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抱月拼命地摇着头,“我从来没想过让您死,我当日……我当日只是想借您一双眼……”
“当年是您救下我的性命,没有您抱月早就死了,我怎么会希望主人您死!”
她急急说道,眼神真诚,似乎字字出自肺腑。
“原来你还记得,是本尊救了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赤红眼瞳中滑落,难以言说的愧疚涌上心头,抱月哽咽道:“对不起,对不起……主人……我实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她跪下身,将头低低地伏在地面,眼泪坠落在青绿的草地上,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离央丝毫不为所动,她半蹲下身,指尖捏住抱月尖尖的下颌,逼她抬起头来。抱月的脸色近乎惨白,双眼之中倒映出离央的身影。
“这便是你当初背叛本尊的理由?”
抱月惊惶着想移开目光,离央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本尊救你性命,你一身修为皆为本尊所授,区区一个人类,便能叫你毫不犹豫地背叛本尊。”
“主人,我爱他啊……”抱月喃喃道,她是那样爱他,为此不惜牺牲一切。
“那他爱你吗?”离央突然笑了起来,她微微凑近抱月,“他与旁的女子生儿育女,飞升仙界,却将你禁锢在此守护这方宗门,至死不能脱离,他爱你么?”
抱月眼中一片空白,无法言说的痛苦在瞬间侵袭了她全身,离央所说的,正是她一直以来逃避的事实。
在她助澹台奕复明之后,她便被他骗至此处,以血脉秘法永远禁锢在那棵月桂树上,从此再也不能离开沧澜宗。
一千七百年啊……
两行血泪自眼角滑落,离央松开手,直起身冷淡地看着痛不欲生的抱月。
这便是她所谓的爱吗?
真是可笑。
抱月缓缓握紧了拳,颊上血泪落下,那双赤红的眼瞳中似有血海翻腾。就在这一刻,她撕开禁锢自己的阵法,再次袭向离央。
抱月很清楚,自己当日做过的事绝没有被原谅的余地,若是想活,唯一的生路便是杀了离央。
离央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在抱月的妖力将要落在她身上时,她终于抬起了手。
指尖一拂,一股不可违逆的力量止住了抱月的动作,她被重重掼在地上,翻滚两圈后,喷溅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落在草叶上,抱月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离央:“主人,你的修为恢复了……”
可是她当日不是被帝君取出了本命法器,从此修为尽失,沦为废人,不可能再恢复了吗?
若非如此,不过大乘修为的抱月怎么敢对离央出手。
她的主人,原是玉朝宫明霄帝君的弟子,出身天魔一族,不到五百岁便已有了仙君修为。
姬扶夜也在这时睁开了眼,他筑基已然成功。
起身走到离央身边,姬扶夜落在抱月身上的目光极冷。
方才他虽在破境,却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姬扶夜在片刻之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出了个大概。
他一直奇怪,以离央的修为如何会被抱月和澹台奕算计,原来,她也曾失去过修为……
所以她会出手助自己,亦是有几分物伤其类吧。
“尊上。”姬扶夜唤了一句。
离央看向他,身上带着沉凝的冰冷肃杀之气。
姬扶夜正想说什么,忽而皱眉看向东处,与此同时,离央拂手,两道身影不受控制地自东方破空而来,滚地葫芦一样摔在地面。
澹台诸离狼狈地站起身,一眼就看见草地上身受重伤的抱月,他脸色巨变,全然顾不得理会身边摔得不轻的杜萧萧,满眼只剩下受伤的抱月。
“前辈!”澹台诸离立刻上前,半蹲在她身边,“你没事吧?!”
抱月抓住他的手腕:“你怎么会在这里,快走……”
杜萧萧看着这一幕,眼中酸涩,她是谁?为什么和大师兄这样亲近?
澹台诸离完全没感受到抱月语气中的焦急,他手中召出本命灵剑,起身持剑挡在抱月面前。
“你们到底是谁,胆敢在沧澜宗放肆!”
“不可对我主人无礼!”抱月强撑着打断他的话,看了离央一眼,眸中满是惊惧。
“主人?”澹台诸离回头看着她,眉峰紧皱,什么主人?
离央扫过澹台诸离的脸,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你爱澹台奕至此,连与他生得相似的血脉后人,也另眼相待。”
“抱月,我从不知,你生得这样贱。”
抱月的身体在这一刻抖得如风中落叶,她死死咬着唇,脸色白得惊人。
哪怕被澹台奕禁锢至此作为护宗灵兽,历任知道她存在的沧澜宗掌门对她也是恭恭敬敬,绝没有人敢这样羞辱她。
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抱月记忆里,她的主人从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澹台诸离怒视着离央:“你到底是谁,在胡说什么?!前辈乃我沧澜宗护宗灵兽,如何容你肆意侮辱!”
“你若要动她,先过我沧澜宗弟子这一关!”
离央嗤笑一声,指尖微挑,澹台诸离倒飞而出,手中本命灵剑摔落在地,他伏在地面,这一次连坐起身的气力也没有。
“大师兄!”杜萧萧失声唤了一句,她看向离央与姬扶夜。“你们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她跪在澹台诸离身边,想扶他起身,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
“主人!”抱月对着离央重重叩首,“他什么也不知道,您放过他吧!”
她仿佛不知疼痛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向下拜去。
“前辈!”澹台诸离哑声道,“你不必如此,我沧澜宗弟子,从不畏死!”
他握住了抱月的手。
好一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的大戏,就似他家尊上,才是恶人。
看着这一幕,姬扶夜忍不住笑出了声。
澹台诸离厌恶的目光随即落在他身上。
姬扶夜并不在意,他看向离央:“尊上,能否容我向这二位说上几句话。”
离央没有回答,但姬扶夜知道,这便是默许了。
他移步走到抱月面前:“你原是我家尊上身边妖宠,一千七百年前,却借她修为全失之时,谋夺她双目,只为了让你的心上人澹台奕复明,是也不是?”
而听到这番话,澹台诸离不可置信地看向抱月,抱月难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澹台诸离心中一片混乱,什么谋夺双目,什么心上人,他口中所说的澹台奕,又是谁?
姬扶夜看向他,唇边笑意讽刺:“你沧澜宗那位飞升的澹台仙君,是借我家尊上双目才能修得仙君修为,她大难不死,如今上门来讨债,诸位还是不要做出一副被欺压的模样为好。”
“否则实在叫人作呕。”说到这里,姬扶夜收起了笑,神情一片冰冷。
“不可能!”澹台诸离下意识反驳道,他的先祖,为无数修士所敬仰的澹台仙君如何会是那等卑鄙无耻的小人!
借抱月之手谋夺其主双目,又将她禁锢在沧澜宗作为护宗灵兽,这实在是最卑鄙无耻的小人才会做出的行径!
“那你不妨问问你这位前辈,一切是真是假。”姬扶夜面上又挂上了疏离有礼,又不带丝毫温度的笑意。
“前辈……”澹台诸离惶然地看向抱月,像是看向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您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对吗?”
澹台诸离修行二十余年,心中最崇敬的人莫过于飞升的先祖澹台奕,可今日,有人告诉他,他心中正直不屈,光风霁月的先祖,原来不过是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小人!
抱月没有看他,她向前膝行两步,在离央面前低下头:“主人,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如何惩戒我,都是抱月应受的,只是请您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姬扶夜在一旁凉凉道,“澹台奕的后人,恐怕称不上什么无辜。”
“若无澹台奕,小小沧澜宗如何传承至今,澹台氏的族人千余年间的修炼资源,不都是澹台奕留下的荫庇?”
“既然受其好处,如何称无辜?”
若非离央在此,抱月恨不得立时杀了这个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筑基修士,但在恢复了修为的离央面前,抱月丝毫不敢放肆。
主人……主人她最是心善,一定会答应的吧……
抱月忘了,她的主人,早在一千七百年前就已经坠下无尽深渊。
是她亲手逼得她跳下了无尽深渊。
“尊上,澹台氏的族人虽非首恶,澹台奕飞升仙界,沧澜宗因他得以传承至今,他的后人受其荫庇至今。尊上在杀澹台奕之前,总该向他们收些利息。”姬扶夜笑得温和。“总不好叫这样欺世盗名之辈,至今还受无数修士推崇向往。”
一直不敢说话的杜萧萧再也忍不住了:“你想做什么?!”
他想对沧澜宗做什么!
姬扶夜负手而立,日光落在他眼睫上,少年眉目清隽:“放心,我自不会用那等打打杀杀的手段。”
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确是个好日子,想必今日各方来客定然不少。
以尊上的修为,要杀抱月和澹台奕再简单不过,可只是如此,哪里偿还得了尊上于无尽深渊一千七百年的煎熬。
沧澜宗和澹台氏那些因澹台奕而得的荣光,如今也该让世人知道其后的肮脏龌龊。
“这件事,尊上可否交由我来做。”姬扶夜回头看向离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离央要求做什么。
第28章 她将时时刻刻受剜心刺骨之……
抱月摇着头:“不——你不能这么做!”
她的奕郎该是完美无瑕,决不能蒙上那样的名声!
到了这个时候,抱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知能否保住,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维护澹台奕。
这番作为并不让姬扶夜觉得感动,他只觉得可笑。
为了她所谓的爱,连对她有救命之恩的主人也可以背弃,而她倾心相对的那个男人,只是把她当做一枚棋子。
哪怕知道那个男人的真面目,她竟然还是执迷不悟。
姬扶夜心底对她升不起丝毫怜悯之情,落到今日田地,抱月不过是咎由自取。
“好。”在抱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离央勾起嘴角,应下了姬扶夜所求。
“主人……主人……您从前不是这样的……”抱月希冀地看着离央,似乎希望这样就能打动她。“您从前不是这样的……”
可离央早已不是从前的离央。
抱月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在自欺欺人。
离央抬手,抱月的脖颈便落入她手中,只要她微一用力,便能立时收割抱月的性命。
抱月的唇上不见一丝血色,她的眼中渐渐满溢上惊惧,脑中空白一片。
她感受到了离央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她真的想杀了她……
“前辈!”澹台诸离想上前,却被杜萧萧含着眼泪紧紧抱住,挣脱不得。
离央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抱月再次摔落在地,她急促地喘息着,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你既然那样爱澹台奕,本尊很该成全你。”离央话音落下的瞬间,抱月手脚上的锁链一寸寸化为飞灰。
但她脸上却不见欢喜,反而拼尽全力起身向后山密林中逃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她的脚步便再也动弹不得,随着手脚上的锁链消失,抱月的心脏处瞬间生长出几条饱饮鲜血的树藤,这才是真正将她禁锢在沧澜宗后山的原因。
抱月脸上爬满妖异的鲜红纹路,她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神情中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离央漠然地看着这一幕,缓缓将五指一收。
张牙舞爪的藤蔓便在这时一寸寸枯萎,化为齑粉。随着树藤枯萎,抱月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
原本大乘境界的威压,一层层向下跌落,最后,她连人形也无法维持,化为一只双目赤红的抱月兔。
抱月被澹台奕用秘法镇压在月桂树下,一旦她想挣脱束缚,与她妖丹共生的树藤便会当即刺破她的心脏,让她受剜心刺骨之痛。
离央毁了树藤,也就毁了抱月的妖丹。
失去妖丹的妖族修为尽失,自然无法再维持人形。
但就算失去妖丹,离央不曾动手解除,那澹台奕留下的秘法便不会消失。只要抱月活着,便会时时刻刻受剜心刺骨之痛,不得解脱。
抱月兔赤红的眼瞳中满是泪水,离央抬步站在她面前,拂袖一挥,抱月便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姬扶夜手上纳戒中。
她既然那样爱澹台奕,便该亲眼去瞧一瞧澹台奕的下场。
姬扶夜跟在离央身后离去,后山之上,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澹台诸离和杜萧萧。
“大师兄……”杜萧萧含泪唤道。
她从来没有见过大师兄这样失魂落魄的模样。
沧澜宗后山,原来封印着这样一只妖兽,大师兄是怎么认识那只兔妖的?他……是不是喜欢那只兔妖?
想到这里,杜萧萧心中酸涩。身为女子,她如何不懂澹台诸离此时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另一边,眼看沧澜宗主峰近在眼前,姬扶夜摸了摸鼻尖,终于开口道:“尊上,今日要做的事,还需您一二助力。”
他如今不过是个弱小又无助的筑基,而那沧澜宗掌门却是渡劫修为,宗内更有一众化神及渡劫期的长老。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这差的可不是一两个境界。
若是没有几分倚仗,岂不是羊入虎口。
“你待如何?”离央似笑非笑地看向姬扶夜。
若是想将她当做打手,她便只好让他体会一下做这只秃毛狐狸是什么滋味儿。
“还请尊上借我三剑。”好在姬扶夜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就如当日丹熏山上,尊上用出的那一剑。”
只需要三剑,便够用了。
“可。”离央抬指,三道灿金色的光芒落入姬扶夜的纳戒之中。
如此,便是万事俱备。
*
掌门大殿内,沧澜宗掌门招手唤来一名弟子,皱眉问道:“你大师兄现在何处?”
庆典将要开始,作为大师兄的澹台诸离理应跟在身为掌教的师尊身边,一起入座,谁知时辰将至,却始终不见他踪影。
沧澜宗掌门心中有些奇怪,他这个大弟子行事素来最是周到妥帖,如何会在这般的重要场合不知所踪?
“大师兄方才说他有急事要去后山一趟,谁知过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回来。”被他唤来的弟子如实答道。
后山?沧澜宗掌门不解,诸离有什么急事需要去后山?
他突然想到了抱月,不,护宗灵兽所在向来是历任沧澜宗掌门才知的秘密,诸离如何会知。
何况那位大人的脾气并不算好,轻易不会出现在人前。
眼见时辰将至,沧澜宗掌门脱不开身,便吩咐几名弟子去寻澹台诸离,叫他尽快赶回。
理了理一身法衣,衣摆上金线绣的沧澜宗徽记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沧澜宗掌门在几名亲传弟子的簇拥下,抬步向外走去。
有一位仙君做靠山,今日沧澜宗两千年庆典,修真界大半势力都派了弟子前来恭贺。看着满座宾客,沧澜宗掌门不由心潮澎湃,沧澜宗在他手中,必定不会堕了先祖的威名!
“多谢诸位道友今日亲至沧澜宗,参加我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沧澜宗掌门向席上众人拱手作礼,意气风发。
日光微微偏移一个角度,午时已至,沧澜宗掌门挥手,身旁弟子便高声喝道:“鸣钟!”
数丈高的巨大铜钟被安置在广场上,这一声后,站在铜钟旁的数名沧澜宗弟子手中一齐汇聚灵力,当即就要将之敲响。
便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金色的剑光自天际而来,携雷霆万钧,轰然落下,在所有人都还不及反应之时,巨大的铜钟还没来得及敲响,便在顷刻间化为粉碎。
站在一旁的沧澜宗弟子因为剑气的余波影响,横七竖八地倒做一堆。
场上一片哗然,是谁做的,今日乃是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是何等的深仇大恨,要在此时上门?
沧澜宗掌门的脸色一片铁青,他厉声道:“何方宵小,敢在我沧澜宗作乱!”
第29章 我今日来,是替我家尊上向……
似乎有意威慑来人,沧澜宗掌门说这话时故意带上灵力,在瞬间响彻整座山峰。
随着铜钟碎裂,在场一众修士俱都一惊,循声向剑光来处看去。
沐浴在无数目光下,姬扶夜不紧不慢从阶梯下走上广场。他将左手负在身后,嘴边带着一抹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
那道剑光便是出自这少年之手?沧澜宗掌门有些阴沉的眼神落在姬扶夜身上。
身为渡劫期修士,他的眼光自然不会太差,沧澜宗掌门能看出,方才那道剑光若是落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当即就要重伤。
但眼前这少年分明只有筑基境界,如何能使出那样强的剑,难道是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宝?
月持翎应该是在场最不觉得惊讶的人,看着姬扶夜前来,他敲着手中折扇,压低声音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天筠道:“师姐,我说得不错吧,今日可有大热闹瞧了。”
天筠无奈地瞥他一眼,又看了看姬扶夜,轻声道:“那日我观他身上灵力微弱,看不出境界,今日却能感知到他不过筑基……”
“那日他应当是才引气入体,这才叫人看不出境界。”月持翎慢悠悠道,“看来这位扶夜公子虽然恢复了识海,如今却要重头再来。”
不过识海破碎后还能恢复,已经足够幸运。
天筠若有所思:“那方才那道剑光便不可能是出自他手。”
虽然她不是剑修,也能看出那一剑的精妙,绝不是筑基修士能用出的。
月持翎幽幽地笑了起来:“在这位扶夜公子背后,定然有一位了不得的大能……”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而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月持翎浑身一震,握紧了手中折扇。
一股无法抑制的恐惧自他心底升起,这是……
好在这道目光很快就从他身上移开,月持翎僵硬的脊背一松,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满是冷汗。
天筠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阿翎,你怎么了?”
“无事。”月持翎嘴边又勾起漫不经心的笑,看来很多话,实在是不能随便说的。
广场上,沧澜宗掌门与姬扶夜相对而立,他沉声对姬扶夜道:“不知阁下今日来我沧澜宗有何贵干,为何要毁我宗庆典所用古钟!”
有那道凌厉的剑光在前,沧澜宗掌门不知姬扶夜底牌如何,并不敢轻易对他动手,只能先强压下心内怒气,问起姬扶夜的来意。
若非那一道剑光的震慑,他如何能忍一个区区筑基境界的修士在自己面前放肆。
姬扶夜嘴边始终噙着淡笑,似乎对沧澜宗掌门及一众门下弟子眼中的怒火视若无睹:“在下今日登门,是为讨债。”
讨债?沧澜宗掌门觉得有些荒谬,难道是门中哪个弟子欠了他灵石?
可只是讨债,需要这样大的阵势吗?
他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就这样被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辈毁了!
今日的事传出去,他沧澜宗便成了整个修真界的笑话!
到了这时,也有昨日在湖边的修士已经认出了姬扶夜。
“这不是扶夜公子么?”
“他何时与沧澜宗有了牵扯?为何会在此时上门,他口中讨债又是为了什么事?”
“扶夜公子,他就是那个在青云试中碎了识海的姬氏扶夜公子?!”
“他不是修为尽失么,怎么我现在看这少年分明是筑基修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怕不是冒名顶替吧?”
“听闻扶夜公子剑法无双,方才那道剑光实在令人惊艳。”
“你是傻子吗,那样强的一剑,怎么可能是一个筑基小辈能用出的!”
“挑在沧澜宗立宗两千年的庆典上门,不知是何等的深仇大恨,就算这少年是扶夜公子,沧澜宗背后可也有一位仙君。他敢上门,难道背后是姬氏授意?”
嘈杂的议论声在周遭响起,不用多久,在场所有人便都知晓了姬扶夜的身份,但其中信的人却并不多。
扶夜公子识海破碎,修为尽失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事,如何能够轻易恢复。
说不定便是冒名顶替的戏码。
有弟子凑在沧澜宗掌门耳边说了两句,他眼神微动,姬氏姬扶夜?
拱手向姬扶夜一礼,沧澜宗掌门问道:“道友便是三重天上,姬家扶夜公子?”
姬扶夜笑意不变:“是。”
“我宗澹台仙君曾为姬氏座上宾,论理我也该称扶夜公子一声小友。”沧澜宗掌门有意提了一句,而后才道,“不知扶夜公子来我沧澜宗讨的是什么债?有澹台仙君和姬氏的交情在,我门下弟子若有人敢欠下扶夜公子的债,自该如数奉还,不论何等珍宝,我绝不包庇。
“只是不知,扶夜公子要向谁讨债?”
“我今日来,并非出自姬氏授意。”姬扶夜淡淡道,“沧澜宗仙君与姬氏的交情,与我无干。”
沧澜宗掌门面上不由浮起一层薄怒,姬扶夜这么说,在他看来,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扶夜并不在意他的想法,抬眸扫过在场一众沧澜宗门人,他缓缓道:“我今日来,是替我家尊上向你沧澜宗第五代掌门,讨一笔债。”
他最后对上沧澜宗掌门的目光,眸色幽深。
姬扶夜的话,引动了场上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沧澜宗第五代掌门是谁,在场可谓无人不知,正是那位已经飞升至仙界的澹台仙君。
姬扶夜竟然要向一位仙君讨债?
可澹台奕已经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同他如何会有关联?
如月持翎,便敏锐地注意到姬扶夜口中所称尊上或许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根由。
沧澜宗掌门只觉荒谬,他冷下脸:“扶夜公子今日来,原是为了消遣我沧澜宗么?我宗澹台仙尊,乃是一千七百年前的人物,如今早已飞升至上界千余年,如何能与你口中尊上有牵扯!”
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姬扶夜不疾不徐道:“诸位大约也听说过,沧澜宗这位澹台仙君出生之时,便双目俱盲。修真界活得年岁长些的修士应当知道,当初,澹台奕的双眼遍寻名医也不曾好转,其中原由却是他父亲以凡人性命修炼邪功,用秘法将因果转接到自己的独子身上。”
“胡说八道!”沧澜宗掌门怒目圆瞪,看向姬扶夜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在这一刻,他已经决定要将姬扶夜击杀在此。
只有他死了,今日的一切便是一场无稽的闹剧。
想到这里,沧澜宗掌门顾不得其他,渡劫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袭向姬扶夜,他的灵力化为利刃,当空直直劈向姬扶夜。
早在他动手之时,姬扶夜便已察觉。
筑基期的修士在渡劫大能的威压下连动上一动也很难,但姬扶夜不需要动,他只需要捏碎袖中那道灵光。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他衣袖中飞出,无边的剑意充溢在姬扶夜身周,这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道剑光中不可直视的威力。
沧澜宗掌门的灵力在剑意中寸寸消融,剑光向前,沧澜宗掌门脸色巨变,飞身退后,灵力拼命运转,手中张开无数防护符文与法阵。
但所有的防御在这道剑光下都单薄得像一张白纸,剑光在瞬间便落在了沧澜宗掌门身上,穿过他的身体,这才逐渐消散在天地间。
周围近距离旁观这一剑威力的修士也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何等威力的一剑,而能用出这一剑的主人,又该是如何可怕?
沧澜宗掌门倒在地上,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丹田一片混乱,连吸收灵气恢复伤势也不能做到。
他想站起身,为沧澜宗维持一点体面,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掌门!”沧澜宗弟子见此,纷纷上前围在他身边,神情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