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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顾氏一声没有唤醒,只得再唤一声,“行云?”
但沈迎还在噩梦中,直至顾氏不得不深水推了推他,他忽得睁眼,撑手坐起,额头都是冷汗,口中还喘着粗气,一幅惊魂未定的模样……
良久,情绪还未从方才缓和出来。
“行云?”顾氏看着他,眸间都是担心,“你是不是魇着了?”
沈迎仿佛才回过神来,一面缓缓朝夫人点头,一面嘶哑的声音道,“是梦魇了,没吓着你吧?”
顾氏摇头,温柔道,“没有,就是担心你。”
沈迎也摇头,温和道,“我没事,你先睡,我去洗把脸。”
顾氏点头,“不用我同你一起?”
沈迎再次摇头,“不用了,你先睡,还早,不折腾了。”
顾氏也困,继而颔首,然后躺下。
沈迎俯身穿鞋,而后下了床榻,替她掖好被角,“先睡,不用等我。”
顾氏困了,迷迷糊糊应好,很快,平和的呼吸声传来。
沈迎心有余悸。
方才他是噩梦了。
但也不是梦。
因为梦到的都是早前的事,而早前的事就似梦魇一般,一遍遍缠着他。
曲城客栈里,一场漫天的大火,火光冲天。
他以为自己也要烧死在客栈中。
大火里,老师似发疯一般大笑,“气数尽了,气数尽了,哈哈哈哈哈。”
“老师!”他想救人。
但老师将他推开,“可笑啊,行云,我这一世英名,竟然被人利用,竟为他人做嫁衣,引狼入室,最后落得与这等宵小为伍啊!”
“老师!我们先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出去再说!”他紧张。
再这样下去,都会被烧死!
这栋客栈会坍塌。
但老师已经全然顾不了这么多,“烧吧,统统烧干净!将这些痕迹都烧干净!行云,你走啊!”
“老师!”他想扑上前救他,但烧焦的横梁落下。
“老师!”他双目通红,但是再也做不了旁的,“啊!!”
他想上前,但不断有客栈周遭坍塌,也有燃烧的木头砸中他的后背,烧焦一片。
……
沈迎垂眸,仿佛呼吸都停滞了。
背上的伤到眼下还未好,洗过脸,还在生生作疼。
耳房中没有旁人,他慢慢脱下衣裳,露出背后烧焦的一片,又有伤口在渗血,只能一点点上药,但是也上不到,烧伤混合着刀伤不易愈合,也一直有大夫在看着。
要等自安离开,也不能让旁人知晓。
——哥。
沈迎撑手在铜镜前,脑海里都是噩梦般的声音。
——沈行云,你们燕韩人有一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是要整个沈家替你陪葬吗?
——你想怎么样?
——同你做笔交易啊,沈行云,我在燕韩需要一个向导。
沈迎将头慢慢浸入水中,一点一点,屏住呼吸。
仿佛这样才将脑海中的念头停下。
哈尔米亚就像一只吸血的蚂蟥,只要哈尔米亚还活着,他就惶惶不可终日,像当初的谭进一样……
沈迎屏气至窒息处,才从水盆中抬头,喉间轻咽。
***
翌日醒来,沈辞已经在沈逢时苑中同沈逢时练手。
“爹,你腿脚不行,我让着你些?”沈辞笑。
沈逢时恼火,“臭小子,谁说的!你爹老当益壮,来。”
沈辞上前同沈逢时过招,沈逢时有腿伤,沈辞心中有数,但也不会让沈逢时感知明显,只闹着说自己也有伤,还未好全,许多地方都使不上力道。
沈逢时笑道,“再来。”
父子二人从晨间许早开始,沈辞怕父亲累,尽量中途歇息的时间长,所以沈逢时也不觉疲惫。
在家中久了,反倒是这个时候活动腿脚最为放松。
沈迎来苑中的时候,何伯已经看了许久,“大爷来了。”
何伯朝他拱手。
沈迎颔首,目光也看向苑中的父亲和弟弟,短暂停留,“爹和自安一早就在这里练手?”
何伯笑道,“是啊,难得二爷回来,老爷高兴。”
沈迎跟着笑了笑,“是啊,爹想自安了。”
何伯又探究看了看沈迎,“大爷,您看起来很累。”
沈迎温和道,“昨晚没睡好,隔一日就好了。”
言辞间,又听到身后的笑声,“爹~”
沈迎转身,将是沈辞身边的小五牵马上前,山海坐在小马上,同昨晚相比,今日已经明显熟练,也不怎么害怕,小五也不用一手扶着他,而是看着他,警醒着,牵马即可。
两人从远处上前,沈迎不由莞尔。
何伯也笑道,“公子也醒得早,一大早就让小五带他去骑马,喜欢得不行。”
“爹~”山海还在唤他。
沈迎颔首,“慢一些。”
何伯一面捋着胡须,一面笑道,“仿佛二爷一回来,家中就热闹了许多。”
沈迎微顿,“是啊……”
何伯叹道,“老爷定是希望二爷在家中久待的。”
沈迎没有应声。
小五牵了小马驹上前的时候,顾氏也正好来了苑中。
“今日开心了?”顾氏笑盈盈看着山海。
山海忍不住点头,“开心了~”
顾氏笑道,“开心了也得换衣服,出了一身汗,小心染了风寒,你二叔不让你骑马了。”
山海赶紧坐直了,“换换换!”
何伯忍不住笑。
何伯照看着山海,恰好沈辞和沈逢时刚好停下,顾氏同沈迎上前。
顾氏端了水给他们父子二人。
沈辞一面擦汗一面笑,“谢谢大嫂!”
沈逢时眸间都是笑意,“好久没这么练手了,走之前再练一场。”
沈辞笑道,“爹,你老当益壮,我不行了,我还一身伤呢,比不过你!”
沈逢时朗声大笑。
沈迎没有戳穿沈辞的马屁,顾氏递毛巾给沈逢时,沈辞看向沈迎,见他黑眼圈都挂在脸上,遂一面喝水,一面道,“哥,给我看看你的伤吧。”
沈迎推脱,“不必了,小事一桩,不劳烦你了。”
明知他打趣,沈辞跟着笑起来,又伸手揽了他肩膀,笑道,“看看嘛,久在军中,久病成医,什么伤口都能看看,难不成你怕疼?”
沈迎颔首,“嗯,我怕疼。”
顾氏也转身,有些担心看他,“是伤了好久了,让自安看看。”
沈迎道,“大夫马上来了,自安才回来,多同爹带一会儿。”
顾氏笑。
沈辞啧啧叹道,“哥,你总躲着我做什么?”
沈迎轻嗤,“谁躲你了?”
“没有吗?”沈辞探究看他,“分明躲着我啊……”
沈迎似恍然大悟,“哦,那是因为你烦人。”
沈辞笑开。
正好何伯上前,“大爷,大夫来了。”
还真是大夫来了……
沈辞莫名松手。
沈迎交待了声,“你同爹一处,我晚些来找你们。”
“好。”沈辞应声。
有大夫来看,没事就好……
沈辞收回目光。
***
苑中,大夫给沈迎换药。
沈迎贴身的侍卫守在苑外,不让旁人近来,屋中只有沈迎和大夫两人。
换药花了不少时间,沈迎额头出了一头汗。
大夫叹道,“还好不是夏日,否则这伤口怕是要化脓感染,那就不好办了……”
沈迎长舒了一口气,但是背上的疼痛还有。
这是他信得过的大夫,口风也严实,他不敢让旁人看。
大夫又道,“大爷,但您这伤也不能掉以轻心了,早前是烧伤,后来烧伤未好,又被伤口,这口子这么长,应当是带回勾的武器,不容易好啊。”
沈迎咬牙,“没事,尽量,还有,此事勿让旁人知晓。”
大夫应道,“夫人问起。”
沈迎道,“别说太多了,伤还有多久能好?”
大夫想了想,“若是天天顾惜着,小半个月能好。”
沈迎沉声,“那你天天来,越早好越好。”
大夫点头,又迟疑,“可这背上的烧伤,怕是也不过夫人几日。”
沈迎道,“过一阵再说。”
***
接连两日,沈辞都同沈逢时在一处练手。
两人刚才分别沐浴,眼下在一处喝茶,沈逢时高兴,“眼下在京中也方便了,常回家看看,你要是怕提亲,我们就晚些提亲,什么时候带爹去边关,看看你心仪的姑娘。”
边关?
沈辞忽然明白过来,爹以为他是在边关认识的……
也难怪,他这四年都在立城。
沈辞还在想着要怎么说,沈逢时凑近,“自安,你娘过世得早,爹心里挂着这事儿呢。”
见沈逢时一脸期许,沈辞怔了怔,轻声道,“有机会。”
沈逢时满足笑了。
何伯伺候沈逢时服药,沈辞去了苑中等。
顾氏刚好带了山海来,山海晨间刚洗过澡,眼下香香的。
“二叔!”山海扑上前。
沈辞抱他,“洗澡了?”
他点头。
“自安。”顾氏也上前。
“大嫂。”沈辞颔首致意。
顾氏朝山海道,“你同二叔在一处,娘去取些东西。”
山海应好。
小五牵了小马驹来,沈辞抱他坐上,今日沈辞没同沈逢时一道,便耐性教山海,“山海,要这样牵缰绳才牢固,看二叔怎么做的。”
山海看得认真,“二叔是这样吗?”
沈辞摸了摸他的头,“聪明啊,学得真快。”
山海笑,“二叔,你以后要是有一个儿子,一定很调皮。”
沈辞愣住,继而笑了,“为什么?”
山海道,“因为昨天父亲给我说,二叔你小时候调皮啊。”
沈辞叹道,“那不见得,说不定比你文静……”
山海道,“那得像二婶!”
沈辞再次摸了摸他的头,“二叔发现你很聪明啊~”
山海笑,“不要脸!你还是还有二婶吧!”
沈辞懵住,“谁教你的!”
山海笑看向小五,小五挠头,“我没说,我是说将军总说自己温和儒雅,这不……挺那个什么吗?”
沈辞拍了拍他的头。
“疼疼疼!”小五捂头。
顾氏正好折回,“自安,准备了些你小时候爱吃的,路上吃。”
沈辞接过,都是些安城的特产零嘴,沈辞感激,“多谢大嫂。”
母亲过世早,长嫂如母。
顾氏又道,“立城也好,京中也好,多照顾好自己。”
沈辞点头。
小五又牵了山海去遛马了,沈辞同顾氏一处。
顾氏温声道,“有心仪的姑娘了?”
沈辞脸红,“谁说的?”
顾氏悄声道,“爹恨不得昭告天下。”
沈辞心中唏嘘。
顾氏又道,“早些定下来。”
沈辞木讷应好。
顾氏掩袖笑了起来,是真喜欢,才会这幅木愣愣的模样。
刚好沈辞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起,“对了,大嫂,大哥的伤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处,顾氏叹道,“原本他也不让同旁人说起,从娘亲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受了伤,好像好得很慢。”
劫匪?沈辞错愕,“报官抓到了吗?”
顾氏摇头,“没有,你大哥说多事之秋,尽量少生事。”
沈辞没有说话了。
顾氏又叹道,“我听说了,这次护驾有功,但也险些将命搭进去了,自安,诸事小心。”
沈辞点头,“知道了,大嫂。”
小五牵着小马驹又一圈路过,山海在马背上笑得咯咯作响。
孩童有孩童的天真烂漫。
沈辞看着山海,恍惚在想阿念坐在马背上的模样……
沈辞嘴角微微勾了勾。
顾氏方才在一侧,一直没说话,同沈辞一道,看小马驹一圈圈在跟前绕过,顾氏开始时还脸上有笑意,后来就慢慢皱起了眉头。
沈辞正好看到,“大嫂,怎么了?”
顾氏回过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可是哪儿不舒服?”沈辞关心。
顾氏原本没准备说,但沈辞问起,顾氏又道,“自安,我总觉得心中哪里不踏实。这一阵,你哥夜里时常梦魇,问起来他就说没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沈辞意外,又问,“是之前劫匪的事吗?”
顾氏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前我也担心是不是劫匪的事让他留了阴影,但又看着不像,说不好,只能看看,你这两日若是有时间,也多同他聊聊。”
沈辞深吸一口,环臂道,“这两日好几次我想找时间同大哥一处,但我总觉得这次回来,大哥有些躲着我,本来还想问问大嫂,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氏安慰,“自安,同你没关系,是他心里有事,我抽时间再问问,你难得在家中,多同他们一处。”
沈辞应好。
只是临末了,沈辞又问起,“大嫂,我听何伯说,这一趟大哥同你回了趟家中,可是顾家出了什么事?”
顾氏应道,“倒也不是,是我母亲想我了,又不好说,便同行云说她身子不怎么好,所以行云带我去了一趟。摇城路远,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劫匪。”
摇城……沈辞微楞,“顾家在摇城?”
顾氏笑道,“早前家中迁去了摇城,前两年的事,你还不知晓……”
沈辞才回过神来。
只是乍一听到摇城两个字,不由出神。
顾氏叹道,“这一阵辛苦行云了,家中琐事繁多,他又陪我去了摇城一趟,他早前还先去了典州,从典州风尘仆仆赶回来,也没停着。”
沈辞再次愣住,典州?
曲城附近?
这几处地方,他早前看地图的时候印象再深刻不过,沈辞诧异,“他去典州做什么?”
顾氏道,“同窗家中有事要帮忙,不得不去。”
顾氏见他疑惑,“怎么了?”
沈辞笑了笑,“没什么。”
兄长早前在京中念书,同窗天南海北,有一两个在典州不是什么奇怪事。
是他魔怔了……
沈辞垂眸。
……
明日就要离开,沈辞陪过父亲说话到很晚,而后在苑中的暖亭中屈膝坐着,没有回屋。
小五上前,在暖亭中的另一处石凳上屈膝坐着,“将军,怎么还不睡?”
沈辞看了看他,双手抱头,而后目光空望着空中,低声道,“睡不着,在想一些事情……”
小五也学着他,双手抱头,但是目光没有空望空中,而是看向他的,“将军,这次同将军回安城,我也想我娘了……那时候我闹着要去军中,我娘一定很担心。”
沈辞转眸看他,不由笑道,“哟,长大了~”
小五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觉得,我也说不好……”
沈辞看他,温声道,“等这次回立城,放你三个月假。”
小五咧嘴笑开。
沈辞也跟着笑起来。
***
翌日晨间,小五牵马。
沈辞在苑中同沈逢时,沈迎,顾氏和山海道别。
“二叔~”山海上前,沈辞俯身抱起山海,一面同家中道别。
“天子跟前,谨言慎行,旁的,爹不用再交待你了。”沈逢时声音中都是不舍,当说的,父子两人一处的时候都已经说过了。
沈辞点头,“儿子知道了,爹,保重身体,等我回来看你。”
沈逢时颔首,鼻尖微红,又拍了拍他肩膀。
山海看向沈辞,“二叔,下次记得带二婶来~”
顾氏叹道,“山海~”
沈辞脸红,“别胡说,揍你啊。”
山海咧嘴笑。
“走吧,我送你。”沈迎上前。
沈辞朝向父亲处,“爹,保重身体。”
沈逢时点头。
沈迎一直送沈辞至城外,两人都没上马,只是牵着马走在城中,说了不少惜自珍重的话,也说起了不少家中的事。
如不是沈迎提起,沈辞并不知晓父亲的身子并不好,只是精神好,也招呼了何伯不在他跟前说旁的话。
沈辞听着,心中似有一块沉石坠下。
也至城门口了,沈迎驻足,“自安,日后抽空多回来看看爹,爹想你,能有时间多照顾爹便多照顾些……”
沈辞还在方才的情绪中没怎么回过神来,“我知道,哥,别送了。”
临上马前,沈迎拥他,“去吧。”
沈辞跃身上马,小五也跟随,沈辞回头看了看他,最后转身打马而去。
看着沈辞背影渐渐远去,沈迎目光慢慢沉了下来。
——沈行云,手都脏了,还想独善其身吗?
——陈宪,你真卑鄙……
第063章 不早朝
从东城往燕韩京中去差不多月余出头,眼下已经走了十余二十日,许骄实在忍不住了,“还有辣椒酱吗?”
齐长平叹道,“相爷,带来的都坏了,有的,也是这儿买的辣椒酱……”
许骄实在吃不习惯燕韩的菜。
又因为有对方鸿胪寺官员陪同着,每顿都得象征性用些,她其实吃得不多,总是回来在驿馆中,让齐长平给准备辣椒酱拌饭吃。
齐长平叹道,“相爷,还有十余二十日呢,你总不能天天辣椒拌饭吧。”
许骄头疼。
上次来燕韩的时候还有新鲜感一些,吃什么倒也还好,这次新鲜感没了,真的吃不习惯,也吃不下去,沿路几乎都在吃零嘴。
但零嘴也有吃腻的时候,还是要吃饭菜主食。
想到怕是还要留到年关后,许骄心中有些恼,那前前后后离开京中要半年了……
“相爷在吗?”屋外,是驿馆小吏的声音。
齐长平正好同许骄说完话,便开门迎了出去,刚准备说“相爷在”,却见陈修远在苑中。
齐长平拱手,恭敬道,“见过敬平王。”
许骄一听到“敬平王”三个字,就在想要怎么绕开陈修远,结果齐长平话音刚落,就听陈修远道,“我找许相有事。”
许骄头疼,但听齐长平温和道,“王爷,相爷身体不适,刚卧床了,下官也正准备离开。”
许骄一直觉得齐长平靠谱,游刃有余。
陈修远看了看屋中方向,握拳轻咳两声,朝齐长平应道,“啊,那遗憾了,这里有处酸辣粉,原本想带许相一道去的。”
齐长平心中默默了一把汗。
果真,听到屋门“嘎吱”一声打开,许骄出来,“远吗?”
陈修远笑,“总共没多大个地儿,不远。”
许骄稍适权衡,天冷,也饿,天冷可以多穿些,但是想吃酸辣粉了,还可以暖和,“那走吧。”
陈修远笑。
陈修远说的近,是真的近,就在驿馆过去的几条街巷处,而且是路边,若不是陈修远身边的侍卫守着,周围没有多少人来往,还真是有些显眼。
“客官,要什么?”面摊的老板被这阵势吓住。
但偏生眼前的两人,都生得好看,也温和斯文。
“两碗,加麻加辣加酸的酸辣粉。”陈修远应声,而后看向许骄,“诶,这儿的辣椒很辣……”
许骄朝老板笑道,“那劳烦就再加酸些。”
老板连忙应好。
陈修远笑了笑,正取了筷子准备递给她,又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拿了一侧的茶壶烫了烫碗筷,而后才递给他。
许骄不由看他。
陈修远慢悠悠道,“看我做什么,你不一直都习惯这样吗?”
许骄没有应声。
陈修远用方才烫好的茶杯给她斟茶,“燕韩同南顺路远,你们天子还真放心让你自己一人来,也不怕你走丢了,走不回去?”
许骄接过茶杯,轻声道,“敬平王当去寻个大夫好好看看眼睛,浩浩荡荡几百人的队伍,怎么在敬平王这里就变成我一人了?”
“唔。”陈修远凑近,“足足几百人哪,找个私兵都能劫了你,许相。”
许骄放下指尖轻叩桌沿,慢悠悠笑道,“那丢人的可不是南顺了,是苍月和燕韩,南顺坦坦荡荡,出使而已,有正常的使节跟随就好了,怕什么蝇营狗苟?要真出意外,几百人,几千人,还是一万人,不都一样吗?”
陈修远轻嘶一声,“也是,呵。”
恰逢面摊老板将酸辣粉端了过来,一闻就齐酸无比的是许骄的。
许骄一面道谢,一面用筷子搅了搅。
陈修远原本就是来陪她的,一面拿了筷子,一面继续道,“你就老老实实在你们国中呆着不好吗?南顺这么多人,非得你来?”
许骄轻声道,“能者多劳。”
陈修远轻嗤,“许清和,那可不是自谦的话。”
许骄改口,“那食不言寝不语。”
陈修远:“……”
等真的开始吃酸辣粉,许骄眼睛鼻子都辣红,大口喝水,陈修远嘴角再次勾了勾,“酸梅汤。”
许骄看他,“早不拿出来?”
陈修远道,“你也没问啊……”
许骄灌了一口酸梅糖,眼眶都是红的。
“喂,你们元帝真有那么好看?”陈修远问。
“你怎么总惦记我们陛下啊?”许骄恼火。
陈修远看她,“印象深刻啊。”
陈修远也饮了一口酸梅汤,“明知燕韩才生乱,你们元帝还怎么放心让你来,不怕啊?”
许骄擦了擦嘴角,平静道,“我是南顺使臣,你们乱不乱我都得来。这是我的职责,不会因人而异。我来,是我南顺陛下信任,信任我,也信任你们桓帝,怎么听着反倒还是你不放心你们陛下?”
陈修远:“……”
许骄说完,又特意近前道,“敬平王,还哭鼻子吗?”
陈修远脸色微变,“许骄,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许骄笑了笑。
离开面摊,两人踱步回驿馆。
陈修远双手背在身后,“陛下十月中才回京,你真要十一月走,那年关岂不在路上?”
许骄眸间清亮,“看看吧,若真能顺利,早些回去也好;但若是不顺利,怕是要多留些时候,希望顺利吧……”
陈修远笑道,“欢迎留在燕韩京中过年。”
许骄看他,“怎么,你有听到风声了?还是你们留过哪国使臣在京中过年?”
陈修远啧啧叹道,“许骄,别套我话。”
许骄一脸无辜,“我哪里套你话了?”
陈修远轻笑,“许相心如明镜。”
许骄果真不多说了,说多了,反倒引人注目,虚虚实实来得好。
“说真的,许骄,你哪一日要在你们陛下手下混不下去了,欢迎来燕韩找我。”陈修远佯装认真。
许骄也认真,“不了,你骄奢淫逸,我穷。”
陈修远:“……”
陈修远笑开,“许骄,有你的。”
***
等回了驿馆,齐长平问道,“相爷,长平其实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相爷。”
许骄看他,“说。”
齐长平问道,“燕韩天子姓陈,敬平王也姓陈,既然不是异姓,为何要封异姓王的封号,而且看模样,燕韩天子当是倚重敬平王府的。”
许骄笑道,“你不是鸿胪寺官员,并不清楚燕韩国姓的来龙去脉。早前的燕韩其实天家姓赵,不姓陈。桓帝的曾祖父曾是国中的敬平侯,敬平侯有两个儿子,长子就是敬平王的祖父,次子是桓帝的祖父。当时燕韩天家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桓帝的祖父尚了公主,后来燕韩便改姓了陈。所以,桓帝同敬平王虽然都姓陈,但敬平王是长子一脉,桓帝是次子一脉。桓帝的皇位严格来说,是从她祖母这里继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