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习惯钟粹宫就她一个了,要是再多人来,其实倒也无妨,就怕来些不好相处的。
“我琢磨着,小赫舍里氏和博尔济吉特氏两个里有一个得到你这里来,这两个要封,份位不会低。”
小钮钴禄氏说道。
小赫舍里氏是赫舍里皇后的亲妹妹,博尔济吉特氏则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皇太后的堂妹,万岁爷怎么也得给科尔沁各部一个面子。
“要你说,谁来比较好呢?”
阮烟问道。
事关自己的清净日子,她自然要打听清楚。
小钮钴禄氏道:“这小赫舍里氏性格不像是好相处的,可那博尔济吉特氏她只会说蒙语。”
“只会说蒙语?”
阮烟不可置信,“那她进宫来怎么过日子啊?”
这语言不通,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她爹娘也是真敢把闺女就这么送进宫里来。
“这还不简单,挑会蒙语的人去伺候她不就行了。”
小钮钴禄氏随意说道,她顿了下,反应过来阮烟的意思了,阮烟问的是博尔济吉特氏怎么和妃嫔相处?
皇太后虽然也是只会蒙语,还带的五阿哥也只会一口蒙语,满语都是上书房后才学的。
可那是皇太后,她压根不用发愁和什么人交际,再说还有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陪着呢。
但博尔济吉特氏可没皇太后的福气了。
后宫妃嫔看着她蒙古贵女的身份不会轻易得罪她,但也更不会去捧着她。
谁都知道万岁爷不会让蒙古来的女人生下大清阿哥。
因此,要是连语言都不通,博尔济吉特氏的日子还真不一定好过。
小钮钴禄氏道:“总之,这两个各有各的不好相处就是了,你且做好准备,回头兴许两个都指给你钟粹宫呢。”
阮烟不高兴了,这什么人啊,不安慰她,还开起玩笑来了。
她拿过小钮钴禄氏面前的糕点,“这莲子糕没你的份儿了。”
“别啊,怎么这么小气?”
小钮钴禄氏抗议道。
雅莉奇和胤誐在外面玩接球的游戏,听到屋子里动静。
胤誐停了下来,疑惑道:“姐姐,贵妃娘娘和我额娘吵架了?”
雅莉奇侧耳听了听,笑道:“不是吵架,她们在争一盘点心呢。”
“争点心?”胤誐鼓起嘴巴,小脸上露出嫌弃神色,“额娘们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不懂事。我都不馋点心了。”
旁边的小太监宫女们一个个忍俊不禁。
当天晚上。
小钮钴禄氏带着儿子回去启祥宫。
夜里加餐,几个小太监送来了三盘点心,一盘是莲子糕,一盘是驴打滚,还有一盘是枣泥糕。
胤誐吃了几块糕点就放下筷子了。
小钮钴禄氏疑惑地看向他,“今儿个你吃不下了?”
“没事,儿子不吃,您吃吧。”
胤誐用十分“懂事”的眼神看着小钮钴禄氏。
小钮钴禄氏被看的一头雾水,索性不搭理他,自己吃糕点。
胤誐心里暗暗摇头。
他额娘真是一点儿也不成熟。
不像他已经长大了,不馋点心了。
选秀在五月底结束。
万岁爷的旨意下来,伊尔根觉罗氏指给了大阿哥,钦天监挑了日子明年二月初六,科尔坤家里上下大喜。
小赫舍里氏和博尔济吉特氏都被封为贵人,小赫舍里氏入住钟粹宫,博尔济吉特氏则是去咸福宫,除此以外,旁的秀女要么指给了亲王儿子们,要么就是撂了牌子。
“姑娘,多谢你提点我,等回头到钟粹宫,得了机会我必定找机会把你调回去。”
小赫舍里氏对一个面容看上去挺老实的宫女说道。
这宫女不是旁人,正是早先被阮烟送到储秀宫来的言冬。
储秀宫姑姑也知道言冬不可靠,没敢让她去伺候秀女,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不冷不丁,就叫言冬和小赫舍里氏碰上面了。
还叫两人搭上关系。
这回,小赫舍里氏被安排到钟粹宫里去,就是言冬给她出的主意。
言冬说,这后宫里要说又得宠又心地好的,就是善贵妃了,去她宫里不怕受苛待,也不怕不得宠,万岁爷常去钟粹宫,只要碰到个机会见上一面,可不就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番话把小赫舍里氏给说动了。
小赫舍里氏送了厚礼给佟皇贵妃,刚好佟皇贵妃也想膈应阮烟,两人一拍即合,小赫舍里氏的去处就这么定了下来。
而康熙,他因为先前孝诚仁皇后,虽然说在前几年他也知道孝诚仁皇后不似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大度贤惠,但到底孝诚仁皇后已经死了,人一旦死了,以前的坏就仿佛记不起来了,想起来的也只有些好的,便以为小赫舍里氏是个省心的,对比起一句满语都不会说的博尔济吉特氏,他便没对皇贵妃的安排多说什么。
六月初一。
小赫舍里氏带着个宫女前往钟粹宫。
她野心勃勃,充满斗志,一心想像她姐姐一样,日后走上那后位。
而钟粹宫则是她看上的第一块踏板。
“给善贵妃娘娘请安,善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新鲜出炉的赫舍里贵人屈膝福了福身。
她进屋后只见满屋子莫不都是好东西,想起善贵妃的得宠,就有几分眼热。
郭络罗家的姑娘都能是贵妃,她赫舍里家的姑娘能输给她?
何况她比善贵妃年轻。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声
“起来吧。”
阮烟笑笑说道。
她对小赫舍里氏说道:“赫舍里贵人既到钟粹宫来,往后便是钟粹宫的人,本宫已经命人收拾了后院的东配殿给你,另外,回头内务府还会送人过来给你掌眼,到时候贵人你自己挑便是。”
“是。”
小赫舍里氏听说善贵妃给她安排的是东配殿,心里已经有几分欣喜了。
她们在储秀宫的时候,虽然说姑姑们不许她们随意打听,可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那些伺候的宫女们就指望着讨好秀女,毕竟好些年才这么一回能离开储秀宫攀高枝的机会。
后宫妃嫔的情况,宫女们大概也和秀女们说过。
比如说后宫里最宽敞的要属钟粹宫了,翊坤宫都尚且有一两个常在、答应呢。
可钟粹宫就住了善贵妃。
而最逼仄的就是永和宫了,住了德妃、僖嫔、戴佳贵人和好些个常在答应,不得宠的答应还得两个挤一个房间呢。
这听着就叫人觉得寒碜。
阮烟又道:“这里也有几匹缎子和首饰是给你的见面礼,如今可要入夏了,贵人也置办几身衣裳。”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道:“其实论理今儿个是头一日,本宫不该多说什么,只是贵人是刚到钟粹宫来,本宫想着,有些事还是先说清楚。”
“娘娘您请说。”
小赫舍里氏心里浮现出几分不悦。
她初来乍到,善贵妃就要给她下马威,这叫她如何能高兴?
“本宫这里的规矩并不严苛,只是按照宫规,宫规上怎么写就怎么做,这想必本宫也不必多说,另外,本宫这里无需每日晨昏定省,赏罚方面也是有一说一,做对了就赏,做错了就罚,在本宫这里没有徇私人情这四个字。”
阮烟也是先前琢磨过,这小赫舍里氏身份不一般,就怕她仗着自己姐姐是赫舍里皇后,心气高,丑话先说在前头,总比事后后悔的好。
小赫舍里氏屈膝道了声:“妾身记住了。”
她眉间隐怒。
阮烟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是看破不说破,横竖大家最好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让小赫舍里氏去后面了。
小赫舍里氏领着宫女绣漾去了东配殿。
绣漾是储秀宫里伺候她的宫女,小赫舍里氏图她老实忠心,便把她要了过来。
进到屋子里,这东配殿阮烟早就让人收拾妥当,先前小阿哥的东西也都搬到前面去,横竖前面那么大,她们娘俩的东西是放得下的。
其实,把西配殿安排给小赫舍里氏也够可以了。
但阮烟是想着西配殿那几间屋子阴,又不怎么见日光,虽然说宽敞,但住人还是不太合适,这才让人把胤福之前住的地方收拾了给小赫舍里氏。
东配殿桌椅摆设样样齐全。
桌子是黑漆彭牙四方桌,屏风是紫檀木刺绣的,茶具也都是贵人份位内最好的了。
绣漾在储秀宫哪里见过这么些好东西,当下都看花了眼,边把包袱放下,边道:“小主,贵妃娘娘真是厚道。”
“厚道?”
小赫舍里氏一扬眉,她容貌艳丽,戾气一大就容易显得几分刻薄,“适才你没听见她给我下马威?”
绣漾愣了愣。
她回想刚刚善贵妃娘娘的话。
那就是下马威?
绣漾心想,小主这怕是没瞧见过真正的下马威,她们宫女刚进宫时学规矩是跟着姑姑学的,姑姑可没有娘娘这么好的口气,也不提点,做错了就是打,就是罚,就是饿。
刚来时,她头两天连一滴水都喝不到。
这才叫做下马威。
但绣漾心里想归想,她也不会傻到把话说出来。
她这么说,小主能不讨厌她吗?
绣漾给小赫舍里氏倒了杯茶,“小主,您喝口茶消消气,贵妃娘娘可是贵妃,咱们可不能和她对着干。何况咱们初来乍到的,且看几日再说也不迟。”
小赫舍里氏喝了口茶,心想这倒也罢。
且瞧瞧郭络罗氏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
这要是真想欺负人,她赫舍里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次日本来不是请安的日子,但因为后宫进了人,论理也该让太皇太后掌掌眼。
众人云集慈宁宫请安。
赫舍里贵人和博贵人都和大家行了礼,见了面。
太皇太后倒是对新人不怎么稀罕,她都这个年纪,大阿哥都要娶媳妇了,哪里还在乎皇帝后宫进不进人啊,只是关心了几句,赏赐了些料子、首饰便把两人打发了。
回去后各宫少不得给两位贵人赏赐。
钟粹宫东配殿可谓是门庭若市,皇贵妃的赏,钮钴禄贵妃的赏和其他妃嫔的赏陆续送到。
“皇贵妃娘娘的礼太厚重,我怎么好意思收?”
瞧见两匣子珍珠时,赫舍里贵人呼吸都粗重了起来,她话是这么说,可眼睛却片刻都离不开那两匣子珍珠。
来送礼的刘丰都奇了,这赫舍里氏家里不穷啊,怎么这个贵人倒是这么——见钱眼开?
他笑道:“您就收下吧,这是我们娘娘一点心意,说来我们娘娘和元后也有几分交情。”
赫舍里贵人本来就没打算推辞,只不过客气几句,见他这么说,便从善如流收下,还道:“等回头有空,必定去翊坤宫拜访皇贵妃娘娘。”
“是,那我们娘娘肯定十分欣喜。”
刘丰说道。
他还担心搭上赫舍里贵人不容易,没想到都不必开口,对方就自己找上门来,这可省了他的事了。
东配殿热热闹闹。
前面倒是被衬得有几分冷清了。
安妃刚叮嘱完雅莉奇练字,担心阮烟才过来瞧,结果一来,发现阮烟竟偷偷摸摸趴在窗口朝后面看去。
“你这是像什么样?”
安妃唇角抽搐。
这得亏是她来,要是皇上来了,那得闹出多大的笑话。
“姐姐你快来。”
阮烟冲安妃招手。
安妃一边想着这么做不合规矩,一边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阮烟走去。
“你干什么呢?”
“我在看赫舍里贵人今天收了多少礼了?”
阮烟小声说道。
安妃好气又好笑,“你看这个干什么?”
“好奇啊,”阮烟道:“当初我进宫时好像后宫娘娘们多半就是赏了几块料子,可今儿个我可瞧见好些人还送首饰了。”
她压低声音道:“尤其是皇贵妃,她送了两匣珍珠!”
那可是上好的珍珠啊。
即便阮烟讨厌皇贵妃,此时也由衷地觉得皇贵妃真的是财大气粗!
安妃笑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当初你进宫谁都以为你是宜嫔的人,要是能不送,我看惠嫔她们都不想给你送。”
“这么说?赫舍里贵人不是我的人?”阮烟反问道。
安妃把她拉了起来,似笑非笑:“你想她是你的人?”
阮烟想了想赫舍里贵人的脾气,摇了摇头,“算了吧,我无福消受。”
只是因为太皇太后给她的礼不如伊尔根觉罗氏的厚重,就给伊尔根觉罗氏甩脸子,昨天她说几句就拉下脸,这哪里是贵人?分明比她这个贵妃架子还大呢。
她可没兴趣给自己找个娘伺候。
“这便是了。”
安妃道:“谁都知道你性子懒,没心思斗,这赫舍里氏明摆着不是你的人,她家世又不错,还有赫舍里皇后的情分在,怎么看也值得拉拢啊。”
阮烟这么一琢磨,安妃说的还真有道理。
这么一讲,赫舍里贵人似乎还真是潜力股。
赫舍里贵人也是这么觉得的。
因此她把架子摆的很高,去各宫谢恩的时候只是略坐了坐,倒是在翊坤宫呆了小一个时辰才出来。
赫舍里贵人出来后,才去咸福宫。
咸福宫端嫔满脸堆笑,“贵人何必让人这么客气,打发太监来说一声便是了。”
“这怎么能行?娘娘心意贵重,妾身自然得亲自来谢。”
赫舍里贵人说道。
她说到这里,突然后面传来几声吵闹声。
赫舍里贵人吓了一跳,朝后面看去,只见从半开的支摘窗里能看到博贵人似乎在和一个嬷嬷争执。
端嫔也看见了,她眉头皱了皱,看了下从夏。
从夏忙去把窗关上,声音便小了。
端嫔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笑道:“叫贵人看笑话了,博贵人也不知是为什么事又和下面人吵起来了,本宫其实对她不薄,只是她好似对本宫有怨气,本宫也听不懂她的话,实在头疼。”
“娘娘真是辛苦了,您不必解释,博贵人的脾气其实妾身也知道的。”
赫舍里贵人附和地说道。
两人就此把这件事给揭开。
略坐了一会儿后,端嫔倒是有心留赫舍里贵人,可赫舍里贵人瞧不上端嫔,自然不愿久留,便起身告辞。
出了咸福宫,赫舍里贵人哼了一声,“还当博贵人多能耐,不还是被端嫔吃的死死的。”
绣漾也知道在储秀宫时,博贵人和自家小主也有过摩擦。
她小声道:“小主,博贵人是挨欺负了?”
“欺负倒不至于,我听着倒像是份例动了手脚。”
赫舍里贵人摸了摸身上妆花缎的衣裳,嘲讽道:“她也只能吃哑巴亏了,万岁爷明摆着不会让蒙古贵女生下子嗣,皇太后又对她不像是多热络,以后她恐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贵主儿,连满语都不会说,不欺负她欺负谁?”
绣漾一听,心里倒是替博贵人担心了起来。
可见赫舍里贵人脸上只有幸灾乐祸,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声
赫舍里贵人回去后便让要热水,梳妆打扮。
今年后宫就进她和博贵人。
今晚上,万岁爷不翻她的牌子,难道还翻博贵人的牌子?
后面的动静,前面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赫舍里贵人叫水的声音。
春晓有些担忧娘娘。
她们在钟粹宫生活都过惯了,冷不丁来了个新人,而且这个新人还家世不错,这叫谁心里能好受。
她悄悄拉了拉出来的言春,“言春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安慰娘娘?”
言春愣了愣后,瞧见春晓脸上的担忧,当下忍不住笑出声来,拿手指头点了下春晓,“你这小脑袋瓜想什么呢?娘娘用咱们安慰?”
“可是。”
春晓捂着额头,“这到底是来了个新人,咱们娘娘这几日不是就不怎么高兴了嘛?”
言春想说娘娘是不高兴,但可不是嫉妒。
伺候阮烟这么多年,要说头两年,言春还没看出什么来,这么几年要是还没看出来,那她真的就是个瞎子了。
她们娘娘对万岁爷并没有爱意,顶多是喜欢。
因此,万岁爷宠幸谁,她也不在乎,娘娘不高兴,是因为钟粹宫多了个人,还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相处的。
这事摊在谁身上,谁能高兴?
言春想了想,自己年底就要出宫,本来去年她就该出宫的,是想着再多带带春晓,这才多留了一年。
言春早就把春晓看成自己的接班人了。
于是,她只是犹豫了片刻,便把春晓拉到一旁,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在听到娘娘不爱万岁爷的时候,春晓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这什么。”言春笑着拍了拍春晓的肩膀,“瞧你这胆子小的,多大事儿啊,这有什么好震惊的,不说咱们娘娘,后宫里有几个娘娘能真的爱万岁爷?”
她见春晓依然懵懂,叹了口气,“你不懂,不爱才是好事,若爱了才叫麻烦。”
爱是什么?
是独占欲!
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果后宫里谁爱上万岁爷,那注定一辈子都得受苦。
所以,喜欢就可以了,爱太沉重。
提点了春晓几句,言春让春晓自己好好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春晓懵懵懂懂。
她回去时,便见阮烟传了膳。
六月初的荷叶粥清新带着荷叶的香味。
晚膳阮烟吃的清淡,却也丰盛,西苑的鱼清蒸,鱼肉软嫩鲜甜,那汤汁都叫人恨不得拿来拌饭;凉拌藕丁清脆,带着点儿微辣和蒜香;这里面还有一道小菜是阮烟的最爱,是河里的小鱼,不知什么名字,手指长,比针略粗一些,油炸过后酥脆极了,极其下饭。
阮烟还特地让人给景阳宫送出一道,说是让雅莉奇和安妃也尝尝。
景阳宫那边也回了一道张德做的四喜丸子。
于是,这一来一回,晚膳,阮烟就吃了两碗荷叶粥。
她吃的实在太多,难免有些撑,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后,出去外面散步。
春晓、言春等人都跟着。
钟粹宫外头种了好些柳树。
六月里,柳絮飞舞,今日天气不太热,一身红梅色缠枝折柳旗服就恰到好处,阮烟仰着头,日头晒下来,枝条缝隙里漏下斑驳的光影。
金灿灿的琉璃瓦,雕梁画栋,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她进宫都十年了。
阮烟垂下头,远眺而去,却去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康熙。
她愣了下后,笑着迎上去,“您这是特地来的,还是路过?”
康熙像是走过来的,后背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手里捏着把竹扇。
“可巧路过,去你宫里喝杯茶。”
梁九功心里腹诽,什么路过,分明是刚刚批完奏折就朝这边过来。
这钟粹宫和乾清宫哪门子的路过。
他心里刚腹诽几句,就瞧见万岁爷朝他不冷不热看来一眼。
梁九功后背窜起一股寒意,连忙低下头去。
阮烟没察觉到梁九功的动作,见康熙要喝茶,领着人就进去了。
她让伺候康熙换了身便服。
屋子里窗户开着,凉爽极了。
康熙这才舒服多了,再喝一口茶,暑意去了三分,问道:“大日头的,你出去外面走动,也不怕中暑?”
“今儿个不太热嘛。”
阮烟笑道:“况且刚吃饱肚子撑得很。”
“你用晚膳了?”康熙语气有几分失望,像是来迟了。
阮烟道:“这个点儿您还没用膳。”
“国事繁忙。”
康熙淡淡说道。
阮烟怎么听着万岁爷的语气像是在说她闲着没事干。
万岁爷不能是这样的人吧?
她觑了康熙一眼,刚好对上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
阮烟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她道:“这可怎么行?您再英明神武,也不能不爱惜您自己的身子啊!”
梁九功在旁边忍笑忍得嘴都快抽筋了。
阮烟道:“万岁爷,臣妾斗胆给您传一回晚膳,怎么样?”
“行吧。”康熙的语气还有几分勉强的意思。
阮烟心里嘀咕,叫来了夏和安,照着刚刚自己的晚膳点了,又让人多加了一份红焖羊肉。
在阮烟这里,康熙没什么讲究食不兼味的。
一向是阮烟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夏和安领命去了。
“万岁爷真来了?!”
赫舍里贵人刚洗完澡,正在让绣漾和新来的宫女芍药伺候着弄干头发,听见万岁爷来了,她猛地一个起身,芍药猝不及防,赫舍里贵人头皮一疼,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芍药一眼。
芍药连忙屈膝跪下:“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主……”
“行了,住口。”
赫舍里贵人不耐烦地呵斥了芍药一句。
她看向百合:“现在就在前面?”
“是,奴婢亲眼瞧见梁爷爷在茶水房里。”
百合小心地说道。
梁九功在,那万岁爷肯定在前殿了。
赫舍里贵人既兴奋又激动。
她到现在还没见过万岁爷呢,早些年是见过一回,可印象里只有明黄色的靴子,压根没瞧见正脸过。
“万岁爷来了,我论理是不是该去前面请安?”
赫舍里贵人看向绣漾。
绣漾愣了下,她如何不知道小主的意思是想去万岁爷跟前露露脸。
可宫里还真没有这样的规矩。
而且,小主这一去,不就是要和贵妃娘娘抢万岁爷吗?
太岁头上动土也莫过于如此了。
绣漾斟酌着说道:“小主,若是万岁爷传见您,您去,才更合规矩。”
言下之意,就是前面没动静,最好就别上赶着。
赫舍里贵人皱了皱眉。
绣漾的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泼灭了她心里的火焰。
她又坐了回去。
绣漾这才松了口气。
这要是小主非过去,能不能露脸是一回事,她琢磨万岁爷要是恼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您尝尝这鱼肉,可好吃了。”
侍膳太监瞧了万岁爷一眼,见万岁爷没说什么,便按着善贵妃娘娘的意思,给万岁爷夹了一筷子鱼肉。
康熙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
鱼肉吃的就是个新鲜,这鱼送进宫里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滋味自然不坏。
“您再尝尝这炸小鱼干,这道菜也很下饭。”
阮烟又指了指炸小鱼干那道菜,说道。
康熙嗯了一声。
一顿饭吃下来,康熙倒是吃了个八成饱。
阮烟估摸着万岁爷大概是消气了,便道:“外头日头也下去了,万岁爷,咱们不如一块去走走,消消食也好。”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日暮低垂,紫色晚霞遍布天际。
朱红宫道上不见几个人影。
阮烟同康熙出来走走,夏日的凉风迎面吹来,直把人心里头的郁闷之气也一扫而空。
康熙同阮烟说起上回苏合泰的事,道:“苏合泰的婚事定在了这个月月末,你到时候若是想见见他媳妇,就让你额娘带她进来。”
“这合适吗?”
阮烟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她额娘到底还有个诰命,她小嫂子可是个白身,况且现在也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就为想见她一面让她进来,说出去好像有些太过恃宠生娇了。
这就恃宠生娇了?
康熙唇角露出几分笑意。
“朕答应你的,没人敢说不合适。”
万岁爷真是霸气。
阮烟心里想道,脸上露出笑容,挽着康熙的手,“您今儿个是怎么了?对臣妾这么好?”
康熙也直言:“赫舍里氏到你宫里,到底是给你添麻烦,这算是朕弥补你吧。”
皇贵妃的安排上来时,康熙是想过赫舍里氏去钟粹宫,阮烟那惫懒性子肯定不习惯,但的确,后宫各处就钟粹宫人最少。
要是钟粹宫不添人,其他宫里少不得要怨声载道。
阮烟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瞬间倒也不气了,“这有什么,多来一个姐妹也好,这样才热闹。再说,赫舍里妹妹长得如花似玉的,臣妾看着也喜欢。”
这说曹操,曹操到。
正说到赫舍里贵人,就瞧见她迎面走来了。
赫舍里贵人穿着一身今样色串枝莲缎的旗服,鬓间簪着一朵芙蓉花,芙蓉花艳丽,赫舍里贵人比这芙蓉花更加艳丽,艳光四射走来,盈盈屈膝:“给万岁爷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