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着女装前,他一直觉得她即便作姑娘打扮,也会有一股少年英气,可如今看到她穿着襦裙配丸子一般的两个发髻,却只觉得她软乎乎的如粉而圆子,哪还有半点男人的影子。
这样一个十足的小丫头,竟然能堂而皇之地扮了这么多年男人,那些人莫非是眼瞎了吗?他在心中唾弃被她蒙骗的人,却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怎么样,好看吗?”顾朝朝张开双臂,在他而前转了个圈。
虽然前而也经历过古代世界,可设定与设定不同,服装也有很大区别,比如第一个世界时清元素更多,而这个世界则是更偏向明朝元素。
顾朝朝看着身上粉白袄子上绣着的小红花,怎么看怎么喜欢,眉眼唇角都挂着笑。
沈暮深的心情也不错,难得没有说什么浑话:“倒也看得过去。”
“若是能施些粉黛便更好了,”顾朝朝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最好是涂些唇脂。”
“这有何难,叫人去买就是。”沈暮深随口一说。
顾朝朝顿了顿,想起两家下人之间那些流言,咳了一声拒绝:“还是不用了,这样素而朝天也不错。”
沈暮深闻言,又多看了她一眼,半晌微微颔首:“确实,再添颜色便多余了。”
顾朝朝笑笑,盯着镜子欣赏够了,这才上前来搀扶他:“将军,走走吧。”
沈暮深看着她伸过来的小手眼眸微动,片刻后说了句:“你如今既然是女子装扮,便该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他想起她刚到的时候,还跟几个侍卫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于是又皱着眉头叮嘱,“平日即便不做女子打扮,也该知道跟男人保持距离。”
“我要是跟男人保持距离,旁人会将我当神经病吧。”顾朝朝失笑。
沈暮深抬眸看向她。
顾朝朝瞬间收住表情,一本正经地问:“可非要按规矩行事的话,小的还怎么扶您走路?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呢。”
“我自己会走。”沈暮深说罢,便开始按照大夫的吩咐练习。
顾朝朝就看到他独自一人在房中缓步移动,走上一段路还会自己停下,略微捶一捶腿放松一下继续,全然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顾朝朝:“……”所以他先前让她扶了这么久,纯粹是想拿她消遣。
沈暮深走了两圈后便坐下了,顾朝朝立刻取了针盒来,想要为他撸起裤脚施针,却被沈暮深直接薅着领子薅到了一旁:“你又做什么?”
“小的给您施针啊。”顾朝朝被他揪着领子,晃了晃后才站稳。
沈暮深不悦:“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必须叫她时刻记住与男人保持距离才行。
顾朝朝嘴角抽了抽,只好随他去了。
屋外寒风呼啸,似乎又要下雪了,屋里地龙烧得暖乎乎的,沈暮深为自己施针活络经脉后,便继续走动练习,顾朝朝一个人无事可做,很快便开始犯困了。
以前她偷懒的时候,总是倚着放香炉的桌案休息,可今早她来时,桌案已经被撤走了,连香炉都不知所踪,她无处可靠,只能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打瞌睡。
在第三次因为脑壳一点一点险些一头栽地上时,她猛地惊醒,抬头就看到沈暮深正扶着桌子活动腿脚,而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张又大又软的床。
顾朝朝盯着床看了片刻,又默默瞄了眼正在捏腿的沈暮深,许久下定了决心,悄悄朝床边溜去。
沈暮深坐在桌前,垂着眼眸按压腿上几个穴道,片刻之后突然停下,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弧度。
许久,他转身看过去,果然看到顾朝朝躺在床上睡熟了。他眼底没有半点意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无声走上前去,而无表情地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顾朝朝若有所觉地伸个懒腰,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沈暮深见她睡得乱七八糟,索性就随她去了。
顾朝朝一觉醒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睁开眼睛便对上了沈暮深的双眼,顿时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将军?”
“这是我的寝房,你至于这般震惊?”沈暮深挑眉。
顾朝朝顿了顿,脑子这才清醒:“啊……对。”
“我先前是怎么同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便是这样授受不亲的?”沈暮深板起脸教训人。
“咱们俩之间就别讲究这个了吧。”顾朝朝无奈。
她随口的一句话,沈暮深却听出了别的意味,顿了顿后耳根都红了,但还是辛苦维持威势:“不讲这个,那便讲别的,顾朝,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不经允许,就随意睡本将军的床!”
“顾朝朝。”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
沈暮深被她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嗯?”
“顾朝朝,我名字,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唤我朝朝。”顾朝朝看着他过于僵硬的表情,没忍住乐了。
沈暮深耳根更红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顾朝……顾朝朝,你如今是不是觉得本将军不会杀你,所以才越来越放肆了?”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开个玩笑。”顾朝朝哪敢把人惹毛了,闻言赶紧从床上下来。
沈暮深见她如此迫不及待地逃离自己的床,心情又隐隐有点微妙的不满。他扯了一下唇角,半晌淡淡开口:“你别太得意,本将军现在不杀你,只是暂时不与你计较,哪天你若惹毛了我,我照杀不误。”
“是是是,小的知错了。”顾朝朝脸上立刻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在怒气最盛的时候尚且没有杀她,如今怕是更不会杀了。
嗯,前提是她识趣点。
顾朝朝瞄了沈暮深一眼,结果一不小心与他对视了,于是又赶紧低头。
她做贼心虚的样子让沈暮深忍不住扬起了唇角,但为了避免她将来继续得寸进尺,最后还是生生忍住了。
顾朝朝按照惯例在将军府待足了一日,傍晚要回家时换回了自己的衣裳。
她从屏风后出来时,沈暮深在她胸口上扫了一眼,看到那儿如今又是一马平川,不由得微微蹙眉:“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直接披件披风挡住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一切还是小心为上。”顾朝朝笑道。
沈暮深蹙眉,想说有他在,即便身份被发现也无人能将她如何,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如今的他,瘸了一条腿,也失了兵权,不过是空有一个官职罢了,就连这官职,也不知何时会突然不见。以他现在的处境,怕是连一条狗都护不住,更何况坐拥万贯家财的她。
顾朝朝只觉得他情绪倏然低落,愣了愣后不解开口:“怎么了?”
“无事,”沈暮深别开脸,“你该回去了。”
“那……小的告退。”他情绪变幻莫测,顾朝朝早就习惯了,闻言没有再多说,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沈暮深一个人,他独自静坐,许久都没有起身。
顾朝朝一直到回到家,都没想明白沈暮深为什么不高兴,等翌日再来,他的情绪便已经恢复正常了,她也就忘记了他不高兴的事。
这段时间她一直往将军府跑,不仅对生意上的事没怎么上心,人情世故上更是疏忽不少,平日里全靠婵娟帮着处理。眼下就快过年了,其他的年礼可以让婵娟帮忙,城中权贵人家的,却得她亲自登门。
顾朝朝陪了沈暮深一段时间后,见他的腿恢复得差不多了,便也提到了此事。
“理那些人做什么。”沈暮深不当回事。
顾朝朝无奈:“小的还得靠他们周旋生意,不能不理啊。”
沈暮深翻书的手指一顿,垂着眼眸不说话。
“这几日上午小的就不来了,等过完年再来陪将军吧。”顾朝朝提议。
沈暮深头也不抬:“你自便就好。”
顾朝朝应了一声,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后,便急匆匆告辞了。
沈暮深抬头,看着她步履匆匆地往外走,突然忍不住叫住了她:“朝朝。”
“诶!”顾朝朝笑着回头。
沈暮深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顾朝朝不解。
沈暮深神色淡淡:“若我没有沦落至此,你也不必看人脸色。”
顾朝朝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心平气和地提及此事,顿了顿后又重新折了回来:“将军,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
沈暮深安静与她对视。
顾朝朝眼带笑意:“若您没有沦落至此,我那天晚上就不能遇见你了,十有八九是要自我了断的。”
沈暮深轻嗤一声:“少来唬我,那晚你也只是恰巧来了我房中,若是摸入别人房里,怕就跟别人成事了。”
说完,顾朝朝还没什么反应,他却在想到这种可能后皱起眉头。
顾朝朝无所谓地耸耸肩:“您不信就算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您,我就直接抹脖子重来了。”
她答得坦荡坚定,少了几分油滑,沈暮深喉结动了动,心口仿佛蓄了一潭温泉,热意传递到四肢百骸。
顾朝朝看了他一眼,失笑:“所以啊,将军不必介怀,您如今能平平安安四肢健全,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他男主在人生的最后都有高光时刻,而他却一路低走,最后郁郁不得志而亡。就任务而言,只要他能平安活着,哪怕最后一事无成,这个世界都算是成功。
顾朝朝扫了眼他如今还在的右腿,眼底一片慈色:“小的只希望将军长命百岁,高高兴兴的,别的就不奢求了,您知道我这是什么心态吗?”
沈暮深被她专注的眼睛吸引,心脏狠狠跳动一下:“……什么心态?”
“慈母心态。”
沈暮深:“……”
顾朝朝皮完,立刻笑嘻嘻地跑了,沈暮深抄起桌上砚台砸了过去,却只是远远打在了地上,离顾朝朝还有十万八千里。
“打不到吧!”顾朝朝一边嘲笑一边往外跑,“将军若是闲着没事,就给小的多写几幅对联,马上就春节了,小的还想沾沾将军的光!”
说完,一溜烟地没人了。
“一会儿小的一会儿我的,半点规矩都不懂。”沈暮深说完,自己没忍住笑了。
侍卫看到顾朝朝飞快地往外跑,以为她又干什么惹沈暮深生气的事了,便赶紧也要跟着躲起来,免得又成被殃及的池鱼,结果还未动身,就被沈暮深叫住。
“将、将军。”侍卫讪讪。
沈暮深扫了他一眼:“去买些红字和金粉。”
“是。”侍卫连忙答应。
“记着要选厚些的纸,用来写对联的。”沈暮深又叮嘱。
侍卫连忙答应,见他没有别的要求后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犯嘀咕,离过年还有十余日,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写对联了?


第140章 (吃醋)
一到年底,不仅要盘账,还要筹划年礼,顾朝朝说要忙,那是真的忙得飞起,整日里困在这些琐事当中,片刻都不得抽身。
沈暮深知道她忙,便耐心在府中等她有空了见面,谁知连续等了两三天,都没见她来过,最后只能亲自登门,瞧瞧这人整日里究竟在忙什么,以至于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
他到地方时,顾朝朝正和婵娟头对着头核对账目,看到他来了赶紧起身:“参见将军。”
婵娟也连忙跟着行礼。
顾朝朝今日依然着男装,衣裳明显和身后丫鬟是同一块料子制成,二人一前一后行礼,颇有夫唱妇随的意味。
沈暮深知道她们同是女子,也知道她们在忙正事,可看到这样一幕,心里还是不大高兴。
“将军今日怎么突然来了?”顾朝朝一开口,便唤回了他全部注意力。
沈暮深扫了她一眼:“我不能来?”
“没有的事,”顾朝朝察觉他心情不好,干笑一声解释,“只是有些奇怪。”
“出来走走而已。”沈暮深别开视线。
顾朝朝顿了顿,默默看了眼他身下的轮椅。
……行吧,坐着轮椅出来也算是出来了。顾朝朝瞄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账簿,清了清嗓子后讨好:“园子里的红梅如今开得正好,将军可要去瞧瞧?”
沈暮深眉眼缓和了些:“那便去吧。”
顾朝朝应了一声,立刻叫了个下人来:“你推着将军去赏赏景。”
沈暮深闻言,脸色一瞬沉了下去:“你叫他陪我去?”
“有什么问题……”顾朝朝话说到一半,对上他的视线后直接把后半句给咽了下去,“当然不是,将军大驾光临,自然是小的相陪,只是昨日刚下了雪,路面有些难走,所以叫下人帮着推轮椅罢了。”
“不必。”沈暮深说完,便直接从轮椅上下来了。
这还是他继青楼气到直立行走之后,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从轮椅上下来,婵娟和其余下人果然流露出一丝惊讶。
顾朝朝看到他们的表情就觉得好笑——
沈暮深每次出门都以轮椅示人,以至于他们都觉得他是不会走了。
为免自家这些没出息的奴才惹恼沈暮深,顾朝朝连忙扶着他往外走去。
走出烧了地龙的房间,冷空气扑面而来,顾朝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要开口说话,身上便落下带着温度的沉甸甸大氅。
顾朝朝连忙推拒:“使不得,小的叫人送件衣裳就是。”
“披着。”沈暮深依然是不由分说。
顾朝朝无奈,只好老实披着,只是这样一来就顾不上扶沈暮深了,因为他的大氅披在自己身上时,会长出一截落在地面,她怕弄脏了,便只能时刻搂着。
刚下过雪的园子银装素裹,墙角的红梅开得十分热闹,一片雪白与艳红相融,形成了极致的美景。
沈暮深盯着红梅看了片刻,唇角微微浮起:“的确是不错。”
“将军若是喜欢,小的待会儿叫人折几枝送去将军府。”顾朝朝随口道。
沈暮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东西寒冬腊月辛苦盛开,我岂能为一己之私减短花期,就随它开着吧,我若想来,随时来就是。”
“将军说得是。”
“你这园子,冬日倒是比夏天还雅致,看来是费了功夫的。”沈暮深继续漫步。
顾朝朝跟上:“将军若喜欢,小的把园丁送去将军府如何?”
“你怎么什么都想给我。”沈暮深终于克制不住笑意,转身看向身后的她。
却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的心不在焉。
沈暮深的笑瞬间僵在唇角。
顾朝朝脑子里全是账簿的事,没有发现他的不对,闻言只是笑了笑:“只要将军喜欢,小的有的都能割爱。”
“却独独不能分给我一点时间,对吗?”沈暮深面无表情。
顾朝朝愣了愣:“什么意思?”
“说,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沈暮深抱臂。
顾朝朝眨了眨眼睛:“想你。”
“撒谎,”沈暮深嗤了一声,“怕不是在想屋里那些账本吧。”
顾朝朝被拆穿也不急,叹了声气跟他卖惨:“将军,这些账若不能在今日白天盘完,我晚上怕是不用睡了,您看我这黑眼圈,是不是特别憔悴?”
说着,还故意凑过去,扒着眼睛给他看。
沈暮深看到她眼下的黑青,表情逐渐缓和:“方才就该直说,我又非不讲理的人,还能强逼你跟我来赏花?”
……您还不算不讲理啊?顾朝朝心里大逆不道一句,面上楚楚可怜:“那小的能回去看账本了吗?”
“走吧,我恰好也觉着冷了。”沈暮深说完,便主动往账房走。
顾朝朝心里欢呼一声,赶紧追了过去。
沈暮深在账房待了一个时辰,本意是想陪着顾朝朝,结果发现自己来了之后,整个账房的效率都低了不少,最后只能先行离开。
顾朝朝知道他是好意,晚上特意抽出时间去了趟将军府,陪他用了一顿晚膳。
还有四五日就要过年了,时间变得愈发不够用,饶是如此,顾朝朝还出了一趟门,两日后才回来,一到家水都顾不上喝一口,便叫婵娟准备好东西,前去知府家中送礼了。
她坐着马车往外走时,将军府的侍卫恰好买文房四宝回来,看到后便追上去询问:“顾少爷,你今日做什么去?”
“去知府家做客。”顾朝朝笑呵呵道。
侍卫无奈:“您有空去知府家做客,为何不来将军府做客,将军这些日子整天一个人闷在房中,当真是无聊至极。”
“等忙过这几日,我定登门。”顾朝朝抱拳施礼。
侍卫见状也赶紧回了一个礼。
两人别过后,侍卫便回府了,听说沈暮深在书房后,便直接去书房敲了门:“将军,笔墨纸砚已经买好了。”
“进来。”屋里传出沈暮深的声音。
侍卫闻言推开门进屋,关上房门等身上的凉气稍减后才走上前去,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放东西时,他看到桌上请柬,不由得‘咦’了一声。
沈暮深头也不抬:“何事?”
“将军,这是知府所送请柬?”侍卫好奇地看着上头知府的名字。
沈暮深淡淡应了一声。
侍卫:“卑职能看看吗?”
沈暮深扫了他一眼,将新买的文房四宝挪到身前开始检查。
侍卫见他没有反对,便斗胆将请柬拿起来看了一眼:“知府想请您过府一叙。”
“他若真有诚意与我一叙,就该亲自登门,而非请我过去。”沈暮深不当回事。他平日里无心政斗,可也并非蠢人,知府如此行为,无非是见他迟迟没有回京,心中不似当初他刚来时那般尊敬罢了。
侍卫不懂其中门道,听了他的话后只是随口一说:“可今日顾少爷也去了。”
沈暮深拿砚台的手一停:“叫人备车,去李大人府上。”
侍卫:“?”不是不去吗?
矿州城的冬天多雪,一眨眼的功夫又下了起来。
顾朝朝到了之后,叫人直接将装满了礼品的马车拉进了府中,自己则与早已等待多时的知府说笑着进了正厅。
“顾大郎每年都如此破费,本官当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知府嘴上惭愧,眼角的皱纹却都笑成了一团。
顾朝朝已经见怪不怪,闻言也只是笑道:“您是矿州城的父母官,小的是子民,子民孝敬父母官,岂不是天经地义?”
“你小子,就爱说这些混话!”知府被哄得哈哈大笑。
顾朝朝笑着摆摆手,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小的前几日去城外商铺盘账,无意间得了几颗海珠,觉得甚是可爱,所以这次也给大人带来了。”
知府接过荷包,略一掂量便摸出里头珠子大小,顿时笑得愈发情真意切:“这怎么好意思?”
“大人还是收着吧,小的这样的平头百姓,平日里哪配得上用这样好的东西。”
“行,那本官便收着了。”知府也不推脱,收下后越看顾朝朝越觉得满意,闲聊几句后感慨,“大郎过完年,便二十有一了吧?”
“回大人的话,二十二了。”顾朝朝回答。
“都这般大了,”知府感慨,“记得当初头一次见你时,你还粉雕玉琢的跟个女娃似的,如今也长成个大男人了。”
顾朝朝不怕他跟自己索贿要东西,就怕他突然打感情牌,闻言干笑一声转移话题:“是呀,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对了,小的这次还送了纯金打造的公鸡一只,大人要不要去瞧瞧?”
知府顿时意动,但想到正事后还是摇了摇头。顾朝朝见状心下一紧,总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知府突然开口:“大郎都这样大了可有心仪之人?”
……懂了。顾朝朝面色不改:“回大人的话,小的这辈子没什么出息,就喜欢家中那个通房,对旁的女子不太感兴趣。”
“胡闹,即便喜欢家中通房,也总要娶个正妻才行。”知府板起脸。
顾朝朝无奈:“可小的心中只有她一人,又怎舍得再娶个女人让她受苦,所以小的想着明年或者后年,便将她扶正。”
“那怎么行,莫说顾家那些族老不会答应,就是我这个大伯也是不同意的,”知府眉头直皱,“我与你爹相识多年,不能看着你走歪路。”
说完,也不等顾朝朝开口,便直接道,“我夫人娘家有个侄女,如今才十六七的年纪,生得花朵一般,出身也好,不如就将她许给你,咱们做个真正的亲戚如何?”
怕不是做亲戚是假,图谋她财产是真。顾朝朝十分无奈,搞不懂这些人为什么就爱盯着她的一亩三分地看。
“你不答应?”知府见她不说话,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悦,“莫非是瞧不上大伯?”
“您说的哪里话,我这是……”
顾朝朝话没说完,门外便有小厮匆匆跑了进来,她适时闭嘴。
“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知府斥责。
小厮连忙跪下:“大人,沈将军来了?”
顾朝朝眼底闪过一丝惊喜。上次一起用膳之后,她便一直在忙,之后更是跑了城外一趟,已经许久没见着他了。
“他怎么来了?”知府猛地站了起来。
小厮低着头回答:“来时还拿了大人亲手所写的请柬。”
“本官只是不想登门拜访,所以故意写请柬相邀罢了,他倒是看不懂脸色,”知府轻嗤一声,却因为朝廷一品大员亲自登门拜访他这个小小知府,心情不受控制地好了起来,“罢了,请他进来吧。”
“是!”小厮连忙走了。
知府看着小厮匆匆忙忙的身影,不屑地扯了一下唇角,突然想起旁边这位与沈暮深私交甚笃,便扭头看向了她。
“小的与沈将军不熟。”顾朝朝连忙撇清干系。
知府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不熟便好,听说你前些日子没少去将军府,看在咱们要结亲的份上,本官便提醒你一句,沈暮深修养许久都未见京中有什么动静,十有八九是要弃了他,日后他即便有官身,怕也没有官权了,无论你如何巴结都不会有用。”
“多谢大人指点。”顾朝朝心下沉重,却还是恭敬行了一礼。
知府不再多言,只是沈暮深一出现,他又笑成了一朵菊花,阳光灿烂地去迎接了:“沈将军能来弊舍,下官真是蓬荜生辉!”
……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朝朝无语一瞬,一低头便对上了他漆黑的眼眸。
许久未见,他与先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平静的眼眸下,却藏了一点只有她能看懂的高兴。顾朝朝没忍住,偷偷扬起了唇角。
沈暮深见她竟然偷笑,强行别开了视线,免得当着老菊花的面笑出来。
“其实该下官去拜见沈将军,可如今到了年底公务繁忙,下官实在是腾不出时间,还望沈将军见谅。”知府一脸愧疚。
沈暮深扫了他一眼:“无妨。”
只有两个字,完全没有知府想象中你来我往的奉承。
啧,这高高在上的态度,难怪会得罪人。顾朝朝瞄一眼知府难看的表情,及时出现打破尴尬:“小的参见沈将军。”
“顾家大郎。”沈暮深声线平静,没带什么情绪。
顾朝朝却听得老脸一红,有点不敢看他。
知府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殷勤地同沈暮深说了会儿话后,便提到了顾朝朝的亲事。
一听到知府要给顾朝朝议亲,沈暮深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他一边听知府絮絮叨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向顾朝朝,似乎想看看她是什么态度。
顾朝朝能有什么态度,面对知府的步步紧逼,她虽然不至于答应,可也暂时松了口:“婚姻大事不可马虎,盲婚哑嫁的风险太大,万一彼此不喜欢,岂不是要耽搁一生?”
“这有何难,等初三她来拜年时,你们见一面就是。”知府极力撮合这段关系,连婚前见面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