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神奇,就是许了愿的那个夜里,她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自己在河边洗衣服,突然河面一片金光灿灿,然后一尾大尾巴的红色鲤鱼猛地跃到了她的怀中,醒来后,还有那种满心欢喜的感觉。
再然后,喝了多年苦药的她终于怀上了。
那时,谢家人很是欢喜,她也满心期待着儿子的降生,只是可惜,生下来的是个小姑娘。
说实话,她一开始是有些失望的,但是看着囡囡嫩嫩的脸庞,这孩子一日一日的抱,慢慢的,她便割舍不下了。
只是,婆家人终究是失望的。
朱氏失落,尤其是她的婆婆和相公。
……
她将脸贴在小姑娘的脸上,小姑娘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对着上头红红的地方呼呼。
“不痛不痛,呼呼。”
朱氏心中一片柔软,“谢谢小囡,娘不痛了。”
谢嘉倩羞怯的笑了笑,笑容浅浅又有几分好看。
朱氏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歉:“囡囡,刚刚都是娘不好,娘将囡囡弄丢了。”
谢嘉倩细细声,“没关系,我就在那儿等娘啊,哪儿也不去,娘记得来找我。”
朱氏抬了抬头,将眼底的泪意缩了回去,半晌后装作无事人一般,轻声道。
“哎!囡囡真乖。”
谢嘉倩:“不哭不哭,娘也乖乖。”
朱氏:“娘没事……刚才和哥哥姐姐玩什么啦?”
谢嘉倩:“玩小石头了,还玩翻绳,姐姐笨笨的,哥哥买的香煎豆腐好吃,香香的,娘,喝汤汤,汤汤香香甜甜的。”
朱氏微微侧头,避开了谢嘉倩递来的竹筒,“乖,囡囡自己喝,娘不渴。”
奈何小丫头人小性子却倔强,一双手一直举着手中的竹筒,朱氏只得喝了一小口。
谢嘉倩欢喜,“娘,好喝吗?”
朱氏点头,“真好喝,甜滋滋的。”
谢嘉倩这才心满意足的将竹筒捧进怀中。
……
王昌平溜溜达达的走了过来,“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没找到。”
“啧啧,那香煎豆腐确实美味,我方才找你,是想在你的袖子里藏上几份,我也要像你一样,今儿吃一份,明天再吃一份,啧啧,想想就快活。”
一口都没有吃到的宋延年:……
他瞥了王昌平一眼,拒绝道。
“那怎么行,这豆腐味道大,搁里头不是将我那袖里乾坤弄脏污了,不借!”
王昌平:“……小气!”
游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摊贩们推着小车,乘着凉风,一脸喜意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大牛和大钱衙役等人也从望火台上爬了下来,几人朝宋延年和王昌平方向走来。
“大人,师爷!”
宋延年温声道,“辛苦大家了,早点回去歇着,明儿可以迟两个时辰再来署衙。”
听到有假放,李大牛和大钱衙役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欢喜。
“多谢大人!”
……
这些摊贩都很自觉,各自走之前已经将摊子的位置清理干净,因此,这一片倒也不肮脏。
待人都走光后,宋延年挥袖,空中陡然卷来一阵风,风过烛灭,一盏盏的灯火一一灭去。
追回小蓝鸟的石月心抬头看那些暗去的灯火,惋惜不已。
“咦,怎么灯都灭了?”
宋延年听到声音回头,“石姑娘?”
王昌平看了一眼宋延年,也跟着回头看。
只见在幽蓝的天空下,一位姑娘俏生生的站在月华下,小蓝鸟踩在她的肩头,耷拉着眉眼,而在她身后,数团莹莹光点绕着她飞舞,风吹起她的碎发和衣袂,月华下,这人美得不似人间之人。
王昌平心中一个咯噔,腿肚子一软,顿时有点想跑。
这么好看,大凶啊!
宋延年一把拉住他,恨铁不成钢,“看清楚,是人!”
王昌平松了口气,“哦哦!”
是人就好。
他看了宋延年一眼,又看了一眼前方的姑娘,最终视线落在那只小蓝鸟身上,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只见他撑开折扇,撞了下宋延年的肩膀,挤眉弄眼的笑了下。
“你们慢聊,哥哥先回去了。”
啧啧,他得将江奶奶喊出来看看,说什么竹林着火,全是光棍,才不是这样呢。
这不是有根竹子枝繁叶茂嘛,可能还要开花呢!
还是延年兄会啊,啧啧,难怪以前常说纸短情长,原来,他真的是喜欢纸短情长啊。
……
宋延年莫名的看了一眼王昌平。
这又是在做甚么怪。
小蓝鸟见到宋延年,顿时犹如看到救星,它扑棱起翅膀,倏忽一下就飞到了宋延年的肩头。
“啾~”还是宋大人好。
石月心斜睨了一眼,“哼!”
小蓝顿时缩得更小了。
宋延年伸手弹了弹,笑道,“好啦,谁让你又去啄那大蜂。”见小蓝没什么精神,他悄悄的许诺。
“你真的想吃啊?石姑娘送了我两只……”在石月心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宋延年话锋一转,继续道,“等它们孵出小蜂崽,我分你一点,现在这样的可不好吃,皮肉都厚了。”
听到这话,小蓝兴奋的扑棱起翅膀。
石月心悄悄的翻了个大白眼。
……
清风徐徐的吹来,圆月拂开了遮掩住月辉的云彩,悄悄的又探出了头,往地上洒下一片银光。
石月心说起方才的朱氏,语气里还有些抱怨。
“她都没有照顾好小丫头,就顾着去追那个男人了。”
“有什么好追的,又老又丑,还在外头拈三搭四的,丢了就丢了呗。”
原来,方才朱氏见丢下自己和囡囡的相公谢盛强和一个妇人走得很近,失魂落魄的追上去,顺便将小姑娘放在榕树下。
石月心踢开一个石头,嘟囔道。
“要不是怕那小丫头难过,我非得让她也吃一记教训不可。”
说完,又一粒石头被她踢得远远的,倏忽的砸进前方的一棵树中,入木三分。
宋延年:……
他侧头看旁边的石姑娘,她一脸的认真,显然所言非虚。
宋延年多看了她两眼,沉吟道。
“石姑娘,不能这样讲,那位大嫂也不容易,她和我们不一样。”
石月心看了过来。
宋延年继续道,“虽说众生平等,但这世界哪里有真的平等。”他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人和人生来便是不平等的。”
出生、性别、亲人、家境……人和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不一样。
“有的人可以成为大树,为人遮风挡雨。”
宋延年指着茂叶如华盖的大榕树,上头有鸟儿啾啾鸣叫,它们小小的窝安在榕树宽阔的枝丫上,不惧风雨。
“有的人似藤蔓,只有依傍着旁的树木,攀附着他们,它才能够蜿蜒的生长……”
宋延年侧头,目光看进石月心懵懂的眼眸,轻声道。
“非是她不愿,而是她不能,这世道女子多艰难,倒也不必过多的苛责。”
那位大嫂,没有肆意说不的权利。
石月心若有所思。
又走出几步远后,宋延年听到她在自己身后小声的开口。
“好吧,是我的错,我想得太简单了。”
倘若她是那位大嫂,说不得还做得不如人家呢。
宋延年回头,对着石月心笑了笑。
石月心抬头,倏忽的也笑了下,莫名的,她觉得脸颊两边有点发烫。
宋延年从袖中摸出一个箬竹叶包裹的小包裹,递了过去。
“给。”
石月心好奇的探头,“这是什么?”
宋延年:“今日是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正是家人团聚之时,我们这里有赏月吃饼的习俗,听小蓝说过,你们的寨子离这里很远,唔……这个佳节吃个饼也是应景。”
他回过身,笑眯眯道,“石姑娘,中秋佳节快乐。”
石月心眨了两下眼睛。
她抬眸多看了宋延年两眼,倏忽的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中秋佳节快乐。”
月辉撒在石月心白皙的脸庞上,宋延年这才注意到,小蓝的这个主人笑起来脸颊旁漾起浅浅的梨涡。
莫名的有两分可爱。
……
善昌县城门处。
“小蓝,咱们走喽!”石月心招了招手,小蓝鸟顿时抛弃宋延年,倏忽的盘旋入空。
石月心冲宋延年挥手,语调轻快。
“宋大人,我走喽!”
宋延年拱手,“姑娘慢走。”
只见石月心一个提劲,整个人如一片枝叶,轻轻飘飘的便越上了高高的城墙。
莹莹光亮的大蜂就像是飘在半空中的灯笼,它们盘旋在石月心的前后,为她指引前方的路。
片刻后。
石月心回头,城墙上还有一道身影朝这边看来,秋风徐徐,卷起那人的宽袍和长发,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停顿,那人挥了挥手。
莫名的,石月心心中一阵欢喜。
“小蓝,跟上喽!”
……
待大峰的最后一点莹光不见踪迹后,宋延年这才往府衙方向走去。
到署衙后,他发现院子里还点着一盏灯。
宋延年诧异:“昌平兄,怎么这么迟了还未歇息?”
王昌平凑近,鼻子耸动的嗅了嗅,片刻后,他闭目状若陶醉,揶揄。
“啊,这就是春天的味道。”
宋延年:……
他微微侧身躲了躲,莫名不已。
“你这是怎么了?方才回来撞邪了?被狗妖附身了?”
王昌平:“……你才被狗妖附身了!”
宋延年继续往前走,不以为意道,“既然不是被狗妖附身了,那你作甚那般模样,真像狗!”
王昌平咬牙:他狗不狗不一定,这延年兄是真的狗!
“懒得和你说!”
“哼!”
……


第178章
朱氏抱着小丫头回到家,果然,家里一片的冷清,除了月华洒在院子里,一丝灯火也无,伫立在院子里看了片刻,朱氏这才回身,轻轻掩上身后的木篱门。
脚步沉重的往房间走去。
“娘?”谢嘉倩已经睡过去了,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
朱氏连忙俯身,轻柔的拍了拍,“乖,囡囡睡吧,娘就在这里,你安心的先睡啊,不怕不怕。”
谢嘉倩一边摇头一边拿手去擦眼睛,朱氏知道,闺女这是想家认床了。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柔声道。
“今儿就在太姥姥这里睡,好不好?娘也陪着你,咱们过两天就回去了,这里也很好啊,娘以前就是睡这里的。”
在她的低哄下,谢嘉倩慢慢的睡沉。
朱氏轻轻的将小丫头的碎发往后拨了拨,烛光中,目光慈爱的看着谢嘉倩的睡颜。
她是善昌县大舍村的人,嫁在隔壁县城的谢家厝,这几天回来,是因为她收到了村子族老的来信,说是要将当初收走的老房子归还于她。
她这才和相公谢盛强赶回村子。
……
“吱呀!”院子里有篱笆院门打开的声音。
朱氏回过神,顺着声音回头看去。
只见她家汉子谢盛强酡红着脸,醉醉熏熏的回来,他脚下虚浮,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朱氏迟疑,一时不敢走上前。
“噗通!”
随着椅子翻倒的巨响,谢盛强被绊了一跤,一个踉跄,整个人差点跌倒。
朱氏顾不上其他,连忙上前搀扶,连声道。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磕伤了?”这时,一股脂粉的香气混杂着酒香扑鼻而来,朱氏一个怔楞,扶人的手忍不住松了松。
谢盛强一个失力,脚下又是一滑,他好不容易才撑着地上的凳子,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朱氏惶恐:“当家的……”
还不待她解释清楚,谢盛强一巴掌就盖了过来,只听他劈头骂人,又凶又狠。
“臭女表子,你想摔死我啊!”
朱氏瑟缩的捂着脸,低头小声道,“你轻点声,孩子睡着了,回头吓到了。”
谢盛强忿忿:“一个个讨债的。”
他看了一眼床上睡不大踏实的囡囡,不在意的斥道,“丫头片子而已,吵醒了就吵醒了。”
说完,他扶着脑袋醉醉醺醺的往床上一躺,手脚大摊,不过是须臾时间,不大的屋子里便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朱氏看了一会儿,拿起一床抱毯,准备上前褪鞋子盖被子。
倏忽的,她想起了那漂亮的石姑娘说的话,心下一狠,别过头没有上前。
凭什么,凭什么她挨了打还要凑上去?
石姑娘说得对,她又不是犯贱!
心中有怨的朱氏,头一次暗戳戳的反抗了一次,虽然谁也不知道,但她的心里痛快极了。
……
第二日,吹了一宿凉风的谢盛强头痛不已。
他扶着脑袋瓜皱眉出来,谢嘉倩正在院子里玩耍,谢盛强撇了撇嘴,目光落在正在准备膳食的朱氏身上。
“什么破地方!床板又硬,屋子还漏风,睡得我浑身发疼,快快,咱们快些去族老那儿将手续做了,早点做完,早点回谢家厝去。”
朱氏摸了摸脸上的红肿,拽紧了手中的漏勺,迟疑道。
“现,现在吗?”
谢盛强没好气:“不是现在,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老子陪你来一趟大舍村已经很好了。”
他环顾了这小院子一眼,鼻腔里出气。
“要我说,你娘家这小破屋有啥好要的,除了一堆烂木头,其他什么也没有!”
亏了亏了,都不够他这几天的工钱!
不过,想到这几日认识的美娇娘,想想那红艳艳的嘴唇,还有那柔媚无骨的小手……谢盛强摸了摸下巴,贱贱的笑了下。
“快去快去,一天到晚磨磨蹭蹭的,娶你回来作甚,连个男娃娃都不会生。”
视线转到朱氏身上,谢盛强的眼里是明晃晃的嫌弃。
人老珠黄,呆!
……
用过膳后,朱氏顶着一脸的红肿跟在谢盛强身后,一起去族老那儿。
罗嫂子一看到她,立马将她往旁边拉了拉。
“哎,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她偷觑了谢盛强一眼,小声道,“你家那口子打你了?”
朱氏又羞又囧,连连否认。
“没,没有的事。”
罗嫂子看着她不说话,良久叹息了一声,“回去后记得拿冷水敷敷,这肿消得快。”
“哎!”应下后,朱氏便是长久的沉默不语。
罗嫂子痛惜:“你这样,让你奶奶看了该多心痛……”
朱氏难以控制的鼻头一酸,浅浅的眼窝里有泪花涌出。
她奶奶只有她爹一个儿子,而他爹也只有她一个闺女,小时候爹老是说香火断在她这里,反而是奶奶叹着气将她护在身后……
罗嫂子看了一眼院子外头的谢嘉倩,恨铁不成钢。
“你自己也该立起身子板一些,你是给人家做正头娘子的……瞧你那闺女养得这么小只,自己也憔悴,你才几岁啊……谢家是不给你们饭吃吗?”
朱氏一脸愁苦,半晌才道:“大嫂子,你不懂……家里吃穿嚼用,哪个不是相公在外头扒拉回来的,我,我什么都没干……”
话还未说完,罗嫂子便出言打断了。
“瞎说什么,你这丫头,几年没见,怎么骨子里的气都没了,汉子养家,婆娘操持家务……你怎么能说什么都没干?”
“嗐,你可气死人了。”
“我和你说啊,要是在谢家实在过不下去了,咱们就回来!”
朱氏瞪大眼睛,“回来?”
罗嫂子点头,“恩,反正你有手也有脚,现在,你们老朱家的房子也能拿回去,到时有地方住,还怕养不活一个小囡?”
朱氏摇头,“不不,我不行的。”她想到自己的房子有些意动,随即又被现实浇熄了火苗,沮丧道。
“我赚不来钱。”
“嗐,这个你不用愁!”罗嫂子眉开眼笑,“你这次回善昌,没有发觉咱们这里,有什么地方变了吗?”
朱氏点了下头,迟疑道,“大家好像更富裕了。”
都说银子是人的胆,一个人有没有银子,最能从他的精神风貌上看出来。
善昌县的乡亲们,近来脸上大多带着笑。
朱氏瞥了一眼旁边的罗嫂子。
就连罗嫂子,也没有了以前尖酸计较的模样,大抵是人有钱了,也就宽容了许多吧。
罗嫂子一脸喜色:“是勒!我和你说啊,这得多亏了咱们的县令宋大人。”
“你这次能回来拿房子,也多亏了他,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在咱们善昌地界,那是绝对不会有人敢吃绝户了。”
接着,朱氏便听着罗嫂子唠叨,大多数说的是县令大人的事……就连他们村子的香儿妹子,也是因为县令大人才能够申冤,不至于化为厉鬼,害人害己。
“城里的织布庄以及种桑养蚕都招人,只要勤快,每个月能有好几两银子的收入呢,不比他们男人差!”
朱氏的眼睛越来越亮。
最后,罗嫂子意犹未尽的开口。
“前儿,我那在城里做活的儿媳传消息回来,说是咱们县太爷啊,准备建义塾!说是男娃娃女娃娃,都可以去学东西。”
“姑娘家以后的日子,肯定比我们来得强!”
朱氏看了一眼院子里玩耍的囡囡,眼里明显有着意动。
“嫂子,我好好的想想。”
……
另一边,族老也拒绝让谢盛强签字画押。
“我们县太爷说了,这是独女应得的,得让朱家那丫头自己签字,那房子以后是她的。”
谢盛强嚷嚷,“我是她相公,外头的事本来就该是男人做主,哪有房子写妇人的名字?”
族老们板着脸,沉声道。
“来了我们善昌县,就要依着我们善昌的规矩做,你有什么意见,可以去署衙敲大鼓和县令大人说。”
这年头百姓都怕官,谢盛强也一样,他讪讪的开口。
“嗤,打量我稀罕不成,破屋子几间……去签去签,真他娘的晦气!”
……
朱氏看着写着自己名字的地契,神魂还有些飘。
族老捻了捻胡子,温声道,“好了,村子里都安排好了,你记得去署衙备案下。”
朱氏抬头望去,这个族老她还有印象,当初来她家搬东西的人当中,嗓门最大声的就是他……
而如今这副模样,当真是判若两人。
朱氏回头看了一眼小囡,又看了看旁边的谢盛强,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
不管怎么样,她是一定要在善昌县做活。
了不起,她每个月捎点银子回去!
……
一场秋雨一场寒,前儿夜里又下了一场雨,今早起来天气骤冷,每个人身上都加上了一件外裳。
宋延年推开门走出屋子,看到老江氏手里拿着大包裹,连忙走了过去。
他接过老江氏手中的行囊,问道。
“奶奶,这是什么?你要去哪里吗?”
老江氏拍了拍宋延年的手,乐呵的笑了一声。
“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事没事,这几天天气有些凉了,我前些日子不是做了一些衣裳嘛,顺便给你三伯也做了一些……嗐,奶奶知道你这三伯不争气,但是他总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山里天气冷,奶奶有些不放心,想过去瞧一瞧。”
宋延年搀扶着老江氏往屋里走。
“前儿才下过雨,山里的路泥泞着呢,奶奶,你自个儿去我们可不放心……我喊大牛他们帮忙跑一趟吧。”
老江氏摇头:“这怎么好意思!”
“再说了,这家人就是这样,见吧,我各种嫌弃你三伯,不见吧,肚子里的肠子又牵挂着他,唉,这儿女就是前世的债哦。”
宋延年失笑,“那行,今日署衙没什么事,我陪奶奶去吧,正好我也一段时间没见三伯了,怪想他的。”
“不知道三伯想我了没!”
老江氏:……
她睨了一眼宋延年,这哪是想宋三丰了,想的是冥清真君坐下的两位小神吧!
“滑头!”
……
善昌县,署衙大门处。
宋延年吩咐旁边的昆布,“去套一辆马车过来,老太太要出门。”
“是,大人。”
昆布心领神会,去马厩的时候,特意挑了最温和稳重的大白马,又在车厢里搁了一些软垫茶水点心,待这些都弄完后,这才牵着马车出来。
大门处,王昌平正一脸肃容的和宋延年说着话。
昆布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
王昌平递了一份公文过去,轻声道,“这是今日驿站送来的公文。”
宋延年拆开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
王昌平:“可是有什么不妥?”
宋延年将信纸重新折叠好,塞进信封中。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是知州他们出事了,咱们的上司要换人了。”
王昌平惊了惊,忙不迭的追问,“是上次的偷儿告官去了?”
宋延年:“是,却也不是。”
原来,偷雀牌的偷儿在陈知州大动干戈的全城搜捕下,又有些退缩了,这个时候,一个自称善昌县前任吴县令家的公子,找上了这个偷儿,并且从他手中接过了这些罪状。
他拿着这些罪状,亲自上京城告的御状。
王昌平惊讶了,“吴县令家的公子?”
“不,不是,我听说他们家的人都被杀了啊?尸体还被扔在署衙的大门口。”
王昌平顿了顿,他看了看脚下。
扔尸体的地方就是他和宋延年此刻站的地方。
一时间,他有些不自在。
心里毛毛的。
宋延年:……
“怕什么,又不是你害的人。”
“是吴县令的小儿子。”
“说是那日顽皮,和奶娘家的小子换了衣裳,死的是奶娘家的小子,他就是受了伤,好歹命是保住了。”
宋延年索性将手中的信封推了过去。
“喏,你自己看吧。”
王昌平连忙拆开来看了看,半晌后才放下手。
“难怪难怪。”
难怪这位吴公子没有回京城,上头说了,当初那场祸事这位公子伤到了腿,两条腿都废了,多年来都是靠着奶娘保护。
“奶娘还带着个闺女,主仆三人靠着编竹编过活……当真不容易啊。”
王昌平喟叹,“忠仆。”
宋延年点头,“是不容易,这位吴婶大义。”
……
公文里,陈知州除了贪赃枉法,草菅人命,还有一项大罪便是贪墨税银,数罪并罚,京里已经来人将他扣走了。
王昌平:“上头没说新来的知州是谁,延年,你知道是谁吗?”
宋延年:……
他瞥了一眼王昌平,无奈道。
“昌平兄,你说我知不知道?如果我没弄错,我和你看的是同一份公文吧!”
“是哦!”王昌平讪笑,“那不是想着你会掐指一算嘛!”
宋延年不理他,“行了,新知州是谁,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管不着,我和你说的义塾筹备得怎么样了?”
王昌平:“差不多了。”
“延年兄,要建这么多吗?有一些村子比较小,不然,咱们三四个村子建一个义塾吧,省钱也省事一些……”
宋延年看了过去。
王昌平连忙住嘴,“行行行,都要有都要有!知道你不差钱!”
最后,他小声的嘟囔一声,“败家!”
……
宋延年的目光看向远方,在遥远的地方,有邪恶的呢喃溢出,蠢蠢欲动的蛊惑着七情六欲,心有欲望沟壑的人们。
半晌后。
宋延年侧头看王昌平,轻声道。
“你还记得当初那位老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