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后宫妃嫔冬至到来后少有的趣味。
“行了。”她满意地把笔搁到一旁,仿佛自己做成了一件极其有成就的事情。
言春和言秋捧着铜盆过来让她洗净了手。
言春道:“今儿个还是吃饺子的日子呢,等会儿小主可得多吃点,取个好意头。”
阮烟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为这个,为了等会儿的宴席我也要多吃点儿。”
她很怀疑佟贵妃双标,之前中秋家宴,有万岁爷在的时候,她们的伙食都很好,菜色都是热气腾腾上来的。
可之前颁金节宴席,万岁爷没过来,有些菜色上来的时候都冷了,也有可能是刚好碰到佟贵妃被万岁爷驳了面子,所以不高兴,就不怎么经心。
今日的膳食不一定会冷,但是阮烟想着以防万一,再说多吃点也是有备无患的。
言春等人也是想起上回小主饿着肚子回来的情况,都不禁笑了。
夏和安和何顺去膳房提了早膳过来了。
景阳宫膳房的手艺是越发好了。
炸馄饨、白菜猪肉饺子、鸡丝小馄饨,还有一碟酥炸花生,除此以外,还有小吊梨汤。
这就是阮烟的早膳了。
这些东西分量都不大,炸馄饨也就五六个,一个也就小元宝大小,炸的金黄酥脆,一口下去,那汁水都在嘴里爆开。
馄饨馅里有芹菜、萝卜、笋和木耳、虾肉,剁碎了和成的。
吃起来一点也不腻味。
白菜正当季节,每日新鲜供应的白菜清甜,和猪肉搅和成馅料,用葱姜汁水调味,饺子皮软和,这东西做不出什么花样来,但难得的就是中规中矩,吃的就是个节日味儿。
三样主食,她最喜欢的就是鸡丝小馄饨。
拿老母鸡吊的汤,撇去沫子,还加了虾皮提味,小馄饨里是猪肉、虾肉和鸡肉打成的肉沫。
不知不觉,一小碗就被吃空了。
酥炸花生贼脆,一口一个吃着就很容易上头。
眼瞧着阮烟要把那碟花生全都干掉。
宋嬷嬷咳嗽一声:“小主,花生热气,秋冬容易上火,小主少吃些才是,不如喝点汤。”
阮烟夹花生的筷子就是一顿。
言春默默地倒了一碗小吊梨汤给阮烟。
吊梨汤颜色是菊花金,澄澈澄澈,散发着梨的甜香味。
可又不会甜的齁喉咙。
阮烟慢慢地喝着汤,没花生米吃,有汤也不错啊。
她先前还担心过宋嬷嬷来了后,会让她吃很多难吃的但是对孕妇好的补品,结果发现她想多了,宋嬷嬷是真有本事,什么东西能吃,吃多少,她心里都有数。
像吊梨汤这种汤品,她额娘给的方子就说梨子寒,孕妇吃不得。
可宋嬷嬷却说,梨子温润,适量并无不可,秋冬时多喝些还能下火。
喝了小碗汤后,阮烟又出去散了散步。
今日冬至,天冷,日头却不小,晒得人暖洋洋的。
她穿着的旗服已经换成比较宽松的,但事实上,阮烟的小腹只是微微凸出。
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她怀上了。
相比起来,那拉贵人的肚子就很明显。
那拉贵人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子了。
宫里都在传说那拉贵人的肚子是尖的,肯定是皇子。
对于这种传闻,阮烟没相信过。
她散着步,就跑去前面骚扰安嫔了。
安嫔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本宫今日有事。”
“妾身不找姐姐下棋。”阮烟识趣地说道:“就想找姐姐说说话解解闷。”
刚要张口的林安默默闭嘴。
安嫔抿了抿唇。
“那行吧,林安,先前说的事回头再报给本宫。”
“喳。”
林安恭敬答应一声,仿佛真有那么一件急着要安嫔娘娘拿主意的事。
现如今这景阳宫能闹腾的周答应和成答应都被关起来了,景阳宫除了照顾好郭贵人外,还真没什么需要安嫔操心的了。
“姐姐,这是什么啊?”
阮烟一瞥安嫔手旁边的佛经,愣了下,“怎么是红的?”
“这是血经。”安嫔淡淡说道:“舒答应抄了,今早让人送过来的。”
她瞥了那血经一眼,“她倒是真有‘诚意’。”
“血经??”
阮烟自认自己算得上冷静,听见这两字也吓了一跳,“真用血写的?”
她本来还想拿过来瞧瞧,一听说是用血写成的,一下子心里毛毛的了。
安嫔看阮烟的反应也跟着一愣。
“你不知道血经?”
“妾身应该知道吗?”阮烟反问,她拧着眉头,“这佛经乃是导人向善、化解戾气的经文,佛祖也是慈悲的,想来心中有佛,口中念佛他老人家也是欢喜的,用血抄经,妾身想,佛祖也未必愿意见到。”
她是不好佛,可抄写的佛经多了,自然而然也能懂得些佛理。
佛祖是割肉喂鹰,可那是为了救下被老鹰追赶的鸽子性命,同时也不愿意饿死老鹰才割肉的。
好好的,用自己的血来写佛经。
阮烟不觉得虔诚,只觉得有些无语,以及后背发麻。
真要有此善心,做什么不好,行善积德做点小小的好事都行啊。
“你这番话,说的倒是不错。”
安嫔难得脸上露出个笑容。
她道:“她要是真老实抄佛经,本宫也就不说什么,用这样的手段,目的无非是想让本宫让她提前出来。本宫反倒不愿如她意愿。”
她说到这里,侧过头对玉棋说道:“你去告诉舒答应,她的诚心本宫瞧见了,不过,舒答应当以身子为重,本宫赏她红枣枸杞好好养着身子,等身子骨养好了再出来也不迟。”
阮烟在旁边边听边偷学。
这番应对妙极了,既让舒答应不敢再干抄血经的事,又能名正言顺地让她冷静冷静。
姑且不说舒答应那边听到这话是如何盛怒。
阮烟在安嫔这里略坐了一会儿,就自觉回去后面准备沐浴更衣好去参加宴席了。
宴席是在午时开始。
晌午时分,天不太热,言春等人还是带了个狐毛披风,以防天冷。
第33章 第三十三声
午时抵达。
后宫妃嫔贵人以上的都到了,还有几个最近还算得宠的常在。
阮烟的座位是在那拉贵人下面。
她想起宫里的传闻,忍不住朝那拉贵人的肚子看了一眼。
那拉贵人像是有所察觉,便朝她看了过来,又朝阮烟的肚子看了一眼,“郭贵人都三个月了,还没显怀呢?”
那拉贵人的话招来了其他人的视线。
众人把视线落在阮烟腹部上,是真不显怀。
乍看上去,就像没怀上似的。
“听说这不显怀的都是格格,莫非郭贵人这胎怀的是个小格格不成?”端嫔笑眯眯地说道,“要真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人都说闺女都是额娘的小棉袄。”
阮烟抿唇笑了下,没打算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其他人见她不想多说,识趣的就岔开话题。
夏贵人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肚子,眉头微微舒展。
然而敬嫔却道:“本宫瞧着倒像是个小阿哥,俗话说酸儿辣女,郭贵人先前爱吃口酸的,这胎八成是阿哥才对。”
“这话倒是不差。”惠嫔附和道:“当初本宫怀了大阿哥也是爱吃酸的,那梅子酸得倒牙,旁人闻着都不敢吃,本宫却喜欢得不行。”
“是阿哥还是格格,将来郭贵人生了就知道了,”安嫔听着这几个人围绕郭贵人的肚子说个没完,心里就不悦,“再说了,酸儿辣女,显不显怀这些哪里能当真。”
她脸色拉下来,周围人都不敢说什么了。
佟贵妃此时笑道:“好了,无论阿哥还是格格,都是皇室子嗣,万岁爷肯定都喜欢。”
敬嫔心里不屑。
佟贵妃说的这话谁信,皇室里阿哥就是比格格贵重,旁的不说,阿哥将来能当亲王、能当贝勒,能给额娘撑腰,可皇室的格格多半都是去抚蒙,届时别说指望格格给额娘撑腰,不早夭都是命好了。
这个话题总算是岔开了。
阮烟这会子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烈火烹锦。
搁在翊坤宫这半个时辰,都比她过去半年还难熬。
好在宴席很快开始。
今日的菜竟都是热气腾腾上来的。
烤鸭上来的都是还在滴油,负责侍膳的太监一刀刀把那鸭肉连皮带肉给切下来,荷叶饼也是新鲜出炉的。
拿荷叶饼包裹着鸭肉,再加上葱丝、青瓜条、萝卜条,豆芽,一咬下去唇齿留香。
鸭皮烤的滋滋冒油,带着松香味,葱丝、青瓜条、豆芽解腻。
明明不饿,阮烟愣是吃了三个荷叶饼。
鸭肉可以说是宫宴里的常客了,八宝鸭、燕窝炒炉鸭丝,每道菜的味道都极其美味。
阮烟吃着吃着,就发现对面夏贵人时不时地关注她吃什么菜。
她喝酸笋老鸭汤的时候,夏贵人要看一眼,她吃麻辣肚丝的时候,夏贵人也要看一眼。
这要不是在宴席上,她都想问夏贵人看什么看。
本来吃的好好的,被夏贵人盯着,总觉得毛骨悚然的。
发现郭贵人用膳的速度慢了下来,夏贵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太过直接。
她连忙低下头,心不在焉地端起碗来喝了口汤。
结果那汤太烫,把她烫得舌头都疼了。
碍于宫规,夏贵人愣是把痛呼忍了下来。
她放下碗筷,拿起桌上的冷茶一口口地压下舌尖的滚烫,视线朝外看去,在瞧见某个小太监在台阶下走过后,她才放下心来。
宴席伴随着歌舞,之后还有升平署的《太仆陈仪》《金吾勘箭》,这些都是冬至日固定上演的曲目。
咿咿呀呀的戏曲唱的阮烟昏昏欲睡。
再加上屋子里烧着地龙,地上放着铜盆起着炭火,暖气一熏,当真是叫人忍耐不住。
只是这会子宴席没散,她也不能离开。
阮烟咬了咬下唇,这才稍微清醒过来。
她朝隔壁那拉贵人看去,可那拉贵人竟然精神抖擞,这,这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
阮烟勉强打起精神,她喝了口茶,清醒了两秒后,忍不住又打起瞌睡来了。
“太皇太后,您瞧瞧。”
皇太后侧着身子,用手挡着嘴,手往正打着瞌睡的阮烟指了指,笑着对孝庄说道。
孝庄朝阮烟的方向看来,她正点着头,旁边的宫女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孝庄忍不住也笑了,“这郭贵人倒是憨态可掬,也难为她有身子还要在这里撑着。”
比起那拉贵人,孝庄更喜欢郭贵人。
原因无他。
那拉贵人有身子的时候还总是找借口把万岁爷拉到咸福宫去,可郭贵人却懂事的多,到现在都没找事也没恃宠生娇。
对于懂规矩的,孝庄自然比较喜欢。
她喝了口茶,对佟贵妃说道:“哀家看,今日就到此散了吧,哀家也有些乏了。”
皇太后也道:“哀家陪太皇太后回去。”
佟贵妃不疑有她,便忙让人停下来。
众人起身恭送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离开。
这动静让阮烟一下清醒过来。
她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要走了,忙也跟着起来屈膝恭送。
她心里高兴,这两位一走,就意味着宴席可以散了。
安嫔率先道,“那臣妾和郭贵人也先行告退。”
她不但自己走,还要带上阮烟。
很显然,她也瞧见阮烟打瞌睡了。
这会子阮烟刚睡醒,安嫔实在放心不下她,今儿个穿的是花盆底,这要是摔了可就没处哭去了。
佟贵妃眼神掠过一丝嗤笑,摆摆手,“去吧,你们也早些回去,天冷免得路上受了寒气。”
她性子倨傲,关怀的话语都能说出不冷不热的味道来。
好在众人都已经习惯她的脾气,一点也不在乎。
出去时,迎面却是一股冷气。
天色也暗了。
宫女们忙帮主子取来斗篷,灯笼。
翊坤宫门口围了一群妃嫔。
夏贵人魂不守舍地盯着郭贵人的方向,她不敢被郭贵人发现,用眼角的余光撇着。
给她系上斗篷的柳叶手都在发抖。
夏贵人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森冷得叫柳叶不敢对视,忙低下头。
“怕什么。”夏贵人声如蚊蚋,她轻飘飘地说道:“这事做的干净,谁能想到你我头上来。”
安嫔拉着阮烟往台阶下走。
她边走还边道:“今儿个得亏是有太皇太后愿意帮你打个圆场,要是被里头那位瞧见你打瞌睡,回头你可少不了麻烦。”
阮烟也知道理亏,她撅着嘴巴,小声委屈道:“可我也没办法啊,我真的好困。”
安嫔瞪了她一眼,“你还顶罪。你是个蠢的不成?下回记得带个薄荷膏,困了就闻一闻,不就得了。”
阮烟眼睛一亮,对哦,她怎么忘了能这么做。
“安嫔娘娘真聪明,不愧是安嫔娘娘。”
她笑的满脸灿烂。
安嫔一肚子的数落还没说出来,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看着阮烟的脸,别扭地别过头:“就只会说这几句话。”
“本宫……”她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声:“有毒蛇!!”
这声惊呼声一起。
宫女、妃嫔全都吓得尖叫起来。
此时天色擦黑,点亮的灯笼只能照见面前的一方寸地方,更叫人心慌不已。
那拉贵人最怕蛇,因着幼时被蛇咬过,此时听到有蛇,吓得花容失色,她想抓住宫女的手,却偏偏这时候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下。
花盆底本就容易摔倒,那拉贵人又大着肚子,根本站不稳,瞬间朝台阶下摔去。
她摔的方向正好是阮烟站着的地方。
阮烟也被这出意外吓了一跳,可她知道这会子乱动反而不安全,就没敢动。
安嫔一转头就瞧见一个身影朝一无所知的郭贵人摔下来。
刹那间。
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拉过郭贵人,被那个倒下来的人砸在了地上。
翊坤宫里,佟贵妃本来在吩咐人收拾东西,听见动静,当下心绷紧,忙让人点亮烛火出来。
手臂粗的烛火照亮了翊坤宫前面的台阶。
阮烟惊魂未定,浑身冷汗都出来了。
在她看到地上流出来的血时,她更是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姐姐!”
安嫔摔在地上,压在她身上的那拉贵人仿佛已经晕了过去。
宜嫔等人都愣住了。
佟贵妃瞧见这一幕,三魂不见了七魄,冲着首领太监刘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宣太医来。”
“那拉、那拉贵人……”端嫔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顾不得宫女拉扯,忙朝那拉贵人扑了过去。
翊坤宫一片兵荒马乱。
人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乾清宫里。
康熙刚从前头回来,才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疾驰的脚步声。
梁九功皱眉,刚要出去呵斥那个不懂事的太监,就瞧见万岁爷双眼猛地睁开,喝道:“外面是谁?滚进来说话。”
刘丰滚了进来,他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水,“万岁爷,贵妃娘娘让奴才来请万岁爷移步翊坤宫,那拉贵人和安嫔娘娘都出事了。”
仅仅这十几个字,就叫西暖阁里伺候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人人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
第34章 第三十四声
翊坤宫偏殿里传出那拉贵人醒来的嚎哭声。
佟贵妃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心烦,要是搁在以前,她肯定要呵斥那拉贵人闭嘴,可现在,只要那拉贵人平安无事,那拉贵人就算是把翊坤宫给拆了,佟贵妃也不说什么。
“我的孩子、娘娘,我的肚子好痛。”
那拉贵人哭的涕泪俱下,脸色苍白。
端嫔忙安慰道:“你不要多心,没见红就是没事。”
刚刚在翊坤宫门口瞧见那摊血渍,端嫔脑子都吓懵了。
直到听到是安嫔的,端嫔这才放下心来。
可偏偏那拉贵人一醒来就说肚子痛,端嫔嘴上安慰那拉贵人,心里头也七上八下。
没见红是没见红,可有没有事就说不定。
太医院院判周数眉头微拧,他松开把脉的手,“贵妃娘娘,那拉贵人……”
他的话尚且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佟贵妃刚要转身呵斥,就瞧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迎面而来,她忙屈膝行礼:“给万岁爷请安。”
一屋子的人哗啦啦地全跪下请安。
康熙这会子哪里有心情,摆摆手:“都起磕吧,周院判,那拉贵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众人朝周院判看去。
周院判低着头,“回万岁爷的话,那拉贵人是动了胎气,日、日后……”
豆大的汗水从他额头渗出。
端嫔和佟贵妃心里都是一咯噔。
端嫔是为这孩子。
佟贵妃则是惊怒,要是那拉贵人没出事,这事说不定还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出事了,结果却不同了。
何况安嫔还受了伤。
“日后怎么样,你直说,朕不怪罪!”康熙阴沉着脸说道。
周院判这才敢直言:“日后胎儿生下来怕是会体弱。”
体弱?
这两个字直接把那拉贵人给砸懵了。
她的万黼不就是体弱吗?
难道老天爷对她这么狠心,连一个健康孩子都不肯给她。
康熙脸色铁青。
他也想问问。
他对后宫众人已经足够任慈。
为何还是有人对他的孩子下手!
“混账!”
康熙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茶盏摔落在地。
砰地一声,屋子里所有人都跪下了。
“万岁爷息怒!”
佟贵妃跪得猛了,感觉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
但她不敢露出神色来,咬牙道:“那拉贵人如今才五六个月,倘若让太医好好调养,未必就不能生下个健康的孩子。”
那拉贵人本在痛苦当中,听见这番话,立刻期盼地朝周院判看去。
周院判心里暗暗叫苦。
都忍不住想怪贵妃娘娘把事推到他们头上去。
这一胎能保住已经是万幸了,倘若不是安嫔在下面垫着,这么大的肚子跌下来必定小产,如今能母子平安,只是体弱都是祖宗保佑。
周院判的心声,康熙听得清清楚楚。
但他还是朝周院判看去。
周院判无奈,只好道:“奴才回去这就召集太医院太医写个保胎方子,必定让那拉贵人平安生下皇室子嗣。”
那拉贵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周院判,你若是能让我的孩子健康出生,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贵人言重,此乃奴才分内之事。”周院判忙说道。
处理完这边的事。
康熙看向佟贵妃:“朕听说安嫔也出事了。”
……
“小心些,你涂药的手别抖。”
阮烟看着玉棋给安嫔上药,心都揪得慌。
安嫔的皮肤白,因此背部受伤那块显得特别狰狞,太医刚给她拔了插在背部的簪子,伤口处是血肉模糊。
玉棋上药的动作顿住,有些手足无措。
安嫔没忍住睁开眼睛:“你别听她的,赶紧把药粉涂上去,用麻布把伤口包扎好。”
说完,安嫔还瞪了阮烟一眼,就知道瞎指挥。
阮烟有些委屈。
她也是看安嫔疼出满脸细汗,才让玉棋下手轻点。
“万岁爷驾到。”
外头太监的声音响起。
阮烟等人刚转过身,康熙就带人掀开棉帘走了进来,因为前面乱糟糟的,阮烟和安嫔被安置到后面来了。乌雅贵人如今在坐月子,还睡在产房里,听说这事,就把她先前睡得次间让给了安嫔。
“给万岁爷请安。”
安嫔见康熙到来,忙整理衣裳,要下床行礼。
康熙忙道:“你受着伤,不必多礼。”
阮烟也怕她一挪动,伤口更大,康熙一发话,立刻上前来按着安嫔躺下:“娘娘,您就躺着吧,刚上完药可不能随意动作。”
安嫔见她坚决,这才没拒绝。
康熙打量了下她们两个的脸色,郭贵人面色红润,安嫔虽受了伤,可神色不见憔悴虚弱,刚刚佟贵妃也没急着报情况,估计情况无碍。
他扫了一眼屋子,问道:
“太医怎么不在?”
安嫔道:“臣妾没什么大碍,郭贵人也只是受了些惊,太医把脉过,胎位极稳。前面几个妃嫔都说身体不舒服,太医不够用,臣妾便让那个太医去前面帮忙。”
她说的轻描淡写,丝毫不把自己受的伤当一回事。
“哪里是没什么大碍。”
安嫔不肯邀功,阮烟却不愿意让安嫔平白无故吃这么大的亏,“万岁爷,您都不知道,刚才那刘太医说了,得亏那根簪子插得不深,要是再深个一二寸,可就插中肾了。”
康熙怔了怔。
安嫔说的轻巧,康熙便没多想。
没想到这伤这么惊险。
他走到床边,道:“朕瞧瞧。”
安嫔也坦然,索性解开衣裳让他瞧了瞧刚刚上完药还没包扎好的伤口。
那伤口还真就是肾在的地方。
康熙看着都心惊。
佟贵妃忙道:“安嫔这回是真立功了,若不是她拉开郭贵人,郭贵人岂能平安无事。万岁爷可得厚赏安嫔妹妹。”
“这不过是臣妾该做的事情罢了。”安嫔神色淡淡,“再说,郭贵人要是出事,臣妾作为主位娘娘,也难逃一责。”
佟贵妃面色变了变。
这安嫔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看人眼色。
阮烟在旁边听得都着急。
这安嫔娘娘是不是傻的啊,这种话心里明白就好,干嘛说出来!
她早晚有一天,要被安嫔娘娘气死。
这下好了。
到手的功劳飞了。
她着急地开口道:“可是,也不是谁会像安嫔娘娘这样舍身救人的。”
康熙看了安嫔一眼,又看了阮烟一眼。
他道:“是这个道理,也不是谁愿意舍身救人的。”
“你这份心,朕看在眼里了。朕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绝不会叫该赏的人委屈,该罚的人逃过一劫。你们且休息,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万岁爷。”
安嫔恭顺回答。
康熙让人多照顾着安嫔和阮烟,就去处理这回的事情了。
他一走,阮烟忙对玉棋说道:“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包上麻布!那药粉刚刚掉没掉,要是掉了多上些。”
玉棋还没反应过来呢,阮烟已经把麻布拿起来递给她了。
她接过麻布给自家主子缠了上去,心里暗想道,先前她还觉得郭贵人对她们娘娘未必真心,可刚刚郭贵人主动抢先替她们主子邀功,这份心,就算有五分不真,也有五分真了。
这也就足够了。
“你刚刚多嘴干什么?”伤口包后,安嫔拧着眉头,别扭地说道:“本宫没说假话,本宫救你是有私心。”
“你想必也心里清楚,将来你的孩子会养在本宫名下,本宫救你并不为你,而是为了这个孩子。”
玉棋这会子的感觉就和刚刚阮烟的感觉差不多。
她的好娘娘,好好的说这种伤情分的话做什么!!!
人人心里都明白的事,未必要说出来啊。
“妾身知道。”阮烟道:“可是妾身心里明白,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何况安嫔姐姐要真是满腹私心,何必把这些事挑明了告诉妾身。”
她轻笑道:“妾身也告诉姐姐一个秘密,这个孩子给谁养,妾身都不放心。唯有交给姐姐,妾身才安心。有姐姐这么一个能文善画,还能下棋、连把脉都懂的额娘,这孩子将来肯定特别厉害。而妾身呢,什么都不必操心,就能看着孩子健健康康长大,妾身可觉得这事挺不错的。”
她话音落地,屋子里静悄悄的。
就连屋子门口带着斗篷过来的乌雅贵人也都愣住了。
安嫔眼神微怔,她对上了郭贵人那双明媚澄澈的眼睛。
一直沉甸甸的心仿佛瞬间迎来了草原上吹拂的清风。
她咬了咬下唇,“你这是真心话?”