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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剑尖在锈铁剑上轻轻一磕:“有新屋子住了。”
若木在硬板床上颠了个身,差点没扭了腰,但他还是硬气道:“不要。”
冷嫣不解:“为何?”
若木道:“嫌臭。”
这纯粹是无理取闹,冷嫣道:“难道你情愿住破屋子?”
若木讥诮道:“原来你也知道这是破屋子。”
冷嫣道:“真的不住?”
若木冷哼了一声。
冷嫣便将“断春”小心翼翼地收回剑囊中,安放在剑匣里,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一个清浅的美梦。
若木道:“回了重玄你打算怎么办?”
冷嫣道:“报仇。”
若木道:“那本座呢?”
冷嫣道:“你呆剑里。”
若木环顾了一圈破落的小院:“呵。”
冷嫣道:“要不给你找个像样些的住处。”
若木道:“你千方百计把本座骗来,就是让本座整日一个神呆在你口袋里?”
若是她身边有人,他便只能憋着不出来,且重玄不比凌虚,漫山遍野都是禁制,耳目又多,出来吃顿饭恐怕都要顾忌这个提防那个。
冷嫣想了想道:“不如让宋峰寒替你安排个身份,一起进重玄。”
若木道:“呵呵,让本座拜那些人为师,痴心妄想。”
冷嫣的耐心几乎耗尽,挑眉道:“那就只能委屈你呆剑里。”
若木道:“不用你管,本座自己想办法。”
冷嫣道了声“好”,只见铁剑上飞出一道青光,转眼就不见了。
冷嫣向窗外瞥了一眼:“记得早点回来。”
天际传来一声冷哼,算是回答。
第32章
翌日清晨,姬少殷一行从凌州启程。
飞舟一日可行两千里,半日便能抵达重玄。
冯真真是静不下的性子,沈留夷强行替姬少殷除煞,大伤元气,一登上飞舟便回房中打坐,姬少殷在旁护法照看,冯真真插不上手,又不想搭理李道恒,便拉着冷嫣道:“左右无事,我来教苏小妹引气入体,明日便是入门试炼了,清微界出生的孩子五六岁开蒙便学引气入体,你不会这个可就吃大亏了。”
李道恒在一旁说风凉话:“苏姑娘,你可小心些,小师妹不教还好,一教没准把你带沟里去。”
冯真真瞪了他一眼:“我可是三岁就学会引气入体了。”
李道恒道:“小师妹过谦了,依我看小师妹在娘胎里就会引气入体。”
他一边说,一边传秘音给冯真真:“小师妹,你这纯粹是白费功夫,有这空闲作无用功,倒不如同我拆几招。”
冯真真没用秘音回他,直截了当道:“李道恒,君子不在人后道人是非,不用给我传音,有话当面讲。”
李道恒脸一红:“懒得管你,我去练剑,你落下功课回去被师伯教训,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说完转身跑了。
冷嫣道:“耽误仙子练剑。”
冯真真哼了一声,拉着冷嫣下了飞庐:“李道恒这人阴阳怪气又小肚鸡肠,我就看不上他这种做派,你别理会他那些酸话,若是能通过试炼,千万别分给他做徒弟才好。”
冷嫣道:“我想拜姬仙君为师。”
冯真真点头:“有眼光!小师兄修为高,剑法好,又有耐心,而且他还不曾收过徒弟,你若拜他为师,就是他第一批亲传弟子,他一定有更多时间教导你。”
冷嫣不禁有些诧异,她知道连姬少殷都不相信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通过入门试炼,赠剑也只是因为他人好,自觉耽搁了她几天时间,想要弥补。反倒是这不谙世事的世家千金,相信她有一线希望。
冯真真仿佛看出她困惑,拍拍她的胳膊道:“本来我也不会多管闲事来帮你,是昨日听小师兄说,他提出让你留在凌虚派,你放着捷径不走,坚持选一条难于登天的路,我才愿意帮你的,若是你选择进凌虚派,我只会看不起你。”
她顿了顿道:“师尊常教导我们,‘自立者人恒立之,自助者天助之’,我就喜欢自立自强的人,你很对我的脾胃。即便你出身凡界,单这一点便胜过许多名门之后了。”
冷嫣目光动了动:“多谢。”
冯真真道:“我不能提前向你透露入门试炼的考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重玄选人看的不是原有的修为和剑法好坏。”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冷嫣在甲板上转悠,找了块开阔空旷的地方让她坐下,仔细教她将手脚摆好,郑重其事道:“别小看坐姿,刚进重玄时师尊便教导我们,人居天地间,行止坐立都要端正,体正心正,才能沟通天地,让浩然正气流布运行于起筋八脉之间。”
冷嫣不禁想起自己刚入重玄时,谢爻教她的第一课也是引气入体,他的说辞与冯真真如出一辙,但随后他便教了她动过手脚的心法,他不愧是个修道的奇才,只是稍作改动,便能让浩然正气逆行,令她经脉阻滞,十年间每次运功行气都苦不堪言。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是否也曾和冯真真、姬少殷一样深信不疑?他又是什么时候不再相信的?
冷嫣陷入了沉思,即便时隔三百多年,一想起谢爻,她的心头依旧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云。
但她必须去思考,去剖析,谢爻是她的仇人,更是可怕的对手,她必须知己知彼,不能放过一点一滴了解他的机会,更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
冯真真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地将引气入体的法门讲了一遍,见她若有所思,问道:“你听懂了么?”
她自己天赋强,性子又跳脱,讲起课来又快又飘忽,离题万里又扯回来,若冷嫣是个货真价实的凡人,便是听十遍也未必能理解。
但冷嫣身为一个“灵根不佳、经脉贫弱”的凡人,要在入门试炼中脱颖而出,她必定要有些过人之处弥补灵根灵脉的不足,坚忍是其一,悟性是其二。
于是她点点头:“听懂了一大半,还有一些不太明白。”
冯真真不由眉飞色舞:“当真?小师兄还说我不会教人,明明是那些人太笨!你按照我说的法子试试看,切记要放空灵台,将灵气从经脉运转到丹田。”
冷嫣试了两次,失败了两次,到第三次,终于将一丝微弱的灵气引入经脉,然后缓缓推入丹田。
她没有止歇,继续反复尝试,冯真真也没有让她停下,只是不断纠正和提点要领,一个时辰不到,她已经能顺利将天地间的清气引入丹田,流转于全身经脉中,虽还有些许生疏,但引气入体这一关算是过了。
冯真真大喜,拊掌道:“真是名师出高徒!”
听她这样自吹自擂,冷嫣也忍不住微露笑意。
冯真真回过神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捋了捋腮边的绒发:“你的根骨虽然差些,悟性倒强过许多人,引气入体讲究的是心无旁骛,小孩子学这个反而比大人容易,正是因为心无杂念,灵台清明。”
她赞许地看着冷嫣:“看来你有赤子之心,是个修道的材料。只可惜灵根灵脉局限,要比旁人吃力一些。”
冷嫣道:“没事,我不怕累。”
冯真真道:“苏小妹,你一定要好好练,争口气,给李道恒那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看。”
冷嫣浅浅地一笑:“好。”
冯真真一惊一乍道:“啊呀,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该多笑笑才。”
她把冷嫣拉起来:“坐了这么久,腿麻了吧?”
冷嫣摇摇头:“还好。”
冯真真道:“你比我强,我最不耐烦打坐,要我一坐一整夜,不如要我的命,我情愿练剑。”
她有些遗憾:“可惜我们重玄的剑法和本门心法是不能外传的,我只能教会你引气入体,再多的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冷嫣道:“不要紧,仙子已帮了我很多。”
冷嫣歇息了一会儿,又练了半个时辰,已经能熟练地引气入体,两人便趴在船舷的阑干上往下看。
飞舟时而行在云海上,时而降到云下。
在云下飞行时,他们能看见大地被泾渭分明地分割成一块块——阴煞雾笼罩的地方沙尘飞扬,寸草不生,未被阴煞雾侵蚀的地方则是草木葱茏,清气萦绕,即便现在是隆冬时节。
阴煞雾侵蚀的地方就像大地上的一块块丑陋的疥疮,被周围的青山绿水衬托得越发触目惊心。
面对这样的景象,连冯真真这样不识愁滋味的千金大小姐,也免不了悒郁:“苏小妹,你是第一次在天上俯瞰这清微界吧?”
冷嫣点点头:“他们带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水路。”
冯真真指着那一块块疮痍似的土地:“那些是被阴煞雾侵蚀的地方。”
又指那些草木蓊郁、灵气充溢的地方:“那些都是大门派的地界。”
她解释道:“大一些的宗派都有净化土地,驱赶煞雾的手段,或是法器,或是阵法,占据的又都是名山大川,暂且还能独善其身。
“不过每回闹冥妖潮,阴煞雾都会越来越重,冥妖被打退回幽冥之下,它们留下的煞雾却不会消失。我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乘飞舟,煞雾侵蚀的地方还没有这么多,这么大。”
她叹了口气:“如今各大宗门每年都要花大量人力和物力除煞,像我们重玄这样的门派还能应付得过来,有些小门派无法承担代价,只好不断迁徙,或者干脆依附于大宗门。”
冯真真不知道的是,包括重玄在内的九大宗门乐见其成,阴煞雾已成了各大宗门用来壮大宗门势力的手段。
冷嫣自不会告诉她真相,但她终有一日会发现真相,发现自己尊敬景仰的长辈恩师,心中有的不是道义,而是无穷无尽的权衡和算计。
到时候她如何自处?姬少殷又如何自处?
重玄上下数千弟子,有多少个冯真真,多少个姬少殷?
她不会去想,也不能去想。
飞舟渐渐下沉,下方是一团灵气氤氲的白雾,即便隔着雾气也能感觉到那片山水的钟灵毓秀。
冯真真扯了扯冷嫣的袖子:“你看,下面就是重玄九山了。我们重玄外门有八座山峰,内门有九座山峰,内门九峰刚好构成一幅太乙九宫图。”
说话间,飞舟忽然一个俯冲,穿过云雾,明秀空濛的山水在斜阳中闪着微光。
冯真真指着一座座山峰道:“小师兄和我师从夏侯掌门,随师尊一起住在艮峰天留宫;沈师姐是琼华元君座下弟子,住在坤峰玄委宫。”
飞舟每掠过一地,她便向冷嫣介绍一番。
冷嫣死后在重玄游荡百年,对这里的每一座山峰,每一道溪流都了如指掌。那八座山峰便是上古护宗大阵的八根神柱所在,原本每座山峰都有一个宫主,神柱的“钥匙”便嵌宫主的神魂里,人在柱在,人亡柱亡。
要破坏护宗大阵,先要将各大宫主一一杀死,或剥夺仙格。
五百年前那场冥妖潮,重玄受到重创,当时的八大宫主大多随郗掌门死在阵中,宗门元气大伤,数百年青黄不接,直到谢爻这一代长成,方才略有起色。如今有两位宫主仍旧空缺,由弟子代行宫主之职,神柱的“钥匙”便封存在阵底。
冷嫣要解决的便只有六人:凌、许、章三个长老、掌门夏侯俨、谢汋,以及不久前初登化神境,取得坤峰玄委宫宫主的琼华元君郗子兰。
飞舟掠过太一台,云开雾散,正中的高峰露出峥嵘面貌,重玄内外门十六峰大多草木繁茂,苍翠如碧,只有中峰招摇宫白石嶙峋,自半山腰以上寸草不生。环绕山腰的云台上建着琼楼玉宇,曲桥连廊,宛如一条玉带,山巅却浓雾弥漫,只隐约看得见皑皑白雪。
那便是重玄的中心,护宗大阵的阵眼,也是谢爻闭关的禁地。
冯真真面对利剑般劈开苍穹的山峰,不由得肃然起敬,甚至不敢用手指点,只是满怀崇敬与景仰道:“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便是我们神君的居处。”
冷嫣抬起眼,望向那座突兀的孤峰。
清涵崖,玄冰窟,就是在那里,谢爻夺去她的生命,剥夺她的躯壳,将她的神魂千刀万剐,当作蕴养他人魂魄的养料。
她平静地凝视着巍峨而缄默的山峰,一如山峰般缄默。
我回来了,她在心中道。
第33章
回到重玄,姬少殷嘱咐冯真真安顿同来的凡人少女,先把虚弱的沈留夷送回玄委宫,顺道向琼华仙子郗子兰请了安,便和冯真真一起回天留宫拜见师父。
夏侯俨正在煮茶,冯真真一进屋便抽着鼻子道:“师尊又藏了什么好茶,趁着徒儿不在吃独食呢!”
姬少殷道:“又和师尊这样没大没小。”
夏侯俨一向疼爱这小徒弟,视之如亲女,摆摆手笑道:“无妨。”
又对冯真真道:“为师算准了你们这时候该回来了,特地把茶煮上,好心倒被你当成驴肝肺。”
一边说一边执起茶壶,冯真真连忙抢过来:“师尊你老人家歇歇,这种事就让徒儿来吧。”
说着麻利地斟好茶,三人坐下,冯真真仰起脖子猛灌一口,茶碗便空了。
她用袖子抹抹嘴:“还挺好喝,这是什么茶?”
夏侯俨笑道:“这是你章师伯园子里那棵六千年的古树,今年统共就收了几斤茶,能不好喝?”
姬少殷道:“千万别让章师伯知道你这样暴殄天物。”
冯真真又把茶满上:“我们这回在凌州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章师伯才不会同我计较几两灵茶呢。”
夏侯俨有些歉然:“没想到你们凌州之行会遇到这么多波折,若是早知你们会遇上雌冥妖,为师说什么也不会派你们去。”
冯真真道:“徒儿和李道恒还好,小师兄直接对上雌冥妖,那才是真的九死一生。还有沈师姐用本命法器替小师兄除煞,自己也伤了元气。”
夏侯俨虎着脸道:“道恒是你师兄,不可直呼其名。”
冯真真撅了撅嘴:“知道了。”
夏侯俨又叫来个道僮吩咐道:“开我的私库,取一柄五色灵芝并一块九龙血玉佩,送到玄委宫给沈仙子。”
他对姬少殷道:“留夷舍身救你,当好好答谢。”
冯真真道:“小师兄已将自己的钧天尺给了沈师姐。”
夏侯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姬少殷,颔首道:“此物虽珍贵,比不上同门情谊,你们师兄妹理当相互看顾,相互扶持。”
三人又叙了会儿话,冯真真打了个呵欠。
夏侯俨道:“真真也乏了,早点回去歇息。我还有些事要问问你师兄。”
冯真真道:“又有什么我听不得的事。”
她眼珠子一转:“要把我支开,师尊就没点表示?”
夏侯俨苦笑着对道僮道:“把章长老前日送来的灵茶分一半给冯仙子。”
冯真真喜滋滋地道了谢,毫不见外地揣着茶离开了。
夏侯俨摇头道:“这鬼丫头,每回都要从我这儿搜刮些东西去。”
姬少殷道:“师尊疼她。”
夏侯俨笑道:“也是这孩子可人,为师若是有个女儿,也望她这般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他望着冯真真的背影出了会儿神,这才收回视线,对姬少殷道:“你与那雌妖交手的经过如何?为何它最后一刻却放了你?”
姬少殷将遭遇雌妖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蹙眉道:“弟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弟子当时已经人事不省,而那雌妖不曾伤得分毫,它没理由放过弟子。”
夏侯俨沉吟道:“留夷找到你的时候,那雌妖已经不在了?”
姬少殷点点头:“幸而那雌妖已遁走,否则沈师妹凶多吉少。还有一事弟子十分不解,弟子昏迷是因那雌妖的阴煞气入了心肺和经脉,可沈师妹施救后弟子即刻便醒了,但即便沈师妹借了紫玉玲珑的灵力,依然是杯水车薪。”
他顿了顿:“弟子体内那么多的阴煞气忽然消失无踪,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夏侯俨一早便想到了此节,也皱紧了眉头:“从你昏迷到留夷找到你,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摩挲了一下灵璧石雕凿而成的茶杯:“你们在凌虚派中可曾见到什么高人逸士?”
姬少殷仔细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弟子不记得曾见过这样的人物。”
随即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两个人的影子:“在凌虚城中,弟子倒是见过一对男女,功法离奇,行事亦不拘一格。”
夏侯俨微微倾身:“哦?是什么样的人?”
姬少殷便把金相阁中如何遇见那对男女,他们又如何整治那吃人肉的凌虚弟子葛长生,从头至尾向师父细述了一遍。
夏侯俨听到葛长生忽然跳到大铜锅上片下手臂上的血肉时,露出沉吟之色:“你是说,那葛长生忽然像是换了个人,做出种种荒唐之举?”
姬少殷忖道:“与其说是换了个人,倒不如说像是失魂落魄,一举一动都像是受了别人的操控。”
夏侯俨眼中闪现出一种奇异的神采,缓缓地点头:“据你估计,那两人的修为大约是何境界?”
姬少殷如实道:“说来惭愧,弟子估计不出来。”
夏侯俨似乎并不惊讶,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连你一个炼虚期七重境也看不出来,那两人大约已界大乘。”
若只是跨一个境界的化神期,姬少殷凭炼虚七重境的修为应当能看出来,既然连他都堪不破,那两人至少跨了两个境界以上,达到了大乘。
姬少殷点点头,不过他心里却隐隐有种直觉,这两人的修为似乎还在大乘之上,能给他那种高深莫测感觉的人,在此之前只有一人,那便是他的三师叔,玄渊神君谢爻。
不过这些只是他私下里的臆测,因此没向师父道明。
夏侯俨道:“有没有可能是那两个人救了你?若有大乘以上境界,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凌虚派的禁制也不足为怪。不过即便两人都有大乘修为,对上雌冥妖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若真是这两人出手,他们的修为也许不止大乘。”
姬少殷思忖片刻道:“弟子不知。那两人行止怪异,不知是敌是友,在金相阁中,那黑衣女子救了药人少女,但弟子等遭遇冥妖时他们却并未出手。”
夏侯俨道:“有些能人异士行事全凭自己喜欢,倒也不奇怪。”
他捏了捏眉心道:“无论是不是那两人出手相救,你这回死里逃生,实在是万幸,为师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深悔自己大意,让你们以身涉险。”
姬少殷道:“师尊切莫自责,没人料到雌妖会突然出现在凌虚派。”
他紧蹙双眉,欲言又止道:“弟子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向师尊禀报……”
夏侯俨道:“你尽管如实说。”
姬少殷为难道:“与那雌冥妖交手时,弟子看到了它的脸,不知为何,它的容貌竟然与小师叔有七八成相似。”
夏侯俨目光动了动:“五百年前你小师叔遭遇雌妖之事,想必你有所耳闻。”
姬少殷点点头:“弟子听人提起过,小师叔险些葬身雌妖腹中,侥幸逃脱,不过也大伤元气,昏睡两百年之久方才恢复过来。”
夏侯俨自不会将郗子兰借尸还魂的事告诉徒弟,宗门上下只有他们六个宫主知道真相。
“当是那冥妖见过子兰的形貌,这才幻化成与她相似的形貌。”他道。
姬少殷本来心头笼罩着层淡淡疑云,听师父这么一解释,顿时释然:“原来如此。”
夏侯俨道:“雌妖之事为师会与你师叔和长老们商量,你安心将养便是。”
姬少殷应是,随即道:“师尊若没有别的吩咐,弟子便先告退了。”
夏侯俨道:“对了,听说你带了个凡人女子回来?”
姬少殷道:“弟子见那位苏姑娘虔心学道,一心想入我重玄修习剑道,便擅作主张带了她一程,请师尊责罚。”
夏侯俨笑道:“这是善举,为师为何要责罚你。”
他话锋一转:“为师知你天性仁义,乐善好施,但这样一个一个地救助,穷其一生也救不了多少人。身为下一任昆仑君,你有你自己的职责,不妨将眼光放长远些,舍小善,取大义。”
姬少殷虽景仰师父,却无法苟同,在他看来,他救下一人,便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这对他来说或许只是小善,只是举手之劳,对苏剑翘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过他只是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并不出言反驳,谦恭道:“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姬少殷离开后,有人撩起内室的珠帘走出来,却是谢汋。
他轻佻地一笑:“看来师兄替他安排好的姻缘,并不合他心意。”
夏侯俨的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慈蔼笑容荡然无存:“此话怎讲?钧天尺是少殷身上除了剑以外最贵重的一样法器,还是他从宗门百年大比中赢来的,这样的宝物都舍得送出去,还不够有心?”
谢汋笑道:“师兄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把尺子虽是贵重法器,却难看得很,谁定情会送人一把黑黢黢的尺子?若他真对那沈氏女有心,送的就不是尺子,他一直随身带着的那管玉竹箫就很合适。”
夏侯俨道:“由不得他喜不喜欢,他是下一任昆仑君,注定要和羲和传人结为道侣。”
谢汋道:“那沈家小师侄的神脉比泡了十次的茶还要稀薄寡淡,算什么羲和传人。”
夏侯俨道:“你小师妹毕竟换了具凡人躯壳,若是将来不能诞下传人,下一代的传人也只有这沈氏女,再稀薄也比彻底断绝强些。”
他揉了揉眉心道:“现下说这些为时尚早,我另外有件事要你去办。”
谢汋道:“师兄又要我去哪里跑腿?”
夏侯俨道:“凌州。昨日我们在凌州的眼线传音过来,说贡船的影子都没看到,往年这时候岁贡都该装船启航了。”
他冷笑了一声:“宋峰寒那老贼野心大,不过量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凌虚派一定有什么蹊跷。你这次去凌州,无论如何要把岁贡的事解决,否则损失些钱财事小,万一别的门派也有样学样,我们重玄的脸面何在。”
他顿了顿道:“还有你方才也听少殷说了,我怀疑他们在凌州城花楼里遇到的那对男女,就是在烛庸门打伤玉面天狐和凤凰的人。”
谢汋忖道:“那所谓的偃师宗传人?”
夏侯俨颔首:“偃师宗与我们重玄有仇,烛庸门之事便初露端倪。我怀疑凌虚派的事背后有他们的手笔。这件事我不放心别人去,只有交给你。”
谢汋道:“这事不告诉几位长老?”
夏侯俨道:“他们年事已高,这种小事就不必去打扰他们了。”
谢汋勾唇一笑:“师兄说的是,几位长老年事已高,见了昆仑墟的宝藏,难免心潮起伏,若是一个不慎喘不上气可就罪过了。”
夏侯俨冷下脸道:“听少殷的说法,那对男女不是等闲之辈,你切莫掉以轻心。”
谢汋轻蔑道:“师兄就是太谨慎,不过是些装神弄鬼的宵小罢了,都怪玉面天狐和凤凰太傻,才着了他们的道。”
夏侯俨道:“你打算何时启程?”
谢汋道:“明日便是入门试炼,师兄不如宽限三日,让我看完这场热闹。”
他兴味盎然地抚了抚天然有些上翘的薄唇:“姬少殷带回来那药鼎不知长什么样,我倒想看看。他前世折在凡人身上,这一世又带个凡人回来,这孩子怎么总跟凡人过不去呢,实在有趣。”
第34章
重玄入门试炼三年一度,所有投考者都被安顿在外门的客馆。
冷嫣到得晚,客馆只剩下最后一个空房间,在她之后来的就只能住芥子房,芥子世界中的天地是假天地,无法汲取天地间的清气,自然不利于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