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的嘟囔道,“我们那山头偏僻的很,除了几只小精怪,什么都没有。”
她喜欢热闹,喜欢赚钱,喜欢听铜板在袋子砰砰砰的脆响,当然还喜欢银子白花花的闪眼。
当然,最喜欢的是别人喊她一声神医!
“我可是千年何首乌精,何首乌生来就是要给人治百病的,我这样又能卖药又能赚钱,自给自足,多好啊。”
宋延年:……
这薅自己羊毛的做法似曾相识啊,他迟疑了下,开口道。
“你要不要去源山?”
何苗苗抬头看宋延年,如秋水般的桃花眼里涌现一丝疑惑。
“源山?在哪里?”
也许是受了这场大难,她的脸色有些惨白,但这无损她的美貌,眼前这张小脸精致中又带着一股山林的野性和洒脱。
宋延年忍着良心的痛,继续道。
“恩,乐亭的小源山,我的故乡就在那片山脉下。”
“那地方虽然不是很富裕,却也不会穷苦,源山的精怪也多,之前托我采买药丸的就是源山的黄鼠狼精。”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和你一样爱热闹,也热爱做生意。”
他将黄员外的事迹说了一遍,最后道。
“上次我在皇城的书肆里,都看到了他做的笔,那笔老值钱了。”
何苗苗听到这黄鼠狼精都混成了一方大地主,又是惊叹又是羡慕。
嘤嘤,她何时也能这般啊。
宋延年:“你要去看看吗?”
何苗苗想了想,点头,“可以啊。”
反正她也没有地方去,她准备先去源山修养一段时间,然后再炼些药。
何苗苗握拳,她一定要将生意做大做强,以后再也不要走街串巷的卖药了,她不要再当铃医,她要做药柜行的掌柜。
她也要像黄鼠狼精那样,把生意做到云京去!
宋延年:“……好志气。”
“你的葫芦给我下。”
何苗苗有些诧异,却还是二话不说的将葫芦递了过去。
“给!”
宋延年从书笈中拿出一只狼毫,一粒东珠大的朱砂被他捏在手中。
只见他两指微微用力,一股气韵震荡,东珠似的朱砂瞬间化为尘糜,朱砂似流沙一般的落入下方的青花瓷盏中。
备好朱砂,宋延年掐了一个手诀,随着他的手诀,一股天地灵韵如流水般的被牵引了过来。
宋延年看了一眼,诧异的发现其中夹杂着雪花的清灵气息,更加的纯也更加的剔透。
莹白的灵韵轻柔的将朱砂包裹了起来,点点朱砂妆点了这一片的莹白,染上了艳丽的红。
最后,红光随着狼毫的挥洒,化为一道道繁复而不冗杂的符文,绘满整个大黄葫芦。
随着他最后一笔的勾勒,整片符文漾起柔和又绯红的光晕,红光一闪而过,须臾又归于平静。
大黄葫芦滴溜溜的不断的变小,最后变成一个玉挂饰般大。
宋延年掌心托着它,将它递到何苗苗面前。
“给。”
“有了这,一般人就看不出你的真身了,就算是黑狗血泼到身上,这符文也能替你挡上一时,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在外头,万事还是要多加小心。”
何苗苗接过,她上下的打量着这葫芦,却不见方才的符文。
另一边,宋延年已经拿出笔墨和纸张,他给黄员外写了一封信,里头交代了让他带何苗苗去小玉兰那儿。
宋延年将书信折好,放入信封中封好,将它递给了何苗苗。
“这也一起收下吧,你到了乐亭县城,可以打听下卖狼毫笔的黄员外,找到他后,你就将信给他,让他带你去找小玉兰。”
“哦,小玉兰是一株玉兰树,去年我去看过它了,现在已经长高了这么多。”
宋延年比了个高度,一脸的欢喜。
何苗苗:……这老父亲般欣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宋延年:“你修养的时候可以在玉兰树附近扎根,那方的山脉适合你们这些草木精。”
他那时可是好好的替玉兰找了个新家。
那片山脉曲折逶迤如蛇,顶部却起伏若波,是典型的水星峰山脉。
五行中水生木,他可是在那片山脉中堪舆了灵韵最浓郁的地方,将小玉兰种下的。
何苗苗肃容,郑重的道谢。
“多谢小宋大人!大恩大德,何苗苗永不相忘。”
宋延年摆手:“不用客气。”
要是黄员外给力,他们还能是亲家呢。
亲家之间可不兴这么客套的。
宋延年目送着何苗苗的背影远去,直到最后一丝白色衣袂消失在白雪的另一头,他才转身继续朝西南方向走去。
亲家公,人已经送过去了,剩下的就靠自己了哈~
……
却说另一边。
黄色的符箓滴溜溜的在前头指着方向,黄光朱砂朝前飞,卓鹏生等人抬着小竹轿,大步的跟在后头。
秋白道长牵着玉阳坠在后头。
玉阳走得有些累,两条小腿都迈不动了,他呼呼的喘着气给自己鼓劲儿。
秋白道长低头一看,轻声道。
“累了吧,累了也不和师父说,傻瓜。”
他的拂尘尾梢轻轻拂过玉阳的膝盖,又扬了起来,收到手肘间。
玉阳觉得脚步一轻,脚下似有一阵清风托举着他,一点都不累,还暖呼呼的,他抬头喊道。
“师父~”
秋白道长对上玉阳那亮晶晶又感动的眼睛,微微一笑。
玉阳:“师父最好了!”
……
积雪松软又深,有的地方甚至没过小腿,除了秋白道人和玉阳,其他四人走得有些艰难,好在黄符在前头一直指引着方向,他们倒是不需要自己找路。
又走了半个时辰,半空中的黄符停住了动作,滴溜溜的在原地打着转。
卓鹏生精神一凛,他朝后大吼了一声,招呼众人道。
“快快,大家伙儿都跟上,那妖精就在前面。”
卓天杰和卓天禄丢了手中的竹轿,拔脚就往黄符的方向跑去。
卓鹏生跑得最快,他最先来到了黄符指引的地方,蹲地,赤着手去刨雪堆。
黄符完成了使命符光便散去了,黄纸飘落雪地上,一阵风吹来,卷走了这些黄纸。
“看到了!真的在这里。”
当看到那一抹红时,卓鹏生大喜,当下嚎了一句。
他冲后头的秋白道人招呼道。
“快快,道长快来。”
他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的将雪往旁边挖,不过片刻,他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东西呢?!”
卓鹏生不敢置信?
他捏着空荡荡的红盖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左翻右翻的看着这块红布,就是不见何首乌。
“道长?”卓鹏生铁青着脸看向秋白道长。
卓天杰等人还不相信,一个个趴在地上刨雪,直接将这一片的积雪刨得乱七八糟的。
秋白道长扬了扬拂尘,叹道。
“天意啊。”
卓鹏生不甘愿,“道长,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秋白道长掐指算了算,摇头道。
“天机被掩盖。”
这是连老天都不帮忙。
他的目光落在玉阳身上,玉阳正抬头看着他。
罢罢罢,草木开智修行不易,他也不愿意捉这样的精怪炼丹,实在是有伤天和。
这千年何首乌精跑了便跑了吧。
卓鹏生几人却不肯善罢甘休。
“道长真的不肯施以援手?”
秋白道长:“非是不愿,而是我不能,贫道能力有限。”
卓天杰:“大哥,和他说什么废话?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咱们明明可以将这千年灵药抱在身上走过这段路,是他非说要用什么小竹轿!”
“呸!小竹轿有屁用!”
“要不是他的话,咱们这妖精还跑不了!”
卓天禄:“对,大哥,天杰说得有道理。”
关子也一脸怀疑的打量了秋白道长几眼。
“道长,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秋白道人任由这些人发泄怒气,在他们说完后,叹了一声。
“多说无益,恕贫道法力微薄,帮不上大家忙了。”
听到秋白道人的话,卓鹏生伸手摸了摸腰间,那里挂着满满一袋的狗血,他恨恨的呸了一声,招呼身后的同伴。
“走!咱们不求人,我们哥几个自己找,我就不信了,我们抓得住这妖精一次,还能抓不住第二次吗?”
……
几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雪夜中。
秋白道长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微锁。
玉阳抬头问秋白道长。
“师父,咱们要回云京了吗?”
秋白道长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
“玉阳想回去了?”
玉阳点头,“我上次炼的那炉丹药没有成功,我想回去继续炼一炉,这次我一定行的,我都想好了。”
秋白道长:“好好,那咱们就回去吧。”
两人朝云京的方向走去。
玉阳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皱着眉头道。
“师父,咱们可以不坐马车吗?马车颠得我的屁股好痛啊,你带着我走好不好呀,就像以前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一样,多快啊。”
秋白道长:“那是缩地成寸。”
玉阳:“对对,就是这个,走嘛,这样回京城就快了呀。”
……
两天后,秋白道人带着玉阳回到了云京。
他简单的洗漱后,便往宫中向老皇帝禀告。
……
“什么,跑了?”
老皇帝听说那千年灵药跑了,指着秋白道长的脸,气得差点说不出话了。
“你,你……师兄,嗐!你得把我气死喽。”
秋白道长捻了捻胡子,不是太在意的扬了扬拂尘。
“师弟,这开了智的灵药,炼化起来也是有伤天和的。”
老皇帝:……
呸!又不是他来炼化,管他伤不伤天和!
秋白道长看了他一眼,继续添了一句话。
“当然,服用的人也是一样的。”
“何首乌精逃跑,说明咱们和她的缘分还不够,师弟啊,你就不要太过牵挂了,仔细思念成疾,那样就不美了。”
老皇帝不说话。
屁的思念成疾!思念成疾是这样用的吗?
秋白道长:“再说了,就是没有它,师兄也能为你炼制好药啊,你自己摸着心口说说,难道师兄的灵药不好吗?”
老皇帝恨得咬牙,却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
好半晌,他才平复了心情,开口道。
“师兄的药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太过清心寡欲了。”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将那口郁气吐了出来,开口道。
“师兄你是不知道,后宫的美人都对朕有诸多怨言了,朕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秋白道长:……
他看了眼老皇帝的白发,心道这是药用得还不够狠啊!
他苦口婆心,“陛下,仙人去人欲方能得大道,您去了一分人欲,便得一分天理,清心寡欲是好事,后宫的美人该为陛下高兴才对。”
“陛下您自己说说,是不是近来精神好了许多?”
老皇帝:……
是久违的神清气爽啊!
太师已经进言,想让他恢复原先的七日一次大朝会。
……
秋白道长也不和老皇帝多掰扯,直接考较起他之前布置的功课。
“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修道一事也是如此……”
老皇帝摆手:“看了看了,不论是《通玄真经》还是《庚桑子》,朕都看了。”
秋白道长老怀慰藉,“那就好。”
秋白道长替老皇帝把了把脉,见一切正常,和老皇帝闲聊道。
“陛下,您怎么将小宋大人派去善昌县了?贫道先前和你说过了……”
老皇帝抬手,直接打断了秋白道长的话。
“师兄说的话朕都记着,这宋大人是紫微星的贤臣命格,这我也都知道。”
他示意孔公公将卷宗找出来。
片刻后,孔公公便捧着一卷发黄的卷宗来到秋白道长面前。
“道长请。”
秋白道长翻开卷宗,快速的看了一遍。
这是多年前的卷宗了,讲的是巨龟妖物河中作乱的事,在卷宗的最后头,笔墨寥寥的写了几个生还的名字,小宋大人俨然在其中。
秋白道人阖上卷宗没有说话。
老皇帝:“与其让朕和小宋大人互相猜忌,君臣情谊不断的被消磨,还不如让小宋大人外放。”
等再过几年,他的实干磨炼出来了,新任的君王再下令将他调回,千里马被伯乐相中,又是一场君恩。
老皇帝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但秋白道长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他长叹一声,开口道。
“国家的事,陛下您比贫道懂,贫道还是替您炼炼丹,将一些道经吧,陛下放心,您的寿数还长着呢。”
……
等出了宫门,秋白道长的目光落在下马碑处的马车上,他陡然回神。
这,这小宋大人是什么时候出京的?
他算了算时间,眉头紧锁。
不对啊,这个时间出京,就算是快马的脚程,他也不应该在螟蛉山附近碰到这小宋大人啊。
秋白道人心中一惊!
除非,小宋大人用的也是缩地成寸的道法!
就像是突然拨开了迷雾,秋白道长眼前的迷障散去,他恍惚间记起,玉阳曾经在他身边说过,这小宋大人身上的气息十分好闻。
那时,他还以为是玉阳这孩子和人家聊得好,才这么说的。
现在看来,这是小妖精对气息敏锐啊。
秋白道长扬了扬拂尘,喟叹。
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


第140章
雪后,大地披上了白毯子,放眼过去,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第二日太阳出来了,阳光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将螟蛉山这一片的山脉,照得恍若仙人之境。
宋延年继续往前,渐渐的,积雪的地方少了,他又走出了几里路,雪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显然昨日那场大雪没有影响到这边。
此时接近午时,太阳当空照着,势弱的薄雪有些化了,满是泥土的地面开始湿泞。
黑的泥,黄的土,白的雪……混杂在一起,显得肮脏又黏腻。
如果说螟蛉山是仙人之境,那么这方土地便是人间。
前方一棵枯树,一只橘绒蓝背尖嘴的鸟儿站在枯树的一条枯枝上,鸟儿小而机灵的眼睛正四处张望着。
“啾啾啾。”
“小家伙过来。”
宋延年伸出手,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枯枝上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手背上。
“真乖,小家伙我问你件事,这片山脉还要走多远啊。”
宋延年摸了摸鸟儿的羽背,鸟儿温热的温度在手心里出来,又温软又脆弱。
“啾啾啾~”
宋延年一边听一边点头,“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啊。”
“这儿好冷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听到这句话,鸟儿扑棱起翅膀就要飞走,宋延年一把抓住它的小爪子,笑道,“哎,不跟就不跟,别这么急着走啊。”
他翻了个手,掌心里便出现了几粒草籽。
“来,请你吃啊,算是谢礼。”
鸟儿盯着草籽,过了小半天才轻轻的啄了一粒,它也不吃,就这样衔着这一粒的草籽,趁着宋延年一时不备,翅膀一振便飞上了天。
宋延年抬头看向天空,鸟儿飞得又高又快,不过是片刻时间,便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啊!这么嫌弃啊。”
他低头看了手中的草籽一会儿,这才将它们往地上一丢。
不是他的问题!
一定是草籽不够美味。
一张剪纸从他的袖口悠悠荡荡的飘出,剪纸落地随风长,一阵白光过去,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只毛驴。
“咴咴~”
宋延年一跃坐上毛驴,他撸了撸毛驴的鬃发,催促的道。
“走吧,那只漂亮的小鸟说了,前面就有一个村庄,咱们去那边再问个路。”
……
午时,正是家家户户用膳之时。
袅袅的炊烟从发黑的烟囱里飘出,三三两两的孩子呼朋唤友的招呼着伙伴回家吃饭。
“走喽,吃饭去喽。”
“二娃,咱们吃完饭再出来玩啊,这次不能带着你的傻瓜妹妹了。”
“……”
“她可烦人了。”
“就是就是,下午的游戏不能带着她,不然我们也不和你玩了。”
二娃有些不开心,他黑着脸反驳:“妮妮她不傻,她只是反应慢了一点,我阿娘说了,等她长大后就好了。”
“她很乖的。”
“嘘,听你瞎说。”其他几个小伙伴一边说一边跑,听到二娃的话还回过头做了下鬼脸。
“略略略,二娃你别管妮妮啦,她养不住的,我娘说了,你家一定是得罪了螟蛉娘娘,你娘才一直生傻瓜。”
关键是生了还养不住,这些年二娃他娘隔年就大肚子,有的时候是年年大肚子,结果家里还不是只有二娃和妮妮两个。
听到小伙伴这话,二娃气得不行,他握紧了拳头,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奋力扔到几个小孩的脚下。
“快滚!我不和你们玩了。”
几个小孩看着石头在地上翻滚,也有些生气,“二娃,你!”
其中一个大点的孩子将人拉扯了回来,他看了二娃和傻妮妮一眼,回头对身边的几个小孩道。
“走啦走啦,爷奶等着咱们吃饭呢。”
几个小孩一想,也是,闹起来自己要挨大人揍,锅里的饭还要被家里人吃完了。
到时屁股又疼,肚子又饿,多不值得啊。
“呸!二娃,我暂时先放你一马,等我吃完饭以后,咱们再来一战!”
众小孩:“呸呸呸!”
二娃奋力的呸了回去。
一时间,村子路口口水齐飞,没有一片土地是干净的。
势众的几个娃娃以人数众多的优势,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村中的老大招手,“孩儿们,咱们走。”
……
大小不平的萝卜头腿脚利索,很快就跑进了村子,各个不见踪迹。
二娃恨恨的擦了擦自己的脸,他走到旁边牵起妮妮的手,开口道。
“妹妹走,咱们不跟他们玩了,下午哥哥陪你在家里玩,好不好啊。”
“走啦!”
被他牵起的小妹生得粉雕玉砌,只可惜那一双眼睛却有些木,被二娃牵起手,又被二娃催了一声,这才慢吞吞的抬脚。
……
“哎!是二娃和妮妮,二娃等等。”
一边拖着小妹一边擦脸的二娃听到声音回头。
“姥姥?”
“您怎么来了?”
二娃看了一眼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有些诧异,随即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她旁边的男子身上。
哇,真是一个好看的大哥哥!
宋延年牵着毛驴:“你好啊。”
二娃有些局促,他连忙将鼻子上的两管鼻涕吸溜回去,有些害羞的小声开口。
“你也好。”
谢老太:“哎呦,瞧你这孩子埋汰的,来姥姥这里,姥姥帮你擦擦。”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素帕子。
“来啊,愣着干嘛,自己拿去啊。”
二娃拖着小妹妮妮走了过去,他抬起手想用袖子擦,目光落在旁边这好看的大哥哥身上,又硬生生的将那句不用憋了回去。
在这么好看的人面前,他也想给自己攒点面子。
二娃接过谢老太手中的帕子,“谢谢姥姥。”
谢老太有些不习惯,“哎,你这皮猴,今日怎么这么客气。”
二娃:……
姥姥,外人面前,好歹给他留点面子吧。
他拿眼偷看旁边的大哥哥,宋延年的目光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对碰,宋延年笑了笑。
二娃一个脸红。
他连忙转头,看着老太身下的毛驴,诧异道。
“姥姥,你家里买毛驴了?”
谢老太摆手:“哪呢?姥姥穷着呢,毛驴是旁边这位小宋公子的,说起来还得多谢小宋公子,要不是他,你姥姥我这次非得去了半条老命。”
二娃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老太:“嗐,甭提了,我一早就到村子外头了,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唉,年纪大的人就是这么不中用,这一跤跌得我啊,痛死了,怎么样都站不起来。”
“我在那里喊了老半天,都没有人出来。”
二娃急的不行,“那姥姥你没事吧,我回去叫爹喊大夫。”
宋延年唤住这孩子。
“二娃别急,你姥姥没事,我方才替她看过了,脚崴了,回去用药油推推就好了。”
谢老太也连忙开口。
“是啊二娃,小宋公子看过以后,姥姥感觉好多了。”
她动了动脚,继续道,“都没那么疼了。”
二娃郑重的抱拳,“多谢宋公子。”
宋延年见他年纪虽小,却很是有一股江湖人洒脱的豪气。
他也回了礼,“客气客气。”
二娃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边,那儿一个竹篮子,上头用一块四方的红布盖着,篮子简陋,和这小宋公子通身的气质并不搭。
宋延年顺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他拎起竹篮,笑道。
“这是你姥姥的竹篮,我帮她提着。”
二娃:就说嘛!
谢老太见到这篮子,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连忙开口问道。
“二娃,你娘怎么样了?肚子里的娃娃生下来了没?”
二娃摇了摇头,“没呢,我奶奶说没这么快,应该还要几天。”
谢老太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唉,还没有生下来啊。”
宋延年侧头看她,只见她皱着眉,满是岁月风霜的脸上有着愁苦和担忧,那是一个老母亲对女儿的牵挂。
“谢婆婆,我送你过去吧。”
他转头看二娃,问道,“你家在哪里,你姥姥腿崴了,我让毛驴送她一程,少走一些路总是好的。”
谢老太不断的道谢,热情的邀请宋延年。
“一会儿到我了闺女那儿,小宋公子也歇歇脚啊,老太我给你做一碗蛋茶吃,可香可好喝了。”
二娃不断的点头,帮腔道。
“是啊,小宋公子,我姥姥泡的蛋茶可好喝了,一会儿让我姥姥给您做,保准您喝了一碗,还会想喝第二碗。”
说完,他夸张的呑咽了下口水,表情馋的厉害。
宋延年一手牵着毛驴,一手拎着满篮子的鸡蛋,他将鸡蛋提起一些,笑着道。
“我可不敢吃太多,这是你家姥姥给你娘补身子的。”
二娃拖着妮妮走在前头,毛驴得哒得哒的踩在黄泥地上,走过几栋篱笆院子,又过绕过了一条河,二娃指着一排的白毛杨,开口道。
“小宋公子,穿过这白毛杨,就能看到我家了,您再走走,很快就到了。”
宋延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此时天寒,白毛杨的树叶早已经落光,只有光秃秃的枝干插在一片黄泥地里。
白毛杨的树干有些惨白,寒风吹吼着野鬼的调子,枯枝摇摇摆摆,青天白日下,也有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嘻嘻~”
二娃手边的女童妮妮突兀的笑了一声,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散,但众人还是听到了。
二娃拉了拉她的手,欢喜道。
“哎呀,妮妮笑了呀,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谢老太也有些欢喜,她笑得老脸都要皲裂。
“好好好,我都和大妮说了不要急,这妮妮只要养住了,迟早会开智的。”
二娃:“是是,娘就是太心急了。”
显然,谢老太口中的大妮便是二娃的娘亲。
那边妮妮笑完一声,就又是一副木木的模样,浑然不知自己方才的一声轻笑,便是牵动了两个人欢喜的心神。
宋延年看了一眼妮妮,开口道。
“走吧。”
这丫头是个安静又干净的女娃娃,只是她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
说她是人,却无人的魂。
刚刚让旁边这一老一少欢喜的笑声,也不过是过路的游魂,一时兴起撞入这具无主的躯壳中,作弄似的笑了一声又无趣的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