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良妃可是集恩宠实权在一身,威风八面,便是淑妃在她的光芒之下都要退避一二。
闻衍插嘴进来:“你来做何?”他问的是良妃。
良妃闻言,脸上挂着温良的笑,盈盈朝闻衍一拜:“臣妾是来谢恩的,陛下昨日授我之权,叫臣妾配合徐嬷嬷分担一些,臣妾不曾担此大任,夜不能寐,念陛下恩典,特过来谢恩。”
今日是良妃管理后宫权力的第一天。
闻衍脸上丝毫没有表情,他看了良妃一眼,叮嘱她:“既知不会,便要努力去学,徐嬷嬷年纪大了,你帮着分担一点简单的倒不妨事,一切以徐嬷嬷的吩咐为准。”
徐嬷嬷要管着内务处,还要管着永寿宫,精力有限,闻衍便想着找个人把她手中不重要的事接过去,比方说帮着徐嬷嬷写一写,免了徐嬷嬷过多劳烦,这才是闻衍深思后叫良妃去的缘由,余下几妃在写字上却是不如良妃的。良妃读书不好,但自己规范整洁,去帮着徐嬷嬷当个账房使使还是可以的。
除此之外,闻衍倒是存了考察一二的心。中宫之位迫在眉睫,在今岁需得定下,后宫中如今能担起大任的却是没有,需得多加磨练。而良妃十载如一日为太后抄经书,为他做香囊腰带,谨慎小心,低眉顺眼,从未逾越,其心性可见温和,比之从前的废妃董氏却更叫人信服,定能友善嫔妃。
良妃含笑点点头:“臣妾领命。”
原本闻衍是说过叫她不用来谢恩的,良妃还是来了,到现在谢恩后便也该告辞了,但良妃脚下却未动,反倒是把目光放到了一边低着头的钟萃身上,十分的亲和,宛若正主一般:“美人妹妹在做什么呢?”她向前倾了倾,等看清里边小桌上摆的是什么,眼中深色一转而过,捂了捂嘴:“原来妹妹在读书啊。”
“妹妹读到哪儿来了?”她瞥了眼一边的闻衍,说了句:“其实本宫也会读几本书的。”
钟萃听到问,老老实实的回道:“正读幼学琼林。”
幼学琼林是什么?良妃并没有听说过,她勉强笑了笑:“妹妹真厉害,连这都会读。”
钟萃哪里会,只是有人教,她往闻衍的方向瞥了眼,良妃看在眼里,想起她进来时见到的模样,这缀霞宫钟氏与陛下各坐一头,中间的矮桌上摆着书和笔墨,哪里还有不懂的,这钟氏分明是由陛下在教导!
她凭什么?!良妃心里满是嫉妒,但面上笑得越是和气,想她这样知其意之人,原本陛下说了无须来谢恩,照良妃的谨慎就该听话,但她接了消息说钟萃进了承明殿,又许久不曾出去,这才寻了个由头赶来的。她是故意找过来的。
良妃向来关注这前殿,原本她没把这小小一个美人放在眼中的,但熟料就这样一个小小的美人每次去前殿总能待上好几个时辰,次次如此,这就叫良妃警惕起来,论后宫姐妹伴驾,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能在承明殿待上这么久的,岂能不叫人震惊。
何况陛下身为天子,时间宝贵,肯拨时间来教一个小小的美人识字读书,这又该是何等的恩宠,良妃心里已把钟萃列为了头号对手,甚至超过了废妃董氏和如今的淑妃。
闻衍见她笑得勉强,到底是亲自册封的良妃,又十年来处处为她,不忍见她没面,为她补了理由:“她也只会读几本书罢了,论写字却是不如你的。”
陛下竟到了现在还在维护!
不行,这钟氏必须要掌控起来,良妃忍不住在心里思索起来,想着自己身边的宫婢有谁能堪当大任的,很快她便想到了一个人,香枝。
良妃不应声,闻衍身为天子,肯为宫妃全一句面子已是天子恩典,本不欲在开口,到底想着自己的那些考量,往里多添了一份耐心,朝良妃招招手:“来,你写几个大字给她看看,也叫她认认清的。”
良妃这才回神,连忙拒绝:“臣妾便不写了,这字迹哪里有多好,也就陛下抬爱而已,算不得什么。”
良妃从前抄的佛经都是在宫中抄好了送过来的,伴驾时也说上几句自己写字时的一些趣事,什么劲重了,手轻了的,闻衍听着倒是比那些酸诗有意思,却没当着他写过,闻衍向来不愿勉强人,良妃不乐意写便也不勉强。
钟萃往旁边移了些位置,她见过良妃的大字,确实比她写得好,读书写字之人,难得遇上,总是想叫人留下墨宝好观察一二的,钟萃也是这样,缀霞宫里她如今还存着三哥钟云辉的字迹呢,但三哥总归是男子,字迹稍粗了些,钟萃也想借鉴一下女子的笔墨,良妃放在承明殿的是抄写给太后的佛经,钟萃可不敢索要。
她如同遇上知音一般,做了请是姿势:“良妃娘娘,你别谦虚了,嫔妾曾看过你的字迹,确实娟秀轻盈,正想同你讨教讨教的,你若不嫌弃,便赐一二字,也好叫我回去细细观摩一番。”
闻衍看她一眼,眼中倒有两分赞同,随即又轻哼一声,平日对着他倒是战战兢兢的,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如今倒是敢对着良妃讨好了。虽名义是君臣,但教导这些时日,虽无师徒名分,到底还是有两分师徒情分,闻衍朝良妃点点头:“不错,前日你才送了经文来,如今便写上两个字吧。”他这话便是肯定了。
良妃无法再推脱,脸一下白了下来,她勉强走了过来,在矮桌前桌下,钟萃忙替她研磨,“娘娘请。”
“臣妾…”良妃还想找个理由,对面闻衍开始不耐起来:“良妃,先前你倒是说话有条有理的,巧颜令笑,现在不过叫你写两个字,你怎的推三阻四的。朕与钟美人又不是不曾见过你的大字,何必藏着捏着,同为后妃,无须如此藏捏。”
她这样,他怎么敢叫她去帮着徐嬷嬷打下手?总不能帮着徐嬷嬷登记写字时也是这般,那还不如不去,安心在她的永安宫当她的良妃呢。身为天子后妃,他总不会在用度上克扣了她的,便安心享福就是了。
良妃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一颤,只能拿了笔,在矮桌的白纸上,慢慢写下两个大字。


第47章
良妃拿笔的手有些颤抖,落在纸上的字就重了两分,多了几厘浓墨。这在初学者或者不识字的人眼中自是无碍,他们看上去也是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但落在懂书画的人眼中便不同了。
闻衍便是身为帝王,也是头一次见良妃当面写字给他看,他见良妃一开始握笔的手有些抖,还当良妃是性子胆怯的缘故,毕竟良妃多年都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从前在淑、贤二妃面前更是恨不得当个隐形人一般,想着她多年来的作为,便安慰了句:“不用怕,不着急。”
钟氏第一次见他时连头都不敢抬呢,何况良妃也是第一次当着天子的面写字,难免有些顾虑,便是写得比她抄上来的略微差一点也不打紧的。
良妃在他说完后手更抖了些,她头脑一阵阵发晕,在心中十分后悔起来。她本就因着嫉妒才专门跑这一趟的,宫中都说她如今最受宠,时常被陛下召见伴驾,委以重任,可她那是什么重任,就是帮着打下手而已,别说比不过如今的淑妃,连废妃董氏都比不过。那废妃董氏好歹也是独自掌管内务处呢。
再有这伴驾,良妃本来也被恭维得有些飘飘然,认为自己的恩宠是独一份,连那些年轻鲜嫩的嫔妃都比不过,原也没把这缀霞宫的美人放在眼中,还是身边伺候的香枝同她说起每回这钟萃留在承明殿的时辰,良妃这一算,心里顿时打翻了醋瓶一样。
她在承明殿每次也只待上个小半个时辰便离开,缀霞宫这区区一个美人凭什么能在承明殿待上好几个时辰的?
良妃谨慎惯了,她这一趟就是专门过来打听这缀霞宫的美人到底是凭了什么狐媚手段能留在承明殿几个时辰,好叫她回头好想辙,是想把这钟萃的底给摸清楚的,之前看到摸了底就该趁机告退的了,却非要争那一时意气,如今把自己给架了上来。
两个字的时间不长不短,在良妃眼中却是漫长,但在别人眼里倒是平常,在良妃下笔起,对面的闻衍便下意识蹙起了眉,随着她一笔一划的写下大字,更是眼眸倏得幽深起来,看着脸色惨白的良妃,面无表情。
钟萃练字时间尚短,对书法的了解还停在基础的层面,直到良妃写下第二个开始,钟萃才从她随手写下的两个字上看出了不对来,良妃的经文她看过,娟秀轻盈,一看那字便知道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女子所写,带着的灵气是骗不了人的,但良妃现在留下的墨宝却与这灵气相去甚远,甚至她的字称得上平平无奇,比钟萃的字还差点。
钟萃只觉得跟自己看过的经文上的字相比全然不同,但仔细看又能看见那字有几分相似,经文上的字看着更像是突然开窍后所作,一个平平无奇,一个带着些微灵动,字迹就成了天壤之别,如她的字,带着几分男子的风骨,但又不够豪迈,带着几分拘谨,陛下说的算不得上等。
闻衍早在良妃下笔就一张脸丝毫瞧不出表情,如今她写完了也不曾表态,良妃抬了抬眼,她心里原本还有两分侥幸,现在一看陛下这般,顿时知道自己狡辩不了,立时起身跪伏于地。
闻衍反倒身子往后一靠,面上毫无情绪,语气也并未显露出不悦:“良妃这是做何?”
良妃小心奉迎天子十年,不知揣度了多少日夜,对陛下如今这种语气,良妃丁点不敢放松,陛下心思缜密,无人能窥见天子真实想法,但良妃奉迎这十年唯有一点肯定,便是如这种越发轻柔,瞧不出情绪的话语,越是陛下心中怒火狂盛,她若是不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只怕那被厌弃的废妃董氏就是她的下场。
闻衍眸色转深。看着面前跪伏之人,蓦然想起那废妃来,天子之威不容挑衅,前有那恶妇董氏,如今连他认为性子比那董氏更小心谨慎,能担得起大任的良妃也不过如此。
良妃在混乱中,当先想到的便是要把自己给摘出去,要如何说才能尽量的减少她在陛下心中的留下的这份坏印象。
她与其他嫔妃不同,出身小官之家,入太子府时只是一位小小的侍妾,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她知道自己出身不显,长相不如淑妃,才情诗书不如贤妃,便竭力展现自己的贤淑,年年贡上佛经,是想让陛下知道她也会写字,一边又展现自己温婉,亲手缝制针线,表示自己会体贴人。
靠着这两点,她才一步步进了陛下的眼,在后宫中有了两分地位,她若在宫中出事,娘家无法替她求情,如今还得靠着她才能往前走,家世不能用,她傲不起来,只能用多年的情分来打消陛下的不悦,良妃心里有了决断,在心里过滤了词,一抬头,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陛下,臣妾有错,臣妾有罪,臣妾知道陛下喜爱那等能读书识字的,可臣妾出身卑微,入宫后拼命的读,拼命的写也笔不过姐姐们,怕陛下嫌弃,每年想着为太后抄写佛经又怕拿不出手,幸儿陛下不曾嫌弃,还夸臣妾的小字有些模样。”
良妃捏着绣帕擦了擦眼泪,眼眸薄雾涟涟,良妃模样只算得清秀,但如今泪雨绵绵的模样却是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样子,她抬眼一看,见陛下面无表情,只一双眼淡漠的看过来,眼中没有丝毫怜惜,良妃心中一凛。
她微微垂下头,心里开始着急起来,没见到闻衍不悦的抿起嘴儿,不着痕迹的朝一旁还对此有些不解的钟萃看了眼,钟萃在见到良妃开始哭起来,心里隐约的像是有了个底,见陛下看他,还不解的看过去。
闻衍移开目光,看着良妃的目光微微带了两分嘲讽,女子哭泣固然叫人心疼,但她们却总是喜欢把朕当作傻子,企图用眼泪蒙混过关,实在拙劣不堪,连身边钟氏无辜看过来的一眼都比不得,哪能勾得人心软的。
他甚至知道她们这样哭泣的时候,面上梨花带雨,但心里阴谋诡计,一肚子坏水,想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呢。
朕是个傻子不成?朕又非那等年少轻狂的少年帝王,或许还会被后宫嫔妃唬弄住,或是那等糊涂昏君,被后宫左右,但朕偏偏都不是,前有恶妇董氏,今有良妃,她们伴随朕多年,却有情分,但在东窗事发时,都选择了满口谎言。
良妃送上来的字并非出自她的手,闻衍在看她落笔时就看出来了,良妃的字迹与早年她送来的字并无差别,有差别的是从今岁起她送来的字迹不同了,想来便是这时候送来的经文便不再是良妃誉写,而是叫人了代笔,可笑他没瞧出来,还夸良妃的字进步了。她每回送来时,听见朕夸她字写得好,那副虚心接受的模样,倒是不知道有没有在心里骂朕有眼无珠!
想到此,闻衍心中越发不悦,想着自己竟然被一妇女给唬弄,心里十分恼怒,看向良妃的目光也越发凉了起来。
良妃仍然哭哭啼啼的:“臣妾一心惦记着太后和陛下,更想在太后面前尽孝,那日臣妾夜里多做了会针线,却伤了手,眼看要到送给太后佛经之时,臣妾实在是着急啊,慌乱之下便出了个昏招,叫了多年伺候的婢子替臣妾抄了一份,陛下,臣妾糊涂啊,因着被陛下给夸了几回,数次想同陛下说出真相,又怕陛下会大失所望,疑心臣妾的真心,便再也不敢说出口了,陛下,是臣妾糊涂。”
可她的所作所为哪里又是一句糊涂能解释的。良妃的事情与前废妃董氏不同,她的作为并未触犯宫规,只是有些恶心人,尤其抄写经文讲究的是一个心诚,心都不诚,叫了别人誉写,还谈什么孝顺呢?
闻衍又一贯孝顺重视高太后,良妃心不诚在他眼中自是冒犯,怎能不叫闻衍心中恼怒,但到底良妃并没有做其他,再有她的巧言令色,侍奉多年,也确实年年贡经文,看在这些往昔的情分上,她若实话实说,闻衍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又想起了她的诸多推诿之词。
便是真如她说的那般是过后不好再讲出来,但又回回贡上来是为何?还不是贪图他给的赏赐,她得赏被夸的时候他可并未见到过一丁点羞愧。
好一个温良恭敬的良妃。
良妃哭得弱不禁风的,在她哭诉后又一直得不到回应,原本心里还能想着对策,到后边是真害怕伤心了,跌坐在地上哭成一团。
钟萃不敢插嘴,只低着头不敢说话。
良久,闻衍心里有了决断,他沉声道:“起来吧,良妃既然有这份孝心,往后就多在永安宫替太后抄送佛经吧。”
良妃原本脸上还一喜,以为陛下回心转意了,听到陛下后边的安排,整个人顿时失魂落魄。陛下的意思,是要夺了她的权,让她只安心当个闲妃了!为什么会这样啊,她不过是在这一件事上贪慕虚荣了点,凭什么就把她多年做的给抵消了?
良妃心里满是委屈,但她知道陛下已经下了决断,天子金口玉言,万没有更改的道理,只能柔柔弱弱的福了个礼,告退了:“是,臣妾谢陛下恩典。”
杨培亲自把人送出宫,脸上笑盈盈的,并未有半点不耐,直到把人送到宫门口:“娘娘慢走。”
良妃神情恍惚,脸上还带着委屈,对杨培的话充耳不闻,杨培笑笑。
这良妃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吧。


第48章
良妃却是不知,她心里还很是委屈呢,这一趟本是为了摸清别人的底,结果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她今日第一日走马上任,还等着大展拳脚,做出成绩来呢,熬了多少年才坐上如今的位置,得了这样的差事,便是接到口谕时,满宫上下都一片欢喜,良妃心里自是难免得意,觉得自己小意奉承多年终于熬出了头,却还是忍着这份喜意压着宫人们不许显露出来。
还有从她接了口谕后,络绎不绝登门的后宫嫔妃,都还等着看她如何在宫中站稳脚跟呢,这连上任第一日都没挨过就下了课,以后她在宫中还有什么脸面?想到旁人看过来的目光,良妃就忍不住头晕目眩,恨不能昏死过去。
身边的大宫女还不知道她在殿中的事,还问道:“娘娘,咱们现在可要去内务处?”只要他们娘娘掌了内务处,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能跟着吃香喝辣,随取随用了。
良妃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内务处”这三个字,连带的对只因一件事就夺她权的陛下也添了几分埋怨来,她都承认错误了,还要怎么样呢?怎么不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非要叫她被人嘲笑呢?
良妃向来言语温和,如今却横眉冷对:“那内务处门高墙高的,去做什么?去碰一鼻子的灰,叫人奚落不成?”
良妃蓦然发火,连贴身大宫女都挨了训,后边跟着的几个婢子缩着脑袋,哪里还敢说话。
他们一行还未出前殿,叫御前宫人报到了总管杨培耳边,杨培听了,冷笑一声,摆了摆手,把御前宫人挥退,入了殿中,见陛下跟钟才人还在上课,便帮着在一旁伺候,等着钟才人低头写字,陛下得了闲时,这才凑进说了两句。
闻衍脸上只冷了一瞬,很快又似笑非笑的,杨培又弓着身子站一旁去了,钟萃写好了大字请他过目,见陛下这般,以为是自己写错了,招了陛下不高兴。
陛下的脾气钟萃也摸出来了几分,天子喜怒无常果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他不笑的时候是发火,心里发火,他笑的时候也是发火,是表面发火,担喜形于色的发火应是要比压在心头的火气要轻一点的。
陛下不发火的时候也是有的,便是看着不显,语气平缓着跟人讲话时,瞧着像是不生气的模样,跟她讲课时也好好的,除开这种时候,钟萃也摸不准会不会一句话就把人给得罪了。
果真如那千字文上讲的,伺候天子需如履薄冰。
钟萃忍不住想拿回来重新检验检验,闻衍已经伸手把大字抽走了,这是他今日讲的学,先讲书上的内容,再随意抽几句叫她写下注释来,再温习之前所学,复又在写上一篇学问,这一堂课便结束。
钟萃爱听那典故,但陛下极少给她讲,尤其涉及到那仙啊神啊之类的便是三言两语的给带过了,说是她听多了会移情,只惦记着那些传说,不思进取,借着狠狠说了她一顿。
布置的课业不多,闻衍只看了两眼便有数了,他放下大字,“时间不早了,今日就学到这儿。”
钟萃听懂了,她该走了。
她麻利的收好书籍和笔墨,装进匣子里,起身朝陛下福礼:“嫔妾告退。”
闻衍“嗯”了声儿,又叫杨培去后边柜子里取了两张大字来,递给她:“不是要对着大字写字吗,别人的你是看不了了,就对着这看吧。”
他说道别人时还嗤笑了声儿。显然说的是良妃。要不是钟萃急巴巴的想看良妃写字,良妃也不会暴露出来。
钟萃小心接了过来,低头一看,这两张大字上的字并非出自陛下本人,一看也是出自女子之手,这字迹娟秀中又带着几分典雅,迎面而来便觉得应该是一位十分优雅的姑娘所写,看笔迹应该时间也不短了,纸边都带了点黄,应是存了些年头了,但保存尚好,字迹清晰,还能闻到大字上的香味。
钟萃手心有些烫。她就是再傻也知道,能让陛下珍惜的几张大字,存在承明殿里好生存着的,这大字的意义肯定是不同的,她哪里敢拿,只拿在手里便如千斤重,恨不得好生存放,怕给碰坏了,惹了天子发怒的。
“陛、陛下,嫔妾,嫔妾可以自己写的。”钟萃绞尽脑汁的编了个理由。对良妃之事她还有些后悔,若是这大字也是出自后宫哪位嫔妃之手,岂不是又得罪了人。
闻衍哪里知道钟萃心里所想,“你不是需要大字做对比吗。”不待钟萃回话,闻衍也无心去追究,说罢:“拿着就是,朕总不会找你要回来的。”
钟萃只能闭了口,托着两张大字,恭敬给他福了礼,带着人回了缀霞宫。她们主仆的背影离开承明殿,闻衍这才靠在椅上懒洋洋的问了声:“真这般说?”
杨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了个头,末了倒是添了句:“虽良主子是这样说的,但想来也是气话,或许也并非说的这事,就是心情不佳罢了,并未有别的意思。”
自然是气话,能叫一向小心谨慎的良妃都能如此不顾忌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气愤说出这番话,不管是因着夺她差事的事还是当真发作贴身大宫女,却都说明良妃想来也并非表现的那样温良贤淑。闻衍心里原本还有两分计较,听杨培那句“心情不佳”,顿时笑出声。
钟萃主仆两个刚进了缀霞宫,彩云两个就迎了来,脸上一脸的慎重:“主子,出大事了!”
还不待钟萃细问,她们已经七嘴八舌说起来了:“今儿本来是良妃娘娘去内务处的日子,头一天上任呢,结果良妃娘娘去了前殿一趟,回来后差事就没了,宫里今日都传遍了,都在笑呢,之前在膳房的时候,永安宫的膳食那可是头一份,连淑妃娘娘都压下去了,永安宫的提食盒的宫女可威风了,都要叫一声姐姐的,下晌我们去提点心,这回都羞得遮脸走人了。”
良妃是再三叮嘱过宫中的人不能仗势欺人,但永安宫如今身份地位水涨船高,自然有无数人巴结,那些小宫女们心性又不定,被多哄了几日就暴露无疑,自觉永安宫是宫里头一份了,如同那穷人乍富一般,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暴富了,有银子了。
彩云说了,彩霞跟着接了口:“可不是,如今刚上任就被夺了权,这可是在宫中头一份了,早前从来没有过的,永安宫这回是丢人丢大了去了,听说良妃娘娘一回宫就叫人闭了门呢,说是身子不大好,但连一个御医也没请。”
这到底什么病就一清二楚了。不过是嫔妃们羞于见人时惯用的伎俩罢了。
良妃住在东六宫,那边人多嘈杂,高位嫔妃们又多,一出事很快就传开了的,反倒是后宫里瞧着最偏僻不起眼的缀霞宫不惹人瞩目,躲了许多耳目,这里地方偏僻,又临近城墙,上边守着许多将士巡逻,若是他们鬼祟在缀霞宫四处,怕是要被当成贼人抓起来。
钟萃每次去前殿都是走的林子,过了走偏僻的小路,不走西六宫过,过了御花园不久就到前殿了,一路过去连宫人都少见,何况御前宫人们口风紧,若不是整日盯着前殿的,怕也难以发现钟萃每隔几日就往前殿去。
良妃是如何被剥夺了差事的,钟萃是亲眼所见,钟萃对良妃的感觉很是复杂,一则是因为良妃身边的香枝,再则按说给高太后抄佛经的事,本就是良妃做得不对,这种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是在府上,这样的行为被发现了可是要关祠堂的,何况是宫中,说大便是对太后大不敬。
这本是良妃自己有错,但若不是她挑了出来,许也不用被发现,如今叫良妃差事丢了,又被后宫众人给嘲笑,丢了面子,钟萃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她只能组织彩云她们:“别人说也就是了,但你们别出去跟着说。”
彩云两个跟她保证:“小主放心,你说过的不要出去长舌,我们也就是听其他宫的宫婢们讲一讲,不跟着说的。”
钟萃回房里换了衣裳,又去库房里挑了份礼,准备过两日给永安宫送去,香枝的事现在还没有查,若她也是被冤枉的,良妃这里倒是她对不住人了。钟萃只是个美人,嫔妃的言行举止又不归她管,只要人家没动到她这里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
夜里,闻衍踏进了后宫里,笔直往高太后所住的永寿宫去,高太后早得了信儿,估着他到的时辰,掐点叫人置办了一桌好菜,等他一来,没让他过多行礼,召着人先用过了晚食,等宫人撤下了残羹冷炙,奉上清茶,母子两个这才说着话。
“徐嬷嬷说,你把那良妃的差事给撤了?”
闻衍也是为此事来的,他得给高太后交代一声。便细细把今日如何发现良妃冒用她人经文顶替之事。
前有周常在冒名顶替,至此不得见天颜,良妃如今的行为与这周常在一般无二,都做了叫闻衍难以忍受之事。佛经讲心诚,若当真是伤了手,便是过些日子再送来又如何?他未免如此不通情达理不成?
良妃与周常在不同,看在十载情分上,闻衍这才对她稍加宽容了一二。只撤了她的差事,位份和赏赐用度却没降低,但撤了这差事,便是闻衍不再把良妃放在了考核的位置上。良妃只能是良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