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接受两次刺杀都失败了。
刺杀的对象还是一个女孩——一个娇弱无力的女孩!
助手紧张地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了让阿尔莎她们顺利刺杀,我还特意支开了裁判所的看守,谁知道还是失败了。”
不过,助手的紧张并不是因为刺杀失败,而是因为担心神使把火气发泄在他的身上。
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刺杀失败。
早说了,艾丝黛拉是一匹少见的上等马,阿尔莎那帮女人充其量不过是一群运货牛马。
常年套着犁铧的疲惫牛马,怎么可能跑得过精神奕奕的上等马?
助手特别想摇头叹气。他觉得神使太傲慢了,也太小看艾丝黛拉了,假如神使把艾丝黛拉当作旗鼓相当的对手,慎而又慎地制定对付她的计划,怎么可能连续两次刺杀都失败?
但这些话,助手只敢在心里想想。他可不想变成神使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是女人,神使可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助手吞咽了一口唾液,小心翼翼地问道:“阁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神使使劲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气:“女囚犯不敢接近她,那就让男囚犯上吧。”
助手难以置信地望向神使。
神使被艾丝黛拉气疯了?男囚犯和女囚犯关在两个不同的地方,男囚犯连碰都碰不到艾丝黛拉,怎么可能刺杀她?难道他要把艾丝黛拉关进男囚犯的牢房里吗?
那就不是刺杀了,是明目张胆的谋害啊!
助手简直想摇晃神使的肩膀,劝他清醒一点儿。
“阁下,什么叫让……男囚犯上?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助手一边说,一边拼命地对神使挤眼睛,试图用生动的面部表情唤起神使的理智。
神使却没有看见下属忠心耿耿的表情。
他揉着眉心,深深地陷在椅子里,整个人被前所未有的强烈挫败感笼罩着。一个恶魔般的低语不断地回荡在他的耳边:你连一个女孩都杀不死。
不,他不可能连一个女孩都杀不死。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是了,那女孩肯定是一个女巫,只有女巫才有这么诡异的本事和头脑,只有女巫才能接二连三地逃脱他设计的刺杀。
可惜,刺杀都是暗中进行的,无法作为证明她是女巫的证据,不然他立刻就可以把她送上火刑架。
该死,他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让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审判席上吗?
想到艾丝黛拉走上审判席时,可能会对他露出一个轻蔑又讥讽的微笑,嘲讽他连续不断的失败,神使的心脏都要裂开了。
他闭着眼睛,紧咬牙关,竭尽全力地压抑着内心的挫败和恼怒,才没有失态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一定要弄死这女孩。他掌控着整个教区,怎么可能连个无足轻重的女孩都弄不死呢?
先前的失败,一定是因为他下手太轻了,只想着用女人对付女人。
既然女人无法对付那条狡猾的毒蛇,那就让男人去对付她。
那帮男囚犯有很多年没见过女人了?
他视察牢房的时候,见过那帮男囚犯一次。
他们皮糙肉厚,血气方刚,浑身上下都是浓密的汗毛,散发着男人独有的热气和体味。他们是一群在牢房里直立行走的野兽,脉管里奔流着粗俗的血液,每天都在渴望女人,渴望一切雌性动物,扔一头母羊在他们面前,都能被他们蹂躏至死。
他就不信,在这样的野兽面前,艾丝黛拉还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神使稍稍镇静下来,瞪了助手一眼:“你想到哪儿去了?当然不是把她调到男囚犯那边去。”他转动戒指,沉吟着问道,“男囚犯中,最穷凶极恶的是谁?”
“是一个叫‘安德斯’的男人。他曾经是骷髅会在边境的小头目,也是我们唯一在边境抓到的骷髅会成员。”助手说,“他的力气很大,一拳头就能把人打成半身不遂,十个男囚犯都压不住他。看守如果不拿附着了神力的棍棒,根本压制不住他……”
听到这些话,神使的表情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就让安德斯去对付艾丝黛拉。”
助手尴尬地说:“可是,安德斯并不是我们的人,他压根儿不信神,也不敬重神殿,根本没有教士敢跟他说话。他就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我们哪怕只是站在笼子边上和他说话,都有被他咬伤的风险……”
神使停止转动戒指,恨铁不成钢地望向助手:“你的脑子为什么这样呆板,我的助手?你自己都说了,他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你不敢去打开笼子,那就诱使他自己撞开笼子。假如他真的是一头野兽,撞开笼子后,自己就能循着血腥味找到艾丝黛拉。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助手明白过来,立刻连连点头,不住地称赞神使的智谋。
他表面上对神使的手段赞不绝口,内心却有些反感神使的做法:神使也太恶毒了,居然想把男牢房里最强壮、最凶恶、最具破坏力的男囚犯,引到女牢房里……那些女囚犯又做错了什么呢?
让那么多女囚犯去刺杀艾丝黛拉,已经是违背神意、极为不道德的事情了,现在居然还想利用男囚犯去整治艾丝黛拉……
假如他有指摘神使的权利的话,真想开口说一句:差不多得了。
但他没有,他只是一个身微言轻的助手,只能点头哈腰地接受了神使的命令,去释放“安德斯”这头凶残的野兽。
助手想象里马上要大难临头的女牢房,此刻正处于一个空前和谐的氛围中。
艾丝黛拉说到做到,女囚犯纷纷发誓不去主动招惹她后,她就让洛伊尔变回了小蛇的模样。
一时间,所有女囚犯前所未有地安分守己。
一些喜爱惹是生非的女囚犯也不再到处挑事了,让不少处于牢房底层的女囚犯大松了一口气,看向艾丝黛拉的目光不禁带上了浓浓的感激。
看守被助手支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发现,女囚犯全部变得像宠物猫一样温驯听话,即使没有强硬的命令,也拿起了扫帚和拖把,开始打扫一片狼藉的餐厅。
其中,打扫得最卖力的,居然是阿尔莎。
看守满面恍惚,反复揉了好几遍眼睛,才相信这是现实。
要知道,阿尔莎可是一个大刺头,仗着结实发达的肌肉、高大健壮的个子、母牛似的蛮力,从不干繁重的活计。只有当看守用棍棒督促她时,她才会懒洋洋地干上一小会儿;但只要看守不在旁边监督她,她就会把活计扔给其他女囚犯。
为此,看守和看守之间没少抱怨这人。
可现在,她却仿佛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地包揽了所有的脏活重活。有身材瘦弱的女囚犯提不动水桶,她居然满面笑容地跑过去,和和气气地接过了对方手上的水桶,一口气送到了目的地。
看守:“……”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神迹显灵了?
艾丝黛拉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满意极了。
她喜欢一切变得井然有序。
她微笑着,低下秀美的头颈,用唇摩挲了一下袖子里探出的蛇头,温柔地说:“多亏了你,我的小怪物。你做得太好了。”她的语气里充斥着小女孩对刚学会走路的小猫的惊喜和怜爱,“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黑蛇冷不防被她亲了一下,头部的蛇鳞一下子竖了起来。
表面上,它的眼神毫无变化,吐蛇信子的速度却明显变快了,冷冰冰的蛇瞳被薄膜包裹了好几下,蛇尾更是略显急躁地震颤着。艾丝黛拉的夸奖,似乎让它进入了兴奋状态。
西西娜一脸麻木地看着这条蛇。
畜生就是畜生,这么敷衍的谎话也信。
要是在几个小时前,她或许会信这句话。
但现在你告诉她,一个无论是城府还是手段都近乎恐怖的人,会因为没有这条蛇,而对付不了几个只会用蛮力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西西娜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艾丝黛拉用这条蛇去吓唬那些人,只是因为她懒得动弹而已,上午的活计好像真的把她累坏了。
洛伊尔当然知道这是谎话。
他却无法遏制地为这样甜美的谎话而心动。
就像他无法遏制身上的蛇鳞因她而竖起一样。
他仿佛一分为二:一个是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他,那个他虽然也很喜欢艾丝黛拉,却是一种不带欲望的喜欢,在他眼里,艾丝黛拉只是一个完美又普通的造物,仅此而已;另一个则是已深陷欲望泥沼的他,他仿佛处于求偶期的野兽一般,完全无法抗拒艾丝黛拉的一举一动。
她的头脑、手段、气息、声音、鲜血,对他来说,均是甜蜜而令人兴奋的毒药,明知道一口就能致命,但为了回味那种抓挠般的悸动,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
他在堕落。
他在冷眼旁观自己的堕落。
最可怕的是,两个他都因为这堕落而兴奋不已。
他感到自己卑劣的独占欲在逐渐扩大,如同被烛火侵蚀出一个洞的纸张,谁都无法阻止火在纸上的蔓延。
他迫切地想要占有她。
不管什么方式。
化为巨蟒时,他几乎竭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没有如想象那般将她含在口中。
刚刚她亲吻他时,他的理智更是险些被某种掠夺的本能吞噬,不得不一次次地闭眼睁眼,才平息了那种狂热的、凶暴的、可怕的激动。
假如有一天,他再也压抑不住这贪得无厌的占有欲,她会毫不犹豫地驱离他吗?
艾丝黛拉不知道洛伊尔的心理活动,她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心情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神使今晚估计还会对她下手。
他们下手的次数越多,暴露的弱点越多。她喜欢这种自乱阵脚的对手,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思考时间。
当然,最让她开心的还是洛伊尔。
她早就想要一只这样的宠物了,可惜没有任何一种动物能满足她的要求,直到碰见了洛伊尔。
它有着冰冷而美丽的蛇鳞,顶级掠食者般危险又可怕的气势,可大可小的身形,能与人类媲美的智慧,以及小狗一样的忠诚。
她对它的赞美,都是真心实意的。
没有它,她一个人玩弄这些人,多没意思。
“对了,”西西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些教士还会对你下手吗?”
“当然会。”艾丝黛拉勾起唇角,“而且今晚就会来。”
西西娜看了看热火朝天干活儿的女囚犯,疑惑道:“可是,所有人都见识了你的能耐,还有谁会不怕死地来找你的麻烦呢?”
艾丝黛拉眉梢微挑,瞥她一眼:“你再想想,真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吗?”
西西娜皱紧眉头,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所有女囚犯都在这儿了……难道他们要买通看守毒害你?但据我所知,看守不是神殿的人,不会掺和神殿的事。”
艾丝黛拉颔首道:“你说得没错,裁判所的看守、教区神殿的骑士、法庭的护卫,都隶属于王都的骑士团。他们拥有监管神殿的权利,不过,能否行使这权利,取决于神殿在当地的权威大不大,假如积威甚重,监管权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
西西娜恍然道:“难怪那些教士从不通过看守联系我。”她眉头一皱,又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这里除了女囚犯就是看守,那些教士总不至于让隔壁的男囚犯来杀你吧?”
艾丝黛拉微微一笑,花瓣一样的脸颊洋溢着充满兴味的红晕。她像嗅到血腥味的野兽一般,不自觉地舔了舔双唇。
她的眼神是如此温柔,微笑是如此楚楚动人,眼里却透着恶狼即将用利爪玩弄猎物的兴奋。
“谁知道呢,”她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黑蛇,嗓音无比柔和甜蜜地说道,“反正我现在……非常期待夜晚的降临。”
西西娜:“……”怎么回事,搞得她也期待起来了。


第22章 你他妈管这叫小……
晚上,安德斯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牢房。
他脱掉汗湿的囚服,“砰”的一声倒在床上,正要像往常一样进入梦乡,额头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安德斯敏锐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那东西。
是一张小纸条。
——牢门已经打开,抓紧时机离开。
安德斯的睡意立刻消散了。
他攥着纸条翻身坐起来,惊疑不定地望向牢门,上面的大锁果然已经不翼而飞。
怎么回事?
难道是骷髅会的人来救他了?
可是,边境的骷髅会不是被德蒙控制了吗?德蒙费尽心机地取代了他,把他送进了神殿的裁判所,怎么可能让骷髅会的教众来救他?
那这张纸条是谁扔给他的?
安德斯看着纸条,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对自由的渴望占据了上风,走向了打开的牢门。
这时,又有一张纸条被扔到他的脚下。
——去女牢房,艾丝黛拉会接应你,假如她被神殿策反,格杀勿论。
安德斯再次陷入深深的疑惑。
艾丝黛拉是谁,为什么一定要去女牢房?
都能打开牢门了,就不能让他直接从男牢房的大门逃走吗?
安德斯并没有神使想得那么色欲熏心,一看到女牢房就两眼放光。相较于女人,他更渴望自由。
助手也想到了这点,所以加强了除女牢房以外的巡逻,尤其是男牢房的大门,巡逻的侍卫里三层外三层,简直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安德斯:“……”
他只能被迫前往女牢房。
走到一半,他的血液忽然发热起来,这是一种诡异的发热,使他的四肢蕴满了某种不祥的冲动。他的头脑渐渐昏沉,双脚也像醉汉似的发麻发软,踩不到实处。
安德斯撑住墙壁,额头暴起淡蓝色的青筋。
眼前的情况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很明显,这是一个阴谋。
有人想要陷害他,置他于死地,于是故意给他下药,打开牢门把他引向女牢房。越狱是死罪,男囚犯踏足女牢房也是死罪。有人想要他死!
至于这人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骷髅会边境分会的头目,德蒙。
真厉害啊,德蒙,居然把手伸到裁判所来了。
安德斯重重地捶了墙壁一拳。
现在回头肯定不行了。他平常在男牢房作威作福惯了,要是被其他男囚犯发现,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牢房,绝对会被检举。
不管怎么说,女牢房都要比男牢房安全一些。
安德斯只能继续往前走。
那个艾丝黛拉,应该也是德蒙的人。
骷髅会从不接收女性成员,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迷惑德蒙,让对方如此信任她。
但想想也知道,女人嘛,想要爬上高位,只能利用自己的色相。
安德斯攥紧拳头,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头,尝着血腥味,露出一个轻蔑、嘲讽乃至狰狞的冷笑。
她既然敢跟德蒙合作,设计陷害他,那他在坠入地狱之前,哪怕是拖着她的脚,也要拉她一起陪葬。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被兽性控制头脑,也已经很久没有糟践一个女人了。他今天会生出这种粗暴的、愤怒的、野蛮的冲动,完全是被逼的。
他要用艾丝黛拉的性命,去发泄这种被侮辱和被算计的怒火。
安德斯把地板踏得橐橐作响,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女牢房。
他的面庞涨得通红,散发着恼恨的热气,脖子也涨得像雄牛一样粗壮。
有女囚犯看见他掠食动物一般的身影,刚要发出尖叫声,就被他一只手——穿过了牢门——恶狠狠地扼住了喉咙。
“艾丝黛拉在哪里?”安德斯红着眼睛,嘶声问道。
女囚犯咽了一口唾液,吞下恐惧的尖叫,颤抖地答道:“在、在最里面的牢房……”
安德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扔开了她。
女囚犯被他丢到一边,后脑勺撞到石壁,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安德斯就这样边走边问。
他太生气了。
他现在就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步履沉重,随时有可能陷入失控的状态。他的体内仿佛有一个加热炉,滚烫的血液是一捆又一捆的干柴,不停地输往炉心。他的血液被蒸发的同时,理智也灰飞烟灭了。
有胆小的女囚犯紧贴着墙壁,哆哆嗦嗦地啜泣起来。她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中午被一条巨蟒吓得半死就算了,好歹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谁知半夜睡到一半,又被一个凶恶的男人闯进了牢房……在牢里的生活,怎么比牢外还精彩?她们不想要这种精彩啊!
胆子大的女囚犯——譬如阿尔莎,则握着牢门的栏杆,咧着嘴,似笑非笑地望向安德斯。
“你找艾丝黛拉?”阿尔莎笑嘻嘻地喊道,“她在最里面的牢房,直走就到了。快去,快去,再不去看守就醒了!”
有跟阿尔莎差不多性格的女囚犯,拍打着栏杆,吃吃地笑起来:“阿尔莎,你怎么这么坏呀!”
“我坏?我哪里坏了?”阿尔莎把头一扬,“这男的比我还健壮,艾丝黛拉肯定喜欢他。虽然我和她只见过两面,但我知道,我和她是同一类人。她什么喜好,我一眼就看穿了!”
“你就吹吧。”有女囚犯摇头嗤笑,“我看,你就是想借刀杀人!”
话音落下,不少女囚犯都哄笑起来,有女囚犯甚至笑得喘不过气,必须要扶着牢门的栏杆才能站稳。
安德斯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发凉。
难怪总有人说,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
那个叫“艾丝黛拉”的女囚犯,估计得罪了这个叫“阿尔莎”的女囚犯,所以,阿尔莎一看见他,就迫不及待地给他指路。
其他女囚犯看见这一幕,不仅不觉得唇亡齿寒,反而开心地笑作一团。
她们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也可能被这样出卖吗?
安德斯忍不住频频摇头。
女人的格局真的太小了,只能看见蝇头微利。
怪不得骷髅会总部的首领拒绝接收女教众,试想,如果这里是骷髅会,艾丝黛拉是骷髅会的核心成员,他是神殿的人,走进来连盘问都不需要,这些女人就因为嫉妒和仇恨,将艾丝黛拉的位置全盘托出……
首领就是首领,真的是太高瞻远瞩了。
骷髅会要是接收女教众,可能过不了几年,就会被神殿消灭得一干二净。
安德斯一边摇头感叹,一边大步走向艾丝黛拉的牢房。
他可怜这个女人。
他知道众叛亲离是什么感觉。假如她能如实说出,究竟是谁陷害他,他会极力克制住药性,让她死得有尊严一些。
这是他所能给予她的最大的仁慈。
然而,离艾丝黛拉的牢房越近,他越觉得不对劲。
周围的气温太低了,低到不正常,墙壁上的烛光也越来越暗。最让他神经紧绷的是,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俯视他,被窥伺的感觉如影随形。
窥伺他的那双眼睛是如此冷漠,如此阴沉,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他是砧板上的一块肉,可以用视线随意切割。
自出生以来,安德斯从未体会过真正的恐惧。他是一个身强体壮、血气方刚的男人,头脑有一种畜生似的愚昧,认为只要拳头够硬,任何事都可以轻松解决。
可现在,他却体会到了难以形容的恐惧。
他不停地回头张望,却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没有人在看他,他却能感受到那道蓄有敌意的视线,像预备捕猎的巨蟒一般,危险地跟踪在他的身后,想趁他一个不注意,以一种压抑的、残酷的、没有声响的方式绞死他。
安德斯定了定神,压下心中跳动的惊惧,深吸一口气,怀疑是血液里的药物,使他出现了幻觉。
他用劲捶了捶脑袋,继续前行。
他把这一切都算在了艾丝黛拉的头上。
要不是艾丝黛拉,他也不会有这么离奇的遭遇,更不会像个娘们儿似的害怕起来。都怪艾丝黛拉。他二话不说把之前许诺的仁慈抛到了脑后,只想狠狠地折磨她一番,以弥补受到损害的男性自尊心。
然而,即使他不停地催眠自己,被窥伺的感觉是药物作用,那道冰冷的视线仍像可怖的阴影一样,笼罩在他的头上,直到他走进最里面的牢房。
一个女孩正倚靠在牢房门口等他。
她的头颅和身形都很娇小,穿着简朴的粗布衣裳,浓密的发丝如同黑色流瀑般倾泻而下。
她的眉眼像天使一样纯洁美丽,双唇像洋娃娃一样小巧娇美,脸颊像杏花一样白里透红。
可当她抬眼望过来时,安德斯却在她的眉眼间,感到了一种隐秘的、浓艳的、几近凶狠的刺激力,这股刺激力把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激得震颤了起来。
安德斯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鼻息艰难,喉咙发干,毫无自制力的禽兽般暴露了丑态。
“你是……艾丝黛拉?”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你居然长成这样,该死,该死……难怪外面那帮女人那样嫉妒你!”
艾丝黛拉微微歪头,用一根手指缠绕着一绺黑发,饶有兴味地问道:“她们嫉妒我?”
安德斯立刻把外面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蹲在角落里的西西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们哪里是嫉妒艾丝黛拉,分明是看不惯你,想让艾丝黛拉玩弄你,惩治你,吓死你。
安德斯又说:“我知道你是德蒙的人,也知道你在德蒙陷害我……我最讨厌别人陷害我,本想杀你泄愤,但看你长得那么……惹人怜爱,又不忍心了。”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沙哑,“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当我的女人,我会带你杀出裁判所,让你过上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生活;第二个是我杀了你,你在地狱里继续为德蒙做事。”
艾丝黛拉唇角微扬,拍了拍手:“很棒的选择。但是很可惜,我也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安德斯的心“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一次,那道视线比之前更冰冷、更可怖、更加充满敌意,几乎令他窒息。
安德斯明知道那不过是幻觉,额头却还是缓缓渗出一层冷汗。
“第一件事,你被人骗了,我不是德蒙的人。”
安德斯愣住。
“第二件事,”艾丝黛拉勾着唇角,笑意逐渐变得恶劣,“我对出狱没有兴趣。如果我想出狱,我的小蛇就可以带我出去。”
话音落下,一条巨蟒毫无征兆地显形了。
对上那双紫蓝色蛇瞳的一瞬间,安德斯就反应过来,一直在暗中窥伺他的,就是这条可怕的巨蟒!
此时此刻,它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身上那如魔鬼一样瘆人的蛇鳞,正徐徐往外散发着梦魇般的黑色雾气。
它的身躯是如此庞大,显形的一刹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损坏任何物品。
狭窄的牢房无法容纳它的全部身形,它只能尽量低垂着蛇头,将长而粗的蛇身裹缠在艾丝黛拉的身上,紧紧地,一圈又一圈。
它看上去冷静极了,不像其他顶级掠食者一般充满躁动不安的气息,看向他的竖瞳却压抑着令人胆寒的杀戮欲。
安德斯:“……”你他妈管这叫小蛇?
安德斯终于懂了外面那些女囚犯,为什么那样迫不及待地劝他来这里了。
她们并不是嫉妒艾丝黛拉,相反她们十分相信艾丝黛拉能惩治他,不然也不会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巨蟒的事情。
他妈的,什么“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他要是能活着出去,绝对把当初告诉他这句话的人狠狠打一顿!
艾丝黛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你还想带我杀出裁判所吗?”
安德斯:“……”
现在他求她带他杀出裁判所,还来得及吗?
安德斯缓缓地摇头,缓缓地扑通一声跪下了,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当日凌晨,天还未亮。
神使刚从床上起来,还没有披上深紫色的长袍,就听见了从裁判所传来的噩耗。
按理说,这已经是第三次失败了,他无论如何都该比前两次冷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