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看了看他,似懂非懂,又问,“那,我还可以摸摸这里吗?”
又指了指他身上另一处伤口。
沈辞再次点头。
阿念指尖又轻轻触了触,“这个疼吗?”
小心翼翼的模样,似是怕戳破了泡沫一般,沈辞笑道,“殿下,都不疼了……”
阿念叹道,“沈叔叔,你怎么这么多伤?”
沈辞一面用毛巾给他擦身子,一面应道,“我是男子汉啊~”
小孩子的皮肤光滑,吹弹可破,沈辞怕伤到他,动作轻柔而温和。阿念一直看着他,同爹比,沈叔叔身上多了些阳刚,虽然这个词语阿念说不出来,但感觉是有的,就是,有些崇拜沈辞,想同他一处,也想他和自己一道洗澡。
沈辞一面看他,一面问道,“喜欢玩水吗?”
方才试水温的时候,就见阿念应当喜欢。
阿念轻声道,“我不喜欢……”
语气里有些丧气。
小孩子大都不会说谎,眼下就有一个。
沈辞笑了笑,凑上前商量着道,“这里就我们两个,我不告诉旁人,真的,我喜欢玩水……”
阿念一听,眸间顿时清亮起来,只是语气中还是有些犹豫,“真的?”
沈辞颔首,“真的。”
阿念叹道,“父皇不同我一道沐浴,都是方嬷嬷伺候我沐浴,方嬷嬷说,东宫不能玩水……”
沈辞微怔。
陈翎从来不同阿念一道沐浴?
隐约之中,沈辞也忽然想起来,陈翎好似真的有洁癖……无论是早前的皇子府还是后来在东宫的时候,陈翎从来不会和旁人一道游泳,沐浴,或是宽衣解带。
但他见陈翎同阿念亲厚,他以为……
很快,沈辞明白为什么方嬷嬷会同阿念说东宫不能玩水,是怕阿念会央着陈翎……
沈辞看向阿念,阿念懂事没有再出声了。
沈辞心中生出护短,嘴角悠悠扬了扬,“那今日没有东宫,我同阿念一起玩水。”
“真的?!”这个真的就明显要高亢了许多!
沈辞一脸正式,“真的。”
阿念犹豫,“父皇也不会说我吗?”
沈辞笑,“他要说也是说我,不会说你的,再说,就我们俩知道,不告诉别人!玩不玩?”
阿念“咯咯咯”笑了起来。
很快,耳房里就充满着孩童的笑声,地上也到处都是水,因为浴桶很小,无论是沈辞泼阿念的时候,还是阿念泼沈辞的时候,谁都躲不过去~
不禁泼水,还浇水~!
沈辞就坐在原处,阿念拿着水瓢从他头顶浇水下来,“哗啦”一声,成了落汤鸡,阿念笑得抽气。
而后轮到沈辞。
沈辞也用水瓢盛满了水,放到阿念头顶,然后提醒,“闭眼睛,屏住呼吸~”
阿念收起“咯咯咯”笑声,赶紧皱着眉头闭眼睛,不呼吸。
沈辞忍不住笑,哪里舍得用一整瓢水浇他,只用了半瓢水,一点点浇到他头上。
阿念还是呛水了,“噗噗噗~”
沈辞笑,“呛到了?”
阿念点头,稍微有些难受的模样,若是换作方嬷嬷早就紧张得不行,但在沈辞这里,“男子汉怕什么呛水?再来!”
阿念也笑!
阿念从来没有这么玩过水,水进了眼睛就揉眼睛,脸上有水就搓脸。
沈辞看着他,夏日里不会冷,他开心,就多陪他一会儿!
“会憋气吗?”沈辞眨眼睛。
阿念点头。
两人一起沉到浴桶水面下,终于阿念憋不住,起来还呛了水,又呛,又咳,还笑……
苑中,陈翎都能偶尔听到沈辞的笑声,阿念的笑声。
陈翎微楞。
阿念一直跟在她身边,懂事的时候多,听到这样笑声的时候少,尤其是从怀城出来的这一路,波折惊心,也经历了生死关头,阿念同沈辞在一处的笑声莫名让人动容,也莫名吹散了浮云……
陈翎目光落在屋中的方向,没有移目。
……
耳房内,沈辞和阿念都快将一桶水玩得没有了才出来。
阿念叹道,“一定会被发现。”
沈辞也叹道,“不发现很难……”
一桶水都快见底了,两人大眼瞪着小眼,很快,又一道“哈哈”笑起来。
既然水都玩得差不多没了,澡也算洗完了,沈辞拿起浴巾披在阿念身上,抱了他出来,往小榻上去。
七月的夜里也不冷,两人都简单披了浴巾,沈辞递了毛巾给他,两人开始相互擦头。
先是沈辞给他擦,然后是他给沈辞擦。
阿念觉得很好玩,所以也很听话,沈辞提醒他,赶紧穿衣服别着凉了,阿念也连忙道,“知道了!”
阿念生得像他,沈辞摸了摸他的头。
而后,半蹲下,帮着阿念穿衣服。
阿念眼中似藏了夜空星辰,沈辞笑了笑。
……
等从耳房出来,两人都没见陈翎。
沈辞将阿念放在床榻上,转眸看向窗外。
果真,陈翎坐在苑中的春亭内出神。屋檐下的灯盏在夜风中悠悠晃了晃,光影投在她的侧颜上,剪影出一道清丽俊逸的轮廓,同早前一样,又同早前不一样,似时光的轻描淡写,又似夏日鸣蝉下的安静隽永。
沈辞收回目光。
“爹~”阿念唤了声。
陈翎转头,沈辞莫名心虚。
陈翎从苑中折回。
阿念一脸笑意,明显是一幅高兴得不了的模样。
但见了陈翎,还是第一时间扑入陈翎怀中。
父子两人很亲近。
无论是阿念对陈翎,还是陈翎对阿念……
沈辞尽收眼底,没有出声。
陈翎轻声道,“天色晚了,睡吧。”
阿念眼珠子一转,稍稍歪着头,认真道,“我可不可以和沈叔叔一起睡?”
陈翎:“……”
沈辞:“……”
阿念搂着陈翎的后颈,少有的撒娇,“我想和沈叔叔一起睡。”
沈辞见陈翎并未松口答应,也知晓分寸,便朝阿念道,“殿下,明日要上路,末将还有事情要做,唐五和薛超都出去了,末将不能再耽误了。”
阿念惯来懂事,沈辞这么一说,阿念便轻声“哦”了一声,眸间失望,但还是听话没有任性,就是眸间有些舍不得。
小孩子就是如此,喜欢什么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巴不得一直粘着。
眼下便是。
阿念搂着陈翎的后颈,看向沈辞,“那你明天还和我一起洗澡吗?”
沈辞看向陈翎,陈翎没吱声,也没旁的表情,沈辞哄道,“明日若是有时间,就一起。”
阿念满意笑了,也不失望了。
阿念和旁的小孩子不同,旁的孩子大都只会顾着眼前,所以一旦不满足,哭闹的时候就多。但阿念的教养很好,知晓有事可以期待,也知晓延迟满足,陈翎将他教养得很好……
像今日途中遇到驻军的临危不乱,趴在马车下。
旁的孩子很难做到。
沈辞笑了笑,又开口朝他道,“殿下,我们可以一道做的事还有很多,等殿下明早起来再同末将一处。”
“好!”阿念欢喜。
“去睡吧。”陈翎提醒。
许是得了沈辞的允诺,阿念赶紧钻进被子里,都不用陈翎再多提醒,陈翎心中唏嘘。
“陛下。”沈辞出声,陈翎知晓他有话要单独同她说,陈翎摸了摸阿念的头,“你先睡,父皇晚些来。”
阿念点头。
两人撩起帘栊出了内屋,在外阁间中驻足,陈翎问,“怎么了?”
沈辞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到她跟前。
陈翎认得这把匕首,是他不离身的匕首,一直带在身边,陈翎沉声,“给我做什么?”
沈辞道,“不是说害怕的时候,就借给你枕着睡,就不害怕了吗?”
陈翎怔住,他还记得?
陈翎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喉间轻轻咽了咽,低声道,“那是早前了,沈辞。我若是真的害怕,即便枕着一把匕首也一样会害怕。”
沈辞看他。
陈翎轻声道,“早些睡吧,我去看看阿念。”
沈辞木讷点头。
待得身后的脚步声出了屋中,陈翎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沈辞背影——她不害怕,从来不是因为一把匕首,而是因为他;他离京了,就是阿念,只有她不怕,阿念才不会怕……
陈翎撩起帘栊,折回屋中。
阿念还没睡着。
“怎么还不睡?”陈翎温声上前,在床沿边落座。
阿念看她,“父皇,你同沈叔叔很早就认识吗?”
他隐约能感觉沈叔叔和石叔叔不同,但他说不出来什么不同……
陈翎温柔点头,“嗯。”
阿念好奇,“父皇,你可以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吗?”
陈翎避过,“快睡,明日要早起。”
阿念央求,“我好喜欢沈叔叔,我真的很想听~”
阿念的神色和声音,似是莫名触到她心底某处柔软之处……
陈翎伸手抚了抚他的头,“睡吧,明日说给你听。”
阿念这才满意睡了。
应当也是今日一路奔波,后来同沈辞一道玩累了,刚阖眸不久,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响起。
陈翎深吸一口气,俯身吻上他额头。
是父子之间的天生亲近吗?
那种喜欢,都藏不住得流露在明亮的眼睛里……
陈翎微微垂眸,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掩了眸间情绪。
趁着阿念睡着,陈翎去了耳房,见到耳房内一地残留的痕迹,应当不止阿念,两个人都玩得尽兴。
***
苑中,沈辞在春亭的石凳上靠坐着。
唐五和薛超不在,陈翎和阿念在屋中,他要守着他们。
屋里的灯还亮着,阿念应当睡了,陈翎还没有。
沈辞看着手中的匕首,想起陈翎口中那句,那是早前了……
是啊,是早前了。
陈翎是天子,玉山猎场迷乱的一幕,他要是知晓……
他对他存过那样的心思,还会让他留在这里吗?
去边关的四年,他不敢回想,也不敢回京。
因为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永远见不得光。
——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是一道天光。
屋中熄灯了,是陈翎睡了。
沈辞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看着手中的匕首——他就是天子手中的匕首。
他不知道陈翎为何要把阿念留在身边,是时局逼人,还是当初事出有因,不得不这么做,再到后来,就渐渐同阿念离不开……
他猜不到其中缘由,但太子三岁,刚好是玉山猎场时候……
梦很真实。
喘息声,哭声,还有后来动情时的声音,唤他“自安哥哥”的声音,都和陈翎一模一样;还有‘她’恼意咬他,掐他,唤他那句“沈自安,你混蛋”,都一样……
沈辞忽然愣住。
他魔怔了吗?
——“沈自安,你混蛋……”
——“沈自安!”


第014章 陈修远
沈辞收回匕首,仰首阖眸,尽量在脑海中驱散先前的念头……
他是魔怔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想这些。
他太熟悉陈翎。
那天意识模糊的时候,耳边哪一句不是陈翎的声音……
他对陈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也知晓君臣有别,如果不是玉山猎场,他不会去想,更不会对自己承认……
他喜欢陈翎,超出了他心底应当有的界限。
——孤念你们沈家一门忠烈,此事至此不会再节外生枝,但从今日起,你给孤滚出东宫去!
——沈将军,殿下有句话让带给沈将军,此去立城路远,日后,沈将军无事,就不必回京了。
他其实庆幸,陈翎并不知晓。
已经时过境迁四年了,他希望她永远都不知晓……
眼下,还没脱离谭进的围追堵截,他哪里还有心思去自寻烦恼?
兴许,谭进的人明日就会撵到雀城,他要做的,是安稳将陈翎送到平南郡,不让她落在谭进的人手里……
他知晓谭进是什么样的人。
他只想安稳送陈翎这一程……
沈辞仰首靠在春亭的石柱处,眉头拢紧。
但人是有贪念的。
见不到,便几年见不到也不会如何。
但见到,就由不得自己,不想见到……
沈辞睁眼,目光空望着夜空星辰,久久不能回神。
如果这一趟没回来,他兴许永远都不会知道,陈翎把阿念带在身边……
***
临近夜深的时候,薛超回了苑中。
“将军。”薛超拱手。
“怎么样了?”沈辞收起思绪。
薛超抬头,朝沈辞道起,“将军,都打探过一番了,城中风平浪静,附近还算安全,明晨应当可以上路,暂未听说往北的路上有大的动静。”
沈辞蹙眉,“结城那边呢?”
薛超应道,“也打听过了,结城城内眼下还乱成一锅粥,还在封城中搜人中……看样子,韩将军和郭将军是有机会再拖上三两日,让我们从雀城附近平安脱身的,届时,韩将军和郭将军也会设法离开结城。”
韩关和郭子晓都是沈辞身边的副将,所以薛超口中称的都是韩将军和郭将军。
沈辞颔首。
按照早前同韩关,郭子晓的约定,是再等个三两日,韩关和郭子晓就会想办法从结城离开。
等从结城脱身后,他们其中一人会继续留下蛛丝马迹,带着谭王的人在结城附近绕圈子,也会做出去楯城冒险的迹象。
另一人来赶来同他们一道。
很大可能,会是韩关带着谭王的人绕圈子,郭子晓来寻他们。
眼下还有方嬷嬷在结城,韩关和郭子晓要带着方嬷嬷不动声色从结城脱身可能没那么容易,所以郭子晓带着方嬷嬷撵上他们的时间还不一定……
他们不能留在雀城冒险,明晨一早就要走。
沈辞看向薛超,开口道,“薛超,你今晚先出发探路,摸清楚路上有没有危险,我带陛下和殿下明晨走,让小五断后。我们一路往北,走廖镇-清关-鱼跃-聘陶这条线,如果顺利,应当在半月内于唐镇汇合。记得,路上有任何消息,想办法传到我这里来。”
薛超拱手,应声,“是!”
在军中,服从是军人的天职。
沈辞的话就是军令。
沈辞说完,薛超当即应声,但薛超说完,脚下却并未移步,应当是还有话要提。
薛超是沈辞在驻军中的近卫,自沈辞去立城驻军起,薛超就一直跟着沈辞。
眼见沈辞的目光询问般朝自己看过来,薛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将军,属下是在想,为什么不寻别处的驻军或官邸的人护送陛下和太子,若是有驻军和官邸的守军护送,陛下同太子应当会安稳不少……”
沈辞看了看他,温声道,“谭王攻陷怀城有恃无恐,这么大规模的调兵,他原本也没有想留退路。怀城周围就算不全是谭王的人,至少有很大一部分,谭王敢猖獗到这种程度,屈光同,付门慈是浮出水面了,没浮出水面的呢?只能小心谨慎,等到平南才算安稳……”
薛超会意,“属下明白了,那将军保重,薛超先行了。”
“好!”沈辞又看向他,沉声道,“薛超,你自己多小心,这里虽不是西戎,但谭进手下的人也不好应付,不要掉以轻心了。”
薛超笑,“将军放心,将军的话薛超记在心中,不会贸然行事。”
沈辞颔首。
……
再晚些时,唐五也折回了苑中,见沈辞一人守在苑中,便唤了声,“将军~”
沈辞看他,“这么晚……”
他知晓小五是替陈翎做事去了,唐五也应道,“陛下让我去送信,分了好几处,也分了起码十来封信,中途还绕了好多回圈子,耽误了不少时间……”
沈辞蹙了蹙眉头,小五口无遮拦。
话音未落,沈辞出声打断,“小五,管好自己的嘴……”
沈辞开口,正说得兴致勃勃的唐五也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多了,习惯了在将军面前什么都说,眼下是真的说漏嘴了!
唐五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沈辞恼火看他。
唐五赶紧噤声,一面继续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一面转了转眼珠子,用手心处“嗡嗡嗡嗡”的声音说道,“陛下特意嘱咐了,不让我说出去的……我一看到将军就给忘了……”
倒是会推!推到他这里来了。
唐五年幼,不同韩关和郭子晓几人。
沈辞一直唤他小五。
小五的爹早前曾是立城驻军的将领,后来战死边关,小五子承父业,沈辞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照看。
小五虽然年幼,但功夫很好,人也机灵,就是话痨一个。
韩关和郭子晓几人嫌他吵,这一趟都不想带他,但小五同老齐要好,要来看云娘,所以才一道跟来。
一路上,韩关和郭子晓都想封上他的嘴,也就薛超能同小五在一处……
早前听闻这一趟要见天子,小五是最激动的一个。
小五出生在边关,别说天子和京城,他连立城边关都未离开过。
这次见到陈翎,陈翎见小五机灵,让办事,小五激动得心中没谱……
其实原本小五跟他多年,西戎便潜入过多次,很稳妥,这次是在他面前习惯了悉数交待,才会口无遮拦说了出来。
见小五一幅要哭出来的模样,沈辞提醒,“以后仔细些,记得天子跟前,嘴要带上阀门,尤其是哪些当说的,哪些不当说的,心中要有个准数。在我面前是,在韩关,子晓,薛超面前都是,记住了?”
沈辞敲打了一回,小五才沉下来了,一面点头,一面上前挠了挠后脑勺,央求道,“将军,你别告诉陛下……”
沈辞看他,“你以为我闲,有时间嚼你舌根子?”
听他是这语气,唐五眼中顿时微舒。
因为同沈辞亲近,便也敢在他身侧坐下,咧嘴朝他笑着打趣道,“谁知道呢!万一将军因为陛下信任我,让我去做事情,没让将军去做事情,将军心生妒忌,公报私仇,特意……”
“特意”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小五整个人就被沈辞一脚踹了下去,“给你能耐了!”
“疼疼疼!将军,我屁股都摔坏了!”唐五吃痛。
沈辞好气好笑。
等小五一面捂着屁股起身,一脸委屈看向沈辞,沈辞才开始认真,“说正事了!我让薛超连夜出发,先去前面探路,明日晨间我会带天子和太子先走。小五,你留下来断后,迟一日再离开雀城。”
一说到正事上,小五当即就不马虎了,“知道了,将军!”
沈辞再次嘱咐,“还有,记得盯紧结城方向的动静,韩关和子晓都不在,你自己一人在雀城务必谨慎小心,不可大意了。谭进的人不必西戎凶悍,但心机手段是有的,不一定比西戎人好对付!”
小五保证,“将军放心!我不耍小聪明,凡事小心谨慎,尽快和将军汇合。”
交待完这些,沈辞的语气也缓和下来,“还有,自己注意安全,尽可能等到子晓同行,子晓差不多后日或是大后日就会从结城脱身,往这边撵,应当还带着方嬷嬷。你届时尽量押后,与同子晓汇合后再撵上来,不要打草惊蛇。”
“是!末将听将军的。”唐五‘郑重’拱手。
头顶上又挨了一拳。
***
结城官吏内,屈光同快步入内。
屋中只有谭进一人,屈光同换了称呼,"叔父!"
谭进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未见慌张凌乱之色,“找到的人都审了吗?”
屈光同应道,“审了,但都是硬骨头……”
听到这句,谭进心中基本有数,没多费唇舌再多问,而是将目光聚焦在跟前的地形图上。
屈光同继续道,“还有两人,也是天子身边的禁军,在抓到的时候就咬舌自尽了……”
谭进听完,声色如常,“都是天子身边的禁军,自然对天子忠诚,咬舌自尽,硬骨头都在情理中,不必患得患失,继续搜城就是,只要天子还在城中,就继续封城搜人,他只要出不去,就是瓮中捉鳖,看他能藏到什么时候……不急……”
屈光同却目露迟疑,“叔父,这一趟原本是想攻下怀城,抓了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再用天子来制衡敬平王府……但眼下天子不在手中,怀城的事,风声也迟早会传到敬平王府耳朵里,会不会迟了?”
谭进轻嗤,转眸看他,“怕什么?”
屈光同如实道,“叔父,我是怕敬平王府不好对付……”
屈光同稍许掂量,还是开口,“毕竟,天子姓陈,敬平王也姓陈,一脉同宗……”
谭进原本也盯着地形图看了许久,有些腻味了,正好屈光同问起,谭进便转身,踱步至他近处,“署众(屈光同字),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起过,先帝也好,天子也好,他们能安稳坐在今日的位置上,都是因为敬平王陈勉之?”
屈光同颔首,“叔父提起过,敬平王府是陈家最大的屏障,尤其是老王爷陈勉之,他是天子祖父的亲兄长。因为老王爷的缘故,天子的江山坐得很稳,但眼下老王爷过世了,只剩了两个孙子,虽然陈修远继承了王位,却不成气候,所以,眼下是起事的最好时机……”
屈光同说完,又看了谭进一眼,“叔父,但署众在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眼下的敬平王府虽然没了老王爷,少了一根支柱,但敬平王府毕竟还是敬平王府,万州的底蕴在,始终不容小觑了,怕会因小失大……”
谭进低眉笑了笑,再抬眸时,沉声问道,“署众我问你,天子姓陈,陈修远也姓陈,天子的江山又是因为敬平王府而坐稳当的,你若是陈修远……你眼不眼红?”
屈光同怔住。
谭进继续道,“早前的天子姓赵,是陈翎的祖父运气好,尚了公主,后来成了天子,但当时谁不知道陈翎祖父的兄长陈勉之才是手握重权的一个。陈勉之与陈翎的祖父手足情深,所以对他的祖孙也处处护着,这是他们兄弟二人之间没有间隙,那陈家其他子孙同陈翎呢?”
屈光同脑海中渐渐清晰,眸间也渐渐回过神来。
谭进轻哂,“如今陈勉之死了,陈修远同陈翎虽是堂兄弟,那也是快到三辈开外了,你仔细想想,你见过陈修远同陈翎走得亲近吗?”
屈光同恍然大悟,“是不曾……”
屈光同诧异,“所以,叔父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敬平王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管?”
谭进摇头,“不是不会管,只是不会竭尽全力,他们要的只是这天下还姓陈,旁人看到敬平王府为天子奔波效劳,死而后已,这就够了。至于陈翎是死是活,对陈修远来说,并不重要……”
屈光同心中骇然,若不是叔父提起,他全然想不到此处去。
谭进笑道,“君临天下的滋味,谁不想尝尝?当年陈勉之不想,不代表他子孙后代不想……所以,陈修远会出现,但只会在尘埃落定的时候,要么以力挽狂澜,要么是凭吊天子的姿态最后出现。”
屈光同茅塞顿开,所以,眼下根本轮不到担心敬平王府的时候……
敬平王府也根本不会过早得卷入这场纷争中。
早前是一眼障目了。
谭进重新踱步回地形图前,沉声道,“所以,眼下我担心的倒不是敬平王府,而是有人特意混淆我们视线,故布迷障,带着我们的人在结城城中到处乱窜,拖延时间,实则是掩人耳目,天子可能根本没来结城,也可能……是来了结城,但又已经离开了,我们并不知晓,还在结城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