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老掌柜的问话,宋延年摇了下头。
“不用,他们自己想吃啥自己会点,你先做我这份就行。”
老掌柜:“好,客官稍等。”
……
没过一会儿,热腾腾的汤面便端上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小碟的小酱瓜。
虽然刚刚才哭过,鼻尖和眼睛还有些红,但店小二此时已经调整好了心情,他用没有受伤的手,将汤面和酱瓜从托盘里拿出,往桌上一搁。
“客官,您的面条来嘞,您慢用。”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那碟子的酱瓜上,他没点这个。
店小二注意到了,他连忙开口解释道。
“这是我家掌柜娘子自己做的小酱瓜,客官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胃口定然不是太好。”
“这酱瓜酸辣开胃,脆爽可口,配着面条吃很是不错呢。”
“您放心,这是小店送您的,不收钱。”
宋延年:“多谢了,掌柜娘子有心了。”
店小二听到这,眼睛都笑眯了。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他右手包裹的白布上,随口问道。
“不打紧吧,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常县偏僻,来的人也很少,客栈里打尖住店的人更是少了,眼下没什么事要忙,店小二便带着抱怨的语气和宋延年唠叨开了。
“还不是那个疯老太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流落我们这里的,这几天一直在咱们常县的街道上流浪,没吃没喝,衣服还破烂,瞧着怪可怜的模样。”
“我啊,看了她那样子有些不忍心,便将客人吃剩的一些饭菜收拾干净,端出去给她。”
“哪想到那老太婆突然就发起疯来,直接将碗打破不说,还抓起我的手就咬。”
宋延年想起刚才看到的伤口,血肉都有些模糊了,面露同情。
“她咬的真是用力。”
店小二心有余悸,“谁说不是,痛的我当场就嚎起来了。”
“因为她不放口,我还使劲拍了好几下她的脑袋瓜,她简直是属王八的,都吃痛了还不肯放嘴,真是个疯婆娘。”
宋延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追问店小二。
“那老太有怕水怕风这样的症状吗?或者怕吵疯癫?”
店小二摇头,“那倒没有。”
“前两日我还给她喝过水呢,夜里风大,她也一样在街上流浪,这应该就不算怕水怕风了吧。”
“那就好。”宋延年放下心来。
他拿起筷子准备吃饭,他先尝了一口酱黄瓜。
这店小二没有乱吹牛,这黄瓜腌渍的确实不错。
掌柜娘子选的是细嫩的小黄瓜条,从酱缸里捞出来还带着青绿的颜色,咬上一口,酸中带着一股清甜,口齿瞬间生津,吃起来又脆又爽口。
伴随着黄瓜条清脆的咔兹声,店小二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白布,又嘟囔了两句。
“真是疯老太,还说什么自己是状元娘子,我拿剩饭剩菜给她是侮辱她……”
“神经病!年纪那么大了疯疯癫癫的模样,还状元娘子!她要是说自己是状元老娘,我还能相信一两分……”
“疯子!今天简直倒霉透了,早知道就将剩菜拿去喂猪了,猪见到吃的还会对我拱拱鼻子。”
宋延年听得好笑,随即他停住了筷子。
等下!
状元娘子有没有丢他不知道,但这状元老娘可是真的丢了。
林翰林的娘丢了,京城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的。
思前想后,宋延年还是拦住了店小二。
“小二哥,你知道这疯老太她在哪里吗?”
店小二有些诧异的转头看了过来。
“客官小心,她疯疯癫癫的,说伤人就伤人。”他扬了扬自己包纱布的手,“你瞧我这手,找人说理都没地方去,只能自认倒霉了。”
宋延年:“家乡的一个乡亲就是疯癫走失了,我过去看看是不是她,多谢小二哥提醒,知道她会伤人,我离的远一些便是了。”
店小二点头:“是哦,人疯了就是惨,关着又不忍心,不关着人眨眼就跑了,家里人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嗐,这样在外头流浪也是遭罪。”
这店小二年龄不大,心肠倒是极好。
宋延年应和,“是啊,她一般在哪里活动啊。”
店小二想了想道。
“她平日里多数在这条街上游荡,晚上就随便找个墙角一窝,看到生人怕的很,公子你不然去庙那边看看?那边有烛火又暖和。”
宋延年谢过店小二。
“我先过去找找看,要是我的几位朋友问起我,你就说我出门一下,再过片刻时间就回来了。”
交代好后,宋延年抬脚走出了客栈。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一阵夜风吹来,还带着丝丝凉意。
明月高高的挂在天上,天幕有些幽蓝,常县稀稀拉拉的烛火,将这小县城衬得更加的静谧。
宋延年出了客栈,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常县虽然不大,但要找一个流浪的人却又不容易。
他替自己卜了一卦,吉位在东南。
宋延年收了白玉龟壳,抬脚便往东南方向走去。
路上,他经过店小二说的神庙,庙里香火旺盛,就是这样寂静的夜里,神翕两旁也点着长明灯。
灯火明亮,将神明那低垂的眉眼照得更加的慈悲。
疯老太没有在里头。
宋延年继续往前走。
这时,前方一栋屋舍的狗窝里,传来激烈的犬吠声,周围的邻居都点上灯火想要一探究竟。
“没事没事,唉,就是老孙家的大黄狗不是下了几只崽嘛,老孙想要抓两只小崽给他闺女家送去,不想这大黄狗护崽得很,老孙一靠近就叫的厉害。”
“啊!这狗叫得这么凶,连主人老孙都吠上了?”
“是啊,这当娘的就是这般护崽,连畜生都一样呢,走走走,赶紧家去,明儿一早还得起来做饭洗衣呢。”
风将他们三三两两的声音送来了。
“哎,我瞧狗窝旁边还有个人影呢?别不是贼吧!”
“不是不是,是流浪到咱们常县的疯老太,她在大黄窝附近待了几天了,别管她……”
因为大黄狗叫得凶,主人家老孙也只得暂时罢休,他无奈的看了一眼大黄狗。
“你啊你,生了这么多个狗崽崽,我又不是掐了它们卖了它们,我是你仇人嘛,这样冲我吠……好好好,再养一段时间,到时大点再送到大妮家,你想它们了,我带你去看啊。”
大黄狗呜呜咽咽的趴下,眼睛湿漉漉的似有光亮。
小狗崽紧紧的依偎着它。
老孙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转身进屋。
周围的邻居也将烛火熄灭,这一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月光下,除了蛐蛐儿的声音,就只有狗窝中大黄狗舔邸小狗崽的口水声,时不时还有小狗崽细细碎碎的奶叫。
宋延年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大黄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呜咽了一声,就又低下头,用鼻头轻嗅着小狗崽。
狗窝里堆满了稻草,因为是大黄狗居住的,再加上它前几天刚刚产崽,这里的味道十分不好闻。
血腥味和粪便,还有带毛动物特有的臭味,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多闻几下就头昏。
宋延年好似没有闻到这股味道,他提着灯笼走到了另一个角落里,那里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妇人正抱膝坐着。
细碎的稻草黏在她的头发和破烂的衣物上。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她的发旋顶上,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察觉到脚步声,翁氏抬起头来,入目是一盏样式简单的宫灯,她继续抬头,灯的主人是个俊逸的年轻人。
接着,她就见这年轻人开口,唤了一声。
“翁大嫂子。”
翁氏一时间觉得恍惚,她已经很久不曾听到有人这么唤她了,他们都叫她林老夫人,翰林府老夫人……
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她苍老憔悴的面庞上,那上面一脸的泪痕。
他开口问道,“翁大嫂子哭什么?”
听到这话,翁氏将目光看向狗窝的另一边。
那儿,受惊的狗崽子在大黄狗娘亲的舔邸下,已经安下心来,细细碎碎的撒娇声含在喉咙里,闭着眼睛重新安睡。
翁氏抖着唇,她的眼里有着浑浊和迷茫,喃喃了几句旁人听不懂的话语。
“畜生都知道护崽,我连狗都不如啊……”
“不不,我没错,我是状元夫人……不是老夫人,是你们叫错了。”
她抱起一堆稻草贴在脸上,眼睛斜看着角落,好似那里有她说话的对象,末了还要再神经质的嘻嘻两声。
疯了?
宋延年看着这又哭又笑的疯女人,她才四十多岁,乍看之下,反而比六十岁的老妪还要苍老。
他任由翁氏疯了片刻,若有所思的开口。
“所以,张婆真的收走了子文身体里的水鬼吗?”
“现在的林翰林,我该叫他子文,还是立祥大哥?”
翁氏的手抖了抖,随即又开始疯疯癫癫的样子。
宋延年了然:“你没疯!”
或者说是半疯?
他面前的翁大嫂子是有几分清醒的。
翁氏充耳不闻,她不断的拨弄着面前的枯稻草,嘴里轻轻的哼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宋延年看了片刻,提灯转身,走出狗窝后,他停住了脚步。
“翁大嫂子,虎毒尚且不食子,畜生都能教你做人呢。”
翁氏抬头盯着面前这少年郎,他生得极好,握着宫灯的手指修长,莹白如玉,一阵夜风吹来,轻柔的吹拂起他的衣袍。
他低垂眉眼看她的神情,就像庙堂里的那尊神像……她不敢直视,也不敢踏进那庙堂……
“你是谁?”
翁氏艰难的开口。
为什么你知道子文,知道她的丈夫立祥,更知道他们林家的事!
……


第123章
“你到底是谁?”
翁氏见面前的少年人不答话,枯瘦的手抓起一把地上的稻草,泄愤的丢了过去。
粘了土块的稻草在靠近少年人的时候,陡然停在了半空中。
时光就像被静止了一般……翁氏瞪大了眼睛。
在她惊骇的目光中,悬浮的稻草像是银针一般,嗖嗖调转方向,瞬间扎进了自己的脸上。
“啊~”
翁氏局促的惨叫了一声。
她拼了命的去挠自己的脸,好不容易才将脸上的稻草扒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喘着气,鼻腔里都是怪异难闻的恶臭。
翁氏看着少年郎的眼神又惊又怕,还有愤怒,但她却不敢放肆了。
宋延年似乎是没有看到她的狼狈,他对上她犹疑惊恐的眼神,问道。
“翁大嫂子,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你不认得我了吗?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的,嫂子真不够意思。”
翁大嫂子,翁大嫂子……
翁氏从这一声声称呼中,听出了几分耳熟。
她不确定的看了几眼面前这少年郎,这个年纪,还唤她大嫂子的……
是了是了,只有小源村宋猎户家的小子,这么一想起来,这双眼睛,倒是依稀能够看出两分小时候的模样。
他果然如她当初想的那样,成长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甚至还要更出色。
“是你……”
宋延年点头,他知道她认出来了。
“是我。”
翁氏撑着腿站了起来,动作有些艰难迟缓,宋延年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
翁氏疯癫的笑了下,陡然阴下脸,“别看了,它就是瘸了。”
宋延年画了一道灵符笼罩在他和翁氏之间,翁氏是哭是笑,抑或是疯癫,声音都透不出这层灵光。
翁氏盯着宋延年看了许久,往下耷拉的眼皮下,一双眼里闪过如毒蛇一般的阴鸷。
她想起当初的事了。
“都是你们多事!”
要不是宋延年和张诺那些小孩多事,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立祥替了子文,子文也不会受那般痛苦,最后还被张婆收了。
这事,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翁氏面庞上。
她的面相真是奇特,子女宫和夫妻宫本该泾渭分明,然而它们却是晦涩缠绕。
似乎缘分都已经尽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纠纠缠缠的缠绕重叠,是夫又不是夫,是子又不是子……
简直就是孽!
再联想到当初的那一幕,还有风送来只言片语的立祥,宋延年有了猜想。
从那场水鬼事了以后,在子文身体里的,一直都是林立祥啊。
宋延年怅惘,他探究的看向翁氏,这个母亲是不是不长人心?
他想起了小源村的林家宅子,那瞪大眼犹犹豫豫的祈求他娘,又看看他们的子文。
最后,虽然渴望,他却还是依恋的看了一眼屋内的翁氏,和小伙伴挥手道别。
“你们去玩吧,我在家里再看看书。”
夏日的蝉在枝头拼了命的继续嘶叫,林家宅子很闷很热,溪陵江的水又凉快又干净……
一开始他们是一群人一窝蜂的拥去喊子文,到最后,夏天一天天过去,人越来越少……
最后一次,只剩下了张诺在大宅门外唤了一声……
子文选择了他娘,而他娘却舍弃了他……
宋延年收回目光,问道:“子文是你生的,害了他,你这十多年都不会不安心吗?”
翁氏咬牙切齿的瞪着宋延年,“是你们!都是你们,子文才走得那么惨。”
宋延年哂笑,和畜牲都不如的东西说什么!
他的手轻抬,五指微敛,翁氏脑海中无数的过往片段化作莹白的亮光朝他涌来。
山脚捡到道书的不以为意,对子文恨铁不成钢的气怒……魂替成功后看到林立祥的欣喜……看到子文和新媳妇相处,躲在窗棂后头的怨毒……寺庙进香时被藏在厢房地道时的惊恐,新媳妇指挥人打断腿的怨恨,被卖后的折磨和求生无门……一直到现在的逃脱和装疯……
宋延年:……
他收回手,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林翰林的新媳妇真是个疯子,敢想更敢做,居然连婆母都卖!
至于翁大嫂子对子文做的事,一切让人难以置信,仔细想来,却又早有蛛丝马迹。
宋延年想起当初她那针扎子文的场景。
贪嗔痴恨爱恶欲,说到底,不过是她更爱自己罢了。
“就连张婆也是你害的啊。”
翁氏:“没错!我想要那面铜镜,那死老太婆死活不肯说它在哪里,我多说了她几句半桶水,她便自己将自己气死了……死老太婆!”
翁氏骂完马上又惊恐的反口。
“不不,怎么能说是我害的呢,我就是不说那些话,她病的那么厉害,过两日也是要死的。”
“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宋延年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只见她疯疯癫癫的装疯卖傻,时不时还怪异的笑上两声。
他袖袍一挥,一面等人高的水镜便出现在他的掌心前方。
水镜不同于铜镜的模糊和含蓄,水镜影像清晰明了,纤毫毕现。
宋延年将水镜一推,水镜便立在了翁氏面前。
莹亮的符光以及清晰的水镜,将翁氏狼狈佝偻又苍老的面容照得一清二楚。
宋延年:“看到了吗?你的心和这面容一样丑陋。”
翁氏瞪大了眼看水镜中的疯老太婆,她摇着头,颤抖着手去摸自己的面庞,水镜中的疯老太婆也做出同样的动作。
“不~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翁氏摇着头想要逃避,可那水镜却是如影随形。
宋延年:“不是你是谁?”
“你看到了吗?真是肮脏的又恶心的可怜虫。”
“醒醒,一把年纪就别做梦了,你从来就不是状元夫人。”
既然你这么爱这锦绣前程,他便剥了这层幻想的皮。
翁氏疯疯癫癫的又笑了起来,她见躲不过这水镜,便伸出手脚拼命的去打去砸这面水镜。
咬牙切齿,“砸了你,滚,滚~”
宋延年静静的看着她发疯。
翁氏砸的累了,徒然的放下发酸发疼的手,水镜无一丝的损毁。
她静静的看里头满头银丝的老太,伸手抚上满是憔悴的面容,“我是状元夫人,我就是状元夫人……”
宋延年冷漠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的爽灵困住。
“既然爱装疯,那真疯假疯也没有什么区别。”
翁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壳眼神失去了神采,嘴角耷拉下几滴可耻的口水。
她体内清醒的爽灵在哀嚎,拼命的拍着那层无形的灵光壁。
“不不~我没有疯,我不要变成疯子,我不要吃那些剩菜剩饭,放我出去。”
宋延年重新提起旁边的防风灯,转身就要走。
他的耳畔传来翁氏爽灵的忏悔!
“我错了,我真的错……”
“延年,嫂子求求你,放嫂子出来,我能救子文,真的,那书上说了,只要拿我的命来赔,子文还在张婆的铜镜里,真的,我不要发疯,我拿命换子文出来。”
宋延年停下脚步。
翁氏一喜,她拍着灵璧的声音更大声了。
“我真的悔恨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后悔,你立祥大哥他就是个没良心的,延年,放我出来,我真的后悔了。”
宋延年回头,爽灵被禁锢住的翁氏,正滴着口水,痴痴呆呆的抓着地上的稻草堆往口中塞。
稻草又干又涩,还带着血腥和大黄狗粪便的味道……
翁氏嚼了两下就吐了出来,含含糊糊的嘀咕了一声,“呸呸,难吃。”
清醒的爽灵尖叫,她的口腔里也都是那股恶心的味道,“不~”
宋延年:“你从来没有后悔过,你一直都在怨恨别人辜负了你,其实,由始至终,辜负人的都是你。”
“你生了子文,他拿命还你了,生恩养恩,在十多年前应下了魂替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欠你了。”
宋延年最后看了一眼这老妪,她和印象中那年轻带着笑意又讲究爱脸面的妇人重合。
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他不会想要你救的他的……”
清醒的爽灵跳脚咆哮,“不……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翁氏痴痴傻傻的笑了下,捡起地上一团痷脏的泥土往嘴里塞去,顺便嚼了嚼。
“呸呸,痛痛~”
她呆呆的看了一眼那背影,风吹起他的袖袍衣摆,不过是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翁氏浑浊的老眼里陡然流下了两行浊泪。
……
霞光迈着轻快的脚步,很快就染红天畔,铺满整片大地。
日升劳作,常县里的老百姓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辛勤劳作。
老孙一起来,简单的吃了几口早饭,就往狗窝这边来看了看。
大黄狗见到他,两条后腿警惕的站了起来。
“呜嗬~”
老孙:……
他将拌了骨头和青菜的狗食往盆里一倒,没好气的开口数落。
“亏我还养你这么大,我都算是你爹了,不就是昨天想抱你家崽崽给大妮嘛,快快快,吃了这狗饭,给你家狗崽子喂奶。”
大黄狗见自家主人没有再打自己小崽的主意,这才吃起了狗饭。
翁氏嘟囔:“呵呵,饿饿~”
老孙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疯老太婆,他皱着眉看了她几眼,挥手要赶她。
“去去,到别的地方去。”
翁氏瑟缩了几下,她滴拉着口水,还一脸馋样的盯着大黄狗的狗食,随即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用手抓着就往嘴里塞。
大黄狗冲她警告的吠了两声。
翁氏充耳不闻,口中含糊的喊饿。
老孙奇道:“怎么回事,一个晚上就疯得更厉害了?”
清醒的看着自己发疯的爽灵,她奋力的踢着那层灵光壁,一边干呕着,想要呕出那恶心的狗粮。
“不,我是状元夫人,我不是疯子!”
……
马车驶离常县,白良宽等人陡然发现,宋延年沉默了许多。
他坐在车厢的靠后处,身后是一袋袋的行囊,他看着车厢某一处的眼神没什么焦距,面无表情。
王昌平和白良宽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王昌平:他怎么了?
白良宽耸耸肩:不知道,今早就这样了。
银扇忧心忡忡的问道,“宋公子,你怎么了?”
“你不开心吗?”
宋延年收回心神,他看了众人一眼,对上他们关切的眼神。
“没什么,只是在想很久以前的一个小伙伴。”
……
坐了马车换乌篷船,宋延年告别了白良宽,也告别了王昌平和银扇。
他准备离开乐亭县回小源村。
掌心火拂过三柱清香,火光燃起袅袅的香火,老张的鬼船凭空出现在溪陵江上。
老张绷着张脸,艰难的勾起一丝笑容。
“恭喜大人。”
宋延年笑了一下,“怎么,这么快你们也知道消息了?”
老张点了点头,手中的竹篙轻点,乌篷船很快便驶离了岸边。
“界桥村的那些老太和老头各个都说要来替大人您贺喜,喜钱和贺礼都准备好了。”
“这次您家办流水宴席,请戏班子吗?”
宋延年:……
他的目光落在老张的脸,愣是从这青白又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出了期待。
他想起那群魔乱舞的祠堂,艰难的拒绝了:“就不办了吧,太铺张浪费了。”
老张:“……哦。”
得嘞,一船船的生意都泡汤了。
宋延年:……
别以为你没说话,我就看不出来你在偷骂我抠门!
……
状元归乡,本地的官员都会设宴迎接。
假期就这么点时间,还得浪费一大半在路途赶路中,宋延年不想同不相干的人寒暄客套,他便不惊动众人,静悄悄的回到了小源村。
宋四丰正在屋里泡脚,他一边泡,一边用美□□捶着自己发酸的胳膊和后背。
“哎呦,真是老骨头喽,这里疼那里也疼的,真想有人替我捶捶背,可惜儿子又不在身边。”
江氏瞥了他一眼,正好将他偷觑的眼神抓了个正着。
这老家伙,嘴里说着儿子,不就是想要她捶背嘛!
她将烧好的水装进藤壶中,几步走到宋四丰旁边,替他捶了几下背。
“哪呢?这里行不行?”
宋四丰:“舒坦~就这就这,再用大一点力道。”
江氏捶了几下便不耐烦了,她推攘了下宋四丰,将美人捶重新捡了起来,塞到他的怀里。
“拿着拿着,用这个捶就好了。”
“这东西不是也很好用嘛!我特意挑了细软的棉花塞在里头,缝的紧紧的,又硬实又不疼,快拿去用!”
“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忙呢!”
宋四丰低头看怀中的美人捶,重新拎起这藤条,委屈巴巴的给自己砸肩膀。
他偷偷瞪了一眼江氏,“懒婆娘,等我儿子回来了,看我告不告你一状!”
宋延年拉了拉门上的铃铛绳。
江氏正弯腰铺床,她抬头看了一眼屋内叮铃铃作响的铃铛,使唤宋四丰道。
“有人来了,快去开门。”
宋四丰:“知道了知道了。”
他快快的擦干了脚,及拉着鞋子,一边用美人捶捶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小声的数落江氏。
“就会说我使唤你,我看你才是最会数落我的那一个。”
江氏不理他。
门铃还在响。
宋四丰:“来了来了。”
他走过院子拉开大门,原先漫不经心的表情一下就僵在脸上,不敢置信的叫了一声,“延年?”
宋延年笑嘻嘻的抱住他爹,用力的晃了晃。
“嘻嘻,是我,有没有很意外?”
宋四丰往他身后探了探,后头一片静悄悄。
宋延年推着他爹往屋里走,“就我一个啦,别瞧了,我悄悄进村的。”
他的视线落在他爹手中的美人捶时,心里分外不是滋味。
“爹,你身上哪里痛啊,快快,咱们进屋去,我给你捶捶。”
宋四丰挥了挥手中的美人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