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离央除姬氏一行外,再未离开过逝水宫,叫那些时时刻刻关注她动向的人不免失望。
姬扶夜抬起头,一双狐狸眼中映出枝头淡淡桃色。
“再过些时日,想来这桃花就能开了。”他甩了甩尾巴,“正好可以酿些酒。”
“尊上想喝酒,桃花酿不醉人,多饮些也无妨。”
“你还会酿酒?”离央随口问道。
小狐狸矜持地点点头,雪白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很是可爱:“从前还在姬家时,我住的院子里正好有两棵桃树。于是每逢花开之时,便会摘上一些酿酒,埋在树下,等年末的时候便可取出。”
姬氏族人众多,每逢年节都是一片热闹景象。
只是这些热闹,与姬扶夜好似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坐在人群之中,望着眼前觥筹交错,心下只是一片平静。
在姬家十七年,就算是一直侍奉在姬扶夜身边的侍女奴仆,与他也不甚亲近。他大约天生就是有几分凉薄的。
细雪纷飞,他披着大氅,孤身坐在枝叶凋零的桃树下,自斟自饮,度过一个又一个岁末。
只是现在大约是有些不同了,他也不再是一个人。
“那便酿一些吧。”离央说着,右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端坐在桌面上的小狐狸忽然四爪一滑,跌在了棋盘之上,暖玉制成的棋子散落,姬扶夜瞪大了一双狐狸眼,全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你打乱了棋盘,这局棋便下不了了。”离央淡淡道,她拂手,棋盘与黑白色的棋子便尽数消失在石桌上。
对上离央的目光,姬扶夜甩了甩尾巴,非常识趣地将自己记得棋局的话尽数咽了下去。
指尖一动,生着翠色嫩芽的桃枝落在离央手中,她将桃枝推到姬扶夜面前,挑了挑眉。
姬扶夜明白她的意思,化为人形,拿起了桃枝。
以桃枝为剑,比之前用玄铁剑更为艰难,若是灵力运用得不恰当,那桃枝只怕会立时化为齑粉。
要用桃枝施展出威力足够的剑法,实在很考验对灵力的运用。
姬扶夜握住桃枝,眉目中已是一片凛然,手中运转灵力,小心地缠绕上桃枝,他挥手出剑。
石桌旁,离央静静地看着少年动作,眼中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柔软。
*
三重天,凤族。
少女着一身素衣从树屋上落下,裙袂翻卷,轻盈得像一只飞鸟。
抿了抿唇,她垂着头,抬步向外走去。
市集很是热闹,无数凤凰化为人形来来往往,就如凡世一样喧嚣热闹。
初七握紧了手,低着头从市集中穿过。
少女们注意到她的到来,一时止住话头,只是默默将目光投向初七单薄的背影。初七在这些默然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那是初七吧?”望着她的背影,有人开口道。
“果真和丹琼公主生得一模一样,若非她着素衣,我只怕是要认错了。”
“丹琼公主高贵大方,她却像只遭了瘟的家雀,便是生得再像,也是比不上丹琼公主一根手指的。”
“毕竟丹琼公主才是真正的凤凰,她怎么能与之相比的。”
“等祭天舞一过,她便会恢复鸠女原形,届时再不会有人将她和丹琼公主混淆了。”
……
初七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便是听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早已习惯了。她原本就是一只鸠占鹊巢的鸠。
如今的凤王出自丹凤一族,初七名义上的母亲名唤扶玉,正是凤王的亲妹妹。
一千多年前,神魔大战重启,魔族来势汹汹,凤族为襄助九重天,全族参战,为此族人死伤无数。
扶玉的夫君,正是死在神魔大战之中。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在夫君死去后,扶玉几欲自绝,随他一同而去。是因为腹中孩儿,她才勉强支撑下来。
偏偏在生产之前,扶玉巧合吃下了鸠树所结的鸠果。鸠果的鸠,取自鸠占鹊巢之意。若是有人服下鸠果,鸠果便会借其身躯生长,显出与寄生之人相同的血脉。
扶玉吃下的那枚鸠果,与她的孩子一起在腹中生产,她因而产下两枚凤凰卵。连扶玉自己也分不清,哪一枚是鸠果所化,哪一枚又是自己与夫君的骨血。
而最后破壳而出的两只凤凰,也生得一模一样。
扶玉亲自问过凤族大祭司,才从其中找到了自己的骨血,取名丹琼。对于鸠果所化的那只凤凰,她当场便要杀了她。
是大祭司劝阻了她,既然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实在不必再枉造杀孽。
扶玉被他劝下,虽不打算杀这鸠果所化的孩子,却也没有可能将她当做女儿照顾。于是大祭司收养了那个女孩儿,为她取名初七。
初七出生的那日,正好就是十月初七。
随着初七长大,与身为公主的丹琼生得几乎一模一样,当年旧事再次被人提及,不免有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初七。
毕竟她险些做了那只鸠占鹊巢的鸠。
如今,丹琼将满千岁,每只丹凤都会在千岁寿辰那一年跳起祭天舞,届时凤王将引涅槃火为一众凤族洗礼,使其得以涅槃重生,重塑躯体。
鸠果虽然能模仿凤族血脉,但假的永远都是假的,经涅槃火洗礼,丹琼的本体也不再会与初七相同。
而千岁之后,初七也将失去凤族血脉的伪装,变回鸠女原形。
因为这个缘故,初七在凤族的地位很是尴尬。凤族从来矜傲,自然不屑于自降身份与初七这个鸠女为友。
穿过市集就是醴泉,湖水清澈,四周草木茵茵,不曾见到有人来往,安静得只能听见几声虫鸣。
初七站在泉水旁,风扬起素色裙袂,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
她在跳一支舞,初七闭上双眼,任自己沉浸在这支舞蹈中。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她自己。
裙袂旋转飞舞,天地灵气汇聚到她身边,随着她的动作而聚散。
这就是凤族的祭天舞。
天地灵气化为点点星芒落下,滋润着醴泉周遭的一切,草木摇曳,焕发出无穷生机。
初七却没有察觉这一切,一曲舞毕,她停下动作,睁开双眼,脸颊上带了一层薄红。
“初七,你跳得真好。”
她转过头,对上一张生得与自己全然一样的容颜。
初七捏着裙角,有些无措地唤了句:“殿……殿下……”
丹琼含笑走上前,气度大方雍容,她挽住初七的手一起坐在树下,温柔道:“不是说过,你叫我姐姐就好了吗。”
面对丹琼柔和的目光,初七局促地低下头,轻声道:“姐姐……”
丹琼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像是为这句姐姐很是高兴:“你的祭天舞实在跳得很好,到时阿娘见了,一定也会觉得惊喜的。”
阿娘……初七心底忽地涌起一阵隐秘的欢喜,她会为此觉得惊喜么?
虽然她连唤她一声阿娘的资格也没有,可初七是从扶玉腹中出生,天生便对她有一股孺慕之情。
虽然每次扶玉见她,眼中都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是姐姐向王上进言,我才能有参加祭天舞的机会,谢谢你,丹琼姐姐。”初七真诚道,目光一片纯澈。
丹琼笑笑,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件随手为之的小事罢了。
她看着初七,双眸中夹杂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复杂。
对于险些与自己混淆身份的初七,丹琼心中始终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怜悯。她不过是个拙劣的仿冒品,而自己则是凤族公主,拥有生而高贵的血脉,她永远无法与自己相比。
所以她不介意在初七难堪时伸出援手,让她对自己感恩戴德。
可丹琼没有想到,什么也不如她的初七,祭天舞会跳得那样好,甚至比自己更好。
初七没有发现丹琼暗中翻涌的情绪,她傻傻地同丹琼分享着自己遇到的一切琐碎小事,努力想让话题变得有趣一些。
除了大祭司,丹琼便是她在凤族中最亲近的人。
丹琼面上带着浅淡笑意,她看着初七,那抹温和却不达眼底。


第77章 尊上打算前去参加凤族的祭……
凤族祭天大典十年一开,乃是凤凰一族难得的盛事。因着凤族与六界各族关系颇为不错,每次祭天大典都会有各族大能亲来观礼。
作为先天生灵,凤族要孕育子嗣也并不容易,此次参与祭天舞的凤凰不过三十余,但相比上一次已经多了不少。
这般重大的场合,凤族特意为族中所有要参与祭天舞的凤凰都特别制了舞衣。
初七知道这个消息,但她不敢奢望其中能有自己的舞衣,丹琼能替她向凤王求得参与祭天舞的机会,她已是很开心了。
她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凤凰,绝不该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其实从小到大,身边所有人都告诉初七,她应该知足。
扶玉殿下能容她留下一条性命,大祭司又收留她在凤族,不致沦落人间,如凡鸟一般生长。
她能活下来,有一容身之处,是极幸运了,实在应该知足才是。
初七知道,自己的存在本就是原罪,所以她心中也从未生出怨怼。
“初七!”一只身披青色翎羽的鸟儿停在树屋外,扬声唤了句。
青鸟是许多凤族都养来传信的神鸟,身处六界之中的任何地方,青鸟都能循着气息将信送到。
眼前这只青鸟的脸侧有几片红羽,初七识得,这是丹琼身边养的青鸟。
“是……丹琼殿下有什么吩咐吗?”初七小心问道,她从不会在旁人面前唤丹琼姐姐。
青鸟停在树枝上,用鸟喙梳理着自己翠色的羽毛,语气中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是,殿下要你现在去祭坛。”
“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许是为了祭天舞舞衣的事吧。”青鸟随口道,她不过是顺路为丹琼传个口信,并不清楚太多。
她也会有舞衣吗?初七在最初的欢喜之余,心上又不由涌上浓重惶恐。
“我也有舞衣么?”她喃喃道,脸上带着些许怯弱之色。
见她用同丹琼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做出这样的表情,青鸟眼中不由流露出几分鄙夷,假的果然是假的,真是上不了台面。
好在她已经满了千岁,再过一段时日,伪造的血脉散去,便再不会有人觉得她和丹琼殿下生得像了。
“你快去吧。”青鸟振翅,无心与初七多说,飞离了树屋。
初七到的时候,祭台周围的梧桐树上已经停满了凤凰,除却陪小辈前来排演祭天舞的,单纯来看热闹的也实在不少。
相比寻常鸟族,凤凰的翎羽颜色绚丽,五彩的尾羽垂下,遮蔽了大半天光。
初七羡慕地向这处望了一眼,回过神后迅速垂下头,掩饰住眼中黯然,悄悄从角落处穿过了梧桐林。
守在树屋外的彩羽凤凰见她前来,化为人形,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你怎么来得这样慢?”
初七讷讷道:“对……对不起……”
少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很是瞧不起初七这般畏畏缩缩的姿态,果然假的就是假的,便是再像也不会成真凤凰。
“别废话了,进去把舞衣换上,马上就要排演了,难道要我们都等着你不成!”
初七连忙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地进了树屋之中。
看着初七的背影,少女眸中满是不屑,真不明白丹琼姐姐干嘛对她这么好,不仅让她参加祭天舞,还特地为她准备了舞衣。
树屋之中,一件艳艳如火的鲜红舞衣挂在从树屋顶部垂下的枝上,金线绣出的凤凰在裙袂上展翅,栩栩如生,似乎随时就要活过来。初七看着舞衣,眼中不由闪过惊艳之色。
真好看啊……
想到少女方才催促自己的话,她不敢再耽误,立时将舞衣换上。
一人高的铜镜前,初七看着镜中的自己,换上这一身火红的舞衣,她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只凤凰。
可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凤凰,初七垂眸,眼中的黯然之色再也无法掩饰。
假的,永远就是假的。
正在这时,屋门被人推开,初七一惊,回身看了过去。
女子额心有一抹红痕,容色艳丽,眉眼间与初七很是肖似,正是丹琼与初七的生母,扶玉。
“丹琼,舞衣可合身?”扶玉看向初七的眼中满是关切,神情温柔。
初七从没有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扶玉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总是很冷,带着深深的厌恶。
她曾经见过丹琼与扶玉相处,那是她从不敢奢望的温情。
初七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扶玉会这样温柔地对她说话,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哪里不舒服?”扶玉见她沉默,有些奇怪,走上前,温柔地为初七顺了顺长发。
初七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丹琼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口中唤着:“阿娘。”
扶玉脸色一变,她转头看过去,对上丹琼有些不解的目光,再看向初七时,眼中已是一片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暴怒。
初七的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知道自己本就不该存在,也知道扶玉是怎样厌恶着同样从她腹中生出的自己,只是当真正直面这样的恶意时,她还是忍不住惶然地后退一步。
扶玉上前一步,冷冷地逼视着初七:“你竟敢偷穿丹琼的舞衣?!”
初七连忙摇头,不是的,这树屋中只有一件舞衣,她以为这是姐姐为自己准备的……
原来这是姐姐的舞衣么?她真的不知道……
丹琼见此,上前解释道:“阿娘,或许是有些误会……”
“你不必为她遮掩!她就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竟敢想取代你的位置!”扶玉声色俱厉道,说着,难忍怒气,抬手给了初七一个耳光。“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我容你留在凤族已是极大的宽容,如今你竟然还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祭天舞你不必去了,一只冒牌的凤凰,只会惹人笑话!”
初七捂着脸,深深地垂下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扶玉的话好像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刺得鲜血淋漓。为了参加祭天舞,她苦苦练了不知多少时日,如今扶玉一句话,便她为了这一曲舞流的努力尽数抹消。
所有的欢喜就如同泡沫一样在阳光下破灭,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属于她。
初七忍下泪意,低声说道:“是。”
……
“你们听说了吗?那只鸠女,竟然暗中穿上了丹琼殿下的舞衣,难道是取代殿下参加祭天舞!”
“她怎么敢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大逆不道!亏大祭司还将她收留在凤族,谁想她会如此贪心不足!”
“丹琼殿下对她那样好,她却恩将仇报,果然是低贱的血脉,卑劣无耻。”
初七抱着一兜野果穿过市集时,耳边充斥的就是谩骂嘲讽,看向她的眼神中除不屑外,更多了鄙夷厌弃。
不,不是的,初七垂着头,鼻尖酸涩,她从来没有想取代姐姐……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穿上姐姐的舞衣……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解释,没有人会相信她。
“她怎么还敢留在凤族?”
“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应该将她赶出去才是!”
“没错,她没有资格留在凤族!”
初七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野果,一滴泪悄悄从眼角坠落。
*
逝水宫,姬扶夜将泡好的茶放在石桌上,顺手拿起了桌上拜帖查看。
是凤族的拜帖,以离央如今的身份,凤族十年一度的祭天大典,自然要依礼向她发出一份邀请。
“尊上打算前去参加凤族的祭天大典?”姬扶夜问道,离央特意将这份拜帖留下,便是要应约前去的意思。
随即,他眼中露出恍然之色:“尊上所需的灵物,便是涅槃火?”
凤族祭天大典之时,正是凤族禁地大开之时。当年元凤陨落,身躯燃起涅槃火,凤族倾全族之力将其封印,列为禁地。
禁地每十年一开,凤族便选在此时举行祭天大典,届时凤王将引涅槃火为参与祭天舞的凤凰洗礼,
离央点了点头,她在等的,便是凤族禁地再开之日。
“神魔剑冢再开,只余三个月了。”她忽然又道。
姬扶夜点头,心下也有些感慨,算来他们在这逝水宫已经住了八月有余,竟有些不知朝夕之感。
“尊上,岁末将至,凡人都会在岁末之时辞旧迎新,逝水宫可要也庆贺一番,也请尊上旧识前来相聚。”姬扶夜提议道。
逝水宫只他们两人,不免冷清了些。
离央手中握着一卷姬扶夜从逝水宫内翻出来的陈旧书卷,闻言也没有抬头,懒懒道:“随你。”
既然要去凤族赴宴,论理,便要回复拜帖。
得了离央同意,姬扶夜指尖燃起一簇灵火,火焰落在了拜帖之上,将其吞噬殆尽。
随着火焰燃尽,一枚火红凤翎自火中而生,从天边飞掠而过。
一只青鸟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上,闭眼假寐。这棵梧桐高大得几乎可称遮天蔽日,乃是自混沌而生的天地第一棵梧桐,也是凤族凤王所居之处。
火红的翎羽从空中坠落,青鸟睁开眼,振翅衔住了翎羽。翎羽化为灵光消失,青鸟随即睁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赶紧飞身落入立在树上的宫殿中。
大殿之中,凤王正与自己的妹妹说话。
相比容颜艳丽的扶玉,凤王生得更加温和,她的唇色有些苍白,身体似乎有些虚弱。
“初七一直是个乖孩子,前日的事,或许只是误会罢了。”凤王温声劝道,因祭天舞一事,扶玉态度坚决地要将初七赶出凤族。
扶玉的脸色很是冷酷:“她能做出这样的事,定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并非凤族,本也没有资格留在族中,如今她也满了千岁,就算离了这里,也死不了。”
她不会让初七有任何威胁到丹琼的可能。
凤王闻言,不由轻叹了口气,自从爱人死去后,玉儿的性子越发执拗,认定的事再听不见比人劝说。
“阿姐,你必须将她赶出去!”扶玉直直盯着凤王,语气坚决。
“玉儿,你……”
凤王还想说什么,扶玉却紧紧抓住她的手:“阿姐,我只有丹琼了,我不能让任何人有伤害到她的机会……”
她眸中一片幽沉,带着不自知的惶惑恐惧。
丹琼是他的孩子,她得保护好她,不能将任何人伤到她,她绝不会让人有任何伤到她的机会!
见她如此,凤王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只得点了点头道:“好。”
她虽然对初七有着几分怜悯,但扶玉如此,她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初七让自己的亲妹妹陷在惶恐不安中。


第78章 里面有只鸟儿,快要死了……
见凤王应下,扶玉眼中偏执之色消退,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她松开手,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凤王纤细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凤王见她如此,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愁色。
“玉儿,鸠果之事,初七其实也甚为无辜……”凤王叹了一声,口中劝道。
初七自幼在族中长大,这么多年来,从未做过逾矩之事。凤王觉得,以她性情,应当不会生出取代丹琼这样的妄念。
扶玉听了她的话,却激动道:“她有什么无辜的!正是因为有她在我腹中生长,才会分走了本属于我女儿的灵源,让她晚了数百年才降生!”
不仅如此,若非大祭司曾随司命仙君修行过命格之术,便连他也不能分辨出谁才是她真正的女儿。
一想到自己女儿的身份险些被初七混淆,扶玉心底甚至抑制不住地产生了一股杀意,她决不允许身边存在任何伤害丹琼的可能!
看着扶玉眼中对初七不加丝毫掩饰的厌弃,凤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夫婿战死后,他们的孩子,就成了扶玉心中唯一的寄托。
她将丹琼看得实在太重了,保护丹琼甚至成了她的执念。
凤王的目光中带着深藏的忧虑,在她看来,扶玉对丹琼的维护几乎有些过度了,这或许并非一件好事。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殿外匆匆忙忙飞入一只青鸟,口中道:“王上,逝水宫传讯,那位离尊大人要来参加我凤族祭天大典!”
凤王眸中闪过讶色,也顾不上再与扶玉说什么。
伸出指尖接住青鸟,她急急问道:“当真?”
自凌霄殿之事后,六界皆知逝水宫离尊之名,但这位尊上深居简出,无论谁递出的拜帖都没有接过。
她如何会答应来凤族的祭天大典?
青鸟连忙点了点头:“自逝水宫来了回帖,言道离尊将亲来祭天大典。”
凤王此番虽然依礼向逝水宫发去拜帖,却从未想过离央会接下帖子前来。
扶玉闻言,脸色却有些不自然:“那位离尊与我凤族素无交情,怎么会想来参加我族的祭天大典?”
当年离央被星落污蔑勾结魔族,流言汹涌,夫君战死的扶玉不止一次地唾弃离央。但前日凌霄殿前,一切真相大白,原是天下人都冤枉了离央。
如今听说离央要前来凤族,思及自己曾经对离央的非议,扶玉不由面色讪讪。
凤王与从前尚在玉朝宫中的离央并无什么交情,她一时也想不出离央为何会接下帖子亲自前来。
“既然离尊将要驾临,传本君令,族中须得好好准备,绝不可怠慢。”凤王郑重吩咐道,清丽的眉眼透露出几分威严。
凤族虽与九重天交好,但寻常也是请不来上神之尊的。而作为离尊入逝水宫后首处正式到访之地,说出去,凤族也是极有面子的。
青鸟化为人形,俯身行礼道:“是!”
与此同时,凤族之中,初七等在丹琼所居的梧桐树下,她咬着唇,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姐姐她……会见自己的吧?
初七从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她想见丹琼一面,告诉她,自己不是故意穿了她的舞衣,更没有想取代她去跳祭天舞的想法。
那树屋中只有一件舞衣,她以为,那是为她准备的……
这几日,她收到了无数嘲讽鄙夷,他们都说她贪心不足。
初七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是不是又做错了事?
丹琼姐姐,是不是也误会了?
初七想向丹琼道歉。
旁人误会也就罢了,她不希望丹琼也误会她。
生了红羽的青鸟从梧桐树上飞出,她没有落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初七,语气中带着浓浓不屑:“殿下不想见你!”
“能……能不能再帮我通传一声,我只是想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初七低头看着足尖,轻声道,双目微微泛红。
青鸟冷笑一声:“对不起?你以为说一声对不起,殿下就能原谅你?她待你那样好,你却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可惜啊,乌鸦永远变不成凤凰,就算你穿上了殿下的舞衣,你也不可能是凤族的公主!”
初七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想解释自己从没有这样的想法,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但没有人会相信她,甚至没有人愿意听她说。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初七强忍住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坠下,她的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子,低声道:“……我知道了。”
她低着头,转身离去。
青鸟看着她的背影,轻嗤一声,化作原形,飞回了梧桐树上。
初七低落地向前走去,神情惶然。
“你当真是傻子么?”一道声音从树上传来。
初七含泪向上望去。
原本只是随便找棵树打盹的凤溪化为人形,从树上俯视着初七,懒洋洋地挑着眉。
“凤溪殿下……”初七怔愣一瞬,俯身行礼。
凤溪见她如此,没好气地说道:“你难道还看不出,这一切原就是丹琼的算计,否则,你怎么会恰好穿上她的舞衣,又偏偏被姨母撞了个正着。你以为,为什么不过几日功夫,族中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还不都是她干的好事。”
被害的明明是初七,她竟然还跑来向丹琼道歉!
想到丹琼,凤溪忍不住冷笑一声。对自己这个表妹的性情,她可是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