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错认女儿,更没有亲手将女儿赶走。
凤王叹息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这时,东方传来一声嘹亮凤鸣,凤鸟携着熊熊烈焰升空,羽翼展开,每一片翎羽在阳光下都折射出璀璨华彩。
身上的涅槃火尽数消散,只留眉心一缕火焰,飞掠过云层,凤凰落在祭台前。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初七在离央面前低下头:“多谢尊上。”
初七很清楚,若非离央从凤族禁地为她取来一缕涅槃火,她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那是初七吧?”
“好漂亮的羽毛啊,我只在凤王陛下身上见过这样好看的羽翼……”
“所以丹琼才是真正鸠占鹊巢的鸠,是她占了初七的身份!”
见到初七,凤族中的议论骤然又大了许多。
大祭司看着初七,眸色渐深,她已经被自己剥除了血脉,怎么可能还活着?!
目光落在离央身上,大祭司眼中带上几分恨色,是她救了初七,打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事已至此,也只能放弃自己在凤族经营千年的身份,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混乱之中,并未引起旁人注意。
离央的余光向这个方向投去一瞥,似并不在意。
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初七,她缓缓伸出手,初七眉心上跳跃的火焰便落了一缕在她指尖。
收起这缕涅槃火,离央抬头道:“无妨,你我如今也算两清。”
如此,她便也不用麻烦凤王出手,再欠下人情。
看到这一幕,凤王如何还不明白,她上前一步,郑重向离央拜下身:“此番多谢离尊出手,凤族定当回报。”
初七得涅槃火洗礼,如今浴火重生,血脉精纯不输自己,日后定是大有可为。
“不必了。”离央淡淡道,“她已经还了。”
凤王还想说什么,却被离央打断:“凤王难道不想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有何谋划吗。”
凤王一怔,这位尊上言下之意,难道丹琼和初七身份错位一事并不简单?
当年,扶玉是亲自求了大祭司,目光扫过在场,大祭司已经失了踪影。
凤王心下微冷,见离央离开,示意凤溪跟上前一探究竟。而她自己,必须留在这里,继续主持祭天大典。
凤溪犹豫一瞬,在凤王耳边说了什么,又看了初七一眼,这才离去。
凤王抬起头,只见扶玉仍旧呆呆地站在祭台前,神情中只余一片茫然。她一心护着丹琼,不容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可到头来,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女儿!
那个被自己恶语相加,憎恶厌弃的,才是她和所爱之人的女儿。
这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祭台上的凤凰已经一个接一个完成了涅槃,化为容色出众的少年少女落下,众人的目光落在丹琼和初七身上,俱是复杂难言。
从前他们都隐隐以丹琼为首,自然是很看不起初七,有时见了厚着脸皮留在凤族的她,还不免会冷嘲热讽两句。
可没想到,初七和丹琼的身份,从一开始就错了。
现在再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这些心肠并不算太坏的少年少女当然会觉得羞惭。互相对视一眼,却是谁也没有勇气先上前对初七道歉。
感受到怀疑,嘲讽,甚至怜悯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丹琼挣扎着化为人形,跪在地上,膝行两步,抓住扶玉的袖子:“阿娘,我做了你一千年的女儿,就算,就算我不是凤凰,但我也是你的女儿啊!”
她期盼地看向扶玉,像是看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就算她没有了凤族公主的身份,只要阿娘还把她当做女儿,她就不是什么都没有。
“这话却也没错,一千年的母女之情,总不是假的。”
“可是这样一来,初七未免也太可怜了,扶玉殿下当初对她可是……”
承载了丹琼所有希望的扶玉却猛地甩开她的手,歇斯底里道:“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只是一个占了她身份的赝品!”
她用冰冷又厌恶的目光看向丹琼,眼中已经不见一丝一毫的温情。这是丹琼从前不曾见过的眼神,扶玉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向自己最爱的女儿。
在扶玉知道丹琼并非自己女儿的瞬间,她竟然就这样决绝地收回了所有的偏爱。
“你不过是只低贱的鸠,怎么配做我的女儿!”扶玉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厌弃。
听到她这句话,化为人形站在凤王身边的初七忍不住瑟缩一下。
丹琼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扶玉,在看清她眼神的那一刻,整个人如坠冰窟。
为什么……
扶玉完全没有在意她的心情,转身看向初七,面上竟然又扬起温柔的笑容,让人不由觉出几分可怕。
“你是我的女儿,你才是凤族的公主,你才是丹琼……”
扶玉上前,似乎想摸一摸初七的脸。
在她抬手的瞬间,初七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我叫初七。”少女的眼神坚定而澄澈,“我只是初七。”
扶玉的女儿,凤族公主,这些身份,对初七而言,都不重要了,她只是她自己。
扶玉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了什么,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自顾自道:“丹琼,你是怪阿娘认错了人对不对?是阿娘不好,你放心,阿娘这就杀了她,让她再也不能碍你的眼!”
扶玉猛地转过头,看向丹琼的目光中好像淬了毒。
初七握住了她抬起的手,阻止了扶玉手中那道灵力。
她是疯了吗?!初七全然不能理解扶玉的作为。
“丹琼,是你父亲为你取的名字,怎么能让一只鸠玷污了它!”扶玉轻轻笑了起来,“来,让我杀了她。”
初七摇了摇头,她真是疯了。
凤王知道,自己不能再放任扶玉,她上前一步,反手打晕扶玉。
见扶玉倒入她怀中,初七终于放开了手。
“自从……你父亲死后,她便生了心魔。”凤王轻声道,见妹妹如此,她心中当然不会好受。
初七看了扶玉一眼,只道:“王上,我想,再去见见那位尊上。”
或者说,去见一见大祭司。
凤王见她称呼疏离,不由暗叹一声:“去吧。”
初七点了点头,向外走去,路过丹琼身边时却听她道:“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什么也没有了,如今,在旁人眼中,她就是一只可笑的鸠!
初七停下了脚步,她没有看丹琼,只是轻声道:“就算你是鸠,一切也并非你的错。”
不是丹琼选择自扶玉腹中生出,她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真正造就这一切的,是大祭司。
“可是我不会原谅你了。”
她曾经真心将她当做姐姐,可是丹琼却将她的真心当做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丹琼抬起头,望向初七的背影,所有情绪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初七——”
这一次,初七没有回头。


第81章 从捷径而得的力量,并不值……
凤族,梧桐林深处,青年脚步匆匆。穿梭在密林中的风掀起白色的袍角,他额上绘着鸦青色的繁复纹路,这是凤族大祭司特有的标志。
大祭司此时的脸色堪称凝肃,被剥离了元凤血脉的初七活了下来,也就意味着他所为之事败露,不说扶玉,就算是凤王,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更重要的是,他所为之事,从来不止初七这一件。
所以大祭司必须在凤王发现之前离开,逃得越远越好。
原本应当万无一失的谋算出了差错,他眼神阴郁,事到如今,他再也做不了凤族人人尊崇的大祭司。
或许他不该心软,留下初七最后一口气,所谓感情,果真只是成事的负累罢了!
传送阵前,少年负手而立,听见脚步声渐近,他缓缓转过身来。
含笑看向大祭司,姬扶夜徐徐开口:“大祭司这么急,是要往何处去?”
全然没有想到此处会有人,大祭司瞳孔一缩,眸中飞快掠过一抹忌惮之色。
这里的传送阵,是他早年间留下的后手,连通凡世,一旦遁逃,就算是凤王的速度也休想追上。
更重要的是,而今为维护凡世安宁,天帝派兵锁禁天柱,未得他手令,三重天仙妖不可擅自前往人间,就算是凤王也不能破例。
大祭司没有想到,早已经有人在传送阵旁等着他前来。
神识搜寻过四周,确定周围除姬扶夜之外没有旁人,大祭司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他也看出了姬扶夜的真身,原是逝水宫离尊抱在怀中的那只狐狸。
区区化神境界的修士,竟也有胆子拦在他面前,当真是不知死活!
“现在滚开,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大祭司语气森寒,他急着跑路,无意与姬扶夜多加纠缠。
早已达到仙君境界的凤族大祭司,想解决姬扶夜自是不难,但谁都知道姬扶夜是逝水宫离尊身边的人,如果可以,大祭司并不想在凤族之外,再招惹上离央这样一个大麻烦。
姬扶夜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危机之中,他上下打量大祭司一番,口中只道:“有剥离血脉这样的秘术在手,数千年来,大祭司应该不会只献祭了一只凤凰吧。”
能以他人血脉淬炼己身,这样的捷径,大祭司会只用过一次么?
深林之中,大祭司眸色沉沉地看向姬扶夜,没有回答。
“看来我猜得不错。”片刻的沉默后,姬扶夜悠悠道,“如此,便再让我猜上一猜。”
“身为先天生灵,凤族要孕育子嗣本就不易,繁衍数万年,族人数量也极为有限。”
“若是族中有凤凰无故消失,凤王不可能毫无所觉,何况被你剥除血脉的,都是体内元凤血脉浓郁的王族。”
“这样算起来,这几千年间,有数只凤凰消失在天地间而从未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时间,唯有——”
姬扶夜抬头,对上大祭司的阴冷目光,他脸上笑意已然褪去,眸沉似水。
“神魔之战。”
姬扶夜口中继续道:“听说凤族在神魔之战中损失惨重,王族血脉更是仅剩凤王一支,不知其中有多少凤族的陨落,是出自阁下之手?”
听完他的话,大祭司阴沉地笑了起来:“只凭一道法阵,便能想到这么远,将所有的事都联系起来,天狐之智,果真不容小觑。”
姬扶夜暗叹一声,有关司命的事,如何能不多想一些。连魔尊和帝君,都曾做她手中棋子。
大祭司摇了摇头,喟叹道:“可惜,这世上的聪明人,总是死得很快的。”
他眼中现出冰冷杀意,如刀锋破空而来。
姬扶夜面上并无惧色,他平静地笑着:“听说大祭司曾与司命仙君有旧,这剥除血脉的秘术,想来也是同她学来的吧。”
他紧紧盯着大祭司的双眼,没有错过那一抹微微闪烁的眸光。
姬扶夜的心沉了下去,他猜得不错,这秘术,果然又是出自司命之手。
如今看来,司命在被关入诛邪塔之前,实在做了许多事。
那这位凤族大祭司,又是与司命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
“你的话,实在太多了。”
就在他垂眸深思之时,一道烈焰挟裹着劲风扑向前,大祭司看向姬扶夜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件死物。
今日,这只半妖,必须死在这里。
姬扶夜抬手,地上的梧桐枝落入他手中,翻转手腕,天地灵气随着他手中轨迹运转,熊熊燃烧的烈焰就此在他面前悬停,而后被凛冽剑锋破开,化为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
大祭司冷笑一声:“倒是有些本事。”
不过,区区化神,纵使剑法精妙又能如何?
随着他话音落下,姬扶夜脚下忽然现出繁复阵纹,在地面现出幽紫色的光芒。四周灵气疯狂向阵法中涌来,阵纹转动,要将姬扶夜诛杀于此,连神魂也彻底抹消。
凤族大祭司最擅长的,乃是阵法禁制之术。
面对这般险境,姬扶夜却出乎意料地扔下了手中树枝。
“尊上,有人要杀你养的狐狸!!!”
梧桐林中回荡着姬扶夜的话,大祭司意识到什么,脸上笑意顿失,随即转身便逃。
可惜还是太迟了,他身周的天地灵气像是陡然被抽空,手脚沉重得难以动作,大祭司脸上的神情静止在这一瞬。
“叫什么。”离央从树上跳下,随手一拂,困住姬扶夜的阵法便破碎开来。
从一开始,她就站在姬扶夜身旁的梧桐树上。
走到离央身边,姬扶夜身后好像有无形的大尾巴晃了晃,他对大祭司道:“像我这样的聪明人,自然不会独身涉险。”
离央隐匿形迹,在远弱于自己的姬扶夜面前,大祭司自然会更容易放下戒备。
凤溪也从树上落下,她怔怔地看着大祭司,眸中仍旧残存着惊色。看向大祭司,凤溪眼中带着几分微弱的希冀:“大祭司,那些事,真的是你做的?”
“除了初七以外,你真的还用这样的术法害过别的凤族?”
凤溪的父亲,初七的父亲,都死在了神魔之战中,他们曾经是凤族的最强者之一。难道说,他们其实不是因征战陨落,而是死在同族的隐私算计中?
凤溪不愿相信,眼前的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大祭司,为人和善,族中所有小辈都很亲近他,他怎么会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
大祭司没有回答,他尖啸一声,周遭天地灵气席卷而来,强行挣脱了桎梏,转身向外逃去。
离央的身形消失在原地,瞬息之间又出现在遁逃的大祭司面前。
又是她!
正是她出手救了初七,才会坏了自己的谋算,而今她还要挡在自己面前!
“离尊,你我无冤无仇,实在不必死斗,你放我离去,我自然会记住你的恩情,未来必定会有回报!”大祭司看着离央,沉声说道。
“本尊对你的回报不感兴趣。”离央神情冷淡,“你只需告诉我,当年你与司命,做了什么交易。”
神魔之战中,司命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大祭司的脸色沉了下去,如此,便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你当真以为,自己能在这六界之中横行无忌?!”大祭司冷声道,“我如今血脉之中,流淌的都是属于元凤的力量,而你,还不是上神!”
自混沌中生出的第一只元凤,其力量并不逊于任何上神。
他说着,身后展开一双烈焰构成的羽翼。
阴冷的梧桐林中陡然多了几分热意,凤溪看着大祭司身后羽翼,喃喃道:“元凤的力量……”
泪水静默滑下,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惨然。
她的问题,已不用大祭司来回答,若非用了剥离他人血脉为自己所用的邪法,他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抹去眼泪,凤溪看向姬扶夜:“大祭司如今的力量深不可测,连我阿娘或许也不是对手。离尊能救下初七,凤族已是感激不尽,抓捕大祭司一事,我会告知阿娘,再请诸位长老一起出手。”
姬扶夜平静道:“从捷径而得的力量,并不值得敬畏。”
凤溪不明白他为何能这样笃定。
而在这时,风声凛冽,大祭司顿足,离央身周出现一个又一个阵纹,环环相扣,从四面八方逼向她的要害,而他自己飞身向后退去,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离央的神色不见任何变化,她拂手向前,所有的阵法便在接近她身周时破碎开,化为无数道流光。
大祭司双手掐诀,身后形成巨大阵纹,反手向前一推,阵法直直落向离央。
她没有躲,红玲轻响,赤红长剑落入她手中,剑锋一往无前,势不可挡。
在触及剑气的那一刻,强大的阵法便在顷刻间如泡影幻灭。这天地间大约已没有什么,能挡住这样的剑锋。
“怎么可能……”大祭司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长剑,面上满是不可置信,他怎么会输,怎么会输得如此轻易!
他明明已经继承了元凤的力量,他是这世上第二只元凤!
“好强啊……”凤溪喃喃道,她知道离央很强,但今日亲眼见识到离央动手,还是不由为这样的强大而感到目眩。
“不——”大祭司怒吼一声,身躯化为凤鸟,燃着熊熊烈焰冲向高空。
收起长剑,离央足尖轻点,飞身而上。纤弱的身形落在凤鸟上方,她微一用力,五彩羽翼的凤鸟惨呼一声,重重地从空中坠落。
离央踩在大祭司赤色的背羽上,素白裙袂随风而动,她垂眸看着已然无力挣扎的凤凰,眼中一片漠然。


第82章 她不会是丹琼,她是初七(……
离央与大祭司的这一战,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吊打。姬扶夜欣赏着大祭司的惨状,丝毫不觉意外,这世上,大约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离央的强大。
羽翼上的烈焰散去,露出凤凰青色的翎羽,大祭司的尾翎拖曳在冰冷又潮湿的地面上,他口中喃喃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拥有了最精纯的元凤血脉,力量应当可以比肩上神,为什么会轻易输给你?!”
“这不可能!”
他不肯相信自己竟会这样轻易地败在离央手中。
离央飞落在狼狈的青羽凤凰面前,素白裙袂缈如云烟,她将右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奋力挣扎着想起身的大祭司,平静道:“空有所谓血脉,却不曾锤炼自身,你的实力,便如水月镜花。”
“不,不是这样的!”大祭司勃然变色,他抬起头,嘶哑着声音道,“这天地之间,本就是以血脉为尊!”
“如我这样血脉驳杂的凤凰,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真正强大的力量!唯有最精纯的血脉,才能带来最强的力量,便如生而强大的元凤!”
“凭什么我便生来血脉驳杂?凭什么我不能拥有这样的力量,天不与我,我便自己来取!”大祭司癫狂道,额上鸦青色的纹路随着他的神情扭曲,妖邪诡异。
初七不知何时来到了深林之中,她怔怔地看向形容疯狂的大祭司,沉默无言。她眼中的大祭司从来都是温和淡泊的,何曾见过他这样偏执疯狂的一面。
捏紧衣角,初七感受到自己舌根下传来的阵阵苦意。只是为了所谓力量,就可以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么?可是如他这般,就算拥有了再强大的力量又如何?
凤溪上前一步,眼眶微红,她盯着大祭司,哑声问道:“我父亲,可是死于你手?”
“是。”大祭司对上她的目光,面上笑意不改,“不仅是他——”
他看向初七:“你的父亲,同样也是死在我手中。”
“说来,你阿娘,本该是我最后一个祭品,可惜凤王为了救这个妹妹,不惜自身,叫我的谋划落了空。”
凤王身上的伤,正是为了救扶玉所致,直到今日也未能痊愈。此后,凤王似乎也察觉族人之死并非只是战事之故,暗中调查。
为防事情败露,大祭司沉寂千年,以鸠果徐徐图谋,直至如今。但离央的出现,却让他的谋划尽数落空。
凤溪再也忍不住了,她蹲身抓住大祭司的衣襟,怒声道:“阿娘说过,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们?!”
他怎么下得了手!
面对她的怒气,大祭司只是笑道:“既是挚友,他们为何不能将血脉借我?”
啪——
凤溪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又如何?只要能得到无上的力量,几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刻,在姬扶夜眼中,大祭司的脸与司命重合在一处。
他明白司命为什么会选中大祭司了。
“你错了。”
姬扶夜缓缓开口,大祭司不由看向他,而姬扶夜的目光落在初七身上:“她已经被你剥除了血脉,甚至比你口中天赋驳杂的凤凰也不如,那你可知,她为何还能成功涅槃?”
“只要是元凤的血脉,便都有机会在涅槃火下重生,而并非如你所言,只以血脉论。个人的实力,从来不只在于血脉。”
生为凤族,天资已经胜过天下无数生灵,却犹自不觉满足,执迷于血脉优劣,实在可笑可悲。
大祭司看着自己养大的少女,神情忽而一片空茫,他错了么?
初七的血脉,明明已经被他转移到自己身上,她身上已经没有了元凤的血脉!她为什么还能涅槃成功?!
他不相信……
“这世上从来就是以血脉为尊的!血脉高贵的,便能轻易修得至高修为,血脉低贱的,便永远只是别人脚底的污泥,任人践踏!”大祭司嘶吼道。
“你可以看看,她体内,可是你所谓的元凤血脉。”离央平静道。
大祭司闻言一怔,随即紧紧握住初七的手腕,探出灵力。
怎么可能……
初七的血脉中,没有元凤的力量,那是一股陌生而全新的,属于初七自己的血脉。
“不可能……”大祭司松开手,失魂落魄地后退几步,“不可能……失去了元凤的血脉,你怎么还可能涅槃成功!”
若一切真如姬扶夜所言,那他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为的就是变强!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信仰的血脉之论,原来全是错的!
大祭司看向自己的双手,为了洗炼自身血脉,数千年来,这双手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
他明明已经拥有了最精纯的元凤血脉,还是轻易地败在离央手下,而被他剥除血脉的初七却能涅槃重生,得到强大的力量。
所以,他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原来都是徒劳吗?!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大祭司再次笑了起来,笑声悲凉,有两行泪从脸颊缓缓滑落。
“司命当日,为何会将剥除血脉的秘术告知于你?”在他情绪激荡,心防崩塌之时,姬扶夜及时开口。
大祭司喃喃道:“她说见我可怜,故而相助……”
这话姬扶夜却是不信的,司命那样的人,也会可怜别人?她之所为,必是有所图谋。
“神魔之战中,她做了什么?”姬扶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她助我……”这句话还未说完,大祭司的身体忽然开始崩碎,整个人便如泥沙一样缓缓散开。
他愕然低头,看向自己消散的躯壳。
这是……
生命的最后一刻,大祭司抬头,向初七伸出手,似乎想抚一抚她的脸。初七没有躲开,在指尖触及初七脸庞时,大祭司嘴边勾起一抹浅淡笑意。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化为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昏暗的梧桐林中。
初七垂下眸,神情黯然。
姬扶夜叹了口气:“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司命就已经在他体内种下了禁制,一旦提及有关之事,便会形神俱灭。”
对于这样的结果,姬扶夜也不觉得太意外,毕竟,若是轻易让他们知晓其中内情,就不会是能将魔尊与帝君都算计在内的司命了。
不过这凤族大祭司为一己之私,于神魔之战中害死无数同族,如今形神俱灭,也是应有的下场。姬扶夜倒不觉得惋惜,但他一死,当年之事的内情或许便再无人知。
“尊上。”姬扶夜看向离央,眉头紧锁。
司命到底想做什么?她如今已被关入诛邪塔中,但六界之事,却好像仍在她算计之中。她当真是姬扶夜平生所见,最值得忌惮之人。
可惜司命仙格在身,天道之下,便是上神也不能取她性命,否则当日诛邪塔中,离央那一剑已经足以让仙君陨落。
姬扶夜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这样强的杀意,不为其他,只因他直觉司命所谋,定与离央相关。
离央知他心中所想,只道:“无妨。”
不论司命想谋算什么,她都等着她。
见大祭司陨灭,凤溪心情复杂难言,她收敛情绪,屈身向离央一礼:“今日种种,多亏离尊出手,凤族感激不尽。”
离央没有答话,她拂袖,与姬扶夜一起消失在阴暗的梧桐林中。
*
凤族王宫中,凤王坐在主位,看着下方初七,轻叹一声:“你当真决定了要离开凤族前去游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