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篇都是车的小说推荐言情上一章:陷入我们的热恋全文免费阅读耳东兔子
- 整篇都是车的小说推荐言情下一章:邪王缠上身神医毒妃不好惹全文免费阅读
齐梦吉脸上再没了那种让人看了就牙痒的随性散漫,罕见地凝重起来。
他的感知吧……跟燕红是一个水平;连他都感觉到这一带负面能量爆棚,这事儿可就小不了。
只往乱坟岗内走了几步路,齐梦吉便觉凉意袭来,忍不住吐槽:“难怪这周围成了气候的妖怪那么多,又是阴宅又是树姥姥的,再冒个黑山老妖出来我都不奇怪了。”
“什么树姥?黑山老妖又是甚?”燕赤霞奇怪地道。
“没有没有,我随口瞎编的。”齐梦吉暗暗掐了把大腿,燕赤霞没那种古代位面原住民常见的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反应,他差点忘记了这位老哥不是试炼者,打着哈哈道,“那个,燕大侠,我看这情况挺严重的啊,咱们得怎么办才能把这祸事了结了?”
燕赤霞心下猜到这个齐兄在隐瞒什么,倒也并不深究,只道:“我在这北郊清剿大小妖魔,察觉到有股妖物气息与此地业力纠缠不清……只是那妖物藏匿极深,至今也不见踪迹。”
顿了下,燕赤霞面上稍稍露出些许倦色,补充道:“如能寻到那妖物,或许就能想出一二办法来。”
齐梦吉“呃”了一声,神色有些古怪。
其实找到那妖物挺容易,此时已经住进寺庙东院里的炮灰书生晚上就能把夜叉引来……
但要是走了干掉堕落夜叉通关这条路线,大家伙儿的C级道具八成就要泡汤……
齐梦吉咽了口唾沫,把心底里冒出来的小小愧疚摁下去,强笑道:“是这样,哈,啊哈哈,那我们现在去找那个夜、找那个妖物去?”
“夜什么?”燕赤霞狐疑地道。
“不是夜,我是说野怪。”齐梦吉僵硬地道,“野外到处跑的妖怪嘛,那不是野怪是啥?”
燕赤霞:“??”
齐梦吉一脑门的汗,他算是发现了,自己这趟跟着燕赤霞跑就是个馊主意:“那啥……我忽然有点想上厕所,这周围有茅厕吗?”
燕赤霞左右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原野,费解地望向齐梦吉。
齐梦吉硬着头皮:“……我要上大号,蹲在野外上我怕虫子咬我屁股。”
燕赤霞想想这个白脸莽汉被个蜘蛛吓得嗷呜乱叫的场景,也不是不能理解,一言难尽地道:“那就先回寺庙一趟吧。”
“好、好。”齐梦吉作势捂着肚子,扭头就走。
然后他发现燕赤霞没打算丢开他,而是要陪着他回寺庙。
齐梦吉:“……”
这燕赤霞怎么就这么实诚呢——再这样下去他真要管不住嘴了!!
齐梦吉一脸痛苦地走回寺庙,猛一抬头,发现同伴全回来了,正站在僧院里说着话。
“王璐璐!燕小红!小欧阳!”齐梦吉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激动地展开胳臂奔过去。
“你把我名字叫得这么恶心干嘛?!”王璐当场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头回看到齐梦吉不靠谱一面的欧阳晨虎躯一震。
燕红也很不满:“我不叫燕小红啊,齐——齐师兄。”
她看见燕赤霞也走进寺院内,及时改了口。
燕赤霞见王璐和燕红回来,还带回两个陌生男子,一时有些愣神。
没等燕赤霞朝走近,王璐便一巴掌推开齐梦吉,凝重地拱手道:“燕大侠请移步,我等有要事相商。”
一刻钟后,在燕赤霞独住的南屋内,众人团团围坐在地,独独被王璐强制押来的小二荣福一个站在旁边。
燕赤霞听了王璐一席话,惊得好半响出不了声,连质疑喊着肚子痛跑回来却不去入厕的齐梦吉都顾不上了。
好半响,燕赤霞才开口道:“王道友,此计是否太过激进了些?”
“燕道长,不下猛药不足以治重疾,不用快刀不足以斩乱麻。”王璐沉声道,“如今金华府的业力还只是疥癣之疾,尚有及时扼制可能。若拖到沉疴难起之时,又来后悔当初不曾亡羊补牢,又去哪里找后悔药吃?”
燕赤霞皱眉摇头:“我知此事紧急,但也不是肆意胡来借口。王道友莫要再说了。”
王璐有些无奈,她也知道燕赤霞毕竟是古人,即使开明豁达、眼界气魄都算得上当代翘楚,但毕竟有时代局限性,并不那么容易被说动。
“燕师妹,你与你同宗师兄谈一谈吧。”既外人难以说服,王璐便交棒给原住民试炼者同伴。
燕红点头:“好,我来。”
王璐站起身,抬手招呼齐梦吉、欧阳晨,又用眼神命令小二荣福出屋。
几人皆出了屋去,只留下燕氏兄妹,燕红才开口道:“燕师兄,你从黔地离开不久,我的一个从小长大的玩伴,被她爹和大哥卖给了过路的马队。”
燕赤霞意外地朝她看过去。
燕红面色如常,细说起柳二妮那一遭劫难。
燕赤霞离开黔中时也去见过一回独秀山那棵大槐树山神,听到他离开后竟发生了这许多事,满面惊愕。
“……我有顾县丞帮忙,又有全公公从旁使力,也只是把胡参议扳倒罢了。究竟是谁指使胡参议做那枉顾人命的淫祀事,又是要去陷害何人?我半点不知。”燕红叹息着道,“我总不能让顾县丞赌上身家性命帮我,也不可能去逼全公公押上前途,所以我也只好容下眼里这粒沙子,只待将来。”
“燕师妹,你……”燕赤霞又是感慨又是震撼,字眼儿在舌尖上打滚半天,最后只苦笑着出声道,“黔中一别不过短短两月,你竟成长了这般多。”
“我总是要长大的啊。”燕红嘿嘿一笑,又认真地道,“说起来,燕师兄你也变了一些。”
燕赤霞一愣。
“你我在马家集相见时,你在马家酒楼里喝酒,之后我们认识了,你和我爹聊得很开心,也不介意与马家人打交道、说说话。”燕红直接地道,“如今我见你,像是不太愿意去人多的地方了,和宁采臣那个应当能投你口味的书生也没说几句话,只独独跟我那个没心没肺的齐师兄话多一些。”
燕赤霞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见多了不开心的事,所以厌恶起这人世间来了?”燕红偏头道。
燕赤霞搭在膝盖上的手轻微一颤。
这话他今日是第二次听见了。
不久前,齐梦吉也曾问他……“是不是对现在这个世道挺失望的?”
燕红见他反应,已经有些了然。
来之前,王璐分析过一番燕赤霞。
这个修道有成的剑仙,只在《小倩》一文中惊鸿一瞥,之后便不见于《聊斋》。
《小倩》原文中,燕赤霞明明表现得疏离寡淡,口称“性情孤癖,爱清静”,但又愿意赠送剑袋给萍水相逢的书生,对宁采臣偷偷带走女鬼尸骨一事也装聋作哑,显然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
再结合燕红与燕赤霞初见时,此人一听是同宗后人便喜不自胜、相谈甚欢的前事……王璐得出了个结论:燕赤霞此次下山,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下山。
或许在这之后,对世情失望的燕赤霞就回山中去做世外客了。
这倒也不出奇……贫困如黔地,又或是其它省份,见世人苦难,还能怪责到皆因地贫人困、天灾人O祸之故;到了以富庶闻名的粮米之乡,竟见这般多人绝望之下自戕自尽、致使业力倾天,难以接受也是寻常。
燕红想了想,道:“在贵阳府中等那胡参议一案出结果时,燕师兄,我想了很多。大明诸多奇人异士,如你者,如我认识的苗家婆婆,你们都在用你们的办法来保护大明,保护芸芸众生,可只是这样,就够了吗?”
不等燕赤霞插嘴,燕红又道:“我不如你年长,我懂得不多,我只知道,我们都去做世外高人,都只在能出力时出力,仿佛是又省力又省事,可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这不就是书上说的,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治标不治本吗?”
“燕师妹,你不懂。”燕赤霞忍不住道,“你我乃化外之人,本就不通多少俗事。世事如此,你我如之奈何?难不成要学那黄巾军五斗米教,以救世之名插手天下事,却致天下更乱,残害世人?”
“哇……你都想过这些了?!”燕红惊呼道。
燕赤霞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挥手道:“我只是劝你不要一意孤行,你既跟随你师门学过史书,当知史书上有过多少教训。”
燕红幽幽地看着他,道:“燕师兄,你真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脑子里全是大局、稳定,一身精力全用来治标,还真像哥谭那只大蝙蝠……只不过有超英同伴还有一堆儿子的蝙蝠侠坚持下去了,孤军奋战的燕赤霞半途放弃了。
燕赤霞叹了口气,道:“燕师妹,这天下的规矩,自有天下的道理。你乔师兄有句话没说错,管得到的不平事且放手一管便是。金华府这业力之害尚且有旁的法子可寻,实在不必去与官府纠葛。”
燕红挠挠头皮,费解地道:“我都跟你说了我的例子了,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有些事本来就是要官府出力的,那些官太爷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吃人的猛兽,那么怕跟他们打交道做什么?”
燕赤霞气笑不得:“这个不是怕不怕的问题,燕师妹,愚兄之意,你我本就不该干涉官府中事,沾染上凡尘俗务,于你我有害无益,于天下人更非善事。”
“我不认同。”燕红立即道。
“你——”
“我不认同,燕师兄。”燕红皱着眉头,不快地道,“你我把北郊妖魔荡除干净,就算解决了问题吗?不往源头上使力,不让官府管事,这次事了,以后就无人自戕自尽,就没有业力了吗?我都跟你说了,官太爷都不是好人,你不去想办法逼他们出力,他们就不管事,偏偏你听不进话,只说一堆大道理,燕师兄,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看错你了。”
燕赤霞当场惊呆。
“罢了,也不是非要你一起不可。你只敢去找妖魔鬼怪的麻烦,你就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己想办法。”燕红站起身,不高兴地道,“你看不惯世间事,却不去想怎么解决问题,只一心要置身世外,我真不懂你这种纠结心肠是图的什么,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要太无情吗?”
硬邦邦丢下几句话,燕红便摔门出去,只丢下呆若木鸡的燕赤霞。
等在僧院内的几人见燕红气冲冲地独个儿出来,不问亦知答案。
不等燕红开口,王璐便主动把责任揽过来,叹息着道:“好吧,这把是我的锅,我轻视了说服燕赤霞的难度,我们自己来吧。”
欧阳晨没什么反应,只齐梦吉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两浙布政使人在杭州府,估计是来不及绑过来了,我们就从金华府本地大员上下手,你们意见如何?”
一行人往僧院外走,王璐也不管被她阵法控制着的小二荣福在不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
“你们安排,我听指挥。”齐梦吉首先表态,欧阳晨也表示没有意见。
“我也没意见。”燕红道,“不过一座府城的高官还挺多的,我老家黔州道贵阳府的官太爷就能坐两桌还富余,咱们绑得过来吗?”
“挑有实权的就行了。”王璐朝满头大汗地跟在后面的小二荣福一指,“这家伙是老字号茶楼的老伙计了,知道茶楼真正的东家举人家在哪,我们先把那个举人绑来,问出哪些官僚有实权,再挑派得上用场的下手。”
小二荣福恨不能当场昏死过去。
金华府处于大明腹地,既不沿海、无海寇之扰,周边又尽是人烟密集的村镇,承平百年来无流寇之忧;胆大包天的试炼者们绑了茶楼真正的东家举人,从此人口中拷问、咳,审问出本地大员住处,当晚就绑了几个官员出来。
原本在这种宵禁的大城绑走高官并不容易,但有了穿着如履平地靴且还能变身死判官的燕红,再加上能用超小型随身阵法隔音和扰乱视线的王璐,这事儿就变得极其容易……
从知府太爷的住处把这个四品官轻轻松松偷扛出来时,燕红还顾得上关心一下别处:“啊呀,差点忘记了,今晚住在寺庙里的那个炮灰书生有没有听我们的劝,会不会出事啊?”
“你还有闲心管这个!快走快走,打更人要过来了!”王璐催促。
次日,一夜辗转难眠、天不亮便匆匆起来进城的燕赤霞,都没注意到寺庙东院的僧舍中死了个书生。
直到那书生的仆人发现不对,叫嚷起来惊动了住在西院的宁采臣时,燕赤霞已经进了金华府。
刚进府城,燕赤霞就看见大街上到处是匆匆来去的兵丁,和无头苍蝇般满城乱窜的衙役捕快。
燕赤霞:“……”
这帮家伙——这么快就动手了?!
燕赤霞在金华府城里转了小半个早上,听了满耳朵乱七八糟的民间猜测,也没个头绪……丢了堂官的那帮当官的人都快急疯了,当然没可能顾得上安抚平民。
打听不到结果,燕赤霞又实在不太愿意去府衙里打听,神情阴郁地调转回北郊。
一进寺庙……燕赤霞就发现僧院里的石凳上,坐着好几个身上只有中衣的面生老者。
燕赤霞:“……”
双手抱胸站在旁边看守这几个老者的燕红望见燕赤霞,哼一声别过头去。
燕赤霞:“……”
第92章 说服
燕赤霞是个爽快磊落的性子,但此时,他也忍不住心生愁肠。
昨日王璐来找他商谈的说法是拜访金华府堂官,使些手段迫本地高官配合,显然,因他拒不合作之故,这个神秘师门别无选择,出了趁夜绑人的下策。
毕竟他们四个一个小孩,一个女子,一个白面莽夫,一个瘦弱书生,又无度牒,着实难见一地高官。
这便让燕赤霞又是气愤他几个行事孟浪,又隐隐有些过意不去。
“罢,罢,道不同不相为谋。”
燕赤霞一拂袖子,扭头进了南院。
关上南屋房门,燕赤霞又忍不住担心他几个行事不分轻重,惹出更多祸事来,犹豫再三,还是贴到门边来,悄悄朝外打量。
燕红守着那几个老者不多久,齐梦吉和燕赤霞只见过一面的文弱书生(欧阳晨)出现了。
齐梦吉的手上……还用绳子牵着乌泱泱十来个人。
这帮人个个灰头土脸,还有人面目青肿,看上去比只穿了中衣就被带出来的老者们倒霉得多;进了僧院,齐梦吉对这群人等也是毫不客气,拳打脚踢的全赶进了尽是灰尘蛛网的空屋里。
“啊呀,齐兄,你们这究竟是做什么啊!”
外间哭爹喊娘的声音让住在北墙院下的宁采臣再不能强装无视,满面焦急地走出来劝;齐梦吉对他倒是比对别人客气得多,好言好语地哄了回去。
骚动稍停,王璐便从东院那面出来,还喊来了昨日投宿庙中那兰溪书生的仆人。
“诸位太爷请了,这便是遇害书生的近仆。”
王璐朝几名老者一拱手,手指仆人道:“这对主仆昨日来投宿庙中,我等离庙时与那位兰溪书生搭过话,提醒他此地或不太平,要么早早离去进城,要么夜里不管见了什么生人都别搭理,那书生不愿与我们这种女子小人多话,大约是没听进去,到今早已经凉透了,尸身还停在庙里。”
仆人只瑟瑟发抖、冷汗如雨,坐在石凳上的几个老者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沉着脸一声不吭。
毕竟是封建官场上厮杀出来的人物,王璐倒也没指望简单能把人吓住,指向关了十几个人的僧舍,继续道:“今夜,我等冒昧请几位太爷留宿于此,看那伙贼人能留下几条命来,便知此地凶险。”
几位太爷中,一位看上去老当益壮的堂官大约是个爆脾气,吹胡子瞪眼喝道:“你这小女子休要张狂,以为一番装神弄鬼便能诈住老夫不成?!”
“耐心点,老太爷,咱们当然还有其它安排。”王璐并不跟个年龄能当她爷爷的小老头计较,淡定地道,“先吃顿午饭、歇个晌消消食,太阳小点了好动身。”
又转头对那兰溪书生的仆人道:“你今日又是个什么安排?”
那仆人不知这些只穿了中衣的老者是什么身份,再加上主人暴毙,心神不宁,无暇想其它,只哆哆嗦嗦地道:“回道长话,小的先要给主人家发丧,再做计较。”
“成。既要住在庙里,就得把我们说的话放在心上,夜里不管见着了什么人都别搭理,晓得了吧?”王璐挥手道,“你要是也死了,就没人把你家主人骨灰带回去了。”
仆人面色发白地点头应下,匆匆离庙去附近村子找人送信。
再来……王璐便不再与那几个太爷废话,招呼齐梦吉生火,准备起一大帮人的午餐来。
试炼者们毕竟不是什么魔鬼,不管是“请”来的太爷、还是抓来的药材商队和老字号茶楼一帮大小主谋从犯,饭都是要管的。
太爷们倒很想摆一摆饿死不吃敌人之食的风骨……奈何试炼者们准备的午餐实在是太香了。
一碗方便面、半个烤红薯下去,原先那个横眉竖目的老堂官脸色都缓和了几分,还拉着分餐的欧阳晨絮絮叨叨:“老夫观你等也是仁人义士(指看着就很能打的齐梦吉),国之贤才(指文弱书生欧阳晨),卿卿佳人(指王璐),却奈何做贼?”
欧阳晨哭笑不得:“老大……老太爷,我们不是贼啊,贼子关在屋里的呢。”
电视剧看多了,欧阳晨好悬没把“老大人”叫出来。
跟自家同宗远亲怄气的燕红拒绝给燕赤霞送饭,齐梦吉又怕自己管不住嘴暴露了什么,南院的午餐是王璐亲自去送。
打定主意“道不同不相为谋”的燕赤霞,也没能拒绝这顿饭……
歇过晌,王璐也说到做到,从药材商队和茶楼众人身上把外袍脱来让太爷们穿上,带上燕红、领着太爷们去横穿了一趟乱葬岗,亲身体验了一番那股子就算站在太阳底下也能冷出一身鸡皮疙瘩的诡异感觉。
“业力无形无状,但确实是能影响一方天地的‘势’。佛家说,业力即是驱使、创造和毁灭一切有情生命及其世界之原动力,算得上是一种比较准确的解释。”
王璐在乱葬岗正中站定,转头看向几位站在烈日之下亦冷得面色发白的太爷们,道:“两浙全境究竟有多少地方造出了这等倾天恶业?我等不曾见过,不敢妄言。但金华府这处恶业,致使一地生灵涂炭却是绰绰有余的了。”
老堂官亲见这帮人能悄无声息把人从府内偷出,又能隔空取物、又被带到了这个但凡细细思量一番就能发觉不对的恶地,心中已是相信了几分,但仍然并不全盘深信,质疑道:“老夫就任金华知府数年有余,从不曾听闻本地发生骇人听闻大案重案,你这莫不是危言耸听?”
王璐叹了口气,道:“老太爷,你莫不是以为业力影响一地,是要惊天动地轰动四方才算吧?”
“这又从何说起?”老知府皱眉道。
“且随我来。”王璐一挥手,领路朝离乱葬岗最近的新寨村走去。
新寨村是几十年前附近的王家寨人丁兴盛后分出来的村寨,因浙地不似西南地区那般多山之故,村民的屋宅大多都是集中修在一处,不像黔地村落那样散得满山都是。
王璐领着太爷们进了新寨村,也不干什么多余事,只是掏银子与村人买了些粮食菜蔬,又借口要歇脚喝水,请了村中的年长老者、老妇来闲聊。
初时,她只和村中老人聊家常子女、田地产出,听得几个太爷一头雾水。
渐渐地,王璐把话拉到了正题上,包括老知府在内的一众金华府高官,面上亦渐渐出现惊色。
新寨村算是个大村,又有离金华府近这个好处,村人要么进府做工,要么隔三岔五进城卖菜,日子是过得比较充裕的,村人面上大多都有个好气色,身上衣着也比较整洁。
唯一比较让村人不安的,是近几年来,村里“走”的人,略有些多了。
“村东头的王二,算是我的堂侄,平日与我家多有走动,是个勤勉的后生,他‘走’的那年,我的孙媳妇还在帮他张罗着说亲,没成想一眨眼人就没了……”
“老六家的二媳妇也是,两口子过日子磕磕碰碰不是常有的事,偏生去年他两口子打了一架,那二媳妇就受不住了,转头就上了吊,两个娃儿都撒手不管了。”
“要说,还是前几年王家庆走得最可惜,不过是别人喝了酒,笑了他几句,他竟想不开跳了河……”
“老八家的闺女不是更可惜?才嫁到四姨婆家多久啊,娃儿都还在吃奶呢,说没就没了。”
新寨村大部分村人都姓王,家家户户沾亲带故,几个村中老人喟叹着絮叨各家去世的远近亲邻,说者无心,倒是把被王璐强行带来当听众的几个堂官听得冷汗淋漓。
若在平时,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子短短几年里“走”了十来个人,是落不到这些本地高官的眼睛里来的。
又不是凶杀大案,更无苦主击鼓鸣冤,太爷们要管的事儿多了,谁顾得上那么些平头百姓是为的什么原因想不开了要自尽?
王璐不动声色,辞别了新寨村的老人,领着高官们又去了相邻不过三里多路的王家寨。
王家寨算得上是北郊的大村寨,上下二百多户人家,丁口过千。
王璐照旧花了些散碎银子与村人混个面熟,又请了村中老人来,与“自家长辈”闲谈。
王家寨人几乎都姓王,请来的村中老人对村中各家家事如数家珍,列举出来的、近年内过世的自尽者……是新寨村的三倍。
在新寨村逗留了大半个时辰,王璐又领着太爷们直奔下一个村落……
天黑前,不知多少年没有走过这许多路的太爷们都走不动路了,是靠燕红一个个背回来。
王璐在粗粗打扫过的僧舍里喷了驱虫的药、命齐梦吉铺上席子,让这几个太爷坐下来缓了会儿,便对知府道:“太爷,可还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疲倦的老堂官面上发红,只垂目不说话。
掌管金华府户籍名册的同知太爷却是坐不住,把憋了半天的话问出来:“本官有一事不明,金华府不说海清河晏,也算吏治清明,无苛捐杂税,无重徭重役,百姓不安居乐业,如何、如何这般过不下去?”
又有一位官太爷也是憋得狠了,跟着道:“正是。若说妇人女子心思敏感,与婆家起了龃龉容易想不开,那些壮勇村男却又是为的何来?”
王璐“哈”地一笑,道:“我劝诸位太爷还是关心业力如何消除的好,不要去追根究底,不然我把实话说出来,可不大好听。”
这话把几个太爷气得够呛,一直不肯出声与“贼子”沟通的军营老将都忍不住骂骂咧咧。
“若问百姓缘何过不下去,原因也不难分析。”
王璐把曾对燕红解释的那番话重复一遍,冷笑道:“古来女子大不易,人人皆知,人人漠视。太爷们听了北郊众村落这许多例子,也只认为是妇人女子心思敏感,冲动行事,而不觉得妇人女子也长了颗人心,也会计较得失、也会心生不平、也懂尊重耻辱,叫我说什么好?”
出口便道妇人女子心思敏感的太爷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男丁为什么也要寻死,且竟然比寻死的妇人还多,这就更简单了。”王璐摊手道,“古来重儿轻女,谁家不是只重生男不生女。男婴天生残障者才会被抛弃,被弃养的健康女婴何其多?”
“本就男多女少,官宦商贾、士人地主还要多吃多占,漂亮的娶了当小妾,平头正脸的买去当奴婢。百姓若想娶妻成家,争得过你们吗?”
一帮太爷面面相觑,完全说不出话来。
王璐不是来追责的,是来解决问题的,并不穷追猛打让太爷们难堪,转而提起正事,严肃地道:“金华府这百年来累积的业力,北郊百姓首当其冲,却不是说其它地方就高枕无忧了。我并非危言耸听,只是要告知诸位太爷事实——金华府之业,已致本地妖孽横生。”
“北郊流传的阴宅之说,我明确告知各位,那座凶宅确有其事,日前才被我的师兄妹两个找到,将那吃人鬼宅铲除。”
王璐又比起大拇指,朝隔壁僧舍一指:“那个往扬州府送瘦O马的药材行商说的女鬼勾魂一事也是真事,这个稍后各位太爷便能亲眼一观。”
“此外……金华府之业,还将引来一桩大祸。”王璐容色一正,凝重地道,“诸位太爷,可听说过阴司鬼差?”
同知太爷一愣,道:“道长是说,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一类?”
这位同知太爷到此已经相信了王璐等人修行中人身份,也不叫什么小女子了。
“正是。”王璐点头道,“金华府之业如今只祸害北郊一地,尚未波及全城,皆因有位镇压一地邪祟的夜叉,坐镇北郊之故。”
在场太爷皆是一愣。
“镇压邪祟的,不是城隍吗?”同知太爷奇怪地道。
“我们来金华当日已经去金华府城隍庙看过了,那只是座泥塑菩萨。”王璐遗憾地道。
要是金华府真有城隍,这事儿也不至于这么麻烦……要能跟神话侧的城隍搭上关系,王璐哪还在乎什么C级道具。
任务位面能获得的好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任务奖励而已——一些牛逼的高级试炼者进入仙侠侧、神话侧的位面时,抄录个秘术卷轴带出来、又或是入手一两件仙侠神话器物,都不知道比奖励爽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们的判断没有出错,这位镇压邪祟的夜叉,或许正被金华府这日益暴涨的业力所同化。”王璐沉声道,“或许……已经被拖进了妖魔行列,成了众妖之首。”
“啊!”同知太爷惊呼出声。
“若想办法杀死这名夜叉,或有可能能解金华府一时之危,但也意味着金华府再无阴司鬼差镇守,业力之害,将不再止于北郊。”王璐平静地道,“届时诸位太爷便要早做打算,要么谋求调职,要么辞官搬家,把家小尽数带离此地。”
一言不发听到现在的老堂官冷哼一声,道:“你既将我等绑来,必已有化解业力之法,直说便是,何必危言耸听,装模作样。”
王璐“嘿”了一声,道:“此时说这个为时尚早,太爷们还是亲眼见见业力究竟催生出来什么妖魔鬼怪,再说不迟。”
接下来,王璐当真不再回答任何疑问,只在太爷们呆的僧舍内布下阵法,留下燕红陪着他们,便出去办事。
所谓的办事嘛……其实就是把抓来的药材商队和老字号茶馆的东家、管事、掌柜等人,一人安置在一间屋内,且都选择了远离南院的空屋。
到深夜,本来就人老觉少的老堂官、同知太爷、金华府守将等一众高官,惊愕地望见墙外飘进来十几个白衣女鬼,一一钻进了住着人的僧舍……
靠着墙垂头打瞌睡的燕红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觉有人碰到自己,勉强睁开眼皮一看,发现那些一直对她横眉冷眼的官太爷们,全都战战兢兢地挤在她身周。
挤不到她身边来的,也努力地伸出手,拽住了燕红衣角。
第93章 公墓
左右看看这群抖得跟筛糠似的太爷,燕红就感觉……有点儿遗憾。
金华府的这些太爷们架子跟她老家黔州道的官太爷一般大,都是看不上她这种野丫头、不带正眼瞧她的。
嗯,也看不起齐哥……这帮太爷从绑来到现在就跟王璐和欧阳晨说过话,既没搭理过燕红,也没理睬过齐梦吉那个一看就是个干“力气活”的家伙。
一些无害的女鬼就能把这帮金华府高高在上的太爷吓成这样,燕红就觉得自己当初在贵阳府吃的冷落有点儿亏……她当时怎么就没想着跟槐木前辈商量商量,请它放几个小鬼出来吓吓那帮老头子呢?
“等我开了通灵者天赋,多养几个小鬼到阴府里,再有这种事就放小鬼出来帮我撑场面,不知能省多少口舌功夫。”
燕红扫了一圈这帮面色惨白、满脸惊惶的官太爷,暗暗打定主意,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等燕红再次醒来,天边已经泛起微光。
太爷们也不知是几时睡过去的,此时仍然围在她身边、相互依偎蜷缩着打鼾,看起来很凶的那个老将军还把脑袋枕在了燕红脚上。
燕红小心地从太爷堆中走出来,凑到窗框边看了眼天色,正准备推门出去洗漱,便见南院那边走了个人出来。
却是燕赤霞天不亮就起来了,看样子已经穿戴整齐,正往寺庙外走。
“哼!”
燕红还在生他的气,并不想见他,也懒得管燕赤霞是不是留在庙中不自在、特意早早避出门去,收手回来站着,直到远远望着燕赤霞不见人影了,才推门出来。
迎着晨光伸了个懒腰,又去隔壁看了眼,见王璐、欧阳晨和齐梦吉还在睡,燕红也没去吵他们,自顾自去打水洗漱,又在院里生起火,准备烧些热水给大伙儿用。
她这边把水壶架上,王璐和欧阳晨也先后起来了。
他俩起来干的第一件事……是先去检查了那十几个单独住在破屋中的贼子,和独个儿住在东院的书生仆人。
没多会儿他俩检查完回来,两人脸上尽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燕红奇怪地道。
“药材商队的和老字号茶馆的都死干净了。”王璐蛋疼地道,“我琢磨着这帮人不可能全是傻逼,都成阶下囚了还尽想好事,起码那个商队老板是知道女鬼勾魂这传言的,这货不应该上当……估计是昨晚来的女鬼见这帮人都被捆着,嘴也堵上了,就直接‘白捡’了。”
“哦,那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也都不是什么好人。”燕红无所谓地道。
“我也没纠结这个,我蛋疼的是东院那个仆人也凉了。”王璐一言难尽地道。
燕红:“诶?!”
“难道是我提醒得不够明白?我得跟他说,晚上有不认识的女人上门一定不能理睬?”王璐蛋疼地道,“就离谱!这种人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呃……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欧阳晨纠结地道,“男人嘛,其实都不太有逼数,大半夜有美女主动投怀送抱,就算刚出过事儿,也难免会有人以为自个儿与众不同、特别有魅力、特能吸引到独具慧眼的有缘人啥的……”
“随便了,天要下雨人要作死,管不过来。”王璐一挥手,“把齐梦吉喊起来,干正事!”
等太爷们被叫醒,又差点被僧院里整整齐齐排着的十几具尸体吓躺回去。
“那夜叉被业力影响是越来越大,凶性也愈发重了。”王璐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朝两股战战、汗如雨下的太爷们摊手道,“诸位老父母,你们说咱们是今日便赶紧发动金华府上下人手动起来消除业力,还是先在这里暂住几日,等个几天看看情况再说?”
“万万不可!”老知府面色大变,忙道,“如此人命关天大事,怎可再三拖延?道长若有解决之法,还请不吝指教我等一二!”
同知太爷亦挤出人群,颤巍巍拱手,坚决地道:“我等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事关一地太平,义不容辞!”
其余的太爷们亦纷纷出声附和,连满脸威严的老将军也拽出了几句酸文出来“请命”。
这班凶人二话不说拿十几条人命来说服他们,实是把这帮惜(自己的)命如金的官太爷惊着了;这班老头谁也不傻,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小命被当成“说服工具”。
王璐坦然笑纳“劝诫”,当即将自己计划好的、以这个时代的官府动员能力组织能力足以应付的业力消解计划和盘托出。
之后,她又客客气气地请德高望重的知府太爷留在现场随时指示(做人质),只把其余人等送回府城组织行动。
因昨日一府高官多位被人窃走之故,金华府的官兵、捕快衙役、巡检民兵尽数被召到府城来待命,无需再临时去动员人手。
不过半个早上,金华府城中的丧葬铺、棺材铺便被官府派人采买一空。
到得中午,由同知太爷亲领的大小本地官吏,便领着一干府丁衙役、白身民兵,推着抬着几百口薄厚棺材、香烛纸钱、骨灰坛罐,直奔北郊乱葬岗。
同知太爷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赶到时,老将军亲领的数千官兵早已抵达乱葬岗,大几千人聚在乱葬岗中,挥汗如雨地掘墓挖坟、收敛散落骸骨。
王璐、齐梦吉一左一右“陪”着知府太爷亲临现场坐镇指挥,将收敛的骸骨略整齐些的就放进府衙收集来的棺材里,实在是凑不成一副的,就搁进骨灰坛罐。
人多力量大,又有本地高官坐镇,被调来的官兵衙役虽不明所以,倒也没人敢划水摸鱼,很快便挖到了乱葬岗深处去。
这边乱葬岗热火朝天,另一边欧阳晨和燕红两个也没闲着,与老将军借了三匹马,又与同知太爷要了个口舌伶俐的书吏同行,抓紧时间把北郊数个村寨跑了一通,以通知村人往乱葬岗售卖食水为理由,把官府治理乱葬岗、兴修公墓一事宣扬出去。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什么公墓的说法……大部分人家有亲属过世,多是葬在自家地头;没有亲属收敛尸骨的,或是未婚无子而早夭的(无论男女),就没有那个“福气”,多数是席子卷了往山里一扔便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