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坐火车痛苦便不爱说话,阮红军则唧唧呱呱一直说个没完。
而途中除了聊天说话,剩下的就是看车窗外的风景。有的地方荒蛮一片,有的地方则覆盖着一层皑皑白雪。或还有一间小屋,在雪地里冒着炊烟。
阮红军一开始还特别兴奋,但在火车走了整整一天之后,他也慢慢开始疲了。但是他精力恢复得很快,靠在火车上睡一觉很快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这样倒也好,可以增加队伍的士气。
两天半的火车旅程结束,其他的人都多少有些疲惫,只有阮红军下火车站到月台上,还生龙活虎地拉了下浑身的筋骨。拉完了轻松地说:“出远门也不过就这样,有什么难的,说得那么吓人,我还以为路上有老虎呢。”
阮溪看着他笑笑,“走,去公社。”
阮红军一口气就把精神全提满了,跨步摆出冲锋的姿势:“冲!”
冲到火车站外面,有阮长富安排的吉普车在等他们。他们直接拿着行李上车,坐吉普车到天凤公社。到公社后没急着走,而是填饱肚子在招待所住了一晚。
住一晚养好精神后,再出发步行往凤鸣山上去。
阮溪和阮洁带路往前,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安心跟着走。三个女孩子手拉手互帮互助,两个男孩子多拿东西多分担,走着走着还能跑去别的地方转一圈。
阮红军和叶帆在体力上确实很行,但阮秋月不是很行,虽然她什么都没拿,仍然需要时不时休息。而且她没吃过这些苦,山路走得艰难,脚掌也受不了。
但她意志力过人,脚底磨破了也没吭声。
五个人坚持到凤眼村,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
在微沉的夜色中,阮溪和阮洁看到阮志高站在鸡圈边洒鸡食。
两人默契得很,还没走到跟前,便同时开口喊了一声:“爷爷!”
阮志高听到声音立马回身,眯着眼辨别了好一会才出声:“是……小溪和小洁吗?”
听到这话,在屋里烧饭的刘杏花立马就出来了。
看到刘杏花出来,阮溪和阮洁又挥挥手喊:“奶奶!”
看着人影听到声音,刘杏花瞬间就激动起来了,声音微颤道:“是啊是啊,是小溪和小洁回来啦!”


第59章
阮溪和阮洁带头跑起来,跑到阮志高和刘杏花面前,阮溪微微喘着气兴奋道:“是我们回来啦!回来陪你们过年!不止我们,还有三个小的呢!”
说着她转头去看,只见阮红军和叶帆在拉着阮秋月慢慢往这边走。
刘杏花朝后面那三个人影看过去,只问:“那三个是谁呀?”
在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走近的过程中,对面小灶房里的孙小慧和阮长贵一起伸了头出来。看到阮溪阮洁,孙小慧出声道:“死丫头回来了,居然还舍得回来!”
阮跃进和阮跃华听到动静也从正屋里出来了,站在正屋门外。
阮溪和阮洁没去管他们一家四口,自然也没有过去打招呼,只当他们不存在。等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走近了,阮溪扬一下手道:“快!叫爷爷奶奶!”
阮红军见谁都不生分,果断放开阮秋月,单手行军礼,腰板直挺正儿八经地先冲阮志高敬个礼,跟阮志高说打招呼:“爷爷好!我是阮红军!”
和阮志高打完招呼又给刘杏花行个军礼,“奶奶好!我是阮红军!”
阮秋月和叶帆觉得他傻,便老老实实笑着打了招呼。
“爷爷奶奶,我是家里老三,叶帆。”
“爷爷奶奶好,我是秋月,家里的老六。”
阮志高和刘杏花第一次见这三个孙子孙女,一时间竟不知怎么是好。主要是太突然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感动,还有一些说不上来为什么的拘束。
看他们发愣,阮溪笑着道:“爷爷奶奶,这些都是你们的孙子孙女呀。我在信里都跟你们提过的,老三叶帆、老五阮红军、老六阮秋月,你们想一想。”
阮志高和刘杏花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忙掩饰无措,出声招呼起来:“快快快,都别站着了,走这么多路过来,肯定都累坏了,赶紧进屋坐下歇会。”
然后还没进屋呢,忽又听到一句:“哟,家里来亲戚了呀?”
听到声音,所有人都停下步子回头,只见是阮长生和钱钏回来了。
阮长生在人群里看到阮溪和阮洁,忙扒开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直接走去阮溪阮洁面前,眉眼兴奋道:“哎哟喂!我这两个大侄女回来啦!”
阮溪和阮洁笑起来,“五叔。”
叫完再看向钱钏叫一句:“五婶。”
钱钏走到阮长生旁边,看着她俩笑着说:“这两天妈妈还在家念叨你们呢,说你们第一次在外头过年,家里少了你们,还怪不适应的,没想到你们今天就回来了。”
阮长生没多站着废话,只又道:“外面冷,快进屋快进屋。”
然后还没迈开步子,忽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鹅……”
这是被忽略的阮红军,用干嗓子发出来的。
阮长生听到声音回过头,才意识自己忽略了三个小孩,于是便又看向阮溪说:“等一下,我好像忘了一件事,这三个小崽子是谁啊?”
阮溪还没说话,阮红军胸脯一挺,“我可不是什么小崽子!”
阮长生看着他笑一下,“像个小傻子。”
此话一出,阮溪阮洁叶帆和阮秋月一起笑出声来。
阮秋月还看着阮长生说:“是吧,五叔,我也觉得有点像的。”
阮红军怒视阮长生,又怒视阮秋月,“你们都想尝尝我的厉害是吧?!”
听到叫五叔阮长生就知道了,他看着阮秋月三个人说:“我知道了,你们是从来没来过乡下的,我的那几个侄子侄女,你们也回来过年啊?”
叶帆看着他出声应道:“是的,陪两位姐姐一起回来。”
刘杏花没让阮长生再说话,这时忙出声说一句:“孩子回来都累坏了,天又这么冷,别在这外面站着了,赶紧进屋去,有话坐下来慢慢说。”
对面小灶房里,孙小慧伸着头看阮志高刘杏花带着一群孩子进屋,收回头来跟阮长贵说:“不止她们回来了,还带回来三个,小溪还挺有本事。”
阮长贵没什么心情,“别管了。”
反正他大哥没有回来,他也不想出去装什么样子。就算是他大哥也回来了,这次他也不一定装得住,谁让阮长富回来没给他什么好处,还带走了他女儿。
孙小慧倒是很想管,可也得能管得了才行啊。
要不怕阮志高和阮长生发飙,要是能管,她早去把阮洁薅过来打上一顿了!
打完了再把她扣下来,叫她这辈子别想再出去乱跑!
边屋里,一家人在桌子边落座,桌子上燃着一盏油灯,火苗挑到最大。
灯光下所有人的脸蛋全都清晰起来,阮溪正正经经在阮志高刘杏花阮长生钱钏和阮红军阮秋月叶帆之间做了介绍,让他们把称呼名字和脸都对上号。
介绍完了,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又正经叫了一遍爷爷奶奶五叔五婶。
阮志高看阮红军就乐,笑着问:“老五多大了?”
阮红军坐得板正,回答阮志高的问题也端得很,“爷爷,我过了年就十二岁了。”
阮志高看着他笑:“跟你爸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个当兵的好料子。”
听到这话,阮红军忍不住得意,喜意在嘴角藏不住,然后索性直接笑起来,毫不掩饰道:“爷爷好眼光,我就是为当兵而生的!”
说完突然又站起来,夸夸行军礼,大声道:“敬礼!”
坐在两边的叶帆和阮秋月又被他吓一跳,忍着没给他翻白眼。
阮长生看他这样笑起来,甚至笑得停不下来,好片刻说:“这小子有点意思。”
结果阮红军坐下来,看向阮长生说:“我是老五,你是小五子。”
阮长生听到这话突然瞬间不笑了,他故意把眉毛竖起来,“嘿!小子!你居然敢挑衅我!你出去打听打听,我阮长生在凤鸣山说一,谁敢说二!”
而他不笑了这么一说,旁边人却又都笑起来了。
阮长生绷了一会没崩住,也跟着又笑起来。
笑了一阵,刘杏花擦擦眼角的眼泪说:“快不闹了不闹了,刚好饭也烧好了,先吃饭吧,几个娃娃肯定累坏了,吃完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起来再慢慢说。”
不过她是真喜欢这氛围,家里好长时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没有小孩子打闹,总归少了很多的乐趣。
阮溪跟着刘杏花起身去盛饭,问她:“三姑呢?”
刘杏花走到灶台边拿碗,“你忘啦,这是什么时候,她正忙着呢。”
阮溪立马反应过来,再有两天是除夕,年前这段时间是阮翠芝最忙的时候。忙起来是很长时间都回不了家的,要一直在外面奔波跑路。
刘杏花掀开锅盛好饭,阮溪把碗端到桌子上去,其他人好像有默契一般,一个个都过来端碗,你端一个我端一个倒是谁也不跟谁客气多抢。
端好碗坐下来,一家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饭,气氛意外地很融洽,没有半点生分。
阮志高他们问阮红军他们很多城里的事情,而阮红军他们则问很多乡下的事情。
关于乡下的事,阮红军最喜欢听阮长生的年少往事,听得那是两眼放光简直崇拜的不行,甚至恨自己为什么没生在乡下,没能和阮长生一起叱咤凤鸣山!
他心里那个悔啊!
听到吃完准备去睡觉了,他还赖着阮长生,问他:“五叔,我能跟你睡吗?”
阮红军冲他微微一笑,“你要不问问你五婶?”
阮红军刚想问,被叶帆过来一脚踹走了。
叶帆说:“五婶你别理他。”
他就是个傻子。
因为家里没地方睡觉,阮溪阮洁和阮红军叶帆阮秋月是去裁缝铺睡的。阮翠芝不在裁缝铺,他们便两个男孩子一屋,三个女孩子一屋。
洗漱完,阮溪给阮红军叶帆安排好,便回女孩子那屋去了。
阮红军和叶帆都很累,而且是腿脚俱麻的累,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打长长的哈欠。所以两人到房间沾到床倒下,盖上被子一句话没说就睡着了。
阮溪她们也累,但阮溪还是关心一下阮秋月的脚。
刚才洗漱的时候她才看到,阮秋月的脚被磨出了血泡。在来的路上阮秋月一直都没有说,现在自然也不当回事,只道:“大姐,我没事的,多磨一磨就习惯了。”
阮溪说她:“你倒是真能吃苦。”
阮秋月笑笑,“以后去当兵,要吃的苦比这可多多了。”
阮溪给她盖一下被子:“明早带你去找医生看看,上点药好得快一些。”
阮秋月不想太麻烦:“没事,不用的。”
阮洁这会又出声接话说:“去吧,你不去姐自己也是要去的。”
阮秋月关心问:“大姐你的脚也磨破了?”
阮溪笑笑道:“没有,我去见个朋友。”
阮秋月这就明白了,“哦,那我就一起过去吧。”
实在太累,说完这事三个姑娘就都闭眼睡下了。
因为走山路耗体力过多,也因为周围的环境让人感到踏实,阮溪他们五个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早饭不必吃了,直接回去吃中午饭。
走在回去的路上,阮秋月打着哈气问阮溪:“三姑是这个山上的裁缝呀?”
阮溪点点头道:“是的,年下里这段时间特别忙。”
阮秋月又问:“我们不是有二叔二婶吗,怎么昨天晚上都没有看到?”
阮溪还没出声,叶帆道:“你没看到吗?就在旁边的屋里吧?”
说着他看向阮溪,“是分家了吧?”
这两小孩的智商可以的,阮溪又点头道:“是的,就在旁边的屋里,分家了。”
阮红军对这些话题没兴趣,在山道上来来回回地跑,放眼去看山上的风景。冬日山上虽没有青山绿树,但能看到覆满雪的白色山尖,配着苍松翠柏,仍旧壮美。
阮秋月和叶帆毕竟也是小孩子,对大人间的家长里短没太大兴趣,随便说上几句以后也被山上风景吸引,便也转目看风景去了。
因为不需要再赶路,这会看风景的心情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又不一样。
走到家里,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因为多了五个孩子围在身边叫爷爷奶奶,家里一时间变得很热闹,阮志高和刘杏花那脸上便时时都堆着满满的笑意,一会招呼这个一会招呼那个。
还没过年他们就把年货拿出来了,让阮溪五个人吃。
阮红军自然还是赖着阮长生,简直是走哪就跟哪,跟在他屁股后面说:“五叔你教我几招,我回去给他们展示展示,叫他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手!”
吃完午饭后阮溪阮洁和阮秋月没在家里多呆,阮溪阮洁带阮秋月去吊脚楼看脚。
到吊脚楼的时候凌爻却不在家,阮溪只好问周雪云:“他去哪啦?”
周雪云给阮秋月碾药粉,跟阮溪说:“去山坡上了。”
阮溪好奇,“年底不是没猪可放了吗?”
周雪云说:“自打你走了以后,他就又不说话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不管有猪没猪,天冷天热,都去山坡上坐着,除非下雨天不去。”
阮溪听完转头看向阮洁,“那我过去找他一下?”
阮洁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陪着秋月。”
阮溪和周雪云打声招呼便出了吊脚楼。
她背着书包小跑着找到老地方,远远便看到凌爻独自一个人在石头上坐着。微微走近些发现他在吹口风琴,吹的是一首凄凉婉转又催泪的曲子——《梁祝》。
阮溪走到他身后,隔了几步后没再上去,只安静地听着曲子,眼眶忍不住微微发热。
凌爻坐着又吹了一阵,然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口琴声戛然而止,他立马起身转过身来,发现阮溪果然就站在他面前。
两人站着对视几秒,忽默契地一起笑起来。


第60章
阮溪走到凌爻旁边,在石头上坐下来,笑着道:“想我了吧?”
凌爻也没有半分含蓄和扭捏,十分自然应道:“嗯。”
坐下来的时候还补一句:“每天都在想。”
想她在城里过得怎么样,想她还会不会再回来,想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小瞬间。
虽然凌爻说的语气一点都不肉麻腻味,好像在说每天都想吃糖一般真切又平常,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但话语本身里的肉麻就足够让听到的每个人忍不住扬起嘴角来。
阮溪嘴角笑意更浓,忙低头伸手翻开书包的盖子,在里面掏出两块巴掌长短的巧克力,送到凌爻手里说:“回来之前我亲自去商店买的,特意给你带的。”
山里吃不到这些东西,可金贵了,在城里也不是经常会吃的奢侈玩意。凌爻自然不拒绝阮溪的心意,但他把另一块送回了阮溪手里,看着她说:“我们一起吃。”
阮溪笑笑,没多说什么,直接撕开巧克力的包装。
两个人并肩坐在山坡上吃巧克力,好像还和以前一样。只是,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两人身上还是有不小变化的,毕竟他们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阮溪看着凌爻说:“你变了好多,又长高了。”
凌爻也看着阮溪说:“你也变了很多。”
阮溪直起腰来,微微扬起下巴故意让他好好看看,问他:“那你说,我哪里变了?”
凌爻看着阮溪笑,认真看了一会说:“变白了,变得更漂亮了。”
阮溪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咬一口巧克力道:“我在城里呆了大半年,和小洁每天都在屋子里闷着不出去,闷着闷着没想到,哎?变白了,还变得这么白。”
凌爻眼睛里的笑意是她的双倍,“没有去上学吗?”
阮溪说:“去了也听不懂,去一天就没去了,然后我们就留在家里自己学习了。”
虽然大半年来回过几封信,两人还是聊了许多各自的事情。阮溪和凌爻讲城里那些搞笑又逗趣的事,不开心的事没说,而凌爻其实没什么说的,乡下生活单调,阮溪都是知道的。
吃完巧克力,阮溪看到石头上的旧口琴,拿起来问他:“你还会这个?”
刚才那一段梁祝吹得可真是凄婉哀伤。
凌爻回答道:“不算会,随便吹着玩一玩,我爸的。”
阮溪伸手把口琴送到他面前,“那你再给我吹一段呗。”
凌爻点头,接下口琴,放到嘴边给阮溪吹了一段《爱的赞礼》。
阮溪听着很熟悉,便坐在他旁边微微晃着头,跟着他口琴的旋律一起哼。
曲调缠绵悠扬,在山坡上飘远,落在染白的山尖上。
周雪云碾好药粉帮阮秋月敷在伤口上,又用绷带帮她简单包扎一下,叫她不要伤口碰水。
阮秋月穿好袜子和鞋,起来踮着脚走上两步,回头笑着跟周雪云说谢谢。
阮洁往吊脚楼外头看看,看阮溪还没回来,便等了一会。
她们坐着和周雪云闲聊天,扯七扯八想到什么说什么。
坐一会后看到阮溪和凌爻一起回来了,两人走进吊脚楼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灿灿的笑意。
周雪云看到凌爻脸上的笑意,心里下意识觉得暖和放松,但又忍不住生出更多的忧虑来,便就微翘着嘴角,看着他默默深吸了一口气。
阮溪阮洁阮秋月没在吊脚楼多呆,和周雪云打声招呼便带着凌爻一起走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凌致远从外面回来,又客气寒暄招呼一番。
看着阮溪带着凌爻走远,凌致远才上楼梯进吊脚楼。
进屋他自己去倒热水,到桌边坐下来说:“小溪和小洁两个女娃子真是不错,都去城里过好日子了,那么远的路程,居然还跑回来陪她们爷爷奶奶过年。”
周雪云站在桌边收拾她的医药箱,没接他的话。
凌致远喝口热水,看出来周雪云脸色不对劲,便又问:“小溪和小洁回来了,你看爻爻今天多高兴啊,你怎么瞧着还不高兴了呢?”
周雪云收好医药箱看他一眼,“我不是不高兴,我是愁得慌。”
凌致远放下喝水的碗,没说出话来。
周雪云吸口气在桌边坐下来,出声道:“爻爻从小就是比较闷的性子,又乖又懂事不爱调皮捣蛋。刚到凤鸣山那几年,我被弄怕了,管他管得太过,逼他逼得太紧,导致他性格变得更闷。后来和溪溪交了朋友,我以为他会变得好一点,结果你也看到了,他只在溪溪面前才像个正常孩子。只要溪溪不在,他就跟个木头没什么区别。”
凌致远也深深吸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雪云默声片刻又继续说:“溪溪的爸爸是干部,她年龄也大了,以后不会回乡下来的。我们大概是要一辈子留在这里的,爻爻这个样子,以后怎么办啊?”
说着她又自悔,湿了眼眶说:“都怪我,那几年跟神经病一样逼他。”
听到这话,凌致远更是自责得厉害,“怎么能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你们娘儿俩不会在这里过这种苦日子,爻爻也不会这样。”
这话不能往下说,说着说着又说回去了。
当年凌致远是要离婚的,但周雪云不愿意,硬是带着凌爻一起过来了。
说着说着好像她后悔了一样,于是吸吸鼻子道:“不说了不说了。”
她站起身去灶边,“明天就过年了,帮我蒸馍馍吧。”
凌爻跟着阮溪出去玩,又认识了阮红军和叶帆。其实他对认识新的人和交新的朋友没有太大兴趣,和阮洁认识这么久说的话也不多,但他懂得客气和礼貌。
只要他愿意,正常的人际交往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不和人说话只是他不愿意,他不想。
这半天是他这大半年以来最放松的半天,晚上吃饭前他回到家里,眼睛里还装着满满的笑意,叫爸爸妈妈的时候语气也是轻快且放松的。
周雪云看他这样,便在心里想——别多想了,至少他这几天是开心的。
阮翠芝结束了一年的活,在傍晚的时候到家。
看到阮溪阮洁回来了,她也是开心得不得了,直接把两个丫头拉面前揽怀里。
揽一会笑着说:“城里就是不一样,都变漂亮了。”
阮洁摸着自己的脸笑,“变白了是不是?”
阮翠芝也抬手在她脸上捏一下,继续笑着说:“是啊,变白了,尤其是小溪,白得跟雪娃娃似的,你们是不是都在屋里不出来?”
阮秋月在旁边接话,“是的,她俩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听到阮秋月说话,阮翠芝才意识到了家里还多了三个不认识的孩子。
这又是第一次见面,少不得又要介绍认识一番,看阮红军闹上那么一阵子。
闹一阵也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饭桌上比中午更显热闹。
阮翠芝笑着说:“还是孩子多点好,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没有小孩子说话闹腾,都是大人之间说话,总归觉得有些冷清。”
这几个孩子是留不住的,阮长生接话说:“那我们多生几个。”
阮翠芝看着他笑,“先生一个再说吧。”
结婚大半年了,这还没动静呢。
一家人在这样的氛围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吃完饭还坐在一起多聊了一会,等到夜色深浓不见五指的时候,阮翠芝打着手电筒带阮溪几个去裁缝铺睡觉。
仍是阮红军和叶帆睡一屋,她跟着阮溪三个女孩子挤一屋。
姑侄四人躺下来又闲聊了一会天,基本都是阮翠芝问阮溪她们城里的事情,尤其问阮秋月比较多,因为她从小长在阮长富身边,阮翠芝不知道的事多。
四个人聊到夜深,也就安静下来睡着了。
因为家里多了五个孩子,除夕这天忙活起来,连阮长生和钱钏都插不上手。尤其阮红军兴奋得不行,又是打扫卫生又是贴春联,就差接勺帮刘杏花炒花生了。
看阮红军这精神头,阮长生都不得不服,只说:“凤鸣山老大的位子让给你了!”
阮红军倒是十分乐意:“这里适合我,我还真想留这不走了。”
阮长生笑着道:“那你爸可不答应。”
阮溪带着阮红军几个人在凤鸣山过到初五,除夕大扫除吃年夜饭守岁放鞭炮拿压岁钱,初一在整个村子里疯蹿去各家拜大年,给老裁缝烧了纸钱,初二认识了四姑阮翠兰一家,初三初四初五每天都在山上疯跑,不是钻山洞就是爬梯田。
这几天,是阮家最热闹的几天,也是凌爻最开心的几天。
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团圆热闹的氛围延续到初五的晚上也就结束了。
晚上洗漱完,阮溪阮洁和阮秋月在房间里收拾行李。
在阮溪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阮翠芝把她单独叫去了灶房。
到灶房里点上灯,阮翠芝从身上掏出一个束口的黑色钱袋子来,直接塞到阮溪手里说:“在城里过得到底好不好,只有你自己知道。这是三姑的一点心意,你什么都不要说,拿在身上装好,别管别人怎么样,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阮溪自然不要,把钱往阮翠芝手里推,跟她说:“走的时候奶奶给我了不少钱,还剩很多的,根本就不需要。三姑你自己留着吧,挣钱不容易。”
当时她走的时候,刘杏花把她在乡下两年赚的钱都给她了,数额是非常不小的,可能刘杏花自己还在里面添了不少。她在城里花钱的地方并不多,也就是没事带着阮洁阮秋月出去买点吃的或者玩的,生活用度上大部分都是花阮长富的。
她是不愁钱的,不夸张地说,手里的钱都能撑到她上完大学。毕竟刚恢复高考那几年上大学不需要交学费,而且每个月还有生活补助。
但阮翠芝非要把她给她,只说:“我们在这深山里,一年下来家里也花不了多少钱,又没有什么大事要办,家里的钱富余着呢。而你在外面,难免不会遇到什么困难,遇到需要用钱的时候。我们都不在身边,你还要照顾着小洁,只有钱好使。听话,收好,以防万一。再说我这钱是怎么赚来的,还不是靠你教的手艺,靠你留下的这铺子?你要是不收,那我在这铺子里接活干活,你觉得我会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