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生活琐事,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
甚至现在,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齐程也只是愣了一下,就默默的下了床,没有靠的太近,只是站在了吧台边。
他个子很高,却没有压迫感。
仍然穿着深灰色的高领毛衣,下身是棉质的休闲裤,衣服在这样的暖气下显得有些厚,但是齐程手脚仍然是冷的。
就像那天他碰到她脸颊时的温度一样。
迟稚涵擦干净手,去玄关给他们两个都拿了棉拖鞋,顺便帮他拿了一件薄外套。
“就站一会儿,好不好?”把外套递给齐程的时候,迟稚涵看着齐程的脸,平时总是带着笑的眼睛现在看起来情绪复杂。
“好。”
齐程的声音。
他们两个,都越界了。
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只是和他这样安静的站在厨房里,看着锅里面的水慢慢煮沸,等冒出泡泡的时候,下一把挂面。
第三十章
那碗清汤面, 下的并不好吃,没有油水, 只在汤里面加了一小撮盐。
迟稚涵烫了青菜和西红柿, 青青红红的勉强算是配色不错。
她下了两碗,自己搬了板凳和齐程一起坐在吧台边, 安安静静的吃光了面。
他没问她刚才的怪异要求, 她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同意。
只是,齐程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吃完了还站在厨房里陪着迟稚涵洗碗。
一米开外的安全距离,在这个空旷的房子里面, 显得特别靠近。
“我妈妈以前很讨厌洗碗。”迟稚涵低着头, “所以每次吃完饭就把碗放在洗碗槽里不管, 等着我爸回来洗。”
“有一次半夜三点多,我爸回来在厨房里洗碗,我和我妈还以为家里进了小偷, 吓得差点报警。所以后来,我家的碗就变成了我在洗。”迟稚涵想到当时三个人的样子, 笑了,抬头看向齐程。
齐程靠在冰箱门边,完全不无聊的样子, 嘴角微扬。
眼神,让迟稚涵微微红了脸。
“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迟稚涵移开视线,眯了眯眼笑了,“不过现在好了。”
吃了碗味道不怎么样的清汤面, 就好了。
胃里心里都有些暖洋洋的。
“嗯。”齐程轻轻的应了一声。
确实,变好了,她的和他的,看她洗碗,听她念叨关于家的回忆,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岁月静好。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了那些无形的枷锁。
十年来唯一的那么一瞬间。
他愿意倾其所有,来感谢的一瞬间。
***
“累不累?”把厨房所有的东西都回归原位,迟稚涵脱下围裙擦干手,冲着齐程笑。
她在齐程身上学会了一件事,气氛轻松的时候,一定要坚持的轻松下去,哪怕能多撑一秒钟,对于齐程来说,也是难得的时间。
“不累。”迟稚涵身高应该不足一米六,他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仍然要低着头看她。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站着对视。
男女性别差异感变得更加具体,他也比平时多了更多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迟稚涵刚才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些他在幻觉里都觉得奢望的东西。
“不累的话,一起看场电影好不好?”齐程的这间屋子,有巨大的幕布和投影仪。
她也是住了几天后才发现,这个一开始她觉得空的跟仓库一样的两三百平米的巨大空间里,其实藏了很多东西。只是齐程在发病的时候会按按钮把所有的东西都缩起来,一定要让自己在空的窒息的地方黑漆漆的窝着。
这种自虐方式,总让她觉得像是惩罚。
他这段时间精神好了很多,所以迟稚涵经常在白天摆弄各种按钮,研究这间屋子里的机关。
最感兴趣的就是这套奢侈的私人影院了。
齐程也知道,所以点了点头。
然后看着迟稚涵飞快的冲到沙发那边,动作迅速的把沙发摆弄成分开一米多的模样,然后在两个沙发上都塞了好多软垫,还放了垫脚和毛毯。
一边招呼着齐程去坐,一边又冲了回来。
算了下齐程今天吃的热量,然后颇有些可惜的看着他耸耸肩:“你只能喝点黄瓜汁了……”
雀跃的,像是第一次去电影院的孩子。
齐程知道,迟稚涵其实有很多次的雀跃都是故意调低了自己的兴奋值,这是她回来后的工作,其实也是人的本能。
他太压抑了,所以身边的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要让周围的气氛变得轻松。
但是这一次雀跃,看起来很真心,她甚至给自己做了一杯看起来酒精度数有点高的鸡尾酒。
然后递给他一杯装饰的一模一样的黄瓜汁。
眨眨眼睛,拿出了她准备多时的硬盘,对着齐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整个过程,看起来都很滑稽。
滑稽的齐程居然产生了一点点期待感。
然后很无语的盯着片名:樱桃小丸子:来自意大利的少年。
……
…………
主题曲一出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是身边这位居然跟着哼了出来,手舞足蹈的,还抽空问了一句:“你知道樱桃小丸子的吧?”
……他严格意义来说,是画漫画的。
当然知道樱桃小丸子……
问题是……
为什么要看这一部?他以为,至少,应该是部爱情片,或者考虑到他的病,放一部喜剧片。
毕竟她还一本正经的给自己调了鸡尾酒,弄暗了灯光,看起来很成熟优雅……
然后,开始看樱桃小丸子。
“我看了好多遍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迟稚涵喝了一口酒,对齐程拍着胸脯保证,“真的好看,虽然没有故事情节,但就是好看!”
齐程默默的也跟着喝了一口黄瓜汁。
这套影院,价格不菲,是当初赵医生想尝试电影疗法的时候买的,当时国内没有那么大的私人影院幕布,他记得是大哥特意定做的。
买来装好之后,他就又不明原因的复发了,然后再也没有用过。
这是这套影院的第一次。
放的是樱桃小丸子……
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最诡异的是,其实是好看的,而且,还真的没有什么故事情节,几个不同国家的纯真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小丸子,温情的,哪怕是笑料,也大多是淡淡的。
他居然,小口小口的喝着黄瓜汁,看完了整本。
也没有觉得音响太吵,更没有觉得不舒服。
和赵医生聊天之后心里面沉甸甸的绝望就这样被冲的一干二净,用一碗很难吃只能用蔬菜装门面的素面,和一本15年的动画电影。
以及,边上那位喝了鸡尾酒后看到一半就直接睡着的始作俑者。
关了投影仪后,齐程又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他非常讨厌客厅里的这套沙发,赵医生用它来给他做心理治疗,家里的人,经常在这里和他谈心,问他需要什么,问他,他们还能再做些什么,他大哥齐鹏,曾在这里下过跪,求他不要放弃自己和他们。
这套沙发,代表了他的不正常,铭刻着他的耻辱。
然而迟稚涵每天晚上,都会来回挪腾把它拼成一张床,然后感叹一句比对面房间里真正的床还舒服。
早上赖床的时候,意识模糊的在沙发上来回的蹭。
现在,他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看完了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并且发了十几分钟的呆。
完全不排斥。
如果不是身边这个人因为打瞌睡头就要点到地上去的话,他可能还会因为这样的平静再继续坐着舍不得走。
“迟稚涵。”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很轻,迟稚涵毫无反应。
她正睡得天昏地暗,睡梦里面发现低着头的姿势不舒服,又很豪迈的往后一仰,姿势绝对不算好看,甚至连可爱都称不上。
齐程觉得她这样半张着嘴,时间久了,可能会流口水。
但是他站了起来,穿着迟稚涵一开始给他拿的棉拖,像被蛊惑一样,试图一步步走近。
心跳加速,呼吸变的短而急。
齐程在原地站了一会,握拳,一米多的距离,他举步维艰。
迟稚涵的呼吸安稳绵长,因为灯光微微皱着眉,梦里面咂咂嘴,伸出手来抓了下自己的脖子。
睡得很随性。
齐程知道自己又走近了一点,近到一伸手,就可以像那天一样,抚过她的脸颊。
那样柔软的触感温暖的脸颊。
魔怔一样的伸出手,手指碰到她脸的那一瞬间,迟稚涵突然醒了。
她睁开眼,一动不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齐程。
齐程的脸色,呈现病态的灰白色,因为紧张,嘴唇甚至变成了灰紫色。
她没有装睡,只是很玄妙的,在梦里面想到了他指尖的温度,然后醒来后实实在在的,就在她耳边。
“齐程。”她听到自己开口,声音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你想去美国么?”
齐程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她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隐隐的灼烧感,并不是很痛,甚至还没有开始产生幻觉。
之前因为迟稚涵靠近而模糊的眼睛,也没有出现症状。
他似乎一切正常,所以很清楚的听到了迟稚涵的问题。
他可能摇了摇头,也可能是脸上出现了抗拒的神情,总之,迟稚涵懂了。
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那我们努力一点,好好的好么?”
她用了我们。
她一直喜欢这个口头禅,急于找到同伴的样子。
他不知道他回答了什么,他也忘记了最后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
等到手指的灼烧感真的开始痛彻心扉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回到了平时睡觉的状态。
齐程在昏黄的小夜灯中,咬了咬牙。
他今天,让赵医生关了摄像头。
理由是:“我可以没有隐私,但是她不能没有。”
迟稚涵梦游,梦游的时候难免会衣衫不整,他不想别人看到。
然后赵医生石化了很久,看着他欲言又止,怕说重了伤了他,又怕说轻了没有警告意义。
“我是什么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他记得他在赵医生欲言又止的时候主动开口。
第一次说了实话。
“我不可能耽误她,但是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保护她。”
“幸好,我还有钱,幸好,她的生活缺的也只是钱而已。”
他怎么可能去和一个二十四岁青春正好花信年华的女孩子发生点什么,哪怕只是脑子里想了,也觉得对不起她。
他或许,有一天会突然控制不住自己。
他应该,会在一切都解决之后,用最好的方式告别世界。
在这之前,小小的自私一次,看着她哼着歌为他做饭,看着她皱着眉头看他笨手笨脚,看着她看着他画的画的时候,惊讶的眼睛瞪成圆形。
她的生活有很多阳光。
他小小的,卑劣的想要靠近。
但是也只有这样而已。
作为回报,他会让她以后的生活衣食无忧,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一切都安排好了,可他自己刚才,答应她什么了?
第三十一章
迟稚涵很绝望的发现, 动心这种事情,其实是骂不醒的。
她对齐程的感觉, 像是迟来的青春期, 理智越是不让,感情却越发向前。
提出看电影, 是个巨大的错误。
不应该喝光那杯鸡尾酒, 不应该趁着酒意问出那样的问题,更不应该, 继续参与这个治疗方案。
他们都没有再提那晚的事,但是齐程回答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刻一样印在她的心里, 他说, 他想, 但是他做不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底有雾,灰蒙蒙的, 绝望的无法折射光亮的雾。
但是他的眼里,有她。
然后迟稚涵知道, 她完了。
唯一残存的理智也被彻底抽离,只是因为他的那句他想。
那一瞬间,她被齐程带到了她爸爸生病的回忆里, 回忆里的她近乎绝望的,哭求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爸爸能多撑哪怕一天,她不想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
那时候,他爸爸握着她的手, 眼底也是这样的灰雾。
他说:“乖囡,爸爸做不到。”
那是她爸爸清醒着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一刻,爸爸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她的影子。
但是齐程,他说,他想。
这两个字,让迟稚涵用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坐起来抱住他。
她想要救他,和同情可怜崇高的人格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这个人是齐程,只是因为他说他做不到的时候,眼底有她。
然后,就被齐程律师送来的合同泼了一大桶的冰水。
“这是什么?”迟稚涵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不是合同,这是一封免责协议和遗嘱。
有关她的工作内容,一概没提,只是白纸黑字写明了,她参与的这个治疗方案,属于自愿的临床试验性质,如果他出现意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另外,就是一份基金馈赠合同,迟稚涵大致看了下金额,确认自己只要签下这个字,就可以吃穿不愁一辈子。
这种协议,齐宁和齐鹏居然让他做?
难怪律师送过来的时候,脸色都是绿的……
“这早就应该签的。”齐程已经逐渐开始恢复少油低脂的饮食,脸色和精神看起来比之前都好了很多,“之前的那份免责声明,对你不太有利。”
虽然齐家不至于真的因为他的事情为难一个小姑娘,但是堵完了漏洞,他可以更安心一点。
“这基金呢?”迟稚涵语气没有什么起伏,手在身侧偷偷的握成拳又松开,她快要出离愤怒了。
“你应得的,我也用不了那么多钱。”齐程神色不变。
迟稚涵深呼吸,告诫自己他是病人。
但是病人又怎么样?
“你姐姐一开始的时候很喜欢用钱砸我,我反驳的时候,她跟我说,相比良心,她更信任金钱。”迟稚涵语气平静,抬头,看着齐程,“所以我不太喜欢你姐姐,我觉得我的良心还是比钱值钱的。”
“之前的合同,免责声明有没有漏洞,对我是不是真的很不利,这些,我的经纪人林经武都看过,相关的问题也都讨论过,我有自己的团队,可能没有你的律师专业,但是我相信他们应该也能护我周全。”
齐程脸色微微发白,他不理解迟稚涵现在说这些的意思,告诉他她并不那么热爱钱,告诉他她一个人也可以独立,字里行间都有撇清的意思,像是下一秒钟就要把这份合同丢到他身上的节奏。
可是她眼神和表情又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样听起来,我是不是很独立?”迟稚涵又开始笑嘻嘻的,“而且我很厉害,休学之后四年多时间,年薪从一开始的五万涨到了现在的三十万,四年时间,我还了四十几万的债务。”
齐程微微皱眉,迟稚涵这样的笑容,甜的发腻。
“这些话我常常拿出来炫耀,告诉所有担心我或者纯粹看戏的人,我其实过得不错。”
“但是你知道事实是什么么?”
“事实是,你姐姐砸给我的钱,用来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帮我找妈妈,用的费用和精力,我连问都不敢问,因为我发现我的良心其实真的没有这些重要。”
“你刚才说的合同漏洞,林经武也好,之前的老板也好,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可能是因为真的没有发现,也可能是因为知道甲方是他们惹不起的齐家,所以干脆装聋作哑,而我自己,压根都不想去深究到底是哪个原因。”
“我用了四年时间还了四十六万三千的债务,却还欠着五百六十二万七千的钱,这些钱,每年都要收取7%的年率,就这个利息,还是我用我这张看起来很能装可怜的脸,一家家哭求来的。”迟稚涵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笑得愈发开心。
齐程的眉心却越拧越紧。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跟我签的这个合同,真的可以帮我一辈子。”迟稚涵直直的看进齐程的眼睛,“但我,不需要这样类似遗嘱托付的东西,我不想这一辈子,看到钱的时候都想着,我曾经有过一个想要尽力帮助的人,失败了以后还试图保我衣食无忧。”
“齐程,我不要这种照顾。”迟稚涵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微微的红了。
她了解他所有的用心良苦,但是,拒绝接受。
“所以我宁可继续被你姐姐欺压,也不要和你签约。”最后把合同退还给他的时候,迟稚涵拒绝的很委屈。
她坦诚了自己的债务,告诉他自己公司有法盲的嫌疑,顺便控诉了齐宁对她的打压,一个合同可以帮她解决所有的事情,可是她委屈兮兮的说,她不签。
到最后他这个做了合同想要护她周全的人,反倒是被她赖上了。
这种方式……
“赵医生找过你了?”除了那位赵医生,自己身边真的没有这样热爱耍流氓的人了。
“……我找过赵医生了。”迟稚涵肩膀垮了下来,语气挫败,“很明显么?”
下定决心后,她找过赵医生,当时还不知道合同的事,只是单纯的想问赵医生怎样才能让齐程放弃厌世的念头。
赵医生说,现阶段只能让他先有牵挂,拖一阵子,然后看情况再慢慢调整。
她勉强算的上牵挂了吧?
至少刚才卖惨的时候,齐程的脸色并不好看。
可是他现在面无表情的收走合同,到底是代表她做的成功还是不成功?
“对面的护士都搬走了,我可以回对面睡了。”忐忑不安的换了另外个话题。
齐程动作顿了下,把放了一半的合同干脆揉皱了直接塞到了牛皮纸袋里,动作幅度很大,起码迟稚涵从来没看到过他这个样子。
迟稚涵咬唇,心里变得更加忐忑。
齐程,生气了。
胸膛起伏的频率变快,脸微微泛红,看都不看她一眼。
迟稚涵身体前倾,半个身子挂在吧台上,凑过去想要看清楚齐程的表情。
然后就被齐程用黄色牛皮纸袋子遮住鼻子,视线一黑,耳边只有他走远的声音。
……
“你不高兴是因为我私下找了赵医生么?”迟稚涵扭头,看着那个男人正在往楼上的画室走。
……齐宁说过,齐程一旦进了画室就代表不愿意和任何人沟通,得等到他自己把情绪调整好了,才会出来。
她和齐程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没去过画室。
那个地方有密码锁,密码只有齐程一个人知道。
莫名的就恐慌了起来,跑了两步跟上去,一时之间完全忘记了不能靠近的原则。
“还是因为我不同意签这个合同?”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两人已经很靠近,迟稚涵都能闻得到他身上的药香味。
齐程没回头,也没减慢速度,因为身高差,迟稚涵走近了后才发现,他拒不合作的态度,像是一堵墙。
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立起来的墙。
“你不要上去,我会怕。”迟稚涵彻底慌了,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齐程的手。
然后,一切静止。
齐程的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凉,但是很大,因为画画的原因,中指有厚厚的茧。
惊慌只是那么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在抓住齐程的手后,回归原位。
她又乱来了……
她又忘记了他的病,忘记了他被人碰到后会痛的撕心裂肺。
“……对不起。”呐呐的,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她真的不适合参与这个治疗方案,意气用事,不自控,还容易没脑子。
自责情绪完全盖住了她的感官,所以她隔了一秒钟才发现,自己的手抽不回来了。
齐程还是背对着她的姿势,却把她的手捏的死紧,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还是幻觉,他手微微发抖。
“齐程?”迟稚涵迟疑的又用了点力,还是抽不回来。
“……你不会痛么?”她都已经能感觉到他手心渐渐出现的汗意,他不但在痛,他还在流冷汗,可就是固执的拽着她的手。
“其实你不签合同,这些事我还是能做完。”齐程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可是手心里的汗却越来越多,多到迟稚涵心开始揪痛。
“我死了,一样可以把这些钱当成遗产转赠给你。”齐程终于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仍然拽着她的手。
他额头也有汗,因为忍痛,牙关咬的很紧。
“然后我可以捐出去。”迟稚涵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错乱了,在这种时候居然也突然有了火气。
什么叫做他死了?
什么叫做遗产?!
齐程抿嘴。
两人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着。
“不痛么?”迟稚涵最终还是被齐程额头上的汗弄得败下阵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这人,拽紧了就不爱松手,上次生病躺在地上的时候是这样,现在生气了也是这样。
可是这次更难搞,他神智清醒,更加倔得像一头牛。
“除了钱,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齐程固执的,忽略掉迟稚涵努力想要松开他的手。
痛不痛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幻觉和现实他在不太清醒的时候,也很难分的清楚。
但是他就是无比的排斥,她要松开他手的样子。
所以下意识的,握得更紧。
她甚至说,她要回到对面去睡,而他想了一下,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怒气涌上来的原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唯一的理智,都因为迟稚涵拉着他的手又打算抽回去的时候,轰然倒塌。
他就只能这样站着,没想到解决的方法,也突然不想解决。
直到迟稚涵叹了口气,用那只自由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用牙齿咬开包装,抽出一张。
“反正都已经痛了。”她说的挺无奈,然后踮起脚,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擦的时候还小心的观察他的表情,“会不会又头晕看不到?”
下意识的摇头。
然后看到迟稚涵更加放心的靠近了一点,眉心微微皱着,被他拽着的那只手彻底软了下来,放任他用力的握着。
“为什么生气?”迟稚涵已经完全没了脾气,心被他弄得七上八下的,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握着手,紧得像想要用502胶水粘起来一样。
他呼吸有点急,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流,表情倔强,眼神却很无助。
就像是发了脾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小孩。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笨拙的拿出纸巾,看着她无奈的苦笑的踮着脚尖举着手帮他擦汗。
眼底的情绪,她不想看更不想懂。
“我以后再也不私下找赵医生了,我的生活也没有我刚才说的那么惨。”迟稚涵求和的时候,微微的皱着眉,“这几年的工资加上微博,那些钱,过几年也就能还清了,我不想签合同,只是不想你觉得自己了无牵挂了。”
“加入你的治疗方案,跟我的工作没有关系,住在这里交通不便,难免会影响我的正职工作。”迟稚涵帮他擦汗的时候,下意识的用纸巾摁住齐程皱起来的眉心,“我想要你回报,但是不是这种方式。”
“齐程,我不想你最后走到那条路。”最后这句话,迟稚涵说出后几乎屏住呼吸。
赵医生说过,这是齐程的敏感点。
齐鹏和齐程谈自杀这件事之后,齐程在齐鹏走后就发病了。
他也试图几次和齐程讨论这件事,但是最终总是以他出现自闭症状告终。
她被齐程拽着不敢乱动,总觉得他现在的神经崩的很紧,随时都会断裂。
然后那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是真的怕……
以前觉得是责任问题,现在,却多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可是齐程,对她这句话,却没有很大的反应。
他低头,再抬头的时候,额头上的汗似乎少了很多。
“不要住到对面。”他说。
理所当然的,接在她那句不想他走到那条路后面,像是条件交换。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径直走进画室,当着迟稚涵的面,搬了一张凳子抵住了会自动关上的密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