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管家变了脸色,慕容家难道打算在他顾家之内对扶夜少爷动手不成?未免欺人太甚!
姬扶夜平静地站在一众慕容氏少年面前,虽然修为尽失,神情却无丝毫畏惧。
说话的慕容氏少年甚感气恼,当下拔出腰间长剑,只是还没等他挥下,就被为首的青年用刀鞘架住,反手逼他收剑回鞘。
沉沉地看了姬扶夜一眼,青年冷声道:“不得无礼!”
慕容氏和姬扶夜的婚约,可还没有退掉,若是因为他们坏了堂妹退亲的事,回去一定会被众位长老责罚。
“大哥——”
青年怒斥一声:“闭嘴!”
少年只好讪讪噤声,颇有几分委屈地低下头。
一众慕容氏少年纷纷用不善的目光看着姬扶夜,但又碍于青年威严不敢有别的动作,心里实在憋屈得紧。
而姬扶夜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正强压怒气,反而向他们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地向正厅之中走去。
“这个扶夜公子,果然是叫人讨厌!”少年低声道。“都虎落平阳了,还敢这么傲气!”
青年回头给了他后脑一巴掌:“他要是虎落平阳,那我们成什么了!”
臭小子说话也不动动脑子。
而在顾府花厅中,顾凌均与慕容氏来人相对而坐,心下异常复杂。
扶夜才被送回顾家不过月余,这慕容氏得了消息,便立刻上门退亲,果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寒微。
“……前日音儿跪在她父亲面前,只言一心向道,无意于儿女私情。我兄长自然不肯答应,当即教训了她一番,谁料她就此长跪不起。又过数日,见她意志坚决,始终不肯起身,眼看着女儿身体一日日衰弱,兄长实在无法,只能应下她所求,这才有我今日来此一行。”
“顾道友也为人父母,当能体谅我兄长这番苦心才是。”顾凌均身旁的中年男人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带着无奈的笑意。“事已至此,不如我两家就将这婚约解除,此事的确是音儿任性,全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娇惯,养成了她这样性子。”
顾凌均自然不会信这番说辞。
他摩挲着茶盏,眸中若有所思。
依顾凌均的意思,他是不愿叫姬扶夜与慕容音这桩婚约解除的。扶夜如今修为全无,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将来便能有所托庇,自己也算对得起去了的凌霜。
“慕容兄,这桩婚事乃是多年前我家小妹与慕容家主定下,如何能轻易毁诺?”顾凌均放下茶盏,朗声道,“其中缘由,慕容兄亲自来此解释,顾某自然没有不信之理,可天下人却未必知道其中内情。即便顾某能理解,天下人却不免觉得,慕容家是因为扶夜识海破碎,前程全无而退亲,那慕容家岂不是成了那等趋炎附势,忘恩负义之辈——”
他面前坐的正是慕容音的六叔慕容奎,此番前来顾家退亲,由慕容奎带领族中子弟前来,慕容音和其父并不打算亲自出面。
听了顾凌均的话,慕容奎的脸色不由一变,他如何听不出顾凌均话里的讽刺。
没想到这姓顾的倒还有些骨头。
只是这婚事,今日他是一定要退的。
他慕容家的明珠,如何能配一个前程全无的废人。
屈指在桌面敲了两下,慕容奎打定了主意,也不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此番上门退婚,并不只是我兄长之意。”
“兄长本也不想违背诺言,做那背信弃义之人。”慕容奎叹了口气,“但几月前,他携音儿前往三重天上,为衡英宫一位仙上贺寿,谁知音儿竟侥幸得了衡英宫主人青眼。”
说到这里,慕容奎有些得意。
他大约忘了,慕容家能有前往衡英宫的机会,也是借姬氏姻亲的名义。
慕容家遣人前往姬氏,想将此事告知,却听闻姬扶夜在一场比试中识海破碎,修为全废,被送回了顾家。
慕容奎看着顾凌均,脸上带着笃定的笑意:“我家音儿不日就要前往三重天上,随仙君修行。此去不知经年,仙凡有别,顾家主心中应当清楚这一点。”
姬扶夜道途已毁,寿命长不过区区百余载,而慕容音前去三重天上,跟随仙君修行,未来也有望成为三重天上的仙人。
届时慕容音容颜依旧,而姬扶夜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与其强求一桩不合适的婚事,顾道友不如为贤侄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岂不更好?”
顾凌均沉默不语,他知道,慕容奎说得不错。
“何况退婚一事,也是衡英宫仙上的意思。”慕容奎意味深长道。
衡英宫的主人名唤星落,她原身不过一株寻常兰草,有幸入了神界玉朝宫中修行,成就仙君修为。
堂堂仙君,自然有其傲气。
她既然看中了慕容音做自己弟子,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弟子竟然与一个道途已毁的废人成亲,便示意慕容家退了这门亲事。
到了这时,顾凌均也终于明白了慕容氏会这么快就上门退亲的原因。
姬扶夜哪怕识海破碎,终究也姓姬,慕容氏怎么也不该这么快就提及退亲之事,既叫姬氏不悦,也叫天下人都嘲讽他慕容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
原来是有了衡英宫做靠山,为了讨好星落仙君,哪怕她随口一言,也不敢怠慢。
若是退亲一事乃是一位仙君的意思,顾凌均便没有可能替姬扶夜保住这门亲事。
只是……他该如何与扶夜提起此事?
顾凌均紧抿着唇,面色难看,心内挣扎。
屋内气氛一片凝滞,安静得落针可闻。
见他神情沉重,慕容奎心情甚好地吹了吹茶盏:“如何,顾家主,这婚,你可是还不愿退?”
不等顾凌均开口,门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自然是要退的。”


第4章 你口中星落,可是自玉朝宫而出……
慕容奎一怔,循声看去,只见少年缓缓走入正厅,一双眸子沉静温和。
他一身白衣,气质出尘,如芝兰生于庭中,让人赏心悦目。哪怕慕容奎是来退婚的,眼中也不由露出几分欣赏。
他将手中茶盏放下,白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慕容奎看向姬扶夜,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一笑道:“贤侄来了。”
这不是姬扶夜第一次见慕容奎。
还在三重天上时,慕容氏不止一次借他的名义前来拜访,慕容奎也常在其中,只是那时候,慕容奎在姬扶夜面前表现出的态度堪称谦卑。
姬扶夜抬手一揖:“慕容叔父。”
落到如今境地,还能如此心平气和,不卑不亢,慕容奎忍不住对姬扶夜再高看一分。
可惜,识海破碎的他,再也配不上慕容家的明珠了。
慕容奎惋惜地看了姬扶夜一眼:“贤侄本是天纵之才,没想到会遭此磨难,以致道途断绝,我慕容家上下闻听此事,都甚为痛惜。唉,天有不测风云,贤侄还是要多多珍重自身才是。”
这样的话,姬扶夜从受伤以来实在听过不少,他神情不变:“多谢慕容叔父关心,扶夜明白。”
既然正主来了,自己也不必再同顾凌均废话。干咳一声,慕容奎看向姬扶夜:“贤侄,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替音儿向你退婚。”
慕容奎说这话时,忍不住有些脸皮发烫,慕容家所为,实在有落井下石之嫌。不过再怎么觉得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音儿如今得了衡英宫仙上看重,不日将前去三重天上。”
“虽然她早与你定下婚约,但她如今一心向道,无意于儿女私情,不好再耽误你,族中便让我代她来,解除这门婚约,贤侄也好早日再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
说到门当户对四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姬扶夜并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怒,点了点头,平静道:“慕容姑娘既然一心向道,我自然不能阻她修行。”
他没有多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其上刻着慕容氏的族徽,灵光隐隐,一看便知是件难得的灵宝。
这是慕容家传家之物,也是当日姬扶夜母亲为他和慕容音定下婚约时,慕容家拿出的信物。
今日姬扶夜知道慕容家来访后,特意取来。
看见玉珏,慕容奎面上露出一点喜色,迫不及待地想伸手取回,姬扶夜却握住玉珏,收回了手:“既然要退婚,还请慕容氏也将当日我母亲留下的信物奉还。”
当年定下婚约之时,顾凌霜将代表姬扶夜姬氏身份的玄晶石交给了慕容氏,以示诚意。
听了姬扶夜的话,慕容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储物戒,姬扶夜的玄晶石就在其中。
他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舍之色,这可是代表姬氏身份的玄晶石,正是凭此,慕容氏才能在三重天上来往,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可惜了,若是姬扶夜未曾识海破碎,音儿和他,本是一门好姻缘。
慕容奎暗暗惋惜。
罢了,当断则断。慕容奎狠了狠心,将玄晶石取出,驱动灵力,玄晶石便向姬扶夜飞去。
见此,姬扶夜也没有犹豫,将手中玉珏退还给慕容奎。
握住慕容氏的玉珏,慕容奎心中大石落地,他这次来的目的已经完成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
面上牵起看似温和的笑容,慕容奎取出一枚储物戒,放在桌上,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施舍:“多谢贤侄体谅,这是我慕容家的一点心意,还望你收下。”
自姬扶夜进门后,顾凌均便一直沉默不语,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他怒视着慕容奎,厉声道:“你慕容家休要欺人太甚!”
姬扶夜的面色也在这时冷了下来,这门婚事是长辈擅自定下,他和慕容音并无感情,以他如今情形,慕容氏要退婚也是无可厚非。
只是在退婚之时,拿出这些所谓补偿要他收下,却是欺人太甚。
慕容奎拿出这枚储物戒,显然不是慕容氏真为退婚一事而对姬扶夜心怀愧疚。
慕容家曾经因为这门婚事得了不少好处,如今姬扶夜才跌落云端,慕容家便迫不及待地让慕容音与他解除婚约,事情传出去,免不了被世人非议。
但若是姬扶夜收下了慕容氏的补偿,慕容氏便是‘仁至义尽’,为世人笑的,就是失了修为,连脊梁也没有了的姬扶夜。
“阁下这是何意?”姬扶夜冷声道。
他右手背在身后,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
自从识海破碎后,姬扶夜没有少受轻慢嘲讽,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淡然自若,可慕容家所为还是让他心中燃起了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
可不管他怎样愤怒,终究也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现在的姬扶夜,只是一个连自己的父亲也将他放弃的废物。姬扶夜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慕容奎笑容不改:“贤侄,此事是我慕容氏亏欠于你,这枚储物戒中,不过是一些小小补偿,还望你收下才是。”
姬扶夜冷着脸看向慕容奎,两人目光交锋,正厅内一时气氛凝滞。
顾凌均挡在姬扶夜面前,态度强硬:“婚事已退,慕容家的厚礼,恕我们不能受,阁下还是请回吧!”
慕容奎冷笑一声:“我与扶夜贤侄叙话,如何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元婴插嘴!”
他说着,拂袖打出一道灵力,顾凌均眼神一凛,调动全身灵力,险险接住这一击。灵力的余波逼得顾凌均接连后退几步,这才站稳身形。
他脸色有些发白,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一个元婴,也敢在他面前放肆,慕容奎心中暗自冷笑。
“舅舅!”姬扶夜眼中暗色涌动。
顾凌均运转灵力,压下翻腾的气血,他抹去嘴角那丝血线,哑声道:“扶夜,我没事。”
慕容奎乃是化神境界,不过元婴期的顾凌均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慕容奎不过随手一击,顾凌均也需全力才能接下。
收回手,慕容奎看着姬扶夜:“如何,这储物戒,你们收是不收?”
姬扶夜冷冷地看向他,并不答话。
不知好歹!慕容奎冷哼一声,高阶修士的威压在一瞬间压向姬扶夜,今日这储物戒,由不得这姬扶夜不收!
姬扶夜死死咬着牙,强行挺直脊背,他体内无法汇聚灵力,在这威压之下,几乎要被强压着跪倒在地,全凭心中一口气撑住。
倒是还有几分骨气,慕容奎想。只是为了音儿和慕容家的名声,无论姬扶夜想法如何,他都必须让他接下慕容家的补偿。
在这般威压下,姬扶夜仍旧没有低头,他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不……”
他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儿。
原来,这就是弱者。
这是姬扶夜从前未曾体会过的滋味。
顾凌均看着这一幕,心下苦涩难言,凌霜不在了,自己却连她唯一的儿子都不能护住!
见姬扶夜始终不肯松口,慕容奎皱了皱眉,转而看向顾凌均:“顾道友,这枚储物戒,小辈不知轻重,你替他收下便是。”
“我家音儿已得衡英宫星落仙君青眼,不日便要入她门下,这储物戒你要不要接下,可要想好了。”慕容奎意有所指道。“你总要为你顾家儿女考虑一二。”
顾凌均瞳孔微缩,慕容奎这话,分明就是在拿顾家族人威胁他!
慕容奎上前,拍了拍顾凌均的肩膀:“我想顾家主,应该是个聪明人。”
梧桐树上,在慕容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离央睁开了眼。
“星……落……”她喃喃念出这两个字。
‘殿下,您……您能给我取个名字么?’
‘殿下,您别伤心,星落会一直陪着您的……’
‘是,是我亲眼所见……’
下一刻,离央出现在顾府正厅,乌发黑裙,行如鬼魅。
“你口中星落,原身可是一株兰花妖?”她开口,声音嘶哑低沉。
清脆的铃声阵阵响起,姬扶夜身上压力顿时一轻,他抬眼望向来人。
突兀出现在正厅中的女子赤足而立,长发蜿蜒至腰际,眼上蒙了一层朦胧薄纱,叫人瞧不清她的相貌如何。
是她……
那日在断崖之下,无边迷雾之中,她已经救过自己一次。
姬扶夜的目光落在离央身上,深不见底。
慕容奎盯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女子,暗自忌惮,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察觉不到离央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更看不出她修为,这只能说明,眼前女子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四方城不过边荒之地,何时多了这样的高手?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来此又有何贵干?”慕容奎后退一步,暗自猜测离央的来历。
“你口中星落,可是自玉朝宫而出的兰花妖?”离央没有理会他的话,再次问道。
慕容奎紧皱起眉,她竟敢直呼星落仙君之名,还毫无敬意,他冷下语气:“阁下究竟……”
这一次,他的话没能顺利说完。
纤长素白的手不过轻轻在空中一抓,慕容奎的身躯便不受控制地腾空而起。


第5章 本尊,离央
慕容奎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颈,高举在半空之中。
手脚在空中奋力挣扎,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
慕容奎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两句话,这女子就动起手来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连丝毫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本尊的话,你可是听不懂。”离央看向慕容奎,语气不喜不怒,却让他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气。
被扼住脖颈的慕容奎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离央放下手,慕容奎立时倒飞而出,穿过房门,重重地落在院中。他只觉浑身剧痛,一时连站起身的力气也没有。
候在门外的一众慕容家族人听到动静,抬眼看去,见到倒地不起的慕容奎,纷纷脸色巨变,这是怎么了?!
众人立时上前,七手八脚地将慕容奎扶了起来。
“叔父,您怎么样?!”青年看着慕容奎面色发白,气息不稳,急忙问道。
慕容奎勉强站稳身形,咳了两声,抬手止住慕容氏众少年嘈杂的关切话语,哑声道:“无妨。”
他心里一阵后怕,自己方才,竟然完全不知那个女子是如何出手的!
她敢直呼星落仙君之名,难道也是仙君之尊?
“叔父,难道是顾家不肯退亲,还敢动手打伤您?!”青年横眉冷道,只是说话时,他心中忍不住疑惑,叔父已是化神高手,而顾家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元婴期的顾凌均,他怎么可能伤了叔父。
慕容奎没有答话,他抬头,只见女子立于正厅之中,黑裙飘然,逆光中窥不见她面上神情。
离央缓缓自厅中走出,停在慕容奎面前。
“本尊问的话,你可想好了。”
“你是谁?”青年看向离央,冷声问道,难道就是她打伤了叔父?!
他拔刀出鞘,戒备地后退一步。
见他如此,一众慕容氏族人也纷纷拔出刀剑,一齐指向离央。
“不可对仙上无礼!”慕容奎厉声斥道,若是惹怒了这个女子,他们今日恐怕就走不出顾家的门了。
有他吩咐,慕容氏族人不敢放肆,只得收起刀剑。
慕容奎恭敬地对离央躬身行礼,口中道:“据传星落仙君,的确是由一株寻常兰花入道,曾在玉朝宫内修行,后来追随天帝前往仙界,为衡英宫主人……”
哪怕慕容奎心中甚为恼怒,面上还要强挤出一个笑容。
他养尊处优多年,从来没有受过今日这样的屈辱。
慕容奎忘了,他方才还倚仗修为高深强逼姬扶夜收下储物戒,同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就觉得无法接受了。
看来这些年月,她过得不错,如今也要被人称一句仙君了。离央漫不经心地想。
见她不言,慕容奎小心翼翼问道:“仙上……可是与星落仙君有旧?”
“算不上有旧。”离央看向他,嘴角挑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不过许多年前,她欠了我些东西,尚未还清。”
这话听得慕容奎心惊肉跳,心下暗悔,自己为何要多嘴问这一句。
“你方才说,你家小辈,将拜她为师。”离央缓缓道,言语间仍是有些生涩,她实在有很多年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慕容奎心脏狂跳,难道她要迁怒?
但有了方才遭遇,他却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那便回去告诉星落,本尊不日将上门拜访。”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慕容奎低着头,颤声问道:“敢问尊上名姓……”
既然要带话,便要清楚名姓才是,慕容奎也想借机一试眼前女子的来历。
“本尊,离央。”
离央……
慕容奎对三重天上各方势力也有些了解,却从未听说过仙界有这样一位仙君,只是眼前女子脾气古怪,他也全然没有勇气多问。
“滚吧。”
得了这两个字,慕容奎如蒙大赦,立刻领着慕容氏族人向顾府外退去,再不敢提让姬扶夜收下储物戒一事。
直到出了顾府,终于有少年忍不住开口问道:“叔父,那人是谁?就是她动手伤了你吗?”
“听她语气,她难道和星落仙君有仇么?!”
慕容奎面色阴沉:“此女修为高深,恐怕也是仙君之尊,不知顾家从何处将她请来!”
顾家是如何找到这样一位同星落仙君有仇的仙上?本以为今日定能顺利让姬扶夜收下储物戒,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罢了,好在婚事已退,其余之事只能待禀告家主之后再行决断。
见他脸色不佳,有人出声安慰道:“叔父,你别担心,那女子再厉害又如何,星落仙君曾在玉朝宫中侍奉多年,更与天帝有旧,岂是谁都能动的?”
慕容奎的脸色好了些许,不错,那女子虽然修为远胜于自己,却未必是星落仙君对手,更不可能是天帝对手。
她若是敢找上门去,定然有她好看!
捂着闷痛的心口,慕容奎心中暗恨。
*
顾府之中,在慕容氏众人离开后,顾凌均连忙上前,对离央一礼,恭敬问道:“顾某怠慢,不知仙长驾临府中,可是有吩咐示下?”
离央没有回答,她冷淡地向顾凌均投去一瞥,随后收回目光。
“昨日断崖之下,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姬扶夜也上前,躬身向她深施一礼。
“本尊并非有心救你。”离央淡淡道,她从穷奇爪下将姬扶夜救下,不过是需要他身上的气息引路罢了。
姬扶夜眉目低垂:“无论是否出于本意,前辈救了我,我自该感激。”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一点不像刚刚才被人退了亲的人。
离央的目光终于落在姬扶夜身上,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有些意思。
她也曾一夕修为尽废,沦为废物,看尽世态炎凉,只是那时候,她远没有眼前少年的冷静平和。
她心中怨尤,至今未曾消解。
“你方才遭人退亲,可我看你,似乎并不生气。”离央开口道。
姬扶夜笑了笑:“我如今境况,慕容府想退亲,也不过人之常情。”
在他回到顾家之时,便已料想到会有这一天。既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便不必做出一副震怒的神情。
离央讥讽地勾了勾嘴角,突然改了主意:“既然想感激我,便去准备一间静室。”
她打算在这顾府暂留一日。
不等姬扶夜应下,顾凌均连忙开口道:“仙长愿意下榻顾府,是顾家荣幸,请仙长随我来。”
殷切地安顿好离央之后,顾凌均才有功夫唤来姬扶夜,询问他口中所言救命之恩是怎么一回事。
姬扶夜只说自己意外坠下断崖,巧合为离央救下。
顾凌均忍不住皱起了眉:“这样说来,你也不知这位仙长是何来历?”
姬扶夜点头。
“那她到底是谁……”顾凌均喃喃道。
敢直呼天帝与星落仙君名姓,她的来历绝不简单。
“扶夜,既然仙长与你有恩,这几日,还要你多注意仙长动向,若有吩咐,顾家自当遵从。”顾凌均叮嘱道。
“是。”
姬扶夜微垂着眸,少年的身形还未长成,顾凌均看着他的侧脸,有一瞬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当日是为了让慕容家出手扶助顾家,凌霜才会瞒着那位大人,定下扶夜与慕容音的婚事,为此,还被那位大人厌弃。
顾家能有今日,全靠凌霜。
顾凌均心下愧疚难言,扶夜为人所害,自己却连为他讨个公道也不能,如今慕容氏前来退亲,自己也无能为力,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凌霜。
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但顾凌均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姬扶夜的肩道:“扶夜,做个普通人,安平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到顾家这些时日,姬扶夜每日都前往荒野,寻找各种灵草异果。听府中下人禀报此事,顾凌均便知道,扶夜还是没有放弃修复识海。
可识海已破,如何还能复原,姬扶夜种种作为,不过是徒劳。
顾凌均说这句话,是想叫他放下心中奢望,不要再做无用功。
姬扶夜眸中不见异色,他平静道:“舅舅,我明白。”
却没有承诺更多。
顾凌均见他如此,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能长叹一口气,让他退去。
慕容氏的到来,在顾家掀起一阵短暂的风波后,又立刻归于平静。姬扶夜对于退婚一事,似乎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次日一早,他便如往常一般早起,打水洗脸之后,从角门出了顾府。
看着他的背影,三三两两洒扫院落的侍女凑在一处,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昨日慕容家上门来向表少爷退亲了!”
“宁京慕容家?那可是靖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家主年年都要带人上京拜谒……”
“可惜了,扶夜少爷如今识海已破,前程全无,是个废人了,慕容家会上门退亲,也不意外。”
这世上,总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不过我看扶夜少爷的样子,像是全然没有将昨日慕容家上门退亲的事放在心上呢,这么早又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