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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月心摇了摇头,藏在乌黑发辫中的白玉发钿也跟着闪了闪。
“没有,瑶云姐姐快嫁人了,她都已经将吴少爷放下,我自然更不会因为吴少爷而迁怒云京。”
吴婶的闺女吴瑶云要嫁人的这件事,宋延年也知道。
新郎官他还认识,是陈家酒庄的陈荣枫,两人也是因为酒才结缘,荣枫兄给他下了帖子,婚期就定在今年的冬季。
宋延年不解,“那怎么不想去京城?”
石月心沉默了片刻,她的目光看向院子外头,那儿一簇簇星辰花开得正艳。
星辰花小巧却精致,蓝的紫的粉的……花蕊间嵌一抹的黄和白,瞧过去如天上的繁星点点。
朵朵小花细密的凑在一起,迎风摇摇摆摆,却又似情人间的丝丝密语。
石月心不笑时,看过去淡眉如流水,整个人似在天边般的遥远。
宋延年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可是我问了不该问的?抱歉。”
石月心回过神,她侧头看了宋延年一眼,倏忽的笑了下,笑容一下便驱散了方才那抹距离和冷淡。
宋延年不自觉的心里一松。
石月心:“其实也没啥。”
她的秋千微微荡起,声音也跟着轻快了起来,只听她继续道。
“不去云京,是我姥姥交代我的,我答应她了。”
接着,在石月心接下来的话语中,宋延年听到了一个老套却又有那么点伤感的故事。
石月心:“我们族里的姑娘家是不外嫁的。”
“你也知道,我们族里一般是姑娘家做主,而且我们养虫驱虫,山下的人对我们做这些事,多是害怕又畏惧。”
“外嫁的姑娘多是被夫家排斥,所以啊,我们的祖宗便定下了规矩,族里的姑娘不能外嫁。”
“但是,总有一些姑娘会被外头的人骗走。”
石月心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我娘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听我姥姥说,我娘那时在我们老家的山头下救了一个汉子,听说长得又威猛又好看,我娘便被迷上了,连族里说好的娃娃亲也不要。”
“后来,这个汉子说自己身居要职,必须要回云京一趟,事情交代完后,才能回族里陪我娘。”
宋延年思忖,“他没有回来?”
石月心点头,“恩。”
她是不知道当初两人有过怎么样的山盟海誓,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人分道扬镳了。
石月心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那人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我娘生下了我,我姥姥说她性子拧,又心软得很,总是想着以前的情分,舍不得打上云京将那汉子抓回来千刀万剐,只知道闷着自己,苦着自己。”
她沉默了片刻。
当然,也苦了她。
石月心:“所以,姥姥和我说了,咱们做人就该坏心肠一点,只爱自己!”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便有了几分怅惘。
“后来,她的精神实在是差,就连我也看不得,有一回带着我出门,便把我扔在山里头了……”
“还是姥姥把我捡回来,偷偷的养在山上。”
宋延年看着石月心,目光里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心疼,他轻声的安慰道。
“都过去了。”
石月心笑了下,振作起精神,声音轻快道。
“没错,都过去了。”
“再说了,她那时疯疯癫癫的,动不动就发疯,我自己一个人在山上住着,倒是也自在快活,起码每天的日子过得安稳。”
“后来,还有小蓝陪我呢!”
宋延年侧头看了过去,诧异道。
“那时疯疯癫癫?那她现在是好了吗?”
石月心点头,她撇了下嘴,面上有着不以为意。
“好了,姥姥没了以后,没人再在山上看着我,我就偷偷的回村子里去瞧过她。”
“她……她又嫁人了,就是她的那个娃娃亲,挺好的。”
“我有一对龙凤胎的弟弟妹妹,比我小七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呢。”
说罢,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石月心回忆起自己见过的那一家人,眼神里有两分的落寞。
兜兜转转,她便似那个人的人生中,横叉出来的错误枝干,多余的,需要修剪的。
虽然已经想开了,提起这事,石月心的心情却还是有那么几分的不舒坦。
……
宋延年看了她片刻,倏忽的问道。
“石姑娘,那你以后也不能外嫁吗?”
他顿了顿,目光游移的朝地上的一朵小粉花看去,继续道。
“我们家是乡下人出身,种田捞鱼,我爹娘他们都不怕虫子的。”
“当然,我更不怕这些东西。”
石月心抬头,对上宋延年带着笑意的脸。
他说着这话,好像是寻常的问话一般,面容坦坦荡荡,就是耳朵尖有丝发红。
石月心多瞧了几眼那抹红,一股热气腾的冒上了她的面皮,熏得她头昏眼花的。
宋延年暗地里吸了一口气,状若镇定的盯着石月心的眼睛,认真道。
“石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四目相对,石月心的心里莫名的有几分紧张,她吞吞吐吐的开口。
“都,都可以吧。”
宋延年困惑:“恩?”
石月心解释,“族里没有我的名字,除了姥姥,她们都以为我没了,我是姥姥偷偷养下来的。”
所以,她可以下山,族里也没有人来追她。
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还有她的存在。
宋延年吁了口气:“那便好。”
说完,他察觉到自己说的这话有歧义,人家小姑娘被亲人抛弃了,他说什么那便好。
宋延年在心里谴责了自己一番,急急道。
“石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石月心:“我知道。”
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随即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急急的分开。
……
院子里,两人一人坐在石凳上,另一人坐在藤蔓的秋千上,清风打着旋吹来,两人看花看草看葡萄藤,就是不看彼此。
不知是过了多久,葡萄藤的影子逐渐的拉长。
石月心抬头冲宋延年笑一下,轻快道。
“你不是要出发去云京吗?”
“快去吧。”
“唔,你帮我带个小糖人吧,我听瑶云姐姐说了,云京的长乐坊市集里有一个老师傅,他做的糖人特别好看。”
“好。”
宋延年也笑了笑,笑容如清风朗月般的疏朗。
“那我走了。”
石月心挥了挥手,一双眼眸如月牙般的可爱。
“宋大人,再见。”
……
缩地成寸的法门运转到极致,周围的景致如水墨一般的漾开,到了第三日便到了云京城外。
宋延年瞧了瞧天色,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他想了想,便没有急着去皇城面圣。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他还是找个地方,先填饱肚子吧。
宋延年沉吟片刻,抬脚便往冯家面馆走去。
冯家面馆。
宋延年到的时候,正值吃午膳的时间,面馆里汤面的香气弥漫在店铺里。
店里的生意不错,店里头坐满了人,精打细算的钱婶在店门口的空地上支了个棚子,下头摆两张的方桌。
此时初夏时节,日头有些大,棚子下有些晒,但是偶尔一阵风吹来,倒是送来了一些凉意。
宋延年瞧了两眼,便在外头的空桌旁坐了下来。
冯玉京肩上搭着一块白布巾跑了过来,懒洋洋的问道。
“客官,要吃点什么?”
宋延年瞧了他几眼,眼里都是笑意。
几年时间,这小子个子长高了一些,妖也勤快了。
这么大热天的,居然在面馆里跑堂。
冯玉京没有看宋延年,他拿布简单的擦了擦桌子,直把那本来就铮亮的桌子擦得更亮了。
冯玉京嘴皮子利索多了。
“我们这里有汤面,还有凉面,这段日子天热,客官不然来一份凉面吧。”
宋延年笑道,“凉面好吃吗?”
冯玉京:“当然好吃了,嘶嘶~”
想起自家姥姥做的凉面味道,他控制不住的又嘶嘶了一声。
宋延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冯玉京抬头去看,突然指着宋延年,喊道。
“你你,是你!”
宋延年将他的手挪开,眉眼里都是笑意。
“大白怎么了,看到哥哥太开心了吗?”
冯玉京瞪了宋延年一眼,噔噔噔往里头跑,不一会儿就见钱婶擦着手出来了。
只见她探头张望了下,视线对上宋延年,眼里顿时有泪花浮现。
“延年,真的是你啊!”
宋延年连忙站了起来,他将钱婶搀扶了过来,在棚子下的方桌旁坐下,问道。
“钱婶,你最近还好吗?”
钱婶擦了擦眼角的泪意,“好好,我都好呢,你呢,你在信里就会给我捎东西,说自己都好,瞧你,模样都瘦了。”
宋延年哈哈笑了一声。
“哪呢,我这样刚刚好。”
不过,他瞧钱婶这三年过得应该是不错,比起以前操劳憔悴的模样好了许多,人胖了,面上也祥和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钱婶起身要去灶间替他做一碗凉面。
“坐着坐着。”钱婶将宋延年压了下来,笑道,“最近天热,大家都不爱吃这口烫的面条,我就添了一道凉面,生意还不错,应该能合你的口味。”
“你在这里等着啊,我很快便过来。”
宋延年:“好。”
……
远远的,宋延年还听到钱婶喊冯玉京。
“躲在灶间干嘛,这里头多热啊。”
冯玉京手中拿着一把刀和一根青脆瓜,目光游移。
“不热,姥姥,我帮忙剁脆瓜丝呢。”
钱婶接过冯玉京手中的菜刀和青脆瓜,好笑道。
“你这娃娃,你想什么姥姥还看不出来,快去,那是你延年哥,自己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她将菜刀换了下来,拿着个擦丝器,不一会儿便将一条青翠多汁的脆瓜擦成了丝。
一边忙,一边不忘嘀咕。
“也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怕延年,多好的一个哥哥,每回寄信来,都不忘给你捎带礼物。”
“你喜欢的那几个雕刻摆件,不也是他送的?”
“收了礼物便不认人,不好的!”
“姥姥和你说啊,咱们做人不兴这样。”
冯玉京苦着脸,“姥姥你不懂!”
钱婶不服气:“我怎么就不懂了?”
“就算我真的不懂,那也是你不说,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冯玉京:……
他透过布帘,偷偷的看了一眼宋延年。
别瞧这个哥哥斯斯文文的模样,那可是会迫害蛇的清白的。
小青就惨遭毒手了。
……
钱婶很快便做好了凉面,让冯玉京给宋延年端去。
“给。”冯玉京将凉面搁在桌上,自己也搬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宋延年问道,“你吃吗?”
冯玉京迟疑的摇了下头。
宋延年好笑。
“这一盘凉面的量真多,你去拿个小碗碟,我们一起吃啊。”
“好嘞!”冯玉京噔噔噔的又跑进去拿了一副小碗碟出来。
宋延年一边往他的碗里夹面条,一边问道。
“怎么不见小青啊。”
冯玉京盯着凉面,不甚在意的应道。
“天气热,它贪凉,躲起来了。”
两人说话间,钱婶的外孙女冯萍萍从外头疯玩跑回来了,她的脖颈上还挂着方才宋延年念叨的小青。
小青的头和尾巴被冯萍萍掐在手中,整只蛇生无可恋。
冯玉京:“你怎么又把它挂脖子上了,小心它咬你。”
冯萍萍:“才不会!”
“嘿嘿,这样子凉快。”
小青蛇眼剜了自己大哥一眼。
真是睁眼说瞎话!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几人说话间,店里一个书生郎打扮的青年连忙将头埋了下去,装作自己认真的吃面条。
他的动作有点大,宋延年忍不住瞧了过去。
这一看,便发现这人居然还是熟人。
他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葛员外的傻儿子葛阿弟。
前几年,宋延年见到他时,他便是成年人的模样,虽然过去了几年,但成年人的样子变得不大。
他一身书生模样,显然是进京赶考的。
冯玉京顺着宋延年的视线看了过去,忍不住撇了撇嘴。
“是他哦,这是个怪人。”
“又爱吃姥姥煮的东西,又怕蛇,每次小妹带着小青回来,他都会这一副受惊的模样。”
冯玉京唾弃:“怂死了。”
“这蛇有什么可怕的,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我小妹呢。”
宋延年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这是你的锅啊,小子!
是谁将人家的爽灵吓丢了,结果生生傻了十年。
冯玉京又吃了一口凉面,催促道。
“看我做什么,吃面呀。”
“这凉面可好吃了!”
宋延年收回目光,扼腕的叹息了一声。
果然,大白和小青变成了男蛇。
这大白和许仙也不能成了。
宋延年遗憾又惆怅:“没什么,吃面吧。”
……
冯玉京说这凉面好吃,那是半点不夸张。
细长的黄面条煮熟后用凉水浸泡,吃起来有韧劲又弹牙,钱婶往面条里搁了陈醋汁,蒜末,芝麻酱等调料,再拌上青翠多汁的脆瓜条。
炎炎夏日吃上一口,清凉又爽口。
宋延年最喜欢里头的酸豆角花生碎,尤其是那面筋块,一粒粒的面筋吸足了汤汁,咬在嘴里,酸咸香,各色滋味在嘴里爆发。
很快,一大盘的凉拌面便被他和冯玉京分吃完了。
钱婶忙完活过来时,瞧见的便是只剩一些酱汁的盘子和碗碟,她乐得合不拢嘴。
“还合口味吗?”
宋延年点头,“好吃。”
钱婶简单的将桌子收拢,一边忙活一边唠叨。
“玉京也爱吃,呵呵,回头钱婶将做法说给你听,你让你娘做给你吃,这样啊,你在东湖也能吃上这一口。”
宋延年推拒,“不要了钱婶,这是你做生意的方子。”
钱婶故作生气,“跟婶儿还这么客气!”
“再说了,就算是我做生意的方子,你还能贪婶子这点东西吗?自己家吃有什么要紧!”
宋延年失笑,“那便多谢婶子了。”
……
第二日,皇宫。
述职完后,老皇帝看了宋延年好一会儿,喟叹道。
“宋爱卿是个有大才的,东湖交给你,果然没错。”
宋延年做了个揖,“陛下谬赞,微臣惶恐。”
老皇帝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咱们俩就不说虚的了。”
接着,他便问宋延年道,“宋爱卿,有没有考虑回京城。”
宋延年愣了片刻,随即婉转的拒绝了。
“陛下,微臣出生乡野,这皇城热闹繁华,但微臣却志不再此。”他顿了顿,继续道。
“臣想为天下百姓做更多的事,贴近他们生活的事。”
他抬头看向上座的老皇帝。
许是秋白道长药丸子静心养神的作用,亦或者是道家典籍的熏陶,瘦下来的老皇帝精神头比以前更好,清癯的模样在一身黄袍下,除了威仪,也有几分的出尘之意。
宋延年顿了顿,继续道。
“而且,回云京前,臣还答应了一个人,一定会回东湖州城。”
老皇帝愣了愣,随即哈哈笑了起来。
“想不到,咱们宋大人也是红尘中人,罢罢罢,就依了你。”
省得回头还有人唠叨他是摘桃子的人。
哼!
宋延年心下一松,“多谢陛下体恤。”
待宋延年退下后,老皇帝和秋白道长说起这事还一脸的好笑。
“师兄,你是没瞧见他那模样,说起还有一个人在等他,连耳朵尖都红了。”
“啧啧,真是瞧不出来,宋大人居然是这样的人。”
秋白道长不解,“谁等他啊!”
老皇帝瞪了他一眼,随即泄下一口气,摆手道。
“算了算了。”他和一辈子不解风情的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好计较的。
老皇帝没好气,“什么人,当然是心上人了!”
“嘶!”捻胡子的秋白道长掐断了一根白胡子,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疼的,他的面皮抽了抽。
“什么?”
“心上人?”
“他怎么能有心上人!”
“怎么就不能有心上人了。”老皇帝将他撅了回去。
“我这状元郎生得又好,又有才识,年纪又不像你这般七老八十的,当然能有心上人了。”
秋白道长难得的讨饶,“是是是,是我失言了。”
他不无得意的补充道。
“还有啊,我可不是七老八十,你师兄我啊,前几十年前便过了百岁的寿诞了。”
老皇帝羡慕得不行,最后只能眼红的来一句。
“当真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唉……”
秋白道长:……
看来,这修身养性的药丸子,吃得还不够多啊!
……
第208章
走出皇城,宋延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皇城金碧辉煌,宫殿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着富贵又权势的光芒,飞檐斗拱,仙人跑兽,这是人世间最奢华,也是最厚重的地方。
宋延年转身出了宫门。
……
离宫门数百步远的下马碑处,一位紫衣官员看着变形的车轱辘,重重的叹了口气。
车夫老周有些惶恐,“大人,这,这可怎么办啊。”
他是一个有些矮小的汉子,这么一紧张,菜帮子似的老脸皱得更厉害了,瞧过去有些愁苦。
他家大人没有说话,只是瞧着那车轱辘皱眉。
老周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
他愁眉苦眼的看着这变形的车轱辘,就差指天发誓了。
“大人,我出门前真的看过,东西都好好的,早晨送您来时,想着这是咱们府上新打的车厢,我也都有好好的赶马车,这一路都特意避着大石头了。”
老周瞧着那变形得厉害的车轱辘,自己也傻眼了。
“这这,这不应该啊。”
周礼痛苦的闭上眼睛,摆了摆手。
“算了老周,这不关你的事。”
“去吧,去附近给我叫一辆马车来。”
老周:“哎!”
他应下后,转身便朝市集方向跑去,那儿有家车马行,运道好还是能喊道车马的。
想到这,老周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
宋延年听到动静,侧头朝下马碑的方向看去,看到紫衣官袍官员的脸时,他顿了顿,抬脚走了过去,笑着打招呼道。
“周大人,好久不见。”
……
周礼正着急,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朝自己打招呼。
这声音干净清透带着两分笑意,就像是山涧间流淌过的一道清泉,炎炎夏日,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舒坦。
他回过头,看着来人诧异不已。
不论男女,时光总是优待美人的,这话半点不假。
三年多的时间,眼前这人褪去了青涩,带笑看来时,自有一股风流雅致在其中。
他今日穿着绯红的朝服,头戴五梁朝官,宽袍簌簌,衬得来人愈发的面若冠玉,龙章凤姿。
当真是皎如玉树临风前。
周礼失声惊呼,“宋大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延年抬脚走了过去,让两人离得更近一些,回道。
“陛下召我回京述职,我也是昨日刚到。”
周礼迎了过去,用力的拍了拍宋延年的肩膀,开怀的笑道。
“好小子,回京也不说一声,真不够意思!”
“是不是这下没碰到我,便打算述职完,直接回东湖州城了?”
宋延年觑了他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周礼原先还在笑,瞧着他这副模样,面上的笑容逐渐在消失,他退开一步,上下打量着宋延年,不痛快道。
“不是吧,真打算就这样回去了?”
宋延年哈哈笑了一声,反手便去拉周礼,安抚道。
“别人不一定,不过周大人那儿,我是一定会登门拜访的。”
“当初我入翰林,大人热忱待我,咱们可算是有过一段师生情谊的。”
周礼:“不敢不敢,宋大人还是小女的救命恩人呢。”
宋延年失笑,便是没有他,依着画灵那么喜欢周礼家的小闺女,那也不会伤害到她。
宋延年:“周大人言重了。”
周礼拢了拢袖子,犹自怀疑的打量了宋延年几眼,最后道。
“当真有想到我?最好是这样。”
“姑且信你一回吧。”
宋延年岔开这个话题,他侧头看向周家的马车,问道。
“这是怎么了?”
周礼同样看向马车的车轱辘处,无奈道。
“还不是萱萱这个丫头,仗着有画灵教的本事,才学了点皮毛,整日就在家里胡来!”
宋延年仔细的瞧了几眼那车轱辘,又看了看那车厢,倏忽的畅笑了起来。
他指着那个变形的车轱辘,好笑道。
“这是纸画的吧,今儿这个车轱辘是不是驶过水坑了?”
这纸沾了水,可不是变形了嘛!
周礼点头,面上带着无奈又有那么几分炫耀。
“孩子顽皮,但总归心是好的。”
“前些日子,家里的老车厢旧了,雨天还有点漏雨,我便让她娘抽空给我找个木工,出点银两重新打一个。”
“你也知道,这京城居大不易,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连一根小葱都得花上一个铜板……”
“唉,这娃娃估计是听到她娘打算盘叹气了,这才偷偷画了个车厢。”
因为他说过这几日便会打新车厢,这老周看到院子里的车厢,便以为是家里新打的,就套了马车,换下旧的那个。
他坐上去的时候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家里的夫人做事迅速。
周礼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伸手将这个车厢拍得砰砰作响。
“得亏今儿没有下雨,不然,这马车跑在半路上浇了雨,回头塌下来了,这丫头就该没爹了!”
宋延年失笑。
合着这是漏风的小棉袄啊。
宋延年:“许久未见画灵,它现在怎么样了?”
当初在翰林院,还是周礼周大人带着他修复古籍古画,这《春山访客图》的画灵,也是周礼大人一手修复的。
提到这个,周礼更生过气了。
“别提了,它偏心眼得很!”
“让它给我点评点评画作,一天到晚的,就会装作画里没有这个灵,反而是萱萱那儿,天天紧着教……”
“现在,她的画技都快赶上我了,前儿还能来指点我了。”
宋延年又是一阵笑。
周礼酸溜溜:“是喽,这小娃娃自然比我这老头子来得讨喜了。”
“我也都懂!就是意难平啊。”
宋延年连忙安慰道,“不会不会,周大人正值当年,风华正茂。”
“算不得老头子!”
“嗐,不说这个,你和我一块儿家去啊。”周礼邀请宋延年去家中做客。
“我让你嫂子准备些好酒好菜,咱们好好的聊聊。”
“嫂子也一堆事情要忙,不好叨扰嫂子。”宋延年推拒,“再说了,哪里有大人做东的道理,走,我请大人下馆子。”
周礼想了想,“也行,你嫂子的厨艺虽然不错,但是她这个手艺啊,和酒楼里的大厨相比,那自然是不能够的。”
“你难得回京城一趟,必须吃点京城地道的风味。”
宋延年笑道:“那咱们走吧。”
他替周大人将那变形的车轱辘掰正。
莹莹光晕笼罩着车厢,不过是片刻时间,那光亮便寂灭,周礼再看自家闺女画作变的车厢,敲了敲上头的木头,诧异的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