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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铭说着,双手握了握拳,“大姐姐同二姐姐,都是在祖母屋子里长大的,嫡母又是惠安公主。阿爹身边姨娘不断,阿娘应付不来,又拿不到管家权,五姐姐的在相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段怡瞧着,往椅子后靠了靠,将段铭面前的茶水挪开了些,留出了个空儿,方便知路上酒酿丸子,“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帮阿娘拿回管家权?替你五姐姐争些什么?”
“不不不……”段铭慌忙摆了摆手,像是一只受惊吓的小兔子,他猛的站起了身,椅子险些被他撞到,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段铭尴尬的将椅子扶住了,拼命的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没有这个意思……”
段怡轻叹了一口气,将他拽着坐了下来,“你这么慌做什么?我是你姐姐,又不是什么财狼虎豹。人各有志,母亲不稀得管家那点事儿,你就莫要操心了。”
“快些趁热吃酒酿丸子吧!你除了身子弱,可有旁的隐疾?平日里一日出来走动多久?”
段铭慌乱的吃了一口丸子,被烫得吐了吐舌头,听到段怡后头那句话,神色又失落下来。
“阿娘怕我着凉,一般都是不让我出门的,便是在院子里,也有妈妈在一旁守着。今儿个雾大,才叫我走开了一会儿。”
他的话音刚落,门口一个生得粗壮的婆子,便一脸急色的冲了进来,“铭哥儿原来在这里,叫老奴一通好找,夫人回去不见哥儿,着急着呢!”
段铭快速的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段怡,朝着那妈妈走去,“三姐姐,我改日再来看你。阿娘寻我,我便先过去了。”
见段铭听话,段怡也没有留,那婆子松了一口气,告退离去。
待他们走了,段怡方才打开了那画册子翻了翻,冲着屋子的一角喊道,“知桥知桥,快来看看,看把你小哥哥,画得像还是不像?”
第三十一章 宴会初始
一直到段家开门迎客那日,知桥都没有上前瞟那小册子一眼,提她那小哥哥半句。
段怡没有继续打趣她,只是抓了把零嘴儿,寻了个舒坦的带靠背的椅子,眼睛到处看着,等着那人自己个撞上门来。你不说,我生了眼睛,不会自己个瞧么?
她今儿个遂了顾杏的意,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襦裙,大袖雪白,轻轻晃动之下,手腕上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串儿若隐若现,最绝的是,那珠串儿上头,还坠着一块绿的发光的貔貅印章。
“姑娘今儿个可真好看!”
知路在一旁举着扇子,替段怡遮挡了太阳,不然的话,那强烈的光,实在是影响她看好戏。
“是挺好看的,白的黄的,像是半颗切开的水煮蛋!”段怡说着,抬起了手,露出了手串,“还有一盘汤圆儿,其中一颗漏了馅。谁瞧了不说一句饿!”
知路强抿着嘴,憋着笑,四处的张望着。
段家老宅今日焕然一新,上有芙蓉花粉白如云,下有傲霜菊黄金满地,那中间全是穿着各色襦裙像是花蝴蝶一般的美人儿,叫人目不暇接。
“姑娘,你莫要说笑,指不定这园子里头,便有我们未来的姑爷呢!”
段怡靠着椅子背,又吃了一口零嘴儿,随手一指,“要被我一拳打死的倒霉蛋子么?在哪里儿?你指出来让我瞧瞧他经得住几……拳……”
段怡说着,像是手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地缩了回来,讪讪一笑。
只见她手指的方向,崔子更不知道何时,坐在了那里。
他依旧是穿着一身玄色长衫,腰封上嵌着一块方形玉扣,隔得远看不清楚上头刻了什么图案。
见段怡瞧他,他瞥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同一旁的晏镜,不知道嘀嘀咕咕的说起什么话来。
段怡见状,松了一口气,嘀咕道,“还好不是个好吃的!那眼睛同鹰眼似的。”
一旁的知路顺着段怡的视线看了过去,瞬间激动起来,“姑娘,这不是那日……那个俊美的小郎君么?眼睛哪里像鹰眼了?虽然是个单眼皮儿,可眼角下头那颗痣可真真好看!”
段怡瞧着,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知路一眼,“对对,他不是鹰眼,你才是,隔得那么老远的,都能瞧见人家眼角下有痣!”
“不过你说话声音可小一些,那是江南崔子更!”
知路一听,举着扇子的手一抖,偏离了方向,太阳光直直地照射了过来,晃得段怡睁不开眼睛。
不过知路可顾不得这些了,“崔……崔……崔子更?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崔将军!”
她说着,拿扇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忍不住朝着段怡靠拢了些。
段怡瞧她那副怂样儿,拍了拍手上的零嘴渣子,刚想起身去再拿些过来,就瞧见一个食盒递到了跟前,她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
逆着光,眼前站在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他头戴玉冠,脚坠明珠,白色的长衫上用浅蓝色的丝线,绣了飞鸟游鱼的图案。
双目含光,一身清风。
“可是段三妹妹?鹤清唐突,最近新得了一个枣糕的方子,做出来总是觉得差了些什么。瞧着段三妹妹似乎颇通此道,可否请三妹妹替我尝上一尝?”
段怡瞬间黑了脸。
她现在只想揪着段铭的耳朵,拿水给他洗洗眼睛!
就他那个画册子,赞他一句栩栩如生不为过,横看竖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那是挂在门前,人都以为门神要活过来一般,一看便有名师指点。
国画多山水写意,像这般写实的笔法,着实少见,让段怡都忍不住高看了他几分,将那册子认认真真的看了去。
不对着真人看,那是真像人啊!对着真人一比照,好家伙……还是撕了吧!
段怡想着,站起身来,对着那陈鹤清福了福身,再一抬头,眼眶微红,声音里带了颤儿,“五殿下是在说我贪吃?”
陈鹤清弯着的腰没有直起来,他觉得自己手中的托盘似有千斤重,压得他就要一个倒栽葱!
不过他快速的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是鹤清失言了,段三妹妹莫要见怪。二郎同我是同窗,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我时常来府中做客,说话便随意了些。”
“鹤清在这里给段三妹妹赔罪了,这一盒子枣糕,便给妹妹吃。若是觉得好吃,我再叫人送些来。”
他说着,笑了笑,“若是不好吃,下回再见能告诉我为何不好吃,那就更好不过了。”
段怡眼眸一动,接过那食盒,大喇喇的摆了摆手,“不用,我现在吃了就告诉你。”
她说着,打开那食盒,一股子热气直面扑来,红枣的香甜气息,让人仿佛吸上一口便能补上一碗血似的。
段怡拿了一块,咬了一口,还未入喉,就瞧见那晏镜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嘿嘿,见者有份,这香气将老夫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五殿下不介意老夫也尝上一口吧?”
陈鹤清笑了笑,“当然,晏先生在江南王府什么美味佳肴没有用过,能替我试试那是再好不过。实不相瞒,我阿娘最爱吃枣糕,可我给她试了好些,她都说不是从前吃的那个味儿。”
晏镜一听,也拿了一块,三两口就下了肚。
“枣泥不细腻,皮儿有点剌嗓子”,晏镜摇头晃脑的说道。
“太过甜腻,糖得少放三分。不知道这枣糕放了几分水,又用了几分粉?”段怡说着,也跟着摇头晃脑,期待的看向了陈鹤清。
陈鹤清一愣,一时语塞,他又不是厨子……
段怡见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殿下不是精通此道么?”
陈鹤清耳根子微红,他冲着段怡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段三妹妹莫要戳穿我!我也就只会吃而已!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正在这时候,他身后站着的一个老太监凑上前来,“殿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前院了。”
陈鹤清笑着点了点头,“宴先生,段三妹妹,那我便先行一步了。”
他说着,又转过身去,冲着那边坐着的崔子更点了点头,然后快步的离开了。
晏镜瞧着,啧啧出声,又从那食盒里拿了一块枣糕,咬了一口,“这枣糕好吃得很,就是小了一些。亏得你胡诌出那么多毛病来。”
段怡将那食盒推了过去,“先生喜欢吃,拿回去吃罢,毕竟我胡诌的毛病,没有先生诌的妙。”
晏镜摇了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段怡,“这下子你倒是要成香饽饽了……”
第三十二章 土豪二姐
晏镜说着,也不解释,迈着步子便朝着崔子更那头行去。
虽然师出同门,可楚光邑一副得道高人的神棍样,祈郎中由内到外一股子地痞味儿,晏镜便是书香四溢,再怎么出格的事情,被他做起来,你都只会觉得,这是大雅!是狂士之风。
“姑娘,晏先生便是江南第一名士么”,知路说着,将那食盒匣子关好了。
段怡看着他的背影,站起了身,“不过是个吃枣糕还掉渣得糙老头子罢了。”
她说着,看了一眼几乎要隐匿到树丛中去的知桥。
知桥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
段怡深以为然,先前陈鹤清过来,保护他的侍卫们就在不远处站着,她虽然口中说着枣糕,可眼睛却是没有闲着,这群人看上去,并不像是那天晚上,她们瞧见过的杀死了老神棍的人。
这两日锦城里秋高气爽不说,来的这群牛鬼蛇神,也仿佛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再无动作。
风平浪静得让人打瞌睡。
段怡靠在那椅子上,被暖烘烘的太阳光照着,眯着眼睛打着盹儿,几乎都要睡着了。
“妹妹怎么在这里,叫我好生找。祖母在那边的园子里喝茶,唤你过去说话呢!”
段怡听着这熟悉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娇嗔声,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了穿了一身石榴红的段淑。
因为盛装打扮,她比初见那日容姿更盛。
“二姐姐果真讨厌我”,段怡说着,站了起身,将旁边的枣糕盒子拿起来递了过去,“枣糕吃么?”
段淑闻言神色一变,她哼了一声,一把夺过那盒子,重重地搁在了旁边的小桌子上,又解下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钱袋,塞到了段怡手中。
她跺了跺脚,声音中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莫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我们段家还没有穷到,叫你见了几块破枣糕都走不动道的地步。”
她说着,见段怡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忿忿得抓住了段怡的手腕,带着她就往前走,“五殿下见人就送枣糕,那京城里,吃过他枣糕的姑娘,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去!”
“你若是心存幻想,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段怡瞧着她白嫩又修长的手指,心中啧啧称奇!
虽然段淑在骂她,可她竟是莫名的觉得心神荡漾,她这二姐若是进了宫中,不用生出狐狸尾巴,她都能做第二个苏妲己。
“枣糕太甜腻,我不爱吃,想着二姐帮我吃了,既然你也不爱吃,那就算了。二姐姐的话我记住了,下一回我馋嘴了,绝对不吃旁人给的,就吃二姐姐买的!”
段淑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
“谁说要买给你吃!”她想将那钱袋拿回来,却见段怡已经毫不犹豫的挂在了自己腰间了。
她目光一转,看到了她的钱袋旁边,段怡原本的那个钱袋,神色又缓和了下来。
那钱袋子憋憋的,感觉再怎么用力掏,都只能够掏出一个大子儿来。
“你外祖父不是剑南道之主么?外头的人都说,你表兄病了,你若是个男儿,指不定改姓顾的,继承这蜀地的。”
段怡听着段淑又气又愁,心中好笑,“二姐姐也说了,我若是个男儿!”
段淑又哼了一声,把头别到了一边去,加快了脚步。
“天下乌鸦一般黑,做男儿有什么好的,不过都生了一双死鱼眼子罢了。你不是习武的么?走快一些!我过来叫你,可是不想你闹出什么乱子,坏了我大姐姐好不容易办的宴会!”
段怡笑笑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她余光一瞟,发现先前崔子更所坐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他同晏先生,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姐妹二人没有走多远,便到了后花园里一处开阔之地。
老夫人卢氏好听小曲儿,特意请了锦城名角儿赵鸦儿来唱小曲儿,在两侧摆了好些桌案,已经满满当当地坐得都是人。
段怡瞧着,那崔子更同晏先生,竟是坐了最靠后的一桌,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是要将人吸进去的无底洞。
明明是被胞兄赶出了故地,身边已无一兵一卒的光杆子将军,可段怡瞧他同初见之时,坐在那酒肆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并无区别。
“你看他做甚?他是弑父之人,祖父也不想收他”,见段怡走得慢了一些,段淑也放慢了脚步,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段怡耳边说道。
弑父之人?段怡心中一凛,这个事情,她没有听说过。
剑南道到安插的斥候,也没有收到这个风声。
不过此时不是问话之际,坐在上座的段文昌同老夫人已经瞧见了她们姐妹二人,朝着这边看了过来,段文昌一脸笑吟吟的,正同旁边一个不认识的老儒生说着话儿。
倒是段老夫人站了起身,她冲这段怡招了招手,“怡儿怡儿,快些过来,这是三殿下同五殿下,快快见礼。”
段怡收了心思,乖巧地行了礼,“三殿下,五殿下。祖父,祖母,父亲,母亲。”
一遍礼拜完所有人,这是她上坟多年总结出来的实用之道。
不然的话,一个个的坟头磕过去,她的脑瓜子还不直接开瓢了。
段老夫人眼皮子跳了跳,亲热的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这是我家三姑娘段怡,自幼在长在剑南,替她阿娘尽孝,跟着她外祖父。”
段怡听着,朝着那两位皇子看了过去,五皇子陈鹤清她已经见过了,着重看的便是这三皇子陈铭。
他生得颇为寻常,手脚脚长的十分削瘦,穿着一身青色的锦袍,打扮的颇为素净低调,耷拉着一双眼睛,像是一根随时都会被风吹折了的小竹子。
段怡瞧着,又忍不住疑惑起来,段铭到底是一个什么天纵奇才,才能够把每一个人都画得那么逼真,又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像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让你画葡萄,你画了一盘芦柑,芦柑十分逼真,上头还带着水珠儿呢!可你能管芦柑叫葡萄?不能啊!
“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那三皇子陈铭说着,看了旁边伺候着的一个面黄的中年太监一眼,那太监忙躬着身子,递过来一个锦盒。
三皇子将锦盒递给了段怡,“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些药材,习武之人用得着,就当是见面礼了。”
第三十三章 一本正经
段怡眸光一闪,接了那三皇子手中的药材,一脸羡慕的朝着他的脸看了过去,“多谢殿下!殿下,怡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皇子看着她像是狼狗瞧见了肉骨头一般的眼神,有些发憷地轻轻退后的一步,“但说无妨。”
虽然同样是面若锅底,不苟言笑之人。
但是陈铭同崔子更,给人的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陈铭更像是孤傲的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一旦你登顶伸手轻轻一折,他同那麦田里生的野花,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轻轻地便折断了。
而崔子更,他像是一座不动的山。
你站在山阴,再怎么仰头,瞧见的都是如影随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阴影。
段怡压低了声音,像是说什么秘密地似的,有些不不好意思的说道,“殿下驻颜有方,怡想要厚着脸皮,问您讨要个方子。父亲生辰在即,怡这兜里的几个大子儿,都拜父母所赐。”
“我儿时殿下抱过我,如今怎么着也接近而立,瞧着……”
“大胆!”段怡的话还没有说完,站在后头原本懒散的侍卫头领,便像是打盹刚醒的虎豹似的,双目圆睁,怒吼出声!
段怡眯了眯眼睛,那侍卫穿着一身鎏金点朱的甲衣,胸前的护心镜亮得晃眼,他的腰间别着一把长剑,穿着一双黑色的靴子,上头用金线绣了祥云。
周遭的人都被这一吼吓了一大跳,看了过来,段怡更是花容失色的捂住了心口,连退三步。
她余光一瞟,崔子更对着这边轻轻地举起了茶盏,虽然他没有言语,甚至没有表情。
可段怡觉得自己仿佛读了他的心:好一个矫揉做作的女子!
正与段娴说话的老夫人皱了皱眉头,问了过来,“发生了何事?可是怡儿说错了话,惹恼了殿下?她年纪小,又是头一回瞧见这样的场面,还望殿下莫要同她计较。”
陈铭摇了摇头,抬起了他瘦骨嶙峋的手,那手背之上的青筋根根毕显。
“木羽,你退下。段三姑娘没有旁的意思,是我没有说清楚”,陈铭语气强硬,那个叫做木羽的侍卫统领瞪了段怡一眼,退了回去。
这一个也不是,段怡想着。
既不是当年杀死舅父顾旭昭的那个黑衣人,也不是前几天在锦城街头杀死了老神棍的人。
她想着,收了试探之意,拍了拍胸脯,一脸的歉意,“三殿下,是我唐突了,我……”
陈铭半点没有恼,“我那时大约五岁,母妃让舅父领着我去了段相府,想要与我开蒙。恰好那日赶上了你出生……”
陈铭说着,伸手比划了几下,“就这么一点儿,肉乎乎的。一生出来头发便黑黝黝的,眼睛也睁开了四处乱转。段师见我眼馋,就让我抱了一下……”
他说话有些一本正经,“没有摔着,我舅父怕我把人给摔了,伸手在下面托着。所以我也就比你大五岁而已,并没有那么老。”
段怡听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们师门那些荒唐的小把戏,对上了这种正经人,真是要了大命了!
见段怡有些不好意思,陈铭想了想,在袖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个油纸包儿来,递给了段怡,“没有关系,你一直在这里,不知者不罪。”
“一些杨梅,用糖腌制过的,你拿去吃吧。”
他说着,将纸包塞到了段怡手中,又斯条慢理的走了回去。
周围的人瞧着,都松了一口气,打着哈哈圆起场来,一会儿功夫,这场面又热闹了起来。
坐在上头的段老夫人看着,眼皮子跳了跳,抬手指了段淑身边的空位置,说道,“三殿下心胸豁达,不会同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的,还愣着做什么,去你二姐姐那边坐。”
段怡脸上恢复了血色,福了福身,朝着不知道何时已经落座的段淑那边行去,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段淑哼了一声,“同我坐委屈了你不成?你倒是出了风头了,先是五殿下,再是三殿下。长幼有序什么的,别说你不懂。”
丝乐声大,那唱小曲儿的名伶正是唱到激昂的时候,有不少三三两两的起身劝酒,更有那踏着歌起身跳舞的。
段淑的声音,几乎吞没在了嘈杂声中。
段怡挑了挑眉,与她凑近了些,“二姐姐是在担心大姐姐么?”
段淑一听,声音尖锐了起来,她猛地看向了段怡,“我大姐姐才貌双全,抚得一手好琴,便是宫中的贵妃娘娘,也夸赞过的;太后生辰,当年大姐姐不足十四,便绣出百鸟贺寿图。”
“不说这些,便论才学。就是陛下都赞叹,若是大姐姐是个郎君,定是要钦点她做头名状元的,整个京都,找不出第二个比我大姐姐更好的!”
段淑说着,端起桌面上的酒盏,一饮而尽。
她喝得急,有几滴酒挂在唇边,亮晶晶的。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段怡便感受到了七八道炙热的视线,她皱了皱眉头,身子微微一挡,拿出自己的帕子,扔给了段淑。
段淑眼睛一红,抿了抿嘴,看着段怡的动作,她的神色又松缓了几分。
“你莫要得意,段家若是有一个人要嫁进皇家,那一定是大姐姐。祖父有意要她嫁给三殿下,是大姐姐一直没有松嘴,这才没有成!”
“三殿下外冷内热,是个平易近人,礼数周全的。他同铭弟亲近,这才高看了你一眼。”
段怡听着段淑哒哒哒的话,对着拱了拱手,“二姐姐说得全对,大姐姐就是京城第一仙女儿。我刚刚都险些管殿下叫叔叔了,你说我能有什么意思?”
段淑一愣,叔叔两个字砸得她脑子嗡嗡响,等回过神来,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简直要滴下血来。
“想笑就笑,别憋坏了,瞅把你高兴的”,段怡瞧着,歪着头打趣道。
段淑一下子破功,噗呲一下笑了出声,她将头一别,露出了红彤彤的耳朵,又是哼了一声,“我有什么高兴的?本来就是我大姐姐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坐在段老夫人身边的段娴,又低下头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二姐姐叹什么气?”
“京都第一又有什么用呢,到底这么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段淑轻轻地说着,拿起酒壶给段怡倒了一杯酒,“你没有喝过吧?京城带来的,一年也就能出那么几坛子的果子酒。”
“可别喝醉了,到时候还要我扶着你回去!”
第三十四章 长孙小哥
正午的风被阳光晒过,好似都温暖了起来,段怡坐在段淑身边,闻着那股子沁人心脾的香气,甚是有那么一瞬间恍惚了起来。
好似这世道并没有乱起来,各州此起彼伏的叛乱,并没有像打不完的鼹鼠一般,不停的冒头。
好似这世间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五姐妹谁能嫁个更好的良人而已。
这种虚假的平静,也不知晓,还能够维系多久。
“二姐姐,这里头哪一个是江陵府的长孙凌?”段怡抬起手来,遮了遮有些刺目的阳光。
段铭的画太渣,严重影响她吃瓜!
段淑狐疑的瞥了段怡一眼,因为喝了酒,她生了几分醉意,说起话来,放肆了几分。
“你问他做什么?长孙凌的父亲不过是荆州刺史,他是幼子,上头有两个兄长,三个姐姐,不是良配。你若是敢要乱来,我打断你的狗腿。”
段怡无语的,她委屈巴巴地戳了戳段淑,“二姐姐打不过我。”
段淑瞧着,先是心中一软,再听那话,顿时火起又腾了起来。
“你这个人怎么还有几幅面孔?我要害你不成?”
段怡噗呲一笑,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我都不认得是哪个?能生出什么心思?怎么在二姐姐心中,我像那贪花好色的女纨绔似的。”
“甭管那老的少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统统都要收入囊中!”
段淑惊讶的捂住了嘴,“你你你你……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
她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清了清嗓子,用那扇子挡着,斜着手指了一个方向。
那江陵府又名荆州,隶属于山南东道。
山南东道共领十八州,治所设在襄州襄阳城,荆州不过是一道十八州之一。
长孙凌是刺史无法承继的幼子,在这宴会上,的确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段怡朝着段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说来也是巧了,那长孙凌竟是恰好坐在了崔子更对面。
他穿着一身青色的袍子,剑眉星目的,比起在坐的一顿风都能吹起的文弱书生,他显得格外的壮实,手臂上的肌肉鼓鼓地,像是要冲破衣袖蹦出来一般。
可偏生得了一好腰,用腰带系着,看上去格外的清爽。
就是那话本子里唱说的猿背蜂腰。
长孙凌敏锐的感觉到了段怡的视线,他一抬眼,看了过来,看到段怡身后的知桥,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