发麻。
他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发麻了,你看!他怎么骂得过?
那三皇子军中,一个袒胸的武夫一瞧,气呼呼的拿着二板斧的柄,将长孙凌朝后一拨,“一边儿去!”
长孙凌松了一口气,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段怡,什么也没有说的退了回去。
就在前几日,他还同剑南军的兄弟们一道儿坊中喝酒,还在市集里遇见了段家姐妹,这一晃,再见竟是战场上,中间隔着楚河汉界,拔刀相向……
这还该死的世道,长孙凌心中唾骂道。
那武夫说着,抬手指向了段怡,“好家伙,这剑南道是无人可用了么?将孵蛋的娘们都放出来做先锋了!就你这样的,老子一手捏死十个!”
段怡打量了一下他随风飘舞的胸毛,啧啧出声,“哎哟,我这还是头一回瞧见从蛋里孵出来的,瞧着果真不像人,倒像那河里的鸭子,没带脑子一身毛啊!”
她说着,扭头朝着城楼上的剑南军喊去,“哟,哪位带了糠呐!我要喂鸭子!”
那武夫一怒挥舞着板斧拍马直直地朝着段怡冲来,“他奶奶的,老子徐州燕三,小娘们看爷爷怎么弄死你!”
段怡挑了挑眉,提枪迎去,“人常山赵子龙喊得响亮,你徐州一条虫,也报什么家门,莫不是怕阎王爷勾魂的时候,勾错了人?”
“阎王爷听了都要感动落泪,下锅炸里的时候,会炸得脆一点的!”
那燕三大怒,朝着段怡看去,虽然穿了甲衣,但这女将的纤细的脖子一览无遗,细得仿佛他两根手指头都能掐断了去。
就这样人,若非是剑南道顾使公的亲外孙女,怎么可能穿上这身军袍,同男人站在同一片战场上?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斧头还没有砍到身上,就吓得嘤嘤乱叫了。
像这样的二世祖,就如同适才的长孙凌一样,都是纸上谈兵的废物。
燕三如是想道。
他看着段怡一张一合的嘴,耳朵里嗡嗡作响,板斧砍出了残影,可那板斧离着段怡的脖子还差一寸之时,他不敢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他的身子往后一仰,手中的板斧掉落,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喉咙,这里破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的流出,他怎么捂都捂不住……
那周军当中一片哗然,便是段文昌都不敢置信的看着段怡。
只有一个来回,那个小小的姑娘,仅仅一枪,就挑了一员猛将。
她的长枪还淌着血,脸上却是带着笑,一张嘴又是啧啧两声,“哎呀呀,崔子更你瞧见没得,我无师自通会杀鸭子了,打完了你给做只烤鸭吧!”
崔子更冷冷的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燕三,“没有,只有馍馍,你吃吗?”
段怡冲着他翻了个白眼儿,带血的长枪猛的朝着周军一指,脸上的神情一变,“还有哪个,敢来一战?”
城墙上的剑南军士气大振,一个个的喊了起来,“敢来一战?”
骑在马上的段文昌,心头大震。
这两日他遇到的难以置信的事,比他前面十年,遇到的都多!
一直文不成武不就,被整个大周人都嘲笑是废物的儿子,居然是郑王麾下的暗卫统领;而半路出家,六年前方才开始跟着顾从戎的段怡,在锦城的威望,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他知晓段怡随过军,上过战场,可万万没有想到……
她不是所谓的闺阁女子,而是真正的砍杀敌将不眨眼的女将军。
“好家伙!当我们大周无人了不是?一起上,给这小娘们一点颜色瞧瞧!”
这说话的人,段怡认得,乃是同剑南道相比邻的黔中道节度使黄休的长子黄澄。两道紧挨着,难免有互相越了界之事,黄澄乃是黄休嫡长子,如今管着梁州事务,曾经来过剑南道,商议处理事宜。
段怡同他打过照面,他生得虎背熊腰,嘴巴下头有一颗豆大的好吃痣,因此印象颇深。
周军人数众多,黄澄这么一吼,立马有四人跑了出来,段怡同崔子更对视了一眼,朝着五人冲去,城楼的上的小王爷苏筠一瞧,顿时站不住了。
他“哦哈”一声,又同其他两位锦城的将领一道儿,出城助阵。
段文昌眼眸一动,给了三皇子一个眼色,三皇子点了点头,周军的战鼓砰砰砰的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