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捡的,别人扔了不要,我捡回来了,刷了半早上还有二妮帮忙才刷干净的呢。哦,我没让二妮白帮我,我送她东西当谢礼了。”燕红补充解释了一句,转头朝呆在一旁的张氏和弟弟招手,“娘你先别忙着张罗,来挑挑有没有合脚的。小宝,你也来。”
黔地物资匮乏,什么都缺,北山镇人都不是个个日常穿得起好鞋,更别提乡下人家——燕家这四口子,从当家人到最小的燕小宝,皆各只有一双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又或是吃红白喜事时撑场面的千层底布鞋,一年里大多数时候,都踩着草鞋度日。
张氏也眼热这些看着就周正的鞋子,忸怩了下便蹲过来挑。
燕红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批鞋子男款女款都有,虽然各有各的毛病、要么有划痕要么有破皮,都谈不上完好崭新;可这毕竟是二十世纪初的工业国家制造的橡胶底鞋,在十五世纪的东土农民眼里,那是样样都好,绝挑不出错来……
一家四口热热闹闹挑了半天鞋,能穿的都各自分了,剩下的鞋燕红继续给放回道具栏里,准备下午送到大姐家去。
张氏爱不释手地摸着还带着水气的平跟玛丽珍女鞋,见燕红开始收拾,忙道:“既有多的,不如也让你爷奶挑一挑。”
燕红动作一顿。
自她记事起,燕老爷子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她,老太太更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虽然是捡的别人不要的,她心里也不怎么愿意。
燕老大见状,便道:“罢了,孩他娘,让二丫头自己做主。”
“我晓得了,我给爷奶送鞋去。”燕红闷闷应了一声,从剩下的十几双鞋里左挑右挑找出几双破损得最厉害的出来,拎着去了正房。
正等着大儿媳送晌午饭来的老太太见燕红进门没端饭,正想开口骂,看清燕红手上拎着东西,又赶紧把嘴巴闭上。
“爷,奶,我娘让我拿几双鞋过来,看两老合不合脚,合脚就留下穿。”燕红面无表情将鞋子摆到老两口面前。
“诶、诶,好,好。”燕老爷子眉开眼笑,把鞋子拿到手里仔细打量。
老两口脚都不太大,这几双鞋其实都不太合脚,但老爷子完全不嫌弃,全给留下了。
吃过晌午饭,燕红收拾碗盘去厨房里洗,从窗洞里看见燕老爷子着急忙活穿上了“新鞋”、跑去别人家串门。
哪怕燕红从来没指望过燕老爷子多重视她,这会儿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洗完碗,跟娘打了声招呼往五里屯大姐家去,走到半路了,燕红才猛然明白张氏为啥要那么劝她。
村里人都以为燕家有本事的是燕老大,偏偏燕老大能耐了、能弄到“仙丹”了,却先顾媳妇后顾自个儿,完全没想着孝敬两老,在乡下人眼里,这属实不大像样。
她捡回来的“稀罕鞋”,要是也只有燕老大两口子穿出门,两老依然没份,那不光是两老口要被人说长道短,燕老大两口子也好不到哪去——村人只会以为燕老大这个本事人连赚回来好鞋子,都不肯让亲爹亲娘沾光。
自个儿琢磨出这里面的道道,燕红幽幽叹了口气。
“还真是什么都是学问啊……爹娘懂的还是比我多的。”
在小伙伴柳二妮面前、乃至在爹娘面前都已经隐约有些膨胀的燕红,默默反省了下,把心底的浮躁摁了下去。
从大姐家回来,爹娘弟弟已经下地插红薯(藤)去了,燕红见时间还早,便躲到屋里去练习刚学到的秘术。
到未时后半(下午三点后),太阳躲到了云层里,天气凉爽下来,李家村但凡是干得了农活的都下了地种红薯,整座村子顿时清净下来。
几个闲汉鬼鬼祟祟绕过柳二妮家院墙,在猪圈附近停下,探头探脑地朝二妮家斜对面的燕家打量。
燕家院子里冷冷清清,只有几只母鸡在院坝头走动。
“燕家青壮都在地头,隔壁这几户人家都没得人,老太婆和那小丫头叫喊起来也没人帮,要动手就现在了,你几个如何说,到底干不干?”一个敞着怀的二流子恶声恶气地对另外几个道。
这二流子,是李家村的李姓人,名唤做李大锣,惯常做些溜门撬锁偷鸡摸狗的行当,别说村里人不待见,就算李家人也是人憎狗嫌。
另几个闲汉,两个是李家村的,另两个是隔壁那个苗汉混居的岩脚村的,也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这大白天的……不恰当吧?”岩脚村来的闲汉犹犹豫豫地道,“反正燕家住得偏,咱们晚上来也使得,不如——”
“使得个屁!晚上燕大郎在屋头里呢!”李大锣骂道,“你要敢去他面前作死,老子也由得你!”
岩脚村的闲汉不吱声了。
另一个岩脚村来的闲汉要凶煞得多,发狠道:“干,就现在干!燕大郎一个泥腿子得了缘法便鸡犬升天,咱们兄弟还能比他差了?他那屋里就算找不着仙家法宝,金银财宝也是满箱满罐的,正好便宜咱们兄弟伙!”
李大锣并另两个李家村闲汉连连点头,齐齐出声威逼那想打退堂鼓的苗家汉:“桑法,这当口上坏了兄弟们的好事可不地道,以后休怪兄弟们认不得你!”
“一遇事便缩手缩脚,哪里像个爷们!”
“你老娘都半截入土了,快些拼点银钱娶个媳妇回去伺候老娘才是正经!”
桑法被他几个说得抬不起头来,咬牙道:“得了,这把我也干了!”
“这才像样嘛,老子可不跟怂包做兄弟。”李大锣快意地道,“来来,咱们合计一番如何行事……”
山里人少去镇上,北山镇燕小仙师的传言还没传到李家村这一片来,但马家集村人是常去的。
马家集传出妖精下山嫁人传言,又传出那变了妖怪来索命的小妖被一名燕姓壮士超度,一度被周边村民引为奇谈,偏巧马家出事时燕老大还真就在马家集……传来传去的,李家村周边这几个村子,不知多少人家私底下嘀咕过燕老大。
到今早,燕老大一夜之间变成个“白净书生”的“爆O炸新闻”在李家村传开来,更加坐实燕老大“能耐非凡”。
更妙——亦或更不妙的是,燕家这大半个月来日日买肉,一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小日子过得比地主老财还滋润,燕老大还四下打听哪儿有好地卖;要说燕老大没点儿玄奇背景、没几手五鬼运财之能,那是三岁小儿也不信。


第50章 白日见鬼
燕家院内,东厢房门窗紧闭。
燕红端端正正坐在东厢房内隔间床榻上,努力让自己进入状态。
启动秘术时需要保持气静心平,心无杂念,在此状态下心中默念心法口诀,神魂肉O身协调同一、化身若阴若阳之体;以身、魂共主内外之超然境界,横跨于阴阳两界交错之境,文可申人问鬼,武可斩阴除阳。
燕红已经将心法口诀记得滚瓜烂熟,但要进入状态还是需要点儿时间……
好在那个梦中授业的男人已经让燕红亲身体验过秘术开启,她还可回味当时感受进行复刻。
心无杂念,指的不是完全放空,只需一心一意思念某人、某物,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便可。
已有经验的燕红花了点儿时间让自己心气平静下来,脑子里自然而然出现了一张女子笑颜。
“神仙阿姨……”
室内悄无声息泛起涟漪,如旋涡般在燕红身周荡漾开来。
不知从何而起的涟漪如出现时那样凭空消散,坐在床上的燕红……已经变成了个黑黢黢的、从头到脚不见半点颜色的漆黑人影!
燕红睁开眼睛,入目所见已变成个黑白世界,就像是她在命运清单里预览过的黑白电影一样。
燕红缓缓起身,自床上飘落。
死判官状态下,施术者阴阳之力外显,虽自身重量不减,但身体会保持浮空状态,行走时足不沾地、双脚不动,且速度还会在原本就增加了10%综体的前提上略有提升。
燕红飘至窗前,低头看向张氏摆在窗台上的铜镜。
张氏手头宽裕后重新找磨镜匠人打磨过这面结婚时备下的镜子,比玻璃镜面差不了多少、只是映照颜色时不像玻璃镜那样还原的铜镜中,倒映出燕红此时的外表……
不分头发、皮肤、衣物,尽皆纯黑一体,仅有两个眼眶里是白生生的,连瞳仁都见不着。
燕红微微倒吸一口气,这秘术厉害是厉害,但还真不能轻易启用……若是现身人前,还不得把别人吓出个好歹来!
外貌好似活鬼,又悬空漂浮行进,要不是变成这样的就是燕红本人,燕红都绝不能把这当成是生人看待……
开启秘术后的副作用也相当大,此时变成非人非鬼状态的燕红,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气血在持续流失。
但即使外貌吓人、又有副作用,这道秘术的价值仍旧毋庸置疑——不仅能提升速度、耐力、力量、闪避,还有增加鬼物亲和的作用和一次致死免疫,是燕红在任务世界行走时的底牌和依仗。
“先试试看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吧。”
燕红嘀咕一句,保持着死判官状态,召出命运清单。
上一次正式任务真正践行了“富贵险中求”,给爹治了病,燕红的命运点余额还有足足865点。
买了一瓶万能急救喷雾以备不时之需,又准备好十张镇鬼符下次带进任务,燕红还剩下805个命运点。
攻击手段有破甲手斧和秘术·生死判(伪),防御手段有帅姐送的防割服和刘真“赔礼”的战术马甲,燕红暂时还不急着购买什么装备——帅坤叮嘱过她,觉得有必要补充行头时,可以去交易空间找别的试炼者购买,要比从命运清单里兑换划算。
当下燕红要考虑的,是延长引为底牌的死判官状态持续时间。
“加林仙豆(伪)和万能喷雾以治疗和愈合轻伤为主,补充的气血值并不多,得找个专门补充气息的才行……”
命运清单里的药品种类繁多,各种效果的都有,但大多是像加林仙豆这种有综合效用(止血治伤、快速补充体力)的消耗品,只单一要找补气血的药品选择还真不多。
对比了下搜出来的兑换目录,虽然命运点充裕但仍旧习惯了节省着用的燕红,选中了其中一款:
“补血丸X10”
“综体十以下可恢复7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二十以下可恢复4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三十以下可恢复10%损失的气血值,综体三十以上试炼者使用无效。”
这种补血丸每一瓶有十小粒,兑换价格为二十命运点,不算贵,但也算不上多便宜。
燕红疑惑地盯着“综合体能三十以上的试炼者使用无效”这条说明看了会儿,又点开别的补血道具预览,发现大部分补血药品都对高综体的试炼者无效。
唯一能帮高综体试炼者单一恢复气血值的药品,价格贵得吓死人——五粒装的一小瓶,居然就要三百命运点!
燕红想到自己十二点的综体数值,顿时就有些心有戚戚……这岂不是意味着,等她也像帅坤那样混到三十以上的综合体能,生死判(伪)这个秘术就不能轻易开启了?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燕红摇摇头,先不去想以后的事,兑换了两瓶补血丸到道具栏里。
如是,燕红的命运点余额还有765点。
“剩下的就先别乱花了,回头找个时间去交易空间看一看,长长见识再说。”
燕红关掉命运清单,静静感受死判官状态下气血值缓慢流失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秘术的玄奥之处,虽然体内气血在渐渐降低,但燕红并不感觉难受、头晕。
唯一的异状……是她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温度在慢慢变冷。
她自己的体温也变得很低,但行动上并不受影响,手指依然很灵活,没有产生被鬼物透体而过时的那种僵硬迟滞感。
燕红好奇地低着头,摸了摸自己都能感觉变得像是冰块一样的手腕。
漆黑一片的手腕上看不到血管,摸上去也感觉不到脉搏……要不是燕红自己还能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在思考,都得怀疑一下自己这是不是变成尸体状态了。
身周温度降到让燕红本人也有明显体感、只是没有太大感觉的程度时……燕红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气腾腾”的东西在靠近她家的房子。
燕红愣了下,转脸看向墙壁。
她家住的院子是燕家的祖先传下来的,用泥砖、草杆、竹片儿垒的墙壁隔几年就要糊一次糅合过的黏土加固加厚一次。
隔着又厚又保暖的土墙,明明看不到屋外情形的燕红,却硬是能感觉到有好几个散发着“热气”的“热源”在活动。
“……什么东西?”燕红困惑地微微偏头。
再凝神往“热源”方向集中注意力去感觉,燕红脑子里居然冒出了这几个“热源”的轮廓——竟像是有五个大人在靠近她家的房子?!
燕红立即飘到窗边。
她用草编的水缸盖子挡在糊了层草纸的窗子前,免得她奶进院子时看到她的异状。
透过水缸盖子与窗框之间的缝隙,燕红能看到自家的院子里并没有外人,用木头扎的院门外也没有人在张望啊、喊人什么的。
走到窗边的燕红,倒是发现了死判官状态下的她不仅能感觉到活人散发的热气,自家养的鸡也感觉得到……在她此刻只有黑白两色的视野中,在院子里踱步的那几只母鸡身体部位微微泛着红光。
燕红默默转头,“看”向墙壁方向。
那五个散发着生人热气的大人,翻进了她家的院子,三个朝她家住的西厢房摸来,还有两个绕过猪圈,正往正房去。
二叔家全都下地种红薯去了,家里只有正房和她家里有人。
红薯和荞麦、麦子,是黔地百姓赖以为生的真正口粮,稻米这种细粮要拿去应税。
如今正是家家户户忙着插红薯藤的时候,一向惯着燕大宝的二叔家都把燕大宝拖到地头去了,隔壁柳二妮家更是连要备嫁的二妮都去地里帮忙。
五个壮劳力不去伺候地里,反倒是偷偷跑到她家里来,又不走正门又不喊人……燕红用膝盖想,都知道这几个人绝对不是来串门的。
“大白天的就敢来当贼?”燕红匪夷所思。
她爹娘自家里有了大笔银钱后警觉得很,夜里睡觉时门窗都用扁担锄头卡着,就怕全家人都睡死了有人跑进家来偷钱。
万万没想到,这光天化日的,家里还有两个大活人……这夜里没等来的贼,倒是赶大白天里上门了。
“也太胆大包天了!”
燕红眉头一竖,气势汹汹飘到外隔间,抄起老爹赶场时经常用的那条油光水滑的大扁担,都忘记了解除秘术,便这么黑乎乎一团地杀出门去。
另一头,翻进院墙内的李大锣打发岩脚村来的两个同伙去正房控制老太太,领着余下两人便奔着燕家大郎住的东厢房过来。
说是拉着外村人一起干,李大锣也并不真打算把“真正的好处”分润出去……历来乡民多按地域抱团,只要“肥水”别外流,李大锣就有自信事发后李家村人会给他留几分情面——说不得还会有见不惯燕老大家穷人乍富的人对此喜闻乐见,帮着遮掩后事。
尤其李家村说话算话的还是李姓人,李大锣就不信这种天大的缘法李家人会不动心、会胳膊肘往外拐去帮着外姓人追回宝物——大不了他让出几分好处给李里长!
摩拳擦掌心心念念着夺取他人宝贝财富的李大锣,刚兴冲冲地转过东厢房墙角,便觉一股冰寒冷意扑面而来。
黔地到了五、六月间,只要不下雨,太阳还是很毒辣的。
刚顶着日头来回跑了一趟岩脚村、热得敞胸露安、汗珠子顺着鬓角淌的李大锣,当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光李大锣,跟着他跑的两个李家村闲话也冷得打起摆子,身体最瘦弱那个设置差点打出喷嚏来。
“咋回事?”
冷得两条胳臂都在冒鸡皮疙瘩的李大锣,狐疑地抬头往上看。
还没等他见着天上那明晃晃的刺眼金乌,一条竖起的扁担便挥到了李大锣脑门前。
“啊呀!”
李大锣一声惊叫,本能地往侧面躲了一步,撞到另一个李家村闲汉身上。
但并没能躲掉劈下来的扁担……用上好的竹子修出来的大扁担,重重砸到李大锣的肩膀上!
“啊也!”
“咔!”
惨叫声和肩胛骨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仗着李家势力大、在村里四处招惹是非偷鸡摸狗也没挨过几顿打的李大锣,痛得涕泪横流,哪管得什么会不会惊动人,捂着肩膀嚎叫着倒地。
“天爷诶!”
“妈呀!”
又是更大声的两声鬼哭狼嚎,来自暂时还没挨打的另两个李家村闲汉。
看清抄扁担的那个黑漆漆的鬼影,这两个闲汉直接喊出了鸡叫声,双腿抖如筛糠。
这些个乡村闲汉要是喝了二两黄汤,那是连皇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连跟阎王爷都敢称兄道弟;吆三喝四从寡妇门前过,能把妇人孩子吓得门都不敢出。
可真要遇着事儿吧……比如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跑别人家里来撞着鬼的情形,那可就破了“修行”、现了真相——竟连逃跑叫人的力气也无!
气愤贼人上门的燕红才不管这些家伙是不是吓破了胆,死判官状态下提升到十三点出头的综体全力一击、把李大锣肩膀砸断,又迅速飘上前、飘到倒地嚎叫的李大锣脸上,在慢一步发现“白日见鬼”的李大锣亡命般的惨叫声中,大扁担劈头盖脸往另两个闲汉砍去。
她这种在“原生态古朴乡村”弱肉强食环境下长大的乡下村姑,又是最不怕事、不怕死的血性年纪,下手可没有什么保留,更不晓得什么叫轻重,虎虎生风的几扁担砍下去,两个李家村闲汉便头破血流倒地。
其中一个想跑的闲汉,还被燕红额外往小腿上抽了一家伙,在骨折声中昏厥过去。
燕红又转过头,给不住惨嚎的李大锣送上一扁担,吵人的声音终于没了。
此时,摸向正房的那两个岩脚村来的闲汉,才刚摸到老太太的卧房窗下。
这一苗一汉被李大锣强势打发来对付没什么油水的燕家老太太,心里憋着气,行动上也就没多利落。
再听到不远处的东厢房那边传来的惨叫声,隔着正房与东厢房之间土棚子(厨房)的两个岩脚村人虽然看不到那头状况,却也知道事情有变,双双变色。
苗人桑法当时就想跑,生怕被李家村人抓住了没得好果子吃——黔中一地不少地方苗汉杂居,可到底是不同族,有些地方的苗寨甚至还有砍过路汉人人头做法事的习俗,苗人被汉人骗到黔西去挖煤的事情也不少见。
另一个岩脚村来的汉人闲汉却不甘心白跑一趟,拉住了桑法,说是无论如何抢他一家伙再说……正房里的老太婆,说什么也得有几个积蓄吧?
这两个就这么拉扯耽搁了下,效率极高的燕红就收拾了李家村那三个村贼,抄近路从厨房顶上飘过来了。
在老太太窗下纠缠的两个眼睁睁看着从屋顶飘下来的漆黑鬼影,尖叫声一点儿也不比他们那三个倒霉同伴轻多少……
正房屋内,被叫声吵醒、又听到两个青壮商量要抢她的燕家老太太正瑟瑟发抖,便听那争执声变成了嚎叫声,还伴着重物抽打到人身上的声音。
老太太战战兢兢凑到窗边,顺着窗框缝隙往外一看……立时眼睛上翻,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第51章 交流空间
燕家传出这一阵阵的鬼哭狼嚎声,惊动了小半个村子。
村里的几个看家的老少O妇人拎着镰刀、扁担之类的物件儿壮胆,急急忙忙地奔着燕家来。
见燕家院子里看着风平浪静的,几只老母鸡都还悠闲地在院坝里散步,这群妇人面面相觑。
有个燕姓的妇人张起嗓子朝内喊:“燕三婶子(老太太)!小红丫头!出了啥事了?”
隔了会儿,这几个热心妇人才见着燕红气咻咻地从后院绕出来。
“我家里来贼了,大伯娘,能帮我去喊我爹一声不?”燕红擦了把汗,朝喊话的那燕家同姓人道。
“啊哟!大白天的居然来贼了?!”和小红家隔了房的燕大伯娘吓得不轻,连忙自己动手把栅栏式的院门挪开、跑进院内。
几个热心村妇跑进燕家后院,便看见五个满头是血的汉子歪东倒西睡在地上。
“这个不是李大锣吗?!”
“诶也,柳老六也在!”
“这几个私儿(黔地俚语,私生子、小娘养的之意)成天不干人事!”
“快快去喊人来!”
五个闲汉里三个就是村里人平日里神憎鬼厌的二流子,另两个也面熟,把这群热心村妇气得不行,有的去燕家柴房找绳子捆人,有的帮着去地头通知燕老大。
隔房的大伯娘帮着捆起五人,气劲儿过去了,才反应过来这几个小贼身上伤都还挺重;疑惑地转头看了眼身量还不到她肩膀高的燕红,道:“小红丫头,人是你收拾的?”
燕红刚想说是,话刚出口便发觉不对,连忙中途改口:“是我——砍了他们几扁担!”
立在厨房墙边的扁担上还尽是血,说她没动手那是睁眼说瞎话。
一起帮忙的几个妇人也都听出不对来了,惊奇地道:“他几个五大三粗的,你一个小丫头也不怕被他们打死了?”
乡下人并不觉得女子凶狠不对,相反,乡下妇人中的狠人往往是最得邻里尊敬的;说话轻声细气、做事儿拖泥带水的那种,反倒会被这些村妇们看不起。
要燕红是个大人,那此时这些村妇就要交口称赞了,但燕红只是个身板儿单薄的小姑娘,这便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我出来的时候……这几个贼都像是疯了一样,鬼吼鬼叫满地打滚。”燕红绞尽脑汁地编瞎话,“一边打滚,还一边喊有鬼啊、爹啊娘呀的。”
热心村妇们面露惊奇。
“我也听着叫声了,这几个私儿别不是失心疯了吧,大白天的哪来的鬼?”燕家大伯娘困惑地道。
“对呀,我反正是没见着鬼,就见着贼了,所以我就立马拿扁担砍他们。”燕红立即道,又指向那两个准备偷正房钱的岩脚村闲汉,“尤其这两个,我跑出来,看到他们正商量要去偷我奶的钱,还说被发现了也不怕,我奶一个老太婆肯定拦不住他们,给我气坏了!”
乡下人最恨的就是贼,哪怕被偷个半袋子红薯对一般人家那也是沉重打击,热心村妇们听到细节,顿时气得不行,一连声地跟着骂。
燕红暗暗松了口气,她打人的时候忘记停掉秘术了,要这几个贼醒过来指着她鼻子喊有鬼,那这一茬可不容易糊弄过去。
等燕家一家子青壮丢下农活急急忙忙地回得家来,便见自家屋里已然成了“公堂”,连李里长都赶过来了。
“二丫头在哪点?有事没得?”燕老大没功夫搭理外人,焦急地先找闺女。
“我在这呢爹!我没得事!”被一帮村妇围着的燕红连忙在人堆里跳起来举手。
燕老大、张氏两个同事松了口气,连忙奔着闺女过去。
当着燕家的大人、来看热闹的村人和李里长的面,燕红又再言之凿凿地把那套五个小贼鬼迷心窍、白日里发癫的“事实”比划了一遍……
五人大白天里跑燕家来当贼是真,被鬼吓着了也是真,吓傻了之后被燕红抄起扁担一顿砍也是真——毫无破绽!
燕红就算是说瞎话,也说得理直气壮——她只是省略了一些不很重要的细节而已!
李家村的这些村民都知道李大锣这几个二流子平日里就爱干些溜门撬锁偷鸡摸狗的行当,也不觉得以燕红的身量能以一敌五,关注点便集中到了大白天里怎么会有鬼这个离谱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